建安二年八月,大将军袁绍北伐公孙瓒,进军幽州。于此同时黑山军趁机出掠冀州,侵袭袁绍后方。黑山军渠帅于毒携三千叛军从太行山下,意图攻夺房子县,却最终身死城下。
这份战况对于整个局势影响巨大,蒋奇不敢怠慢,连夜派信使将情报送往魏郡邺城,报与主持战事的冀州別驾田丰。田丰是大将军仰赖的能臣,足智多谋,若是让他知道了这个消息,大将军的后方定会高枕无忧。
他心里暗暗对田丰有些敬佩,淳于将军本来是不打算派驻任何军队的,之所以临时派遣他这一支军队驻扎在房子县,还是田丰的主意。
蒋奇,子义渠,早先应募加入镇压黄巾之乱的义军,在冀州刺史韩馥让出冀州后,便一直跟随淳于琼。淳于琼为右中郎将,不过淳于琼此次并未参加征北之战,而是留守邺城。
蒋奇以为此次功勋又轮不到自己,作为留守军队又会有什么军功呢,可是谁也想不到黑山军渠帅居然被一少年所杀,这不小的功劳被自己捞到。
想到这里,蒋奇倒对中山无极县的张家留意起来,他是南皮人士,相距中山并不远,可也从未听说张家的名声,中山一带只有甄家有名,还是因为甄家祖上出过三公,世袭二千石的人物。至于中山张家又是因何聚富不得而知。
但不管以前如何,张家今后的命运定然不凡。蒋奇虽然只是武夫,可并非只懂军法战斗,他看得出张彰的勇武,也看得出张汹的厉害。能从城楼之上跳下救父,也只有孝勇双全的人才会做得出。
深夜,蒋奇站在城楼之上,望着城外一片漆黑的郊野,星空下太行山隐约的轮廓高高低低,浓稠的夜色里不知隐藏着何种危险。
援军还没有赶到,所以尽管已经打败了黑山军,蒋奇不敢丝毫放松,难保黑山军不会为其渠帅报仇。今夜一些庶民被他强征登上城头,捡着白日所丢下的武器,和疲惫的士卒一同守卫县城。
清风徐徐而来,炽热一天的城头温度缓缓凉下来。蒋奇不卸衣甲,厚厚衣甲内沾满汗臭,虽然累到了极点,可他还坚持着,不敢有丝毫的松懈。
因为按照军功来算,自己应当能升任校尉职位,校尉这一职位再上一级便是中郎将。到了这一步才可被人称之为将军,此前别人这么叫不过是场面话而已。为了不让这一切前功尽弃,蒋奇不敢丝毫怠慢。
“将军,”一名甲胄缺损的亲卫轻轻喊他。他虽然嫌甲胄碍事,大热天的实在难耐,可若非这些甲胄,他们不知身上要多挨上几刀。
“何事?”蒋奇道。
“中山国的张安以及房县几位尊长用大锅烹羊宰牛,说是要犒劳全军将士。”亲卫说着便舔舔干裂的嘴唇。
“他们……不可,黑山贼今天刚刚离开,虽然斩了于毒,可毕竟黑山军人多我们人少,无时无刻不得小心谨慎,这黑灯瞎火的,若是黑山贼趁机出动报复早上行为,我们如何应对。”
“将军……可是大伙……”亲卫硬着头皮讲下去,“这县城本就粮草不够,如今大伙累了一天,却只有傍晚的一顿粥……”
亲卫点到为止,余下的话没再接着说。平素里蒋奇治军极严,虽然兵丁质量不怎样,可至少没干些伤天害理的事情出来,这在当时这个时代已经是及其不容易的事。蒋奇是个一板一眼原则感强烈的人,他为了取胜能狠心抛弃百余人的性命,却干不出强征百姓口粮的事。
蒋奇肚子也有些饿,他看着亲卫脸上期待神色,想了想要是饿着肚子打仗,即便再日夜防备,那也是一个个软脚虾,禁不起一阵打。再三思量便同意了。
“只是,”蒋奇说道,“告诉我们片刻不离城墙,若要犒劳将士,就到城这边来。”
夜色浓浓,城里仍旧热火朝天,一些家户内炊烟缭绕,热气腾腾,多少人家都没有歇息。贼子已被击退,一时半伙没有性命危险,担心一天的男女老少这才有闲心烧火做饭。
城墙之下,人影绰绰,火光通明,放眼望去一派欢声笑语。城下有十余口环抱大的铁锅,旁边挂一排涮洗干净肥羊的半边身子,另一半已经切了下锅。锅下烧着的柴火正旺,炖着的羊肉在溅着白沫的沸水内不断翻滚。
这些羊是从北方塞外交易而来,耐得严寒,因而脂肪厚实,油水极多。待肉色渐渐露出,锅里冒出袅袅诱人的香气,令一众将士望着眼睛直愣,口里垂涎欲滴。
这些普通士兵当了这么久的兵,兖州青州冀州并州,这些来自各个地方的人奔波征战,无非是为了一口饭吃,谁真有打仗的心思,见此无不大快朵颐。军中不得饮酒,但有碗肉吃就是他们的全部。
张汹在客舍内洗漱干净,和张安张彰攀谈了半天这才闲下来。民间自发犒劳将士是一贯以来都有的习俗,这次由亲身经历战事的张安牵头,联合房县几位家主发起。十几只肥羊和几百石粮食对他们来说并非什么巨大的花销,也就顺势同意了。
张彰也一同前来,在此之前他还对蒋奇心有不满,他是藏不住脸色的人,张安害怕张彰与蒋奇起了嫌隙,好说歹说终于劝他屏住气。
张汹不由替自己这位弟弟着急,他虽然武艺不俗,可心直口快喜形于色却是天大的毛病,得罪一个小小蒋奇并不要紧,可难免日后会得罪某些大人物,到时候就不好收场。只希望张彰是因为年纪小的缘故,等他长大后就不会如此。
吃饱喝足后,将士们打着饱嗝,兴冲冲地重新回到城墙上守备。
张汹喊住蒋奇道:“将军留步。”
回头见是张汹,是那位跳下城墙拼死救父的少年,蒋奇便也停下了,想听听究竟有何事。
“将军今日真是辛苦了,我想向将军打听一下北方战事。”张汹开门见山,没什么弯弯绕绕。他想的是打听打听袁绍和公孙瓒之事,毕竟赵云只身赴险投身公孙瓒,这是万分危险的事,他相信赵云的能力,可也要担心。同时多了解一番,日后也好替这位师兄打算。
张汹先前听到赵云的生平才知道,这世上已经有许多事情发生了变化,和历史上有许多的不吻合之处,凭着自己看过的三国知识很难对每件事都猜透。
譬如说这次的黑山军攻城之战,史书上怎么可能记下这么微不足道的事,可这偏偏发生在自己身上,对自己来说就是天大不过的大事。
这也提醒张汹,在有些时候穿越者是有些强处,能知道历史发展走向,能大概分辨某些人的勇武才华,但具体的细节和处理却是要靠自己的智慧和力量才能解决,否则就和眼高手低的废物又有什么区别。
因而他才要好好听听这位蒋奇将军的话,看看他有什么认知。
“北方战事尚不明确,不过袁大将军有麴义将军的先登营,必定高歌猛进平覆北地,我们只等凯旋而归。”
蒋奇根本没有任何的思考,在他看来公孙瓒困于幽州多年,早没了当年界桥之战的锐气,当时大将军根基未稳就能赢得了他,何况现在坐拥三州之地,麾下猛将如云。
界桥之战对于袁绍和公孙瓒来说都是一场意义重大的战斗,以步兵对战骑兵,这种办法也只有麴义才能想得出来。说麴义是袁绍手下第一等的大将着实不假。
不过蒋奇很快反应过来,警觉道:“你问这些做什么?你很关心北边?”
这的确惹人生疑,可蒋奇又不可能怀疑他与公孙瓒或者黑山军有什么关联,本来天下大乱投靠一方诸侯实在正常,但若是这个时候还把忠心放在公孙瓒身上,那真是脑子不太好使。
张汹笑了笑,坦然道:“我不过是关心战事罢了。我一月前刚下山归来,想知道知道这天下的形势变化。”
“哈哈。”蒋奇看到张汹一脸谦虚好奇的样子,登时信了他的话。这个时代谁不喜欢议论两句战争,哪哪支军队又歼灭了另一支军队,哪哪位将军又在战场上逞英豪,描绘的津津有味绘声绘色。手下兵丁们闲来无事,大字不识一个,嘴边除了女人饷粮,就是战事。
在蒋奇看来,张汹也不会例外。蒋奇道:“今年建安二年,可流年不利,天子幸驾许都却碰上……”蒋奇说到这里顿了顿,提到袁术寿春称帝之事,他作为袁绍的属臣又怎么好评判一番,自然跳过不提。
张汹听了半天他略述天下形势,这才发现这天下大势的走向还是基本符合历史的。只不过关于袁绍方面的有效消息所了解的并不多,蒋奇不过是一位军司马,哪里能够接触到更为上层的人物。听到蒋奇的顶头上司就是淳于琼,张汹又替他感到可惜。
尽管蒋奇这位人物在三国群将中并不显著,可张汹听到他的表字蒋义渠后便恍然大悟,蒋义渠的事迹史书中所记载的并不多,但以后袁绍在官渡之败后逃入其营,将自身性命系于一人手上,这样的人又怎么可能是个小角色。
“不知道大将军军中谁的勇武最为出色?”
蒋奇犹豫会儿,道:“若说第一勇武,当仁不让想到的便是麴义将军。麴义将军乃是凉州人,与羌人等骁勇善战的民族相伴许久,晓习羌斗,手下兵皆骁勇。麴将军使三十斤重画戟,颇有当年西楚霸王项籍之风。可大将军手下颜良文丑也相当不弱,一人使刀,一人使枪,皆勇冠三军。实在要分个高下,一时真是难以辨明。”
倒不过蒋奇说不得这些,只是自己手下亲卫也时常争论这些东西,但各执一词争执不断,崇拜的目标都不统一,看来要是这些人不打上一场,还真的分不清楚谁强谁弱。
“其余之人呢?”
“张小兄弟,你这简直是要将我的嘴皮子磨破,大将军麾下将兵何其多也,我怎么能一一给你道来,再说多数我也不甚了解。”蒋奇继续说道:“你想打听这么清楚,莫非要投军?”
张汹闻言怔了怔,他暂时还没有打算,“我……”
蒋奇似乎看出他的意思,笑道:“小兄弟,你若真想投奔大将军,我愿为你引荐一番。淳于将军好英才,若知道你能够投效他,一个军司马是少不掉的。”
张汹再次愣住了,军司马可掌四百人军队,但战乱之时所拥有军队人数定会在四百人以上,这么多人要他来统领?后世的一个警察大队都不一定有如此大的规模。
莫名其妙张汹有种想要掌握军队的冲动,他以前从未萌生过这种想法。可一想到上司为淳于琼,心里便有些阑珊。
张汹笑道:“多谢将军好意,在下暂时未有从军想法。我多年没有回乡,如今想回家尽尽孝心。”
蒋奇点点头,除了心里还有些好奇之外,再没有其他的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