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黎在屋中待了许久,原本困顿不已的身体却突然精力充沛得没有半点儿睡意,只好深吸一口气强行静下心来考虑之后该以何种面目同谢景相处。
也不知想了多久,房门被敲响了。
她本想装作没听见,可来人却不知疲惫般一直敲,敲得人心中发毛,她只好去开了门,然后,谢景高大的身体就扑了进来。
秦九黎被撞得往后一个踉跄,就要摔倒,腰上却迅速缠上两条臂膀将她拉了回去。
谢景紧紧地抱住她,不留一点儿缝隙的,像是要将她整个人都揉进他身躯里去。
秦九黎惊怒交加,正要喝骂,耳边却响起如惊雷炸响般的一声——
“阿黎。”
身躯骤然僵硬,秦九黎甚至忘记了要推开谢景,脑子里只剩下“谢景认出她来了”一个念头。
“阿黎。”
谢景又叫了一声,将她抱得更加紧了。
秦九黎心口发凉,暗暗摸上了发髻上的钩沉。
谢景若认出她,她势必没有活路,更没有替秦氏满门洗刷冤屈报仇的机会,与其就这样一事无成的死,倒不如拉了谢景一起,也算是她对秦氏满门无辜稍稍有些交代,没有白费上天让她再活一次的仁慈。
就在她下定主意就要动手的时候,谢景的声音又再度响起:“阿黎,我从未想过要害死你,我没有那样无情的,你不要恨我。”
秦九黎本以定了心就要动手,鼻翼间却突然蹿进来一股淡淡的酒气,她一怔,骤然想起刚开门的那一瞬,似乎也是有这样一股酒气漂浮在空气中的,是谢景带来的。
她因为他的一声“阿黎”失了心神,只以为是谢景认出了她来,却没想过这或许只是谢景喝醉了的缘故。
“阿黎,我很想你。”
谢景松了松双臂的桎梏,深情地凝视秦九黎,看了半晌,他忽而皱了皱眉,迷茫道:“阿黎,你今天长得似乎有些不一样,但还是那么好看。”
他是真的醉了。
秦九黎深吸了一口气,将先前以为被认出来而产生的惊惧和死志收敛起来,冷着脸推开了谢景。
“出去。”
谢景看着做成环抱状的空荡荡的双臂,又看了看已经离他好几步远的秦九黎,蓦地忧伤起来。
“阿黎你怎么跑那么远,我都抱不到你了。”
他每说一句话就要唤一声“阿黎”,听得秦九黎着实恼火,本只想将他轰出去的,却忍不住冷笑道:“你如今这一声声一句句的,莫不忘了当初是怎么利用她,怎么弃她如弊履,让人任意羞辱她?你莫不是忘了秦氏满门是怎么死的?怎么还有脸站在她的面前说这些话?还做出这样一副好似多深情的模样。”
她深深的吸了口气,嘲道:“谢景,我从未见过像你这般恶心得令人作呕的人。”
谢景靠近的步子僵在那里,被酒意熏得有些迷茫的双眼渐渐起了变化。
秦九黎嘲弄的看着。
这些话,当年她初初发现谢景对她是利用的时候就想说了,可是谢景根本没有给她机会,接二连三的重击一样一样地来,她都没能见上他一面,就被囚禁在了废园里,继而秦氏因犯上作乱被满门抄斩,她病了一场,看到谢景的时候已是浓浓的恨意,“为什么”那样的话,已不必再问。
如今,这话终于是问出了口。
谢景脸上情意退去,变成懊恼和愤怒,他甩了甩有些昏沉的脑袋,看清了面前的人。
“是你?”
“是我。”秦九黎冷声道,“你的酒要是醒了的话,就滚出去吧,莫要脏了我屋子里的空气。”
从来有人对他如此讲话,谢景老早就在胸口里盘旋的那股戾气再度被她激了出来,沉下脸冷声道:“你就这么厌恶我?”
秦九黎轻蔑地冷哼一声,转身背对谢景,摆出送客的姿态来。
然而,就在她转身的那一刹,谢景突然大步上前。
秦九黎听到急促的脚步声,还未有所动作,手臂便被拉住狠狠一扯,她再次撞进了谢景怀中。
“你做什么!”
她惊叫一声挣扎起来,谢景却完全不理会,目光阴鸷的去扯她腰间的系带。
秦九黎顿时惊怒得倒吸了一口凉气,所有的淡定在那一刹完全被愤怒淹没,想也没想就拔下了发髻上的钩沉。
然而,针还没有射出来,手腕儿上便是一阵断骨般的疼痛,谢景用力握住她的手将钩沉甩了出去,一脚踹出老远。
“怎么?想要杀我?”谢景半眯着眼睛咬牙切齿道,“你就不怕杀了我你的严深也活不成?”
“你给我放开!”秦九黎怒,拼命地挣扎。
可她实在不是谢景的对手,不过片刻,便被谢景丢到了床上。背脊被狠狠一撞,疼痛让全身瞬间失了力气,那人压在她身上,阴沉凶狠地撕扯着她的衣物。
秦九黎瞪大了眼眸,眼见着腰带已经被拆开,谢景的手掌在她身体上游走,一时心绪激荡,竟生生逼出了一口腥甜的血气。
“谢景!!!”
浓浓的恨意像决堤的洪水般一下从她身上倾泻出来。
秦九黎胸口剧烈起伏,瞪大了的眼睛死死地盯住眼前的人。
她该早点杀了谢景的!
刚才就不应该因为发现他只是醉了就放过他!
她早该杀了他的!!
愤怒、悔恨将她淹没,将周围的一切都隔绝,连压在她身上的人也仿佛不在了似的。
她把自己的裹成一个茧,仿佛这样,便能隔绝一切感知。
谢景一刹酒醒,背脊窜起一道凉意。
他盯着眼前的脸,耳边回响的却仿佛是另外一个人的声音。
他的阿黎的声音。
他欺负了阿黎……
他怎么能欺负阿黎?
谢景不知道自己是怎么狼狈的从床上下去的,几乎像逃一般冲出了这个房间。
“哐当”一声关门声响起的时候,秦九黎才一点点地恢复知觉。那双睁大了的空洞的眼眸里一下淌出泪来。
差一点。
就差一点,她就……
……
谢景站在门外许久,被凉风吹散了些许酒意,然后,他的耳中才传来一阵女子尖利的叫嚷声。
本就不好的心情在看到严双双同他的侍卫无理取闹的时候,更加阴郁了。沉声斥道:“你在这里闹什么?”
严双双的声音一下就低了下去,瑟缩了一下道:“我……我想找你,他们不让。”
谢景冷笑一声,“他们是我的侍卫,若是随便什么人来找我,他们就放行的话,那我要他们何用?”
严双双面色一白。
她在他心中,不过是个“随便什么人”……
谢景见她一副伤情得快要哭出来的模样,皱了皱眉,“找我什么事?”
“我……”严双双像个小兔子般抖了一下,看他面色不虞,有点说不出话来。
谢景心中一阵烦躁,就要离开,严双双却突然一把拽住他的袖子,“谢郎,我……我就是想见见你。”
“见见我?”谢景嘴角勾了一抹冷冽的笑,“我要是没有记错的话,你只有一盏茶的时间没有见到我。”
严双双的脸一下涨得通红,半晌说不出话来。
“我……我……”
谢景也不用她说,心中已然明白严双双的心思。她明知道他去找了谁,却偏偏在这里不走,还大喊大叫,无非是……
“你是在怕我同别的女人上床?”
他的声音忽而柔软,严双双红着脸僵,硬着脖子,咬着唇没有说话。
谢景盯着她这娇羞的模样,心底冷哼一声,声音却更加温柔了。
“放心,我同她什么都没有,倒是你,对我这样情深,我突然有些舍不得辜负。”
严双双眼中涌起万分惊喜,“谢郎,你怎么……”
她的话被谢景搂抱她的动作打断,整颗心顿时一阵噗通噗通地狂跳。她窝在他怀中,嗅着他身上寒梅的香气,突然就觉得,有没有名分其实都不重要了。她本来就是个农女,从前想嫁的最好的人选也不过是镇上的几个大户,如今她能跟在谢景的身边,已经比那些人高贵不知道多少倍了。
谢景揽着怀中的人,随意推开了一间房。
既是她自己愿意的,那他就成全她。
……
秦九黎一夜都没敢睡,到天明的时候,才闭了闭眼,只是将将要睡过去,屋外却响起一阵吵闹之声。她懊恼地揉了揉额头,听清楚外边儿是严双双的声音。
这人竟还没走?
似乎是婢女撞了她,严双双十分生气地让人道歉。
秦九黎心想在哪里撞不好,非要撞到她门前来,严双双这分明就是来找她的,只不过,昨夜严双双被谢景当着她的面如此羞辱了一顿,严双双今日就活蹦乱跳的又骄纵起来,是她离开之后,他二人又好上了?
她嘴角勾起一抹讽笑,起身拉开了房门。
“你们在吵什么?”
和严双双一起站在门前的婢女正是昨晚叫她去用饭的那位,瘦瘦小小的一个姑娘,眉目清秀,此时正红着眼圈据理力争。
“明明是你冲上来撞我,这才崴了脚,怎么还赖我了?”
她声音很细,柔柔弱弱的,涨红了脸委屈的模样让人不由得生出几分怜惜保护欲来。
于是,秦九黎的目光便落在了严双双身上,漫不经心的凉凉道:“你怎么还没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