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前面的马车,快行避让。”
张汹在很有节奏地随着马车摇晃假寐养神,却突然听到这么一声大吼。吼声在旷野之上显得嘹亮无比,其中携带的不可掩饰的盛气凌人之态,让张汹眉头紧皱。
“岂有此理,若我们不让,他们难不成还要上前杀人不可?”张彰抓着窗门,牙关紧咬。
“迅速前往右边野地避让。”张汹叫着前面驾车的马倌。
马倌得令,慌忙将马车驱赶到野地上。而后,后方的士卒一个个趾高气扬地从他们面前经过,三驾马车沉寂无声,不知里面是何人。
这时候,张汹才看着张彰说道:“算了,二弟,如此之多的兵卒你难道不知道其中之人贵不可言吗?若被人追究个冲撞之罪,你我二人如何担待地起。”
“大哥,方才我也是随口一说而已。”
张彰不傻,如何看不出这队人马来势汹汹,非普通人所有。
人在屋檐下,有时候就是这样。要是忍不下这口气,张汹早晚都要出事,要是忍下这口气,那早晚就要被郁闷死。所以需要内心豁达一些,想开一些,张汹也知道此类的事日后只会更多,不会更少。
甄家的一排排鳞次栉比的屋宇楼台高门大院,已经在雪原的边缘出现,遥遥地听到一股欢快地丝竹之声,声音绵长而清脆,叫人听了不由洋溢起一股喜气。
甄家很是阔绰,安排了乐师队伍坐在田庄大门两侧迎接远道而来的贵客,客人们由甄家嫡子,老夫人的亲孙子,甄尧亲自迎接。客人们几乎没有徒步而来的,于是这些驾着马车的客人就将马车交给甄家下人,下人自会把车上礼物卸下。
客人只需要拿着手上的贺卡,乃是一枚竹简,竹简上写明:贺老夫人……
后面都是礼物的多少。
诸位都是有头有脸的人物,像汉高祖那样没脸没皮冒充之事,这个层面是没有人敢做出来的。
甄尧身穿一袭青色衣袍,寓意青松,腰上系着一条大红腰带,代表鲜活。他往这里一杵就是半天,笑都笑得有些僵硬了,加上寒风吁吁,更是让他脸部肌肉酸痛不已。他不断拱手,而后接过贺卡,请客人们进入庄内。
这样的活对他来说,简直比练武还累。
忽然间,甄尧抬头一望,看见了远处的兵卒车马。兵卒约有三十余人,还有三辆马车。
莫非这就是伯父所言从邺城远道而来的贵客?
看来也只有邺城的贵客才会有如此大的排场。可以说甄尧亲自出面,等的就是他们的出现。
甄尧捋了捋衣服上的褶皱,左右拍拍袖上尘土,站在雪中挺立,静静等候贵客的莅临。
车马兵卒渐渐近了,为了避免引起惊慌,兵卒在老远就停下,唯有三辆马车独自前来。马车华贵精美,赶车人昂首挺胸,面对甄尧的眼神也毫无惧意。
车稳稳当当地停下,雄健的马打了一个响鼻,稍许停顿了会儿,厢上的木门被打开,许攸在马倌的搀扶下,走出了车厢。
地面的雪已经被甄家清理了一遍,许攸在车厢外等了一会儿,接着袁熙从厢中走了出来。此时他是扮作许攸的侄子,许攸对他太过尊敬难免被看出破绽。袁熙来甄府这种事,除了他谁都不知道。
甄尧一把迎了上去,面对许攸就是一顿大礼,口中说道:
“先生前来,令敝舍蓬荜生辉,凌晨我便亲自扫雪相迎,等待足下莅临。”甄尧一顿场面话说足,至于是不是亲自扫的雪,不会有人过问。
“呵呵呵呵呵,”许攸捏着胡苒笑容满面,同样说了一堆客套话:“甄公子高看了。”
甄家乃是世家,许攸对此也有几分敬意。随即,他从袖子里一摸,拿出了一块木简,递给了甄尧。
甄尧接过来一看,赫然写着:南阳许攸许子远贺甄老夫人,西域和田玉桃两枚,寿山福海图一幅,金器碗碟无数……
一块木简被写得满满当当,寿礼当真贵重无比,单排在最前列的和田玉桃便价值连城。这份寿礼的厚重也是看出了许攸的重视。
甄尧收下了贺卡,又朝许攸一拜,“子远先生远道而来,还请入内。”
快要进入官场的甄尧哪里能不知许攸的名声,他是南阳名士,亦是袁绍看重的谋臣,甄尧不敢丝毫怠慢。
不过待他做了一个请的动作后,看见了许攸背后的青年,甄尧见他衣着华贵,举手投足自有一股傲然气度,便问道:“不知此位是?”
“某家侄子,与我一道前来。”许攸回答。
袁熙倒是不好在这位未来的大舅子面前摆谱,规规矩矩按照许攸之间的教导,朝甄尧行了一礼。
甄尧知道他是许攸的侄子岂敢怠慢,也一道送进府内。
袁熙许攸两人慢慢朝府内走去,两人攀谈几句。
“子远先生,这甄府倒还是敞阔,非那些小家小族可比,里头奴婢懂得礼数,下人也能言善道。”
“呵呵,”许攸笑了笑,自己挑选的差得到哪里去。由此见来,这甄家倒真的能够配得上袁家。方才见了甄尧一面,他观甄尧相貌堂堂举止得体,因而觉得其妹相貌定然不会太差。
“待会进了甄府,就委屈公子了。”
袁熙摆摆手,“先生多言,这算不得什么。先生与父亲交好,我理当叫你一声叔叔。”
许攸听到此话,不由心中喜悦,他现在最为自傲的便是自己乃是与袁绍故交,这层关系可谓无往不利。
这时,后方突然传来一阵吁声,马儿又嘶鸣了几声。
袁熙回首,却见乃是方才避让他们的马车到了。
马车停稳。
张汹一把跳下了马,朝甄尧递上了贺卡。
甄尧不可思议地看着张汹,脸上的欣喜之色不可掩盖,“你……你怎么回来了,不不不对,我的意思是你是何时回来的?”
张汹当初乃是不辞而别,甄尧都不知他去了何处,在府中等了张汹多日都不见他上门,于是甄尧便亲自往张府一趟,这才得知原来张汹前往了涿县,进入了卢家书院读书。
张汹说道:“腊月十日我便准备动手了,到家来也不满一个月。”
甄尧摇摇头,假装责怪道:“这么长的时间,你也完全不叫我知道。当初你走的时候,我也是一概不知,害我一阵苦等。”
张汹尴尬地笑了两声。他们虽然年纪相差十岁,却是平辈之交。张汹知道甄尧乃是故意一说,便也连连告罪。
此处不是说话之地,两人也不好多相交谈什么。
原本对张汹不屑一顾的袁熙,却见他与甄尧攀谈许久,两人有说有笑,比方才对自己还要热情几分,便心有不满之意。
不过此乃甄家,非袁家,何况袁熙又没有透露真实身份,便不好说什么。
由田庄外走到坞堡内,有下人一路相引,不至于迷路,辗转几道弯,拐上几个角,下人将他们一路领到了厅堂内。
堂中坐着的无不是一方贵客,此时里面吵吵闹闹,喝着热茶相互交谈,攀关系拉家常,各自有各自的处世之道。
“南阳许攸到。”下人拉长嗓子在门口喊了一句。
每一个客人抵达,都会像这样如同报菜名一样被下人报出名来。这下人也没觉得不妥,可话一出口,却见堂中的人赫然闭上了嘴,如同观看奇珍异兽般打量过来。
许攸环视一圈,见这些人都满是骇然地看着他,脸色又是惊讶又是敬意。许子远很满意这种感受。
他拱拱手,随后捡一地甩着袖子坐下。
这里只不过是暂时歇脚的地方,真正的宴会还没有开始,老寿星还没有上场。等到宾客到得差不多了,甄家人自会请他们移步大堂。
紧随其后,张汹张彰二位兄弟也走了进来。
“无极张安子张汹张彰到。”下人一声呐喊。
一众交头接耳的宾客头刚刚抬起看向门便,听到这声介绍,见是两个毛头小子,马上便低下了头,不再关心。
张汹张彰没多关注别人的反应,自己挑了一个空余的地方坐了下来。
“这里倒蛮热闹的。”张汹感叹这里的宾客这么多,张家可从来没有见到过如此盛况。
张彰瞄了一眼位子上的人物,不由讪笑一声,“兄长,你看只有我们两人如此年轻,其余都有家中长辈作陪。”
张汹瞥了他一眼,低声道:“那又如何,家中能有身份前来的,只有父亲一人,难不成叫父亲过来?二弟,你不会是胆怯了吧?”
“有兄长在此,我岂能胆怯。只不过好像我们两个没人理睬。”张彰很是尴尬地说道。
张汹说道:“要何人理睬?坐在此处休息一会儿不好吗?”
“大哥说的是,不过这样也太没面子了。”
“以后没面子的事多着呢。”
说罢,张汹张彰也就不再说话。张汹端起案上的热茶,优哉游哉地抿了一口。茶叶在东汉时还是很珍贵的奢侈品,只在士大夫上层流行,整个国家饮茶之风还没达到唐时那么盛行的程度。因而能喝茶已经代表了一种身份地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