严双双竟找来了?
秦九黎眼中闪过几分诧异,不由得朝着谢景看了一眼。
谢景瞧见她的目光,脸上当即露出对这个消息本身和对消息里头的人的不喜,厌恶道:“随便哪里跑来个女人说要见我我便要给她见吗?”
来禀报的府兵立时退了出去。
片刻的沉寂后,陆放又接着说起了方才没有说完的话,然而,交谈再一次被打断,换了个府兵上来禀告道:“大人,那女子死活不肯走,说要是见、见不到世子,就……”
陆放怒道:“就怎么样?她还能闯进来不成?!”
府兵额头上冒出一圈儿冷汗,声音都发紧了,“不、不敢,她说,见不到世子,她就到处去说世子……卑鄙无耻、始乱终弃、假仁假义、残暴不仁的谣言。”
这话音一落,厅中顿时鸦雀无声,隔了两息时间,陆放才回过神来狠狠一拍桌子,横眉怒目地后:“放肆!”
府兵“噗通”一声就给跪了,万分委屈道:“大人,不是我说的,这、这都是外头那位姑娘说的。现在……怎么办啊?”
陆放哪儿知道怎么办?那严双双是谢世子的人,就算被抛弃了,也轮不到他来处置,于是只能向谢景投去询问的目光。
谢景目光扫过秦九黎没有一丝波澜的脸,沉吟片刻,道:“既然这么像见我,那就带进来吧。”
陆放怀疑是不是自己的耳朵听错了,当着新欢的面儿,谢世子竟还要把旧爱带进来?
人还没见到,他就已经能够想象得到待会儿惨烈的局面,同样,陆夫人也能够想象得到,于是,夫妇两个一对视,立即互通心意,陆放当即做出一副不敢窥视世子私事的神态,同谢景说了告退,顺便招走了侍奉在侧的其余人等,只留谢景和秦九黎两人在里头。
少时,严双双被谢景的护卫带了进来。
几乎是见到秦九黎的那一刹,严双双便激动起来,正欲放狠话,却又对上了谢景那张冰冷无情的脸,她心口一痛,那些狠话便生生吞了回去,只咬着唇委屈地凝视着谢景。
谢景面如常色的饮了杯酒,这才撩了下眼皮,冷淡至极道:“听说你要见我?”
严双双的心一下变得极痛极痛,本就发白的脸色又白了一分,红着的眼圈里瞬间弥漫起雾气,继而凝成泪珠,在眼眶里转动。
她张了张嘴,忍着想要哭的酸涩,叫了声:“谢郎……”
秦九黎又诧异地看了她一眼。
谢景的所作所为和他的态度都已经这样明显了,按照严双双小肚鸡肠、锱铢必较的性子,不痛恨谢景,骂道谢景祖宗八代以上就已经不正常了,还反倒还情意绵绵的来了声“谢郎”,严双双的脑子怕不是坏掉了?
然而,任由她多么深情,谢景却始终无动于衷,依旧冷淡道:“找我什么事?”
严双双瞪大了眼眸,错愕地看着他,像是没听清楚他说的是什么似的。
秦九黎的嘴角也扯了一抹讽笑。谢景的脸皮现如今是越来越厚了,明明对人家做了那样过分的事情,转头却能像个陌生人一般反问人家来找他有什么事。
呵!
她嘲讽地端起杯子,正欲喝口茶,严双双地目光却倏地朝她射来,利箭一般狠绝道:“你笑什么!”
秦九黎莫名其妙,“我有笑吗?”
严双双恶狠狠地盯着她,“你当我聋了吗?”
秦九黎放下茶盏,不说话了,端正地看着严双双。
严双双见她不愠不火,一副高高在上的胜利者的姿态在她面前炫耀,心中一直积压的怒火蹭地燃烧起来,“你现在很得意是不是?你有什么可得意的,你以为自己胜过我了吗?谢景今日可以这样对我,来日,他也会这样对你!”
秦九黎无言,这样的问题,她不屑回答。
反是谢景,对她露出了厌恶之色,“你要说的就是这些?说完了?那可以走了。”
“不……”严双双慌张回头,对上谢景的目光,一时又无措起来。
谢景道:“不?那你是还有别的话想要和我说?”
他问得这样坦然,这样正气凛然,严双双几乎要怀疑这几天发生的事都是她做得一场噩梦。
可是,她掐了掐自己的手掌。
痛的。
不是梦。
那包裹在她眼眶里一直没有淌下来的眼泪一下就滑了下去,严双双终于哭着质问出声:“你怎么可以这样?怎么可以这样对我?”
谢景神色不虞。
严双双盯着他道:“明明,是你先找我的,是你让我同你在一起的,也是你说要上我家跟我娘提亲的,可是为什么,为什么你最后却又爱上了别的女人?你为什么要抓我们,为什么要砍掉我娘的手指,这都是为什么?!”
她说到后来,已经是喊叫了,情绪几近崩溃。可谢景却依旧面无表情,无情道:“因为从我见到你的第一眼,就是有目的的。”
“……目的?”
谢景抬眼看她一眼,不疾不徐道:“当初在街头看到你,你一身青衣白梅,头上带着一根白玉簪子,一眼看过去,像极了我过世的夫人,我这才留意了你。却不想后来你竟同莲花山东乡的纳粮案有关联,我去找陆放,刚好遇见了秦姑娘自称是我侯府的人,出于好奇,便寻了个由头去你家。
“我原本也只是怀疑秦姑娘的身份,后来不觉间,却发现她一言一行更似我的夫人,不但如此,她竟也有一身了得的医术,我心中再度怀疑她的身份,连夜寻了秦家的人来对质,他们说,秦姑娘从未离开过乡里,既是如此,又怎会是我府上的人?
“而且,就在这个时候,还叫我知道了你们家的一个秘密。你的那位大哥严深,竟是长平军的余孽!而我此行来这安陵县,原本就是为了长平军余孽的事。这样说,你可明白了。”
严双双脑子乱成一团浆糊,懵怔道:“……我不明白。”
谢景嘲讽地看她一眼,“不明白也没关系,只需知道,我是骗你的就是了,从始至终,我都只是利用你,见你有几分我夫人的神态,便同你玩玩儿罢了。”
把欺骗说得这样冠冕堂皇不加掩饰,这世上,也唯有谢景一人!
秦九黎眼中骤然迸出凛冽的寒意。
谢景看了她一眼,起身,拢了拢衣袖,然后踱步到尚还在呆滞状态的严双双面前。
“接受不了吗?”
严双双双唇抖动,颤抖着身子一句话都说不出来。
谢景的眼中突然盛出几分零星的笑意,抬手,指尖温柔地划过严双双的脸颊。
严双双的瞳孔倏地睁大,不敢置信地盯着谢景。
谢景的声音也不再是冰冷无情的,而是如先前哄着她那般温柔道:“其实,人非草木,你在我身边待了这么些日子,我总不会真的对你没有一丝一毫的情意。”
严双双心口剧烈地跳动起来,死寂绝望的眼睛里瞬间绽放出了一道亮光,骤然充满了希冀和渴望。
她想,只要她的谢郎愿意认错,不!也不需要认错。他只要说一句他是喜欢她的,她就可以对之前发声过的那些事既往不咎。他们还可以像从前一般,郎情妾意,和善美好。
她想得极好,可谢景紧接着说的话却是:“你知道,我是谢侯府的世子,身份贵重,即便是续娶,家中也定不会同意你这样的身份。所以……”
他凑近了严双双,低沉的声音随着一口挑逗的气息缓缓地钻入她耳中。
“所以,你若要跟着我,便不能要名分,这样,你愿意吗?”
“……不能要名分?”
“是。”
“为什么?”严双双茫然道。
谢景轻笑了声,反问:“你说呢?”
严双双想起来了。他方才说,他身份贵重,所以,是嫌弃她出身低微吗?
那么……
她把头转向了秦九黎,眼中忽然闪过一分希冀。
“她呢?”
秦九黎也是乡野农女,她也是配不上谢景的!
谢景又笑了一声,温柔道:“她跟你不同。”
严双双一下愣住,继而面目一点点僵硬、扭曲,“有什么不同?她不也跟我一样是农女吗?她还同跟过我大哥,可我只喜欢你一个人的!”
谢景面上的笑意在她说到“大哥”的时候便僵住了,他一点儿都不想提起这个人,更不想在秦九黎的面前提起这个人。
严双双处于愤怒中,根本就没有发觉他神情的变化,只是一声声的质问。到她话音落下,谢景脸上的温柔已经不在了,换成了嘲讽的冷笑。
“秦姑娘出身虽低,却是嵬山传人,是我亡妻的师妹,就凭这一点,她便比你高贵千百倍不止,你怎么会觉得,你跟她是一样的?”
如此毫不客气地贬低指摘,严双双根本就无法相信这样温柔的人,这样温柔的声音说出来的竟然是像利箭般伤人的话,她白着脸愣了好一阵才有所反应,羞愤欲绝。
“你!”
秦九黎只觉胃里翻腾,从心底最深处生出来的厌恶之感紧紧地包裹着她。
严双双有一句话说得没错,谢景今日会这般对她,他日也会如此对她。只是这话应该反过来,谢景早就这般对待过她了。
利用、圈套、假心假情!
她恶心到极点,再不愿看下去,蹭地一下站起身冷着脸往外走。
然而门口处,侍卫却用身躯拦住了她的去路。
秦九黎回眸怒视谢景,差点儿就要拔下钩沉来,忍了又忍,才咬牙切齿道:“我困了,没兴趣跟你们在这里谈情说爱。”
谢景让人把严双双带进来,本就只是为了叫秦九黎看着这世上有得是女子稀罕他,秦九黎此刻激动的反应叫他很满意,于是一个示意,那两人退下了。
秦九黎大步冲了出去,径直往县府外头走。
这一刻她已经去思考会不会有人拦她,她走不走得出去,只是想要离谢景远远的。
然而,一路通畅地走到门口,她的脚步却骤然停滞。
秦九黎在门前站了半天,脑子一点点清明起来。
她方才不过是要出个大厅的门尚有人拦着她不让,如今都快要出府了却无人阻拦,谢景绝不是这样不警觉的人。所以,唯一的解释便是,她若出去,对谢景来说就是件好事。
拿严家的人泄愤吗?
她冷呵一声,压着心头的浓浓怒意和怨气转身一步一步往回走。
如她所料,在她回房后,一道人影匆匆去了谢景处。
谢景冷着脸,一点都没有她未离开的欢喜,心底深处反而爬出一缕浓浓的戾气和嫉妒。
他甚至想,她要是一只脚迈出去就好,那么,他就可以直接杀了严深,拔除她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