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江觉得很奇怪还很无奈。
就在他醒来的时候,凭借对于敛息术天下第一的水准,他就发现房梁上蹲着唐律了。
这和修为高低无关,纯粹是技术层次上的差距。
他只是有点奇怪,律叔一边趴在房梁上一边偷听他和唐雪说话干什么?不嫌硌得慌么?
要是唐律不在这儿,刚才他一定要对唐雪做些什么……
做些什么……来验证她前世的身份。
对了,还有老爹李淮之,你半路上偷偷进来就算了,之后又躲在墙角阴影里听儿子的墙根……好意思吗?
你们俩是真的闲着没事干了!
还是说真以为我发觉不了你们!
李江坐在床上,目光幽怨地看着负手而立掩饰尴尬的李淮之,再狠狠地瞪着一脸好奇宝宝替自己把脉的唐律。
“咳咳,江儿,不错,最近有长进。嗯,不错不错……”李淮之躲避着李江的目光,看向窗外的月光,显然被儿子拆穿的感觉并不好。
你老子我是修仙好不好,你离修士都还差一步,怎么可能发现的……
“江儿,你是怎么发现的,快跟律叔说说,”唐律显然对这种面子问题并不在意,一边把着脉,一边挑着秀气的眉毛,探头问道,“你小子什么时候有这本事的?”
李江黑着脸不说话,敢情你偷听别人说话还有理了。我难道还能告诉你我恰巧觉醒了前世的记忆?想了想,他马上有了对策。
李江勉强偏头朝着门边的方向,猛然开口喊道:“雪儿,你爹在这,快……唔唔……”后半截话已经被惶恐不安·唐律按回了肚子里。
“嘘,江儿,待会儿把你婶婶他们招来了怎么办?”唐律心虚地细声道,还更心虚地看看周围。
接下来屋里的三个人都呆住了。
只听门外“咯噔”一声,一个清脆的女孩笑声响起“爹,你偷听我和江哥说话,我去跟娘说去~”。声音渐渐远去,女孩已经轻快地跑远,只留下余韵在唐律的耳边回荡。
我去和娘说去~
去和娘说去~
和娘说去~
刚才望着月光装深沉的李淮之憋不住笑,笑得全身发抖,无辜的眼神投向唐律,意思很明确:自求多福吧,兄弟我爱莫能助。
李江的眼神和父亲极其相似,一样的无辜,意思也很明确:律叔,我是真的没注意到门外小丫头。只是他连苍白脸色都掩盖不住的笑意已经出卖了他的无辜。
他此刻也不得不说,小唐雪这真是一波好助攻。唐律难道还以为李江吼那嗓子是单纯地吓唬他?
唐律看着父子俩,再想想刚才门外那只坑爹的崽子,突然觉得世界对自己一点都不友好……因为他又想起了家中的妻子,打脊梁骨里冒出一股寒意……
嗯,所以趁早把那丫头嫁出去,不嫁也得嫁,就算江儿不要,硬塞也要塞过去。
唐律马上恢复淡定,静心为李江把脉,突然惊奇地“咦”了一声,双眼明亮,惊喜道:“江儿,你的病竟好了?”
一旁的李淮之一听,不由得喜上眉梢,转过头来,很认真地问:“小律,你可是说真的。”
他的声音有些颤抖,儿子这些年来受的苦他都看在眼里、疼在心里。但每次发病,李江从来没有哭闹过,哪怕是这次痛得昏迷过去,都还能笑着说话。自己徒有万贯家财和一身修为,却只能眼睁睁地看着。
“当然是真的了,我还能骗你不成。”唐律又用修力探查了李江的身体,这才长舒一口气,“没什么大碍,就是这身子虚的太过分了,过几天等江儿回复一些,我配点药给他补一补,多半就没事了。”
“哈哈!老天有眼,好事,大好事啊!”李淮之就差高兴得手舞足蹈了,若不是估计着儿子大病初愈,只怕要好好抱抱他。
虽然很尴尬,但毕竟李江才十二岁,至少在他俩面前是这样。
“是啊,我就说咱们家江儿命硬,”唐律同样笑得合不拢嘴,然后贼兮兮而贱兮兮地补了一句,“那个,江儿啊,你看你和雪儿也不小了,差不多过几天就该订婚喽!那你看看什么时候叫你爹上门提亲啊?”
李江表示内心毫无波动甚至还想笑,律叔你到底是有多急着把女儿嫁过李家来?修界虽说比前世华夏在婚姻制度上有所不同,但法定成年是在十六岁,就算是修士也要在十六岁之后才能嫁娶……我才十二岁啊!
只是说订婚这种事到没那么多限制,订婚后到几年再成亲也是司空见惯。
而且最重要的一点是,
现在他初步确定唐雪和李长安就是一个人,这样自然是皆大欢喜。
李长安前世最后为他舍命一跳,其实是带着殉情的意思。他当时五感全失不知道,但现在回过味来,她难道不是对自己情根深种?
现在他两世所爱是一个人,自然是大好事。
等等,球都麻袋,万一不是一个人呢?
这世间无数生灵,恰巧长得很像也不是不可能……
然后呢?
法圣历某年某月某日。
李长安御剑千里,找到了琼海城里的两人。
“好啊,血影,你变心了,负心汉!”
李江:“???”
“血影,你这前世缘前世尽的戏码倒好,那我呢?”
李江看看怀里的唐雪,感觉哪里有问题。
“等等,误会啊!”他无力地呻吟着。
李长安神色黯然,双眸泪珠滚滚,绝情挥剑而出。
李江,卒……
……
“长安,雪儿!”
李江一身冷汗地从梦中惊醒,脸色比昨天夜里还要苍白几分。
他看看周围,还是熟悉的木制小床,熟悉的房间,自己坐在床上,大口大口地喘气。旁边的床头柜上放着一碗白米粥,似乎还有些余温。
天已经亮了,冬日的暖暖阳光穿过窗户,铺在地上。
还好,只是南柯一梦,还好,还好……
李江靠在床头,两三天不吃不喝,身体依然虚弱,也感腹中饥饿。
他又有一种不真实感,就是刚恢复记忆的时候那种大梦三生之感。他很清楚,第一是因为自己身体虚弱,第二则是因为自己很怕很怕。
怕什么?怕之前的郑断石和血影都是假象,又怕昨晚上那段梦境成为现实。
为了证明自己本身的真实性,他想起来一个好办法。
是当初自己穿越到修界时确认的方法。
李江费力地爬下床,勉强穿戴好,从床对面的书桌上取了笔墨纸砚,轻轻握住笔,写下一行清秀的小楷……不,是一行清秀的阿拉伯数字。
“2,3,5,7,11,13,17,19,23,29,31,37……79,83,89,97,101……367,373,379……991,997。”他一边写一边默念出声,非常认真,一直到写完了千以内的质数表,才满意地轻舒了一口气。
仔细想想,他玩心又起,继续写了起来。
“3.141 5926 5358 9793 2384 6264 3383 2795 0238 4197 1693 9937 5105 8209 7494 4592 3078 1640 6286 2089 9862 8034 8753 4211 7068……”嗯,圆周率前百位。
李江看着写得满满的两张纸,心情大为轻松,仿佛又找到了当年的快乐。
想着想着,他心头又有些苦涩,以前每次自己想家的时候,想华夏的时候,就只能这么做。他写着,就觉得好像又变成了当年十八岁的少年郑断石,琢磨着找回点味道来了,他在这个异世界又找回了这些亲切的东西……
不过家呢?家又在哪?比起那个远在天边的地球,前世的魔魂学院同样是留存了十八年的家啊!
他突然想起前世最后一战之后李沧海把城墙撞了个大洞,站在簌簌的秋风中,沧海呆呆地说了一句:
“血影,家没了。”
李江从沉思中回过神来,才发觉手里的玉杆狼毫笔已经按在了纸上,墨迹晕开,染了大半张纸,字迹都模糊了。
他饿得有些头晕,也懒得洗笔砚,随手把笔放在笔架上,起身走到床边坐下,端起床边的那碗白米粥。
粥里加了炖烂的肉末和切细的青菜,看上去卖相很好,散发着淡淡的香气。粥还是温热的,尚存余温,最多放了半个时辰。
他大口大口地把整碗粥喝完,青菜肉末粥,味鲜、有营养而且好消化,喝完胃暖暖的,很舒服。粥一入口,他就知道是谁煮的。
李、唐两家能记得为自己做碗粥的人屈指可数,毕竟自己这病秧子一直不受待见。
李淮之、唐律都是不进厨房的;二叔李浅嘛,还是算了;小婶李忧溪呢,她下厨会把李家炸了的……唐婶倒是手艺不错,不过她和丈夫的想法迥异,相当讨厌李江,一直都觉得唐雪不该和他在一起。
那当然就是他的亲亲好唐雪了,以前他发病的时候她就经常煮粥,十二岁的她手艺已经相当不错。李江认得这味道。
他端着碗,沉默着,突然笑了起来。这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一碗微不足道的粥,却在他的心里激起了波澜,久久未平。
李江放下碗,突然看见柜子上,原来粥碗放的地方,压着一张纸条。
他心中好奇,拿起纸条,上面是几行工整秀美的簪花小楷,女子字迹。
“江哥,醒了记得喝粥,我亲手煮的哦,你以前挺爱喝的。
爹说了,你的病差不多好了,就是身子骨还虚……你可要快些好起来,以后我天天给你煮粥喝……
早上我还要读书,不过我有点打盹,估计睡一觉就过去了……下午娘带我去金陵,要好长时间才回来,我会想你的……
估计你身体也还不好,就不来看你了,自己要好好休息……”
李江看着女孩留下的纸条,眼眶竟渐渐有些湿润,伸手抹了一把眼睛,开心地笑起来。
把纸条小心翼翼地放在柜子里存着,李江站起身,推开房门,端着碗轻快地走出房间。
暖暖的阳光照在身上,细细的微风拂面,洗去了心底的一丝阴霾,李江很想张开双臂拥抱大自然,但顾虑到形象,还是算了。
李江门前的院子布置很简单,朴实无华,不过一松、一桌、两石凳而已,可以说相当不符合李家大少爷的身份,但这其实跟大病的他平淡内敛的性格有关。
清晨入古寺,初日照高林。
曲径通幽处,禅房花木深。
山光悦鸟性,潭影空人心。
万籁此都寂,但余钟磬音。
虽然意境并不是很符合,但李江突然就想起他前世很喜欢的这首诗《题破山寺后禅院》。
今日晴方好,又是初冬时节一个难得的好日子。
李江走出小院,脚步轻轻。
来吧,我的未来!
……
(第一卷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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