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九黎觉得这是件可笑、无聊至极的事,但谢景却并不这样认为。
他的兴致似乎极强,在对秦九黎试探了又试探,却什么都没有试探出来的两日后,终于找到个机会,将她堵在了厨房。
秦九黎原本是因为小不点儿前天夜里着了凉有些发咳所以才来煎碗药的,此刻药还没有煎好,她也不能直接说离开,只能心中暗道一声倒霉。
谢景却已经面色和煦的一步步走到了她的跟前儿,冲她微微一揖道:“秦姑娘。”
来而不往非礼也,秦九黎也只好起身回了个礼,称呼一声:“谢公子。”完了便又坐回原来的地方,扇子轻轻地煽动着炉火。
谢景也不在意,竟从旁边搬了个小树桩子在她旁边坐下。
秦九黎眉头笼了起来,“谢公子不去陪着严姑娘,到这里来做什么?”
“想要同姑娘说句话,真是难之又难。”他轻笑一声,“谢某等了好几日,才终于等到这个机会,姑娘不准备同我说些什么吗?”
谢景的声音从来便似朗朗清风,干净儒雅,好听得很,可听在秦九黎耳中却没有半分舒坦。她的面上没有半分多余的表情,心口却十足十地提了一口气,悬起一块石头。
来了。
谢景道:“纳粮案,朝廷的大案,我竟不知什么时候可以就这么一笔带过了。那陆放一个寒门学子,这么多年才混到如今这个位置,秦姑娘是同他说了什么,以至于他竟甘愿冒这么大的风险,私放重犯。”
秦九黎扇风的动作缓了些许,“谢公子误会了,我不过一个村野乡女,哪里有那个本事说动县令大人?严双双不是说了,这都是谢公子的功劳。”
谢景笑了,“严双双不知道我,难道秦姑娘也不知道?”
秦九黎心中冷哼一声,谢景待严双双的用心,在他人面前还真是一点儿都不掩饰,也不怕严双双看出来。不过再一想,谢景算计人心从来都是如此明目张胆,从前他算计别人的时候也都从不避讳着她,她便以为她同他是一道,却不想,这也不过是他的算计,叫她以为他在她面前如此坦诚。现下想来,怕是旁的人都看得明明白白,便只她一人自以为是。
不过,若谢景非为严双双而来,那么,他会来严家,就真的是专程为她了。
秦九黎心中越紧,面上却越发镇定,悠悠看他一眼道:“谢公子这话是什么意思?严双双是谢公子的意中人,她若都不知道你,我跟谢公子相识不过这几日,又怎会知道?”
“相识不过这几日?”谢景勾了勾唇,“我也正奇怪,秦姑娘说是我府上的人,为何我却从未见过?”
秦九黎扇风的手一顿,谢景这是要摊开说了。她先前愁了好几日,此刻竟有一种如释重负的轻松感。
她道:“宁阁人多,就算是世子,有总有一些是不认识的。”
谢景一愣,“你是宁阁的人?”
秦九黎没再说话,缓缓起身,开始倒药。
药汁由高处注入碗中,发出汩汩的清脆声响,她的心跳就随着这声音缓缓平静,而谢景的心,却是一点一点悬了起来。
宁阁隶属他父亲宁国侯一人,只听从他父亲的命令,即便他这个儿子,也仅仅是知道里头的几个人和几个名字罢了,面前这人,若当真是……
他眉心蹙起,缓缓提了口气,道:“既是宁阁的人,为何先前不说?”
秦九黎微侧了下头,目光森森的看了他片刻,漫不经心道:“等世子什么时候成为了宁阁的主人,自然是你想知道什么就能知道什么了。还有,世子若是在这里没有别的事,就请尽快离开,你这几日对我的关注过了,已经阻碍了我的事。”
“什么事?”
“侯爷既然没有告诉世子,那便是不想世子知道。”秦九黎淡淡说完,端着药碗离开。
谢景眉头蹙得越发深了,胸中怒焰升腾,恼极了那人不把自己放在眼里的态度,可等她回头看见她背影娉婷而去的时候,心中却又生出一股别样情绪。
太像了,就连这样说话的语气都相差无几。
……
秦九黎步子走得极快,见谢景并未追上来,这才松了一口气。
宁阁的人,都随身配着一块令牌,她方才的言辞和气势如果稍微弱上一点,恐怕谢景就要让她拿令牌出来了。
她站在门前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端着药碗进了屋,结果刚叫了声阿狸,却见严深正坐在床边抱着小不点儿玩儿,她一怔,正要说话,小不点儿就从严深身上滑了下来,转而哒哒跑上两步抱住她的一条腿,仰着脑袋,睁大一双忽闪忽闪的眼睛,可怜兮兮地央求:“姐姐,阿狸不吃药药。”
“不行。”秦九黎郑重摇头,把药碗往小不点儿身前一伸,“阿狸生病了,必须吃药药!”
“不吃药药!”小不点儿脑袋摇得像拨浪鼓似的,一张小脸更加可怜了。
秦九黎最看不得他这副模样,差点儿就要说不吃药了,最后一狠心沉下脸道:“阿狸不听姐姐的话了?”
小不点儿的大眼睛里顿时眨出几滴晶莹,要哭不哭的抖着手去接那只跟自己脸一样大的药碗,手指将将要碰到,下一刻却又缩了回去,眼底划过一片光,随即又泫然欲泣道:“阿狸人小,端不动。”
秦九黎给逗笑了,“那阿狸坐下,姐姐喂你。”
小不点儿的脸一下就垮了,像打了败仗铩羽而归的兵将,耷拉着脑袋丧气的手脚并用着往床上爬。
见他鼓着两腮气怂怂又怜巴巴的模样,秦九黎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了声音。这一笑,小不点儿“呜”的一声就哭了,小身子直接往她怀中扑,“药药苦,阿狸不吃药药。”
秦九黎只得一阵温声细语地哄,最后以一句“不吃药药病就不会好,病不好阿狸就长不大,长不大就不能保护姐姐”,终于哄得眼泪汪汪的小人儿吃了药,她这才有空去看严深,问:“你不是上山去打猎了,怎么这么快就回来了?”
严深原本是嘴角带笑的瞧着她同秦小狸的,这会儿见她终于想起还有自己这个大活人来,胸中竟不觉有几分忧郁,便幽幽看她一眼,道:“我若是不回来,岂不就看不到九九同那谢景在厨房里幽会了吗?”
他这话说得像个怨夫似的,秦九黎忍不住有些汗毛倒竖,“你看到我和谢景了?”
严深盯着她,目光发沉,“你是宁阁的人?”
秦九黎目光也是一沉,“你知道宁阁?”
严深不说话了,只是盯着她,眼底露出几分复杂。
秦九黎叹了口气,只能先道:“我要是宁阁的人,像你这么可疑的人,就应该先抓回去审问!何况,你要是心里真觉得我是宁阁的人,也不会直接问我了。”
严深勾唇一笑,“我竟不知,原来九九这样了解我。”
秦九黎白了他一眼。
小不点儿喝完了药,整张脸都是苦哈哈的,又趴回秦九黎怀中寻求安慰,秦九黎的整副心神儿便都到了小不点儿的身上,轻轻拍着他的后背,头也不抬地问严深:“你还有什么事吗?”
“没事,只不过是想要时刻看着九九,免得又被那姓谢的钻了空子。”
“时刻看着我?”秦九黎眉头微挑,“你不用去做你自己的事了?”
严深摊手,“我没什么事啊。”
秦九黎深深地看他一眼。
严深收回摊开的双手,抿了下嘴,“好吧,我确实有那么一点点事,不过不用着急。”
秦九黎收回了目光,开始哄小不点儿睡觉,心中却忍不住去猜测严深所谓的“事”。
严深又道:“九九,你说我们这日日相互试探的,你就不觉得麻烦吗?”
“所以呢?”
严深笑道:‘所以我想我们是不是可以改变一下关系,彼此之间可以完全信任。’
秦九黎嘴角一抿,不用想就知道他的下一句话定是那些不着边际的,真是瞪都懒得瞪他了。
严深巴巴的等着她回应,却见她动作轻缓地把已经睡着的小不点儿放去床上,然后盖好被子。他正要开口,秦九黎却直接转身出门去了,看都没看他一眼。
严深也没追出去,盯着她大步离去的背影一阵发笑。
都这么久了,她的面皮还是一样的薄,一说这话就跑。
……
秦九黎没想到她上午才说过让谢景不要待在这里妨碍她,午饭时间,谢景竟当着所有人的面,拿了只小盒子给严母,轻笑道:“这些时日多有打扰,一点心意,万望收下。”
那精致的盒子里,放着的是两定小金子,别说严母,便是严父和严二,都有些惊愕不知所措。
谢景道:“谢某可能还要在此打搅两日,如果有什么不方便的地方,万望见谅。”
他说这话的时候,目光是定在秦九黎身上的,秦九黎还没说什么,严深的脸就先沉了下来,冷声道:“谢公子有这些钱,住哪里不行,怎么偏生要住在我们家?我们家女眷多,恐怕不是那么方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