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欢?
娶?
皇帝陛下说的真的是这两个词儿?
谢如晦觉得自己有些没听清,于是问道:“陛下是说……”
萧湛面颊微红,道:“阿昭对朕有救命之恩,朕想以皇后之礼,迎娶阿昭。”
“陛下!”齐贵妃终于找回了自己的声音,瞪大了眼睛不敢置信地看着萧湛,“你在说什么啊?!”
她的声音太尖利,差点儿把人耳膜都给刺破了,萧湛皱了皱眉,远离她一步道:“朕说得不够清楚吗?朕想娶阿昭做朕的皇后。”
齐贵妃眼见他后退了一步,只觉这是萧湛的厌恶之意,当下激动得上前一步将人揪住,完全不能接受地道:“怎么会?你前几天不是说不妥,不会让她入宫的吗?”
萧湛盯着被她拽住的袖子,眉头皱得深了两分,看了齐庸一眼,似乎有所顾忌,于是耐着性子解释:“那时朕以为阿昭不喜欢朕,觉得强留她在宫中是勉强了她,所以才说不妥。可是……”
他将自己的袖子从齐贵妃手中抽出,转头含情脉脉地看向秦九黎,轻声道:“可是如今,我知晓阿昭心中也是有我的,便没有什么不妥了。”
秦九黎:“……”
她心中有他?
她为什么不知道?
齐贵妃见他如此深情的模样,一时怒极攻心,暴喝道:“这不可能!”
萧湛不悦,“怎么不可能?”
齐贵妃道:“陛下明明前几日不是这样的,怎么会……怎么会……”
萧湛不耐烦道:“你也说了是前几日。前几日是前几日,今日是今日。”
“可是陛下,秦昭她仅仅是一个医女!”
萧湛面上浮出冷意,“正因为她是医女,才能治好朕的病,这正是我们的缘分,贵妃看不起医女,是也看不起朕的这条命吗?”
齐贵妃的脸“唰”的一下就白了,“臣妾没有,臣妾怎么会那样想?”
“陛下!”齐庸眼见着女儿受责,终于忍不住出声,“贵妃娘娘说得没有错,自古就没有平民医女为后的先例,陛下要感激秦大夫治好了你的病,可以赏赐她金银珠宝,绫罗绸缎,断然没有拿皇后之位作为恩赏的道理!皇室宗法不会同意,百官万民也不会同意!”
萧湛脸色“唰”的一沉,鲜少在人前露出的锋锐的目光一下钉在齐庸身上,冷声道:“依朕看,主要是齐卿不同意吧?齐卿大可放心,即便我娶了阿昭,也不会薄待贵妃。”
齐庸面色铁青,“臣不同意,不是为一己私利,乃是为江山社稷!一国之母,历来是世家贵女,出身名门,如此才能辅佐陛下的千秋大业,她一个医女,能做什么?”
他语气中的轻蔑都已经凝成了实形,秦九黎就不是那么乐意继续站一旁看戏了。
“齐大人这话恐怕不能让人赞同。”她慢条斯理地捋了下袖子,道,“医女若不能做什么,那齐大人方才请我去给您夫人看病的事,未免让人觉得是多此一举了。”
齐庸面色微微一变。
秦九黎又道:“这栎阳城中有得是医术高明的大夫,何况,以齐大人的身份地位,求得陛下恩旨,让太医令中的医侍甚至太医令本人去给您夫人瞧病也可以,却怎么偏要找我一个女医?”
齐庸目光凛冽,带上了几分恼怒。
“秦大夫转换语意,曲解人言的本事好大!我所言的医女不能做什么,并非指你医术不好,而是说以你的身份和见识,根本不能辅助陛下治理后宫,更不能在国事上,对陛下有任何帮助!”
秦九黎淡淡地“哦”了一声,“那齐大人的意思是,换了别的女子来,就能替陛下把后宫治理好,把国事处理好?”
“那是当然!”齐庸脱口一句话说完,蓦地心头一惊,立时对秦九黎警惕起来。
秦九黎冷笑一声,毫不遮掩的别有深意道:“不见得吧。”
“你!”齐庸铁青着脸快速地看了一眼萧湛,眼见他面色发沉,知晓秦九黎这话是戳到了皇帝陛下的痛脚上,当即有些惴惴不安地朝谢如晦看去。
谢如晦心中虽也是暗惊,面上却毫无波澜,徐徐道:“齐尚书平日性格稳重宽厚,怎么同秦昭一个小女子计较起来了?传了出去,反倒叫人笑话。”
齐庸面色微变,讪讪地扯了扯嘴角,冷哼了一声。
谢如晦又看向秦九黎,“齐尚书是国之栋梁,陛下尚且敬三分,秦大夫言语不当了,该像尚书大人道歉才是。”
萧湛皱眉,“朕并没有觉得阿昭说话有哪里不对,朕也不愿娶一个见都没见过的毫无情意的世家贵女。”
谢如晦倒也没有反驳,甚至还带了些笑意道:“秦大夫容貌昳丽,医术高明,性格坚毅,有胆有识,确实是个不错的女子,陛下喜欢,也是自然。不过立后一事,兹事体大,事关国体,着急不得,陛下和秦大夫以为呢?”
萧湛听得前边一句,面上浮出了喜意,然而后边一句出来,顿时又皱着眉,脸色很不好看,上下起伏的胸口怀着让人无法忽视的怒意。
谢如晦不慌不忙地看向秦九黎,道:“秦大夫觉得呢?”
秦九黎想了想,劝萧湛道:“侯爷说得也没错,这件事,确实不是小事,陛下不需急于这一时。”
萧湛的愤怒在她温柔和煦的劝慰中一点点地平复下来,却依旧满脸不满。
秦九黎只好上前握住他的手,轻轻地捏了一下,笑道:“我们来日方长。”
再演下去,就要过了。
于是,为着这句“来日方长”,萧湛的脸色终于缓和下来,深深地叹了口气,绵绵道:“阿昭你放心,我一定会娶你做我的皇后。”
齐贵妃终于听不下去了,红着眼圈狠狠地跺了跺脚,哭着跑出了承明殿。
齐庸叫了一声没叫住,有些发急的想要追上去。可萧湛虽然是一个没有实权的皇帝,但皇帝毕竟是皇帝,他跺了跺脚,到底没有做出那些不臣之事来。
谢如晦不咸不淡地看他一眼,同萧湛道:“陛下大病初愈,还需好好休养,臣等就不在此打扰了。”
萧湛闷闷地摆手,“行吧,你们都先退下吧,朕再同阿昭说一会儿话。”
都说了一个月的话了还没说够?齐庸一口气哽在胸口,僵硬着身躯又气又急,好一阵欲言又止。
谢如晦行了告退礼,转身的时候看了他一眼。
齐庸只好将未出口的话吞回去,黑着脸跟在谢如晦身后走了。
两人一走,秦九黎就把手从萧湛的手掌中抽了回去,叹息一声道:“陛下下次需要我配合演戏的时候,能不能先同我说一声?骤然来这么一下,我受到的惊吓完全不亚于他们,万一没有接上该怎么办?”
萧湛轻轻弯了下嘴角,道:“不会,你接得很好。”
秦九黎吸了口气,又道:“陛下今日的表现虽然突兀了些,但效果却很不错,骗得过人。”
萧湛歪头看她,“真骗得过人?”
“真骗得过。”秦九黎嘴角微微泛起几分笑意,“你没见你的齐贵妃都已经被气跑了吗?齐庸也被气得满脸铁青,一副恨不得咬死我的模样。”
……
正如秦九黎所言,齐庸现在的脸色黑得几乎要凝成墨汁,他懊恼疾步跟在谢如晦身后,不满道:“侯爷方才为何要那么说?”
“怎么说?”
齐庸愤怒道:“陛下立后的事情,直接拒绝不就行了?为什么只往后延期?”
谢如晦停下脚步,别有深意地看向齐庸,“那为何齐大人方才明明想去追你女儿,却又不追过去呢?”
齐庸被堵了一下,撇嘴道:“侯爷跟我怎么一样,我不过是区区一个户部尚书。”
谢如晦眸色深沉,郑重道:“那尚书大人也要记得,本侯这个宁国侯的爵位,也是陛下封的。”
“侯爷何须如此,谁不知道……”
“齐尚书!”未及他说完,谢如晦便厉声打断他,目光中已带上了凌厉,“你这个户部尚书的位置要是做得太久,想必陛下不会介意换个人来做。”
齐庸顿时像被掐住了脖子般,静若寒蝉。
谢如晦冷哼一声,再次迈步。
齐庸在原地立了几息时间,然后小心翼翼地跟上。到快要出望夷门的时候,终究还是忍不住低声道:“侯爷敬重陛下,可难保陛下不会觉得侯爷功高盖主,今日陛下突然这般,未尝不是对侯爷的不满。”
谢如晦一脸平静,“陛下是君,平日里虽然温和惯了,但还是需得有几分为君者的气度,本侯看陛下今日就很好。”
“很、很好?”
他难道不应该生气愤怒的吗?
一手扶持上位的小皇帝长大了竟然开始又叛逆之心……
齐庸有点儿反应不过来,只能眼睁睁地看着谢如晦登上侯府的马车离去。
此时正值无间,天气热得很,可齐庸却突然感到了一股吹在背脊上的凉意,往后一看,自己站着宫门口,正是风口。
……
承明殿。
萧湛被秦九黎脸上浅淡的又略带了些顽皮的笑容晃了晃神儿,随即反应过来,垂下了眼眸,道:“你要小心齐庸,他突然让你去齐府,肯定没安好心。”
他声音浅淡,略带着些忧愁,听起来很不放心的模样。
秦九黎宽慰道:“我会小心的。”
萧湛沉默了片刻,欲言又止。
秦九黎眉头挑了一下,道:“陛下想说什么?”
萧湛摇头,“没什么,只是记得,若遇到危险,还有朕在你身后。朕这个皇帝再不济,要保住一个女子,还是可以的。”
秦九黎心中感动,道:“多谢陛下。”
萧湛再次垂眸,“不必,你为我做事,我自当护你周全。”
秦九黎一笑,又说了些派谢景去上癸的事,然后告退。
萧湛盯着她离开的背影看了好一阵,叫了一声:“阿彦。”
空旷安静的承明殿中突然出现一道挺拔暗影。
“陛下?”
萧湛目光依旧盯着殿外,声音徐徐道:“我有些担心齐庸会对阿昭不利,你去帮我看着她吧。待她安然无恙地回到谢府,谢如晦没有找她麻烦的话,你再回来。”
他方才对着秦九黎欲言又止的话就是这个,原本是想告诉她,他会派人保护她,可话到嘴边,到底还是没有说出来。
说出来了便似乎多了几分故意,而他心底,好似不太喜欢让她认为他故意,所以,暗暗的也好。
符彦愣了愣,沙哑着声音应了声“是”,又化作一道的残影离开。
承明殿中再度安静下来。
萧湛突然有些不习惯。
从前他一直觉得度日如年,猜疑和算计让他每一天都过得极其艰辛,可直到这会儿,却突然发现,原来一个月的时间,可以这么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