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风庄客堂之中,刘雪莲和师徒二人正围桌闲谈,三人面前各有一盏香茗,家仆们穿梭往来将酒菜一一安布在桌上。不一时,酒菜齐备,刘雪莲拿起温好的酒壶要亲自斟酒,无念道:“多谢庄主好意,我师徒乃出家之人,不能饮酒。”
刘雪莲笑得极为娇柔道:“师父,这是素酒,喝一点绝不会醉,您就放心吧。”说罢抖手满斟一杯。
静缘起身道:“刘庄主,我师父休持严谨,既然庄主盛情难却,这杯酒就由徒弟代为笑纳吧。”说罢劈手将那杯酒从刘雪莲手中取过,道:“多谢庄主连日来收留我师徒在庄上借宿,我先干为敬。”说罢仰头将就一口喝下。
刘雪莲本想与无念对饮一杯,以启兴致,不料却被静缘横插一脚,心中略生不快。但因无念就在对面,也不便表露出来,只得带笑自斟一杯道:“小师父客气了!我刘氏祖辈敬神礼佛,雪莲得遇两位师父也是得佛祖和祖先恩典,二位莅临,我庄上蓬荜生辉。这杯酒雪莲敬两位师父!”说罢以手遮口,将酒喝下。
静缘和无念本已吃过晚饭,但刘雪莲今天备下的这一桌子菜也极为丰盛,面对如此美食,静缘忍不住举著再尝。其中有一碟切做薄片,色似蘑菇的菜十分鲜美,静缘便夹了一块放在无念面前道:“师父,您尝尝这个!”
无念素来不吃非时食,但见静缘已经将菜放在自己碟中,便夹起放在口中细细品尝,只觉鲜甜爽脆,绝非俗物。“
刘雪莲道:“此乃螺片,是我家私厨最擅长之菜。两位师父果然高品!”
师徒二人听了此话均感意外,不觉对望了一眼,想不到无念竟这样不觉间吃了人生中的第一口荤食。静缘担心无念心中不快,但小心观察之下发现无念似乎非常淡定,并无任何异样之色,这才放下心来。
其实无念还来不及生气,刚刚这一口螺片之鲜美实在是他有生以来第一次体验,此时心中口中都意犹未尽,很想再尝一口。但他内心还是没有做好放弃休持的准备,因此纠结不已,并没有再去取食那盘螺片,而是夹了些其他菜来品尝。其中有一道豆腐果,既寺院中经常炸制的油豆腐所做,只是这碗豆腐果煮在一碗汤中,上面点缀着少许青菜,看起来十分淡雅。无念取一颗豆腐果放入口中细品,不料其中竟然灌制了馅料,食之亦是鲜美至极,但他品味了半天也没能分辨出是什么馅料,不由得问道:“刘庄主,不知这豆腐果中是用的什么馅?”
其实刘雪莲早就留心无念的一举一动,心中暗自赞叹无念连吃东西的样子都令人迷醉。见无念开口跟自己说话,她更是喜不自胜,眉眼弯成了新月:“师父的品味果然高妙!这道豆腐果看起来平淡无奇,实则暗藏玄妙,其中乃是蟹黄蟹膏蟹肉细细研磨搅拌成的蟹泥,再加入鱼泥搅拌上劲,然后装入羊肠之中,以细竹枝灌入油豆腐之中高汤煮熟,因此鲜美异常,也是我最喜食的一道菜。”
无念听了不由又是一愣,想不到自己又吃了一道荤菜!他目光在这一桌菜上逡巡了一圈,心想不知还有哪些是披着素衣的荤菜。但他心中更疑惑的是自己竟然如此喜欢吃荤,简直可以说是一口钟情,这使他第一次产生了不了解自己的感觉。
静缘在旁小心观察无念的脸色,发现他眼中掠过一抹茫然无措,便放了筷子,沉下脸色道:“刘庄主,您设宴款待我师徒,却不备素席,亦不明示菜色荤素,不知是何用意?”
刘雪莲笑道:“师傅们莫怪!我家的确虔诚礼佛,但素来都是吃三净肉的,因此并不避荤腥。今天宴席上所用之物也均是三净肉,师傅们为何不能吃?”
原来佛家持戒有松有严,讲求真休持的僧侣当然要严谨持戒,而那些半真半假的自然也就想出各种方法来满足口腹之欲,也是常理之中。刘雪莲这样解释,师徒二人也不好再追究,但宴饮的气氛也已经破坏了,二人自然不会再久留,便借此机会告辞。
刘雪莲见好好一场宴席眼看要不欢而散,而自己的目的还没有达成,赶紧起身道:“两位师父请留步,雪莲考虑不周,还请师父们海涵。我这就命人撤去酒菜,另换一桌素席来!”
无念道:“不必!实不相瞒,我师徒已经用过晚斋,庄主不必再麻烦了。”
刘雪莲道:“既如此,那就改日再备素宴,我这就命人撤席上茶,还望师傅们多坐片刻,雪莲有话要说。”
这刘雪莲果然精明强干,她知道此时若不直接说出自己的诉求,对方肯定会拒绝留下的,如果不抓住眼下机会,明天二人一旦要走,自己一定无法阻拦,到时候就更没机会挽留他们了。
既然刘雪莲话已至此,师徒俩只得坐下,听听她要说什么。
不一时,家仆已经将桌子收拾干净,重新送了香茗来。刘雪莲举杯向两人敬茶,自己亦呷了一口,抿嘴笑道:“师父啊,不瞒您说,我也是个苦命的女子。你看我这清风庄,这乃是我刘氏祖辈积攒下来的,我蒙爹爹错爱,继承了这份家业。唉……我为何说爹爹错爱于我呢?师父对我家兄也不陌生,就是明月庄庄主刘秉全,他是个能文不能武的人,而我爹爹则是爱武如命,因此我这个女儿才更得爹爹的喜爱。
我自幼聪明勤奋,特别是在习武上,我是冬练三九,夏练三伏,特别的刻苦。可以说从小到大,我从没让爹爹生过气,除了一件事情是个例外……”
刘雪莲说到这里停了下来,脸上涌起一阵羞红,喝了口茶定定神,才又继续开口道:“我十六岁的时候,偶然认识了一个戏子,我俩之间,可以说是情深意重,甚至曾经彼此发誓此生的伴侣非彼此莫属。谁知道他到我家来提亲,我爹爹却嫌他身份卑贱,把他打了出去,任我二人如何苦苦哀求他都不同意我们的婚事。最后他只得离开了这里,几年之后我听说他身染重病客死他乡,我是肝肠寸断。
为了他我坚决不同意任何婚事,为此我爹爹不知跟我生了多少气,几年前得了一场病,撒手去了。临终以前他把我叫到床边,将这清风庄交给了我,并含泪嘱咐我好好照顾自己……我也知道,我这辈子是注定要孤独终老了,可我也不在乎,这有什么呢?
但自从那天在酒楼上偶然遇见师父,我的心却难以再像从前那样平静了。不过师父你放心,雪莲是有自知之明的,我也没有任何过分的要求,只是希望留二位师父在我庄上常住,就当咱们做个邻居也好,当个朋友也罢,隔三差五能坐在一起喝喝茶,聊聊天,雪莲也就心满意足了。不知师父能不能答应我这个请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