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生最宝贵的是生命,生命每个人只有一次。人的一生应当是这样度过的,当回首往事的时候,他不会因为虚度年华而悔恨,也不会因为碌碌无为而羞耻。
——保尔·柯察金
李江脑子还有些不舒服,眼睛火辣辣地痛,暂时还难以睁眼。身上酸痛难耐,软绵绵的,没有力气,不过之前那种剧痛之感已经消失。
他的意识非常清晰,清晰到连上几世的事都清楚地回忆起来了,但正如沧海所厌恶的,回忆往往都是那种深入骨髓的无力感。
但就这样,他的意识越来越清楚、逐渐恢复……
我是谁?
李江?
血影?
郑断石?
前世今生,到底哪个才是真的?
李江觉得自己前所未有过的迷茫,哪怕当初作为郑断石穿越到修界的时候都没有这种心情。
难道之前四世总共四十八年岁月都不过是大梦三生?
那也太残酷了吧。
不不不,绝对不是梦境。
第一世,他有父母,有许多同学朋友,是高考状元郑断石。
第二世,他绝望地穿越到了修界,是浑浑噩噩的郑断石。
第三世,他叫血影,有李沧海,有李长安,有江南仙,有张老财,他是魔魂学院镇院士、血影组织首领血影。
而第四世,他姓李,名江,有父亲和早逝的母亲,有青梅竹马唐雪,有二叔李浅,有小婶李忧溪,有唐律律叔,他是琼海城李家嫡孙大少爷李江。
不过是有十二年处于失忆状态,忘了前世罢了。
一世世,或许以悲哀来收场,或者每天都有新鲜趣味,或许开心,或许难过,或许悲凉,或许欢喜。
但这就是他的人生,尽管跌宕起伏、多不如意:
是日夜操劳两鬓斑白的父亲,那夜状元宴上喝得昏天暗地的父亲。
是坚强温柔善解人意的母亲,烛光中映着沧桑母爱的母亲。
是热心勇敢开朗活泼的刘胖子,为友谊敢做出头鸟的刘胖子。
是风趣幽默古道热肠的董老师,三尺讲台上汗水与粉尘共舞的老班。
是那个丁香花一样的姑娘,给他写情书的姑娘。
是严于律己律人雷厉风行的班长,平时嘻嘻哈哈爱笑的班长。
是那个为他撑伞的木讷寡言的同桌,让人暖心的同桌。
是与他义结金兰的性情中人沈靖,那个始终对他愧疚的沈狮子。
是提刀就夺取他生命的左雾眉,但却造就他血影十八年人生的左疯子。
是外冷内热重情重义的李沧海,那个撑起一片天的硬汉“血沧海”。
是他的爱人——李长安,也许她并不爱他,但那是个倾城倾国动人心弦又坚韧不拔的绝代佳人。
是沧海的江小仙子,温婉可人的江南仙。
是满口胡言潇洒不羁的张老财,一个被戏称为“地主”的穷书生……
或许还有很多很多。
这又怎么会是梦呢?如果非要说浮生若梦,那就让他醉梦浮生,再也不要清醒过来……
还有这十二年,虽然自己没有从前的记忆,但李江这十二年来感受到的温情,都是真的。
李江身上的知觉渐渐也恢复过来,只觉全身肌肉无一处完好,都僵硬又酸软,又想起前世《钢铁是怎样炼成的》中保尔·柯察金的名言。
他活了这么些年,不就是想找一个家么。
包括前世自己和长安、沧海最终的结局,他也不后悔了。
既然自己又重活一世,那他们也应该有这个机会,将来总有相见之日。
想到这,李江仿佛忘记了伤痛,心里又燃起希望的火焰。
对了,他现在在哪?
嗯,回忆一下。
刚才估计是不知道藏在哪两百年的戒指来认主,诱发了自己的隐疾,然后好像就昏过去了……
隐隐约约地,他似乎还看到了雪儿,感觉自己在她背上。
李江又闭眼躺了一会儿,待眼睛不再疼痛后,费力地睁开眼睛,抬起沉重的眼皮。
映入眼帘的是一片模模糊糊的景象,光线交错,晃眼睛,他的眼睛不禁抽搐了几下。等到适应之后,才再次睁眼,却又觉酸痛不已。
李江看清眼前景象,原来是回了李家,这正是自己房间里,他平躺在他的木制小床上,嗅到一股浓烈的药味,只怕是自己昏迷时他们用的药。
“他们”指的自然是父亲李淮之、唐雪、唐律等人。
不知道房间里有没有人,他身子动弹不得,就勉强偏偏头,眩晕感也逐渐消失。李江歪过头,视线投向床边,虽然不太清晰,但他还是认出了床边的娇小身影。
唐雪还穿着“刚才”的那套白色衣裙,外面的那件夹袄挂在床尾,她伏在小床边,靠着李江,倚着睡得正沉。尽管在睡梦中,面色却惨白,平日里梳得整整齐齐的一头秀发也有些凌乱,显得疲惫不堪。
屋里点着烛火,摇曳闪动。李江望望天色,已是夜深三更时分,按修界的算法再过不久便要天亮。
自己这一昏迷,竟从午后一直到半夜三更,这次发病恐怕也是最为厉害的一次。
“雪儿,雪儿。”李江不忍吵醒唐雪,但还是怕她睡着凉了或者落枕,就沙哑着嗓子轻轻叫了两声。
唐雪晃晃身子,“嗯”了一声,抬起头,大眼睛还有点迷茫。
她才看见床上虚弱的李江已经睁开眼睛,瞬间清醒,凑过去开心道:“江哥,你醒了。好点没有?”
一不留神,她手上端着的木碗就掉在了地上,碗里的什么东西洒了一地。
“呀,”唐雪忙捡起空荡荡的木碗,懊恼道,“药洒了。”
李江感觉身体状况逐渐恢复,右手微微发力,靠着床头直起身子,听她问自己,就点点头,想说“好多了”。唐雪凑过来时,他便看向她正脸,这不看不要紧,一看就出了大事。
“长安?”李江都没注意到唐雪手里的药碗,双眼瞪大,就像要看清眼前之人;原本无力的身体竟突发奇力,猛地向前,右手抓住了她肩膀,声音因急切而颤抖起来,“是不是你?长安?”
唐雪一下子吓懵了,手里的碗再次打翻在地,一动也不敢动,以为李江犯病犯得脑子糊涂了,试探着问了一句:“‘长安’?你说什么啊?”
她记得李江中途醒过来的时候也叫了这两个字,应该是个人名。
李江死死地盯着唐雪,看得她也脸色微红,却见他仿佛在思索,沉吟不语,忽然又眼神明亮。
“不对,雪儿?”
唐雪一听他叫出自己名字,松了一口气,应了一声,笑了笑,说道:“江哥,你再睡会儿,刚才留着的药洒了,我去找爹再熬一碗。”说罢就要再去忙碌。
李江还有些恍惚,方才用力过度,脑袋又传来阵阵眩晕,但一看唐雪动作,又伸手轻轻扯扯她,道:“别去了,你看我也没什么事。”
“可你每次发病都说没事。”
“……我昏过去多久了?”李江成功转移话题,心中暗道:难道我刚才出现幻觉了?
“快要有两天了。”唐雪听话坐了下来,眉间隐现担忧之色,又把李江放平休息。
李江愕然,他还以为不过几个时辰,没想到这已经是第三天的三更时分了,想起唐雪的疲惫神色,突然很是心疼。
“淮之叔叔昨天早上就去江州请医生了,不知道回来没有。”见李江只是盯着自己发呆,她就自顾自说起话来,“我爹这两天一直在家里配药,你昏迷的时候已经灌下去三碗了,但效果不好。刚才那碗他说等你醒了就给你喝了,如果今天天亮之前你还不醒的话,就……就……”后面的内容她却结结巴巴没有说下去,显然不是什么好事。
李江心头一暖,这两天唐雪显然是一直守着自己,纵然她修为不低,却也熬不住;爹和律叔这般对他,又怎不让人感动。
唐雪却见李江仍痴痴地看着自己,女孩脸皮薄,有些羞恼,腾一下红到了耳根,轻声道:“江哥,你看我做什么?”脸上却带上了淡淡笑容,梨涡浅浅。
像,真的太像了,这绝对不是幻觉,李江心想。他脑子眩晕感褪去清醒之后,真的发现,唐雪和李长安小时候实在太像了,不仅是面容,那一颦一笑的娇俏神态,两个人几乎一模一样。
难道又出现了电视剧里的狗血剧情,自己重生后,李长安也重生成唐雪了?这不科学啊!不对,这是玄幻世界,不用讲科学。
苍天有眼哪!
兴许她也只是暂时失忆,过一段时间就好了。
想到这里,他看唐雪的眼神都灼热了许多。
前一世最爱的人和这一世失忆状态最爱的人是同一个人,完美避开了可能出现的狗血剧情好不好?
不行,万一还是自己的幻觉怎么办?
他不确定,因为霞尘冢这个地方……
回过神来,他竟看她看得痴了。
“江哥,你看我做什么?”
“你好看。”鬼使神差地,李江昏头昏脑地就说了这么一句。
才说完他就想一巴掌呼死自己,什么话。
唐雪听了,心头暗暗又喜又羞,嘴上却转移话题,转头避开。
两人又闲聊几句,李江终究身体虚弱,开始咳嗽。唐雪才想起他大病尚未完全痊愈,起身离开,嘱咐他道:“好好休息,我去告诉爹你醒了。”
说罢,女孩莲步轻移,轻手轻脚地走出了房间。
李江虽然虚弱无力,心里却暖洋洋的,有关心自己的人,真好!前世他做半灵体,可少有这种情况。
但如果不是难以启齿,他真的很想和唐雪说一句:
“有你真好!”
就这十二年来,她对自己的真情,李江这个伤残体质就没什么话说。
本来以李、唐两家的关系,他和唐雪又是青梅竹马,基本上全琼海城的人都猜得到这属于内定的未婚夫妻了。
但两人却迟迟没有订立婚约。
唐律提过,但被李江拒了。至于原因,其实大家都很清楚,李江的体质越来越差,突发急病的次数越来越多,他不想让唐雪还没嫁就做了寡妇。
李江轻轻摩挲着右手上的血红戒指,心中莫名有一种亲切感。
突然,他望着唐雪出门的背影,脸上浮起一抹笑意,有点哭笑不得道:
“爹,律叔,看我和雪儿打情骂俏,很有意思么?”
“嘭嘭”两声,从房梁上和墙角阴影处,窜出两道身影。
(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