当高武和张超初次近距离相见,还在因为到手的功勋被溜走而感慨遗憾的时候,却不想张超根本就不给他那么多的时间想那么多。
没有任何的寒暄,没有任何的自报家门的开场,张超一开口就直接的出乎意料。
“高都尉,周三公子,二位觉得我黄巾如今还能坚持多久?”怕对方误会是在说自己这一伙黄巾溃兵,张超又补充了一句“皇甫将军还有多久能够攻破下曲阳?”
这种场合,周宜这种聪明的女人一般是不会出头的。她也不说话,只是落后半个身位让高武顶在前面应对,一双眼虽然笑意盈盈让人如沐春风,但是却没人能从她的表情里看懂些什么。
高武其实惊讶的很,他真没想到对方会这么直接的就承认黄巾大势已去,甚至已经断言张宝最终也会被皇甫将军击败。看他身后的几人也是一脸的惊讶不似作伪,就知道他的这番看法竟然连身边的人都不清楚。
高武自持是士族高第,自然是要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定力,故作平静的回道:“尔等反贼哪里是左中郎将的对手!张宝的人头怕是旦夕之间就会传首洛阳。”
张超身后的白绕、梅成、裴元绍都是勃然大怒,就要与高武争辩甚至动手。张超这时候抢先开口说出的话,却让这哥三个目瞪口呆立在当场。
“我也觉得地公将军绝对撑不到下个月,”这话一出口,在场的人就没有比白绕他们三个更精彩的表情。高武他们这样认为是为了表示自己对朝廷的信任,要是张超也这么说,那他们这是真的带人来商谈投降的么?
“可是将军觉得地公将军兵败我黄巾就灭了么?”
张超这个问题换回的却是高武的一声冷笑。“张宝授首,黄巾匪平也近在眼前!”
“黄巾会失败,但是黄巾贼却灭不了。至少~~~十年二十年的灭不了。”
高武继续冷笑,也不接话只是等着张超的下文,其他人却是露出思索之色。
“这个世界~~~额~~~我是说这世上为什么会有我们这些黄巾贼呢?这世道,即使我们黄巾不反,也会有红巾军、绿巾军、紫金军起来造反的。黄巾灭了,但是黄巾贼不会灭,黄巾贼、黑山贼、太行贼,朝廷剿灭得过来么?又要剿灭到什么时候?这世道不变,这贼寇便不止。”
这些话,让张超这边的人听完都心下戚戚然。都说到心里去了,他们这些人都不是什么黄巾的高层,像那些渠帅、将军什么的还有可能是些野心家,真的认为自己能够趁势而起,最终也有机会登顶九五。像他们这样的小头目小首领大多都是些不得志被打压的厉害的豪强地主,甚至本来就是些活不下去的乱民、山贼。但凡心中没有一股不平气的,谁会冒着杀头的危险去造反?
高武是体会不到这些的。或者说即使他能够理解也同情张超他们这一伙人,他的身份地位也让他的立场不允许站在黄巾这一方。
周宜却不一样。说道不公的待遇,他们这些商贾就遇到的比眼前的这些沦为草寇的黄巾少么?掌控着一个商贾世家,又经常因为经商的缘故接触得到真正底层人的生活现状,对张超所说周宜理解的可能比裴元绍他们都更深刻!
她相信张超绝对不是来请降的!她非常的期待张超接下来会说些什么,那应该是他此次谈判的真正目的了吧。总归周宜不相信张超说这些话就是为了博得一个士族同情,从而放他们一条生路。
张超骑在马上,抬头望天。好像在边想边自言自语:“下曲阳既破,张宝应该也会战败身死,朝廷也绝对不会允许他继续活着。这一战结束,朝廷大概就会认为大局已定开始论功行赏了吧。冀州黄巾匪首虽然都被一一诛杀殆尽,但是毕竟近百万的黄巾贼哪能都被杀光了呢?大多数都成了溃兵散落到各处山头落草为寇了吧。为了稳定冀州,皇甫嵩的大军主力恐怕一时半会儿的还不敢调走,那他一个冀州牧的封赏怕是跑不了。到时候,大股的黄巾怕是都要逃进这茫茫太行才能躲得过追杀,而这冀州境内估计到时候也会是山山有匪、村村有贼。”
张超突然不再看天,直视高武:“这广平郡紧邻太行,郡内山多林密易于藏身之处多不胜数,高都尉将如何自处?天天剿匪追着我们钻山沟么?”
张超又转头向周宜,“周家在广平郡内产业无数,到时候乱匪横行,周氏又如何自保呢?”
张超的问题让高武觉得有些头皮发麻,前面那些什么皇甫嵩会当上冀州牧什么的,他不是太在意,他觉得多半是这黄巾贼的老招数装神弄鬼的手段而已。可是他说的那种遍地乱匪的情况高武却坚信不疑,不说等什么左中郎将攻破下曲阳之后了,就是现在广平郡内就已知有数股黄巾溃兵窜入了辖内的太行山。这会儿他们是惊弓之鸟,刚被大军杀怕了还不敢出来劫掠,但是用不了多久,那些在山里得不到补给的匪兵为了能活下去,甚至是能活过这个冬天就一定会大肆的开始成群结队的出来劫掠广平郡内靠近太行的所有村庄和坞堡。在众多的人数面前,大多数的村落和坞堡基本上都是没什么抵抗能力的,而这种情况一旦出现,束手无策的高武作为郡都尉一定会被当做第一责任人顶出去成为替罪羊!
至于结社自保,或者他驻守在太行附近,又或者将黄巾都一一击破赶尽杀绝什么的高武早就都给出了否定的答案。无他,实在是因为进入太行的黄巾余孽太多了,他杀都杀不过来。
泰山崩于前面不改色的士族高第,在张超说完这些话之后也不自觉地眼角狂跳,他强行的撑着自己的表情不要太暴露出自己内心中的不安,他不知道有多少作用,但是他必须这么做。他觉得自己额头上好像有汗水流下,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错觉,他不能去擦,那样任谁也都能看出他心里的不安。
毕竟也是在官场上打滚的人物,落魄士族那也还是士族的子弟,高武即使是内心被张超说的一阵不安,但是好歹也是强行的压了下去。
片刻,他便思索了一遍,然后作为世家子的基本素质还是让他能够再一次做出了正确的判断。
“你说这些将来之事不论真伪我愿姑且信之,然而如今却是你等被我逼迫的不能立足。将来之事即使真如你所说,待我今日将你等迫入太行也有时间回郡内布置甚至从容脱离这个泥潭。汝等此次前来怕是没有些好处与我,眼下便不好过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