甄尧负着手眉头始终蹙着,训斥甄宓又严厉了几分,“小妹,你已经十三岁,不多久要行及笄之礼,不再是孩子了。你已经长大了,乃是待嫁之身,这种时候不好好待在房门里学习女红,跟着姐姐们学习如何相夫教子,却妄自出门现身,叫人看到少不得几句闲言碎语,这种事传出去别人会怎么议论我们甄家,你实在令我失望。”
甄宓静静站立在甄尧的面前,她微微垂着臻首,紧紧咬着下嘴唇,俏丽的脸蛋涨红。双手攥紧衣袂,身上轻轻颤动着。又长又翘的睫毛下眼眶已经红了一圈,眼眶内噙着某种晶莹的液体。
虽说知书达理是大家闺秀,但被兄长这么一番严词厉语的说教,也是受不了委屈,几乎要落下泪来。此时的甄宓显得青涩稚嫩,委屈之下她的模样更显楚楚可怜,令人不忍。
张汹内心暗自想到,果然这就是时代的局限啊,甄尧看上去明晓事理懂得变通,但其实在对待女性方面,所有这些男人的观点都是根深蒂固的。甄宓做的事,张汹也在甄尧训斥当中了解了一些,大概就是待字闺中的少女私自走出闺房。
他不禁想到,像甄宓这类长相出众,又琴棋书画不所不精的女孩,在21世纪会是何种境遇,会不会追求者成群结队。她也许会成为明星在舞台上大放异彩,也许成为作家写些言情小说收获粉丝无数,也许就平平凡凡过着一生。不管怎样都比东汉幸福太多,这个时代对女性的排挤是极其反人类的。
可是,这是甄尧的家事,作为外人,他本该回避,眼下在远处看着实在因为事发太过仓促不好脱身。尽管有所不忍见少女受委屈,但叫他现在上前阻止,说些大义凛然的话那是绝对不可能的,说不定甄尧还把他当作傻子。
责备也有段时间了,甄尧知道张汹还在看着,场面难以收拾,他最后低声对甄宓警告道:“小妹,如今客人在一旁看着,今日你的行为被人看见实在令我蒙羞。”
甄宓听到这话,胸脯一阵阵起伏,把眼泪生生憋了回去。她抬起头望向张汹一眼,张汹骑在白马之上长枪挂在背上,又转眼盯着甄尧手中同样的武器。颤声说道:“三哥,我做了何事要兄长觉得如此不堪,你今日的做法才叫我看不起呢。”
甄尧张大嘴巴,诧异地看着小妹的反应,十分意外。在他往日的经历中,从来只有他教训小妹的时候,从没想到她也会有顶嘴的一天。
甄尧气得笑了出来,“小妹,你这话是何意。”
刚才的话是甄宓内心犹豫很久才吐出的,她其实并无对舞刀弄枪有所不齿,只不过借着这个理由发泄下自己心中的郁闷罢了。话都已经到了这个份上,甄宓也你不怕兄长拿她如何,便继续道:“三哥,叔父向来不允许你习武,今日你手里的长枪是做什么的?还有你请的这位客人恐怕是你请来教你练习的吧,你居然和一武夫终日厮混在一起,不是有辱斯文又是什么。”
甄宓别看平时在母亲面前乖巧,言语得体,极有涵养。其实也是一个口齿伶俐的人,三言两语便抓住兄长的弱点,将了他一军。
眼看甄尧顿时怔住了,甄宓继续恐吓道:“兄长,要是小妹将你的事告知母亲和叔父,你瞧着叔父会不会轻易放过你。”
今天这些事本来就是偷偷摸摸做的,怕的就是被叔父知道。一般下人看见,不会告他的状,但却被小妹撞到了,而且还被他猜中了自己的目的。甄尧想了想,按照叔父的脾气,他老人家知道后定会大发雷霆,用竹简砸他的脑袋,这种事又不是没有发生过。最可怕的就是禁足了,让他一个月待在家中读书写字,这简直就是将他关在牢笼里,枯燥对人的折磨令他生不如死。就这么想一想后果,甄尧下意识缩了缩脖子,不寒而栗。
可是甄尧忽然反应过来,不对啊,今日是她先犯了错,怎么倒是自己被她牵着鼻子走。
“你怕了?”甄宓道。她眼睛一丝不苟地观察这兄长的反应,她这些话能否令她今天躲过一劫,她其实也是不确定的。
“小妹,呵呵呵,你倒是能说会道,差点将我绕进去。比起你来,我这事乃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目前,叔父正费心思替你寻找一门亲事,对你的关注自然要多一些。”甄尧淡淡说道。
听到亲事,甄宓讶异不已,俏脸上流露出惶恐之色。这个消息对她来说简直比一顿责骂还要令他难受。出嫁,虽说母亲各位姐姐时不时向她提起这些,她也见过姐姐们出嫁,可一想到这件事要轮到自己,一种抗拒情绪油然而生。
她从小到大,还从未和一位陌生男子说过话呢,顿时叫她以后和男性一起生活,她不知道该如何适应这种改变。
看到自己小妹落寞的表情,甄尧叹口气,有些后悔说出这话。甄宓是自己看着长大的,她三岁的时候就牵着她的手在河边玩水,调皮的小妹总是将水洒在自己身上,而自己也向来惯着她。待七八岁的时候,甄宓喜欢来他的房间用他的笔墨砚台写写画画,歪歪斜斜练着字,浪费不知多少纸张,甄尧也不说什么,没将这些告诉阿母,怕的就是阿母会出言教训小妹。他不爱看小妹哭。
但男大当婚,女大当嫁,不管多么感伤,甄宓总是要离开甄府,她总是要经历这一步的。
甄尧想到她日后要嫁做人妇,再见的日子便是回娘家省亲的时候,甄尧语气缓和了下来,说道:“哎,小妹,今日的事我就当没有看见,你和你的丫鬟立即回去吧。”
甄宓听到这里,加之心情沉重,乖乖答应了,朝甄尧敛衽一拜,“谢谢三哥。”
她礼数周到,但用在甄尧身上,不免让他觉得有些生分,心中涌起一片苦涩。虽是兄妹,可实则两人已经形同陌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