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知秋听得背后一阵凉飕飕,世道是如此诡谲阴暗。
项宝贵看她脸色不太好,走过去抬手捧起她尖尖的下颌,目光如羽毛般轻抚过,“昨日,本想阻止你抛头露面,你既然不怕,我才成全你。知秋,虽然你看上去真的不堪一丝风吹雨打,但我私心里还是希望,你会慢慢成长,有一天,也许能够和我……”
他没说下去,捏住她下颌的手指轻轻颤抖,腰一点点弯折,头一点点低垂。
“知秋啊,再怎么呵护、捧在手心,也会不小心摔了的——所以总得靠自己一点点适应这个世界。”
“嗯,相公说的有理。”
“……”
气息吹拂如兰绽放于脸颊。
冷知秋半阖着眸子,心跳得慌乱。“你要做什么?”
“嘻嘻,娘子你刚才吃青团,嘴上没擦干净。”项宝贵笑着用指腹在她嘴角轻轻一擦。
“……”冷知秋的脸唰一下红到了耳后,就连细白的颈项也粉红一片。
项宝贵盯着那粉颈,喉结滚动了一下。
不知何时——
“啪!”
一把剑连着鞘掉落在地,夏七慌忙捡回来,低头看着自己的脚尖。“那个,少主……”
项宝贵横过眼睛去看,落落的直起身,松开冷知秋的下颌和肩膀,“京师那边如何?”
夏七见他不回避冷知秋,只好禀报:“世子萧说,皇帝已经醒过来了,但情况不太好。属下暗中探明,宫中已经定下了继位的人选。”
冷知秋一听他们说的竟然是这种事,便起身走到美人榻旁,歪坐着自己看书去了。
项宝贵目送她坐定了,微微一笑,便在她刚才坐过的椅子上坐下,翘起二郎腿喝她喝了一半的茶。
“继位的是谁?文王?”
“是,少主料事如神。”夏七由衷感佩。“还有,正如少主所言,令国公被召进宫里得了皇帝的密令,除了三个没什么用的文官,令国公是唯一一个托孤武将。”
项宝贵挥手让夏七走,夏七期期艾艾瞅一眼两耳不闻窗外事、脸上波澜不惊的冷知秋,忍不住还是小声对项宝贵道:“还有件事……”
夏七硬着头皮凑到项宝贵耳边叽里咕噜了一句:“王妃与附宾接到了觐见的文牒,三日后就进宫。”
项宝贵脸色一沉,眼睛看向冷知秋。伊人稳坐着看书,因为姿势原因,细腰折扭成诱人的凹线,专注的眸子如点漆一般,烛光投影,那静好的模样几乎能成永恒。
是,她随时可以做到心无旁骛、了无杂念。
项宝贵郁卒的想,刚才那样失魂迷神,竟也没搅乱她半分心思?得妻如此,幸,还是不幸?
“少主,我们什么时候离开?”夏七不识时务的追问。
项宝贵不耐烦的甩了个背影给他。
夏七盯着那挺拔的背,不死心。“快马加鞭赶过去都未必来得及,咱们现在就动身吧?”
因为着急,他说这话时,已经不由自主的提高了音量。
于是乎,冷知秋听见了。
她从书上抬起眸怔了一下,坐直身子,扭头对项宝贵道:“夫君,你娘让我们今晚圆房。”
她说得理所当然,很平静。
“……”
项宝贵还没来得及脸红,夏七先瞪着眼珠子,整个脑袋像被瞬间煮熟了一般,连头发根都在红得吱吱冒烟。
“这……”
“这什么!?”项宝贵脸色古怪、恶狠狠瞪了他一眼。
“您……卑职……”夏七不知道说什么好。
“还不快滚?”
“……是。”
能说什么呢?人家主子要洞房花烛夜,还有比这更重要的事吗?关键,这要求还是人家小娇妻提出来的,如果拒绝了,那还是男人么?
等夏七“滚”了,冷知秋站起身淡淡的补充了一句:“我想了想,还是夫君你的正事要紧,你去吧,我会替你跟姆妈解释的。”
“……”
项宝贵差点没噎死自己,正在张牙舞爪兴奋起来的血液哗啦凝成冰冻。
半晌他才用幽幽的口吻摇头道:“娘子,为夫突然发觉,你是个神仙,真的。”
不然,听到自己丈夫和下属那样“不正常”的对话,哪个女人会不吃惊?
不然,那么敏感、容易脸红的小女人,怎么可以把一般女子难以启齿的事情说得如此平常?
看她平静无波的面容,他不由得怀疑,她知道何为“圆房”吗?
冷知秋上下瞅了瞅项宝贵那奇怪的表情,疑惑的问:“怎么了?夫君觉得哪里不妥?”
她说前一句是事实,也是突然有点不舍得他离开;说后一句也是事实,因为她想通了,仅此而已。
这时,被夏七带上的门“吱呀”一声开了,桑柔抿着唇先看了看冷知秋,就对项宝贵道:“爷和娘子该来用晚饭了,大家都等着呢。”
冷知秋不悦道:“桑姐儿,下次进这屋要先报门请示,不要这么没规矩。”
桑柔脸色一白,看向项宝贵,项宝贵却连眼皮也没抬一下。
结果,吃完晚饭,项宝贵就消失了。
没人知道他怎么离开的,也没人知道他还会不会回来。
一切可疑的、尴尬的、浮想的、向往的、抗拒的……通通戛然而止,冷知秋翻了一会儿书就去睡下了。她在榻上翻来覆去辗转的时候,项沈氏正站在南面的窗外和项文龙小声说话。
“儿子明儿若是不去祖坟祭拜,这个知秋还要不要去呢?”
“怎么说?”
“我怕这门亲真要被姓冷的那个臭男人搅黄了,宝贵他要是一直不敢碰儿媳妇,那我们上哪里抱孙子?这个儿媳妇到底能不能成为我们项家的人呢?如果不能,那还见什么祖宗——不如先收个通房的丫头?”项沈氏越说声音越小。
项文龙惊愕的张了张嘴,“你不会是说桑姐儿吧?”
项沈氏点点头,拉着丈夫往后进院子里走。
“总不能在一棵树上吊死。咱们宝贵走了,你看儿媳妇有什么反应?倒是桑姐儿魂不守舍的悄悄抹眼泪,还算有几分真心。我瞅着就让桑姐儿先试试,万一福气好、有了孩子,再升她做个妾,她也算咱们项家知根知底的老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