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实在看不惯闲王那副没有半分贵气的模样,大理寺卿陈昂当日就提出要前往事发之地上癸。
众人一阵相劝,表示大家舟车劳顿,应该要在这玉梁至少休息一天,闲王已经着人准备了宴席,不能抚了王爷的好意。而且现在天色已经不早了,这个时候去上癸,怕是路上就得天黑。
然而,好说歹说,陈昂皆是一副挺着腰板儿油盐不进的样子,最后还是闲王直接撒泼耍赖,表示他今天已经累得一根手指头都不想动了,要是陈大人真想去上癸的话,那他自己一个人去好了,其他人都不许陪他。
陈昂气得当天晚上的晚宴都不想去吃了,最后还是自顾自的说了无数遍闲王是君他是臣要守君臣之礼,这才坐在了晚宴的桌上。
大概是先前和谢景说了太多的话,于是筵席之上,闲王终于没有再继续同谢景深度交流,对象换成了坐在谢景下首的秦九黎。
他将各国的美人都拿出来比较了一番之后表示:“阿昭姑娘实在是本王平生所见第一绝色,就算是和当年江山美人榜上居于首位的那位西秦姬玉公主相比,也不遑多让!。”
秦九黎听了无数称赞她如今容貌的话,闲王这话绝对是里头最恭维的,只是可惜,她一点儿都没有被恭维了的受用感。
“王爷过奖了,秦昭这等样貌,在栎阳城中都排不上号,又怎敢同美人榜上的女子相比。”
这还是自见面以来闲王第一次听得她一下说这么多个字的话,不由欣喜地眨了眨眼道:“阿昭姑娘实在是太过于谦虚了,本王敢打包票,别说栎阳,就是我们整个大晋,也找不出比阿昭姑娘更加貌美的女子来!”
他说得信誓旦旦,秦九黎难得挑了下眉,嘴角微微上扬起一抹弧度,浅笑道:“那王爷这个包票可能要兜不住了。”
“哦?”闲王扬声,“怎么就兜不住了?难不成你还能给本王找出来个比你更加美貌的女子来?”
“恰好就有这么一个。”秦九黎笑道,“王爷可知,栎阳第一美人?”
“不就是阿昭姑娘你吗?”
秦九黎无奈地嗔怪他一眼,“我是说真的。”
闲王睁大了眼睛,“还有这个称号?那你说来看看,除了你,谁人还担得起这个名头?”
秦九黎端起了面前的酒杯,轻抿一口,轻轻地吐出三个字:“齐乐瑶。”
谢景一愣,朝她看去,心中仔细的斟酌着她突然提起齐乐瑶来的用意。
片刻的寂静后,闲王不可思议道:“你说谁?”
秦九黎奇怪的看了他一眼道:“齐乐瑶,户部尚书大人家的的长女。”
闲王的脸色顿时变得格外微妙起来,脸颊抽动了半晌,才从嗓子里挤出一句:“你是说那个满脸麻子的……齐乐瑶?”
此话一出,轮到秦九黎愣了。
“什么?”
闲王重重地一拍额,大有一种遭受到了什么刺激,想要一下子把自己给拍晕过去的架势。
“这个世道是怎么了?难不成全栎阳的人已经全部变成瞎子了吗?齐乐瑶?第一美人?你真不是在同我开玩笑?!”
见他如此神色,从栎阳来的一行人都露出了不解的表情来,便是严肃刻板如陈昂,也投去了疑惑的目光。
他虽然不关心这些女人的样貌,但因为齐乐瑶是当朝贵妃的姐姐,他也知道这个人,长得虽然不是倾国倾城,却也万万不像闲王表现出来的这样……惨不忍睹。
闲王简直哭笑不得道:“是本王落伍了,原来现今,大家都喜欢丑女。”
丑女……
作为未来还要仰仗尚书大人关照提拔的侍郎,李延笑道:“王爷怕是记错了,下官多次到尚书大人府上,见过那位齐小姐,的确是天姿国色,并不曾如王爷所说的……满脸麻子。”
“怎么会?”闲王笃定,“本王的记性向来很好,尤其是对女子。那齐乐瑶,就是一脸的麻子!”
“额……这个……”李延眉目纠结,嗫嚅两下,最终还是决定继续帮衬齐家两句,“下官说的确实是实话,王爷若是不信,可以问问大家嘛。哦对了,我们这一群人里头最清楚的莫过于谢世子了,齐小姐正是世子的表妹。”
闲王摇头,神情夸张道:“你也说了那齐乐瑶是景兄的表妹,他肯定是帮她表妹说话的,不妥不妥,本王要求证,还是换个人问比较好。”
他眼珠子一转,目光顿时落到了陈昂的身上。
陈昂心中“咯噔”一声,正暗道不好,便听那人笑嘻嘻道:“陈大人,你一向公正严明,从来不说假话,本王就问你吧!”
席间诡异的安静了下来,所有人都把目光落在了大理寺卿陈昂的身上。
长眼睛的人都看得到,陈昂十分不待见这位吊儿郎当的王子贵胄,如此情况下,闲王还故意拿这种事情去问……
他是不是在娘胎的时候,脑子没长好?!
一时间,所有人脑子里都冒出了这个想法,便是谢景,都有一刹那生出动摇,觉得这个闲王,可能就是这么一个纯粹的不学无术,游手好闲的纨绔子弟。
不过下一刻,他又打消了这样的动摇。
当年扶持萧湛上位的时候,尚有几个皇子在,然而几个人里头,就只有闲王活了下来,还活得如此潇洒。
这人,要么就是真的庸碌到了极致,要么,就是心机深沉到了极致。
如他一般想法的,还有秦九黎。
她亦是经历了三年前那场夺嫡之争的人,自然知道里头的凶险。作为夺嫡之争后除了萧湛唯一活下来的皇子,实在让人难以相信他是全凭运气和无能。
只是,当初她同还是皇子的闲王鲜有交集,夺嫡之争又进行得太过顺遂,也就没有花心思去揣度这个人,现下,便也有些拿不定这人到底是愚还是慧。
如谢景一样,她垂眸暗思。
然而下一刻,她就不需要再猜了。
因为,一道熟悉的身影出现在了她的视野中,以侍卫的身份,立在了闲王的背后。
秦九黎只觉得脑子“轰”的一下,顷刻间,那所有的不确定通通都消失了,只余下一个确切有惊悚的认知:闲王是装的!
那道熟悉的身影,赫然便是——
君羽!
君羽和闲王有关,这表示严深是跟闲王有关的。
亦或者说,是君氏、长平军,跟闲王有关。
闲王萧翎,这副玩世不恭的外表之下,竟隐藏着一颗玲珑心。
她心中为这个突然的发现狠狠地震荡了一下,连忙收敛目光,垂下眼眸不叫旁人发觉了这突然的情绪。
谢景同样也看到了君羽,并且在打量之时,同君羽的目光对上了。
君羽腼腆一笑。
谢景微微一怔,移开了目光。
君羽的目光便顺势落在了秦九黎身上。
秦九黎垂着头都能感觉得到那束落在自己身上的目光,然而抬头看去,君羽却又并没有看着她。
秦九黎将手肘撑在桌上,扶住了自己的额头。
因为饮了两杯酒,她的面颊有些绯红,看上去似乎有些醉了。
“阿昭?”谢景叫了她一声,“你还好吗?”
秦九黎摇了摇头道:“没什么,就是有些累了,想要休息。”
“那我送你回房?”谢景站了起来。
一时间,所有人的目光又都看了过去,闲王高挑着声音疑惑问:“阿昭姑娘这是怎么了?”
谢景道:“有些醉了,王爷,那我就先送她回去休息了,失陪。”
闲王摆了摆手,“叫个人送阿昭姑娘回去不就好了,本王还有话想和你说呢。”
谢景已经扶住了秦九黎的肩膀,闻言不由得皱了下眉,唇角微抿。
“如果不是很要紧的事的话,明日我再去找王爷吧?”
“要紧啊!”闲王道,“本王想和你说说上癸税银的案子的。”
已经坐得极不耐烦的陈昂一听见“案子”这两个字,霎时就来了精神,目光如炬地朝闲王看了去。
谢景眉心微蹙,他此时要是再走,就有说案子不重要的意思了。
秦九黎疲惫地揉了揉额角道:“不用管我,我自己可以回去。”
她起身,不自觉地踉跄了一下,谢景伸手去扶,被她挥开了。
“不用扶我。”她皱眉道。
谢景无奈地轻笑:“阿昭,你有些醉了。”
秦九黎不满,“只不过几杯酒罢了,哪里那么容易醉?”
谢景特别喜欢看她情绪波动的模样,目光不觉在她面上凝视了许久,情不自禁地向她跟前儿迈了一步,张了张口正想说什么,闲王的声音就又插了进来。
“景兄啊,本王瞧着阿昭姑娘还很清新的嘛,哪里醉了?”
秦九黎立即点头附和,“对,你看我像醉了的样子吗?”
谢景失笑,“我看你是真的醉了。”
秦九黎不悦,微怒的瞪他一眼。
闲王道:“这样吧,景兄要是实在不放心,那让本王的侍卫送阿昭姑娘回去吧如何?本王保证,她的每一根汗毛都好生生的。”
谢景皱眉,心想要是真让他的人送了,他才要不放心。正想拒绝,秦九黎已经冷哼一声转身就走了。”
谢景追了两步,被闲王叫住:“景兄啊,我们还是接着说正事儿吧,别让陈大人等久了。那个谁……阿羽,你送一下阿昭姑娘,务必要保证她不少一根汗毛,要是少了,景兄要跟你算账的,我可不保你。”
君羽温声领命,追着一只脚已经迈出了大门的秦九黎去了。
谢景眼见着两人背影消失,心里头总觉得怪异得很,只是,他又实在分辨不出那份怪异从何而来,便只好忍着那几分烦躁,重新坐下,挺闲王有一搭没一搭的说“正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