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淑儿死了。
顾依是被吵吵闹闹的家丁敲门声吵醒的,常言说“猫狗也有三天年”,温家给所有粗使的奴仆都放了三天假,所以门外家丁吵吵闹闹的时候,顾依是生气的。
杨青青最先爬了起来穿戴好,将阿珍同顾依拉起,还嘀咕着,“奇怪,淑儿姐姐今儿起的这么早,天才蒙亮被子都叠好了,是出门了?”
“淑儿姐姐自然要早些,烦死了,今儿初一是哪群老王八在外面?”阿珍翻了个身,继续呢喃。
顾依听见宁淑儿被褥整齐心里一个咯噔,神台立刻清明了起来,心里暗叫不好——她没回来。
心下即刻有了一万种想法,是幽会被瞧见了?是不小心触怒了贵人?
却总也没想到,淑儿姐姐死了。
最先是温老太太的狗儿发现的,年初一老太太总要清早起来去寺里上香,原本喂养狗儿的嬷嬷想着早些将这老太太的心肝放出去溜一遭再带回去正好赶上老太太启程,谁知负责溜它的丫头起的太早尚在迷糊,一时不留意就让它跑到了外院,彼时内外院的门还未开,待小丫头取了钥匙到外院来找狗时,就瞧见它坐在宁淑儿身边,还在扒她身上的雪。
“听闻回禀老太太的时候,人都僵了,脸色也不大好,穿戴的倒齐整,不知是什么缘故,昨夜里后半宿又下了一遭大雪,有人猜是冻死的。”打头的家丁说的轻描淡写,顾依满脑子嗡嗡作响,她断没有想到,宁淑儿死了。
淑儿姐姐死了,那个昨夜里还在同自己笑颜晏晏的姐姐,如今冰凉的躺在雪地里,刺骨的寒冷侵袭她却无人应她,无限的自责,为什么她深夜出门之时不拦着些。三个丫头互相扶持着跟着家丁浑浑噩噩的走,平日里话多的阿珍此刻无比安静的背着手,走路,杨青青身为姐姐故作坚强的将顾依拦在怀里走路,步子也不大稳健。
顾依本以为自己能忍住,真真儿瞧见宁淑儿的尸体时,彻底崩溃了。活生生的教她写字绣花的美人,如今盖着白布硬邦邦的躺在那里,没了生气。
“原死了绣娘也不打紧,找个地方埋了扔了也就是了,只是死的却是老太太母家的丫头,老太太知道了如今气的头疼,此事定要差个水落石出,否则你我都甭想过这个年。”
顾依此刻觉得脖子上的银锁像一片枷锁,冰冷又沉重,手脚不听使唤的走到淑儿身边,白布底下还耷拉着一只未遮盖上的手,微微蜷着,水葱般修长的手指,顾依瞧了瞧那手,慢慢蹲下预备掀开白布。
“淑儿!”一声清澈温润的叫声叫顾依一顿,一个约摸二十上下的青年冲了过来,顾依收回手打量了一番。
这大约就是那个账房,书生打扮,青灰色棉布斜襟长袍,腰上还挂着一个绣的别致的钱袋,一瞧就是淑儿的绣工,眼里布了些红血丝,跪在宁淑儿的尸体旁边满心满眼的都是痛苦的神色。
青青眼疾手快的将顾依捞回了身边,“那虽是淑儿姐姐,你却离远些,你还小,仔细沾了什么邪祟。”
这边阿珍也同林爷将昨晚睡前的事情细细的说了一遍,林爷眉毛一挑,“就是你们也不知她如何会在这里了?还这样穿戴整齐的。”
阿珍同杨青青齐齐点头,顾依却还是打量着那个账房先生,如今他正蹲在那边哭的伤心,“小丫头,你也不知么?”
顾依回神瞧林爷,眼睛一眨不眨的,像极了八岁的孩子被吓到的样子,林爷见她不言语,转身又问那账房。
“傅远,你莫急着哭这一遭,我来问你,你知是不知啊?”
“我与淑儿确有昨夜约见,在温家后巷的梧桐底下,我同淑儿也都读过些书,知道廉耻礼义,平日里见不上一面,昨个儿除夕,我想着在梧桐树下见一面说说体己的话,约的是子时四刻,淑儿却一直没来,我坐在梧桐下大约等到开始飘雪了才家去的,我只当淑儿是吃多了酒又见夜深了才不来的。”
不对,不对。
刚刚顾依不言语的时候一直在思索哪里有问题——淑儿的指甲从未那么短过,从前为了绣花簪线淑儿的指甲总是留着半寸长。
“你也没见过?”林爷一时摸不着头脑,有些恼了。
顾依缩在杨青青怀里,转头小声问了一句阿珍,“淑儿姐姐前日绣的花样子是怎样的?”
“我记得姐姐觉着自己绣的并蒂莲并不传神,改绣了双生的芙蓉。你问这个做什么?”
顾依听了,忽嚎啕大哭起来,哭声之惨裂叫人肝颤。
“你这死丫头哭什么,仔细里头来了人,没你好果子吃。”
顾依并不回答,只是一味的哭,杨青青一时吓到了,只怕顾依受了惊吓,拍起了妹妹的背,一边同林爷求饶,“阿依尚且年幼,您大人有大量莫要计较了,好阿依,莫要哭了,乖阿依。”
顾依这才装模作样的不干嚎了,一抽一抽的指着那个小账房傅远说。
“淑儿姐姐站在哥哥身后呢,还冲你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