顾风来医庐时,晌午还有些时辰,薛胡子的医庐里有两三位病患,顾风正在抓药,瞧见顾依来了眼睛一亮。
“去去去,你姐姐来了你就开始偷懒儿了?仔细我不给你饭吃。”薛胡子刚送走了一位客人,就瞪着顾风抓药。
“好啊薛胡子,我在呢你还敢欺负我弟弟,我不在你是虐待他了罢!”顾依笑嘻嘻的搬着从红姑那讨来的酒,往桌子上一搁。
“哪敢啊,你是不知道这小子,你这半个正月没来,日日盼着,做事也不利落了,几次喊吃饭了也不睬我,我这年儿过得还不如过去自个儿过呢,小阿依也真狠心,我这么个老头子竟半月不来瞧我,哎。”
顾依笑了笑,直讨饶,这老胡子嘴一碎起来,不知要念叨到何时。
“我此来正要说呢,我已调到内院里头了,如今在姨娘屋子里做丫头,往后得了空就来瞧你们。”话这么说,眼睛瞧着顾风,那小子一听顾依升了,手上的动作又顿住了。
“姨娘?我家小妹?”薛胡子一眨眼,自然以为是薛姨娘。
“不是呢,是新来的姨娘,姓尹的,很是年轻体面,也爱同我们一处玩闹,脾气最是好的。”这话是说给顾风听的,只怕叫他担心,顾风一听,果然手上称斤两的动作又快了些。
“原是这样,哎,叫我说,阿依你在外头不是很好么,平日里来玩玩,你可不知那里头吃人不吐骨头,啧,不过你也就是个粗使的丫头,平白都祸事轮不到你头上,是我白担心了。”薛胡子一瞧顾风一脸担心受怕的表情,立刻话锋一转,顾依想来也是,宅子里就算有那些子弯弯绕绕的,若有遭殃也都是主子们身边的姑娘,自己不过是粗使的。
“不过我说,你即是粗使的,也该眼观鼻,鼻观心的,凡事不问就行了,还有,凡事那个太太的事,你都一概莫要沾染,啧,个中缘由我就不细说了,你们都是孩子,总之听我老儿的话肯定没错。”
“您还说呢,您第一个与那温璃姐姐要好,可不是与太太最密切呢,我知你心肠好,这些我肯定当心着呢,我还要问你呢,小风何时才能开口啊?”
“此事急不得,如今天寒地冻的,药材也不是好配齐的,你若有路子就从温家转点丹参与我,年前儿下了一遭雪如今我这小铺子里也不见有货,他泡药浴总缺着一味药,虽不大影响功效,却总是有了好,为防长大了变声不好呢。”
顾依点点头,心里记下了这一桩事,按她同仓库的交情,拿银子换些丹参大约不难。顾风却放下手中的活计,走来看着顾依,拉着她手,摇了摇头。
顾依知道他什么意思,只觉着这孩子总懂事的让人心疼,许是因为年少失孤,总比寻常孩子成熟些,宽慰他道,“我心里有数呢,不会做那些鸡鸣狗盗之事。”
“哟,果然进了内院不一样呢,如今也会说成语了,你再说一个我听听?”
“我说你腊月里买纸扇——不识时务。”门外忽传来一声清脆的声音,话音未落,一个约与顾依同大的女孩儿进门来,杏眼尖脸,神似薛姨娘,生的一张笑脸,如今却有些恼的神色,一身粉凤仙色的缎面绣芙蓉夹袄,瞧模样也是个家境宽裕的姑娘。
姑娘一进门,薛胡子就满世界找着地方躲儿,“大伯莫要再躲了,我一个正月已来了五回了呢。”
那丫头似乎已经同顾风熟识,见了面冲他笑了笑,从袖子里拿了个糖人儿给顾风,“那日说着要送你的,你可喜欢?”
顾风撇了撇嘴,瞧了一眼顾依,顾依点点头,那孩子才慢慢收下。
来人也瞧见顾依,也抱以一笑,大大方方干脆利落的自报了家门,“妹妹可是小风的姐姐?果然标致,我是薛家的二丫头,叫薛以卿,薛古月原是我大伯,就是那个薛胡子,诶,伯父,喊你呢,莫躲了。”
顾依觉着这姑娘毫不怯生,明媚张扬,颇有些薛姨娘的影子,颇为亲近的喊了一声“以卿姐姐。”
那边薛胡子被点了名,颇为不悦,“哪有侄女喊大伯名字的,无礼,无礼!”
“可不是无礼么,您年年有家不回,我爹爹说了,今年正月里您若是还不回去说个媳妇,就讲你从族谱上去了。”
顾依与顾风对视一眼,都有些忍笑,薛胡子瞧模样也有三十七八四十了,如今还要去说媳妇,啧。
“我早同二弟说了莫要管我,怎的年年都拿这档子事儿来要挟我,我不回,我若回了我这医庐子怎么办。”
“咱家里本就不是行医的,您半路出家的,又不娶妻生子的,爹爹说这是不孝呢!您要是不怕同我小辈争辩,在小风同他姐姐面前跌了脸面,那就拿您的脸面扛着,反正今年让你相姑娘的可不是我爹爹,是姑姑说的呢。”
薛以卿的姑姑,自然是薛姨娘了。
薛胡子一听是妹子的吩咐,更不想做声了。
“您不做声可不成,快与我回去罢,左右应付应付我也好交差事,你若不去我明儿还来!”薛以卿手一叉腰,佯装无赖。
“你先回罢,同二弟讲,我晚上自回去,我这医庐子还有生意呢。”薛胡子一指顾依,摆明了顾依就是他的生意。
“那你就现瞧罢,我等着,左右我有的是时间,小风,来教我写字。”顾风眨了眨眼睛,摇摇头,坐在顾依身边。
顾依哭笑不得,这倒叫她走不得了。
“哼,好没良心的小风,姐姐来了,竟不同我玩了,好妹妹,你叫什么,同我玩罢,莫要理小风。”
“姐姐说笑了,小风许是久没见着我了,心里欢喜呢,我叫顾依。”
“阿依,这名字真好。”薛以卿笑笑坐在顾依另一边,顾依夹在中间,薛胡子气的干瞪眼,直怪顾依不同自己配合。
“咳咳,薛胡子,我前几日受了风寒,还未大好呢,如今嗓子还疼,你瞧瞧用些什么药?”想来自己前几日受风寒也不假,顾风倒是一紧张,生怕姐姐哪里病了。
薛胡子装模作样的搭了脉,先是皱眉,预备叫顾风去开药,再是吸气,良久之后叫顾依转过头来,细细摸了一遭后脑左下处。
“这里可疼么?”
“……本不疼的,您手劲轻些,如今疼了。”
顾依回过头开了个不轻不重的玩笑。
薛胡子却神情凝重。
“丫头,你颅内有淤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