苦,好苦啊!简直从舌尖苦到了舌根,蓝晓曦有一个小时,在这瓶点滴吊完之前她得回到病房。
小城的医院不大,也没什么禁区,住院部也仅仅只有五层楼,但是尴尬的是,人员有些混杂,时常有各科室混居的感觉,一个小时……
“您好,请问我想知道,昨天被送过来的那个女孩儿在哪?”
真是幸运啊!简直不费吹灰。苏墨,真没想到他竟然会来!
和早晨差不多,他依然乱糟糟的,乱糟糟的头发,乱糟糟的衬衫,倒是明显洗过,头发成了洗不出的枯草波浪,衣服上也让墨点和涂鸦成了装饰。他拿着一个厚厚的文件袋,一只手扶着问诊台,蓝晓曦知道昨天他摔惨了。
许是说了些和女孩有关的事情吧,他突然开始痛哭流涕地,那个护士也像是被感动了,眼圈红了几片,只可惜蓝晓曦提前躲远了去,愣是没听到。
远远地跟着,护士把苏墨引到了一间病房前,便捂着嘴跑走了。
待苏墨走进去,蓝晓曦也贴了过去,此行的终点。
蓝夏自制的防狼喷雾,蓝晓曦不敢试,只是凭蓝晓曦对蓝夏的了解,放倒一头牛应该不是问题,隔着镜子,病床上的女孩儿脸色惨白,苏墨进去跟她谈了没多久竟还吐了。
其实也算不得女孩儿了,昨天她气冲冲地闯了进来,穿着风衣,甩着长发,满脸都是干练的凶狠。蓝晓曦也是害怕极了,抄起防狼喷雾就喷了上去。
她几乎没惨叫,只是一拳擦着蓝晓曦的头皮就过去了,那一刻女孩儿觉得是一颗炮弹擦过了头发,冷汗被肌肤死死地锁住,不过好在喷雾很给力,陌生女孩儿最终也只留下了一拳之力,然后便捂着眼睛昏了过去。
苏墨爬起来打了120,蓝晓曦却只是找了个安静角落蹲了下去,俨然一副被吓坏的样子,苏墨也曾试着朝这边走过来,女孩儿却像个惊慌的兔子,小拳头放在膝盖上,苏墨一动,拳头也缩进了怀里,她连最后的算不上利爪的利爪也收起来了。
苏墨也只得艰难地拉起“昏迷女”,一个瘸子拖着一个“醉女”艰难地走出门外,身后瞬间砰的一声。
只是了他们走的急,又赶上苏墨几乎每多做一个动作都换来女孩儿的噤若寒蝉,所以把包落下了。
蓝晓曦这个时候正站在门外,一个人举着吊瓶,路过的人,无不侧目,怜惜和悲哀终是要将她淹没,这时一个小护士走了过来,递给蓝晓曦一个口罩,疑惑间,小护士把口罩塞到蓝晓曦手中推门进去了。
还真是雪中送炭啊,也许是觉得她可怜吧,也许…算了,管他呢!
戴上口罩,举着吊瓶,蓝晓曦便跟着进去了,蓝晓曦的想法很简单,如果旁边床位有人就假装是来探病的,中途把帘子拉上,放下包,呆一会就走,如果没人,正好假装是病人,手上的吊瓶也好解释了。
果然旁边床位上没人,蓝晓曦径直地走了过去,倒是也不紧张,毕竟被认出来也没什么大不了的。
护士小姐点了个卯就出去了。
看着眼前的女孩儿,她还是很漂亮的,只是白的出奇,这病态的苍白让人熟悉,区别是眼前的女孩儿明显眼中带着坚硬的灵魂。
苏墨坐在她身边像个永不停歇的能言鸟。
“呕!”她突然干呕起来,苏墨急忙站起,用盆接着,女孩儿把盆抓住,另一只手指着门外,苏墨知道这是让他去叫医生呢,急匆匆地去了。
见房门关上,女孩儿竟然俏皮地抬起头,用盆中的水洗了把脸,用毛巾擦了,她竟全是装的。
蓝晓曦还在疑惑间,女孩儿开口了,“把我的包还给我吧!”她的声音随意没有看蓝晓曦,可是那种明显高高在上的气势却象极了蔑视。
她的长发掩映着眼睛,那是她全身上下最锋利的地方。
“你好!”她拿过了蓝晓曦手中的杆子挂在了头顶,“把我的包还给我吧!”她又重复了一遍,另一只手已经把包接了过去。
蓝晓曦还在疏愣,她又补了一句,“我想包里的东西你应该看过了,一份合同,一把钥匙!”她应该是在说我们赶紧结束吧,不用担心,我就是这个包的主人,谢谢你送来,慢走。
蓝晓曦也觉得很好,伸手便向把吊瓶再摘下来,那女孩儿却握住了她的手,“你跑针了!”
手臂上冷的要命,刚才眼前的“女人”死死地握着她的手,她凶狠地钳住手心,凶狠地撕掉胶布,凶狠地拔针,又在几乎相同的地方推了进去,回流的鲜血一直推到了老高,蓝晓曦的眼泪瞬间就下来了。
她终于露出了些少女才式的慌张和温暖,“喂,你别哭啊!”她又伸手把蓝晓曦拉近,可是蓝晓曦的眼泪更重了,口罩成了手绢被对方拿在手里擦着她的泪,不一会就湿了一片,可是蓝晓曦还是哭,她张着嘴,抽噎,却没有哭声,身体也一顿一顿地,可就是没有声音。
“昏迷女”只得一手握着蓝晓曦的手,一手紧抱着她的腰,让蓝晓曦尽可能地靠在她的身上,这样才敢保证不会再次跑针。
“别哭了,别哭了!”她拍着蓝晓曦的背安慰着,可是感受到的却是某些坚硬的东西在捶打着眼前这个羸弱的身体,她在哭,很伤心地哭。
“楚瑜,医生来了~对不起,打扰了!”门急促地打开,又急促地合上,接连两声“砰砰!”的声音,好像有人还头撞在门上。
苏墨当然要撞了,连带着还有赶来的医生,护士。
没办法,苏墨明显腿脚不利索,就这样还赶紧往后退了两步,生怕身后的人节外生枝,这也直接导致让被急急拉过来的医生大叔额头与门板亲密接触。
可怜,医生大叔五十多岁的年纪,老花镜都快赶上啤酒瓶底子了。这一撞直接眼冒金星,小护士在后面死死地托住,这才没让这位同样腿脚不怎么利索的老主任当场趟过去。
医生大叔狠狠地把手甩开,刚才苏墨冲进办公室抓起他就冲了过来,那百米冲刺的动静简直是骑上了飞毛腿,好几次医生大叔都觉得自己要摔倒了,更何况最后还在自己脑门儿来了一下。
可是,看着眼前的这个少年,一股酸酸的感觉,不知为何就在这颗已经饱经沧桑的心头燃起。
医生大叔紧捂着额头,手指颤抖地指着苏墨,最后也只是留下一句“注意影响!”然后便推开护士的手回去了。
小护士也满是尴尬,眼前的少年还在因为额头撞在门上而发梦,他修长的手指罩在额头和脸上,为有一双眼镜紧紧盯着一个方向。
“嗨!”她叹了一口气,手心轻轻地拍了拍他的肩膀,“别怪她!”
苏墨终于把手拉了下来,“别怪她!”他反复咀嚼着这句话,莫名的心酸让整个人都蒙上了一层火辣辣的感觉,最后在鼻头,尖锐的酸痛,让他不由得吸了吸鼻子。
转过头,隔着玻璃,有个看起来很眼熟的女孩儿,埋首于楚瑜修长的颈项,楚瑜也低头轻吻着女孩儿,桃色的感觉让人梦幻,苏墨狠抽着鼻子,“医生,医生,我腿断了,我要看骨科医生!”一个腿脚有些不利索的少年拖着他的病腿高呼着,紧紧地追着医生跑远了。
“好了,好了,别哭了。”实在是误会了,女孩儿发不出声音,哭泣也拿走了她不少的力气,所以她不是暧昧,只是累了,疲累的她靠在楚瑜的身上,矮一点的个头正好让自己的唇角放在她修长的脖颈,她不是暧昧,真的不是。
胸口开始有反应,不能哭了,女孩儿轻拭去眼角的泪水,站起来。
“小心!”带着惊呼楚瑜再次钩住蓝晓曦的腰,看来她真的是哭惨了,竟是连站都站不住了。
蓝晓曦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样,只觉得脸上黏黏的应该是妆花了吧。
楚瑜在床头拿了卸妆棉和卸妆水,“卸了吧!”她又直接扳过蓝晓曦的小脸,擦!
白色,红色,铅华褪尽是种诡异而冰冷的灰色,也许那并不算是灰色,只是擦去唇彩后的嘴唇,紫色的感觉映衬着苍白的瘦脸,她极瘦,像是很少接触到阳光的皮肤,有种骨骼的错觉。
笑一下吧,蓝晓曦笑一下,很漂亮。
世界又安静了,蓝晓曦坐到对面的床上,把腿也收了上去,环抱着,她又开始沉默了,紧张和悲伤过后,只想积蓄一些力气,然后回去。
刚才的尴尬瞬间,蓝晓曦没看到,可是楚瑜看到了,也许蓝晓曦也看到了,所以楚瑜理解。
只是,她还是没能忍住静默,楚瑜拿出合同默默地翻看着,被蓝晓曦裹在身上后显得有些皱皱巴巴的,但绝不影响它的法律效益。
最后一页,铅笔画,一个灰色的女孩儿坐在风中,抬头是阳光和飞鸟,脚下是白云和往来的风,她们托起女孩儿的裙子,自由和飞翔让女孩儿对着天空欢笑,只是他是用漫画的方式画的,而且还是萌系画风,小短腿,可爱脸,怎么看都不是个少女,而更贴近于儿童。
最后,一张纸条落了出来,女孩儿用极细,极小的小字书写着一行:他很努力。
叹息把那张纸条吹飞了。
“何必呢!”她终于再次开口了,一瞬间的叹息,像是个被生活工作拖累后报一声叹息的白领,可是,那一刻她的气势也展开了,如果可以用敌人来定义的话,蓝晓曦认为:楚瑜,你当我是敌人了。
她的姿势没变,只是已经感觉到正襟危坐的气息了,这种感觉她只在哥哥身上感觉到过,很不舒服。
楚瑜抬头看一眼吊瓶:“按这个点滴的速度,这一瓶掉完应该还有30分钟,去掉你还要会去的时间,你有20分钟,20分钟说服我!”
蓝晓曦直接下床走了,她本就是来还东西的只是莫名地哭了一场,也许是因为怕血,也许就是单纯的不小心“跑针”后的怨天尤人。
只是,现在一切都做完了,她自然该回去了,口罩湿了,那就捂着脸吧!
苏墨一直守在门口,这么一回头,差点撞个满怀,眼前的女孩儿一只手,举着杆子,还扎着点滴的手已经回血了,可还是捂着嘴巴,门内楚瑜还在喊:“要不我让苏墨送你吧!”可是,女孩儿没有停,几乎都没抬头,就急匆匆地跑开了。苏墨回想着那双惊慌的眼镜,有些眼熟,只是明显哭过。
女孩儿倔强的背影已经淹没在人群当中,苏墨舔了舔嘴唇:“太小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