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情绪进入了前所未有的动荡之中。
我说不清楚姜建利给我带来的消息，是喜是悲是高兴还是痛苦，亦或是茫然还是愤冤？
我不知道我是怎样晃悠悠地走回宿舍的。到了宿舍我一头轧进枕头里，想着姜建利刚才跟我说过的消息，我不知如何是好？
如果卓华是一个人回来的怎么地都好说，我会毫不犹豫地拒绝她的一切要求。
可是她竟然抱着我的女儿回来了。我的女儿，单从这个称呼上，我即觉得陌生又觉得不能够接受，好像姜建利给我讲了一个天方夜谭的故事，他讲完了到是没事了，而我却陷入了不能自拔的恍惚深渊。
等我的情绪渐渐平静以后，我回忆着肯定是那次在宿舍的冲动所致。
我真的太佩服卓华的定力了，这么大的事情她竟然隐瞒了我一年多。
从最初对卓华的企盼茫然，到后来的失望埋怨，再到现在的惊讶和恐慌，我一下子觉得卓华这个人挺可怕的，可怕的让我浑身一激灵，可怕的让我不敢回想我们在一起的那些美好时光，可怕的让我想象着以后她兴许还会做出我意想不到的可怕的事情……
我的心情顿时跌入到了冰点。
宿舍里的同学幸亏都出去打篮球了，不然的话，看到此时此刻的我，一定会认为我患了什么急病。
“于燎原，”同宿舍的一个同学回来了，一边摆弄着篮球一边进屋说，“于燎原，宫曼英找你，在外边等着你呢。”
我忽地坐起来，觉得此刻的场景，很像当初我和邱桃恋爱时，听到姜建利说卓华找你来了。
我想了想，迅速调整着自己的情绪。我庆幸还没有正式确定和你妈的关系，如果卓华再拖延几个月找我，那怎么向你妈交代？
先把卓华和孩子的事情放一放，眼前的事情先应付一下再说。
我走出宿舍，见你妈在外面等我，就问：“有事？”
“晚上请你出去吃饭，累一天了。”你妈说。
“不累……不累……”我心不在焉。
你妈大概知道我回来的时候，到了管理员办公室接了个电话，这会儿我恍恍惚惚的样子，一定和那个电话有关系。
“要不我们先到凉亭那边走走吧。”你妈说。
我点点头，心想，还是跟你妈实话实说吧，我们又不是恋爱关系，彼此不承担道义上和情感上的责任。
我和你妈在凉亭上的木椅上坐了下来，不远处有个鱼池，有同学往鱼池里撒鱼食。
“于燎原，是不是父母那儿有事？”你妈问。
我摇了摇头说：“没事。”
“那一定是你女朋友的事了？”你妈看的很准。
我默认了。
“联系你了？”你妈平静地问我。
“她忽然去威海找我了。”我说。
“我还忘问你了，你女朋友不在威海上班？她是干什么的？”你妈问。
“她老家是威海的，在外地当兵，是个军人。”我说。
“嗯，她找你就找你呗，你还至于这么多愁善感垂头丧气的，我还就看不起男人这样没出息的样子，有什么大不了的，能好好处就好好处，不乐意处就把事情说开，各奔东西，自己找自己的幸福去。”你妈说。
“你不懂，这里面的事情挺复杂的，不像你想象的那么简单……”我说。
你妈笑笑说：“我虽然没有谈过恋爱，可这里面的事情还是能够想象的出来的，无论碰到什么事情，都有解决它的办法，就是碰到生死攸关的大事，解决的办法不就是个顶天立地吗？何况还没到那份上。”
“我跟你说实话吧，我女朋友忽然抱着孩子到威海找我来了。”我说。
“抱着孩子找你来了？你不是没结婚吗？”你妈惊异地问。
“要是结婚了，不就没这么多烦恼了吗？”
“呦，我懂了，未婚先孕未婚先育了是不是？”
我点点头。
“敢情你女朋友这一年多不跟你联系，是偷摸的在一个不为人知的地方生孩子，这事你还不知道，谁听了会相信呢？”
“我也没要求你一定相信，我相信就够了。”
“首先确定一下这个孩子是不是你的？”。
“应该……是吧？”
“凭你说话的这种态度就有问题，这是一种想推卸责任的态度……”
“我什么时候想推卸责任了？”
“你刚才不是说‘应该是吧。’”
“是说了，有错吗？”
“有错，我问你，你和你女朋友是不是先有了肉体关系才能有孩子？”
“你说的也太露骨了吧？”
“我说的是露骨了点，可总比你真枪实弹去做是不是稍微文明点呢？”
我无言以对。
“吐噜子弹的时间和孩子出生的时间吻合吗？”
“吻合。”
“确定了孩子是你的了，下一步再明确一下你和你女朋友的感情问题了，不要一手拿着矛一手拿着盾，那样的话，很容易自相矛盾。”
虽然你妈说的话我听起来不太舒服，但是，不得不承认她分析的还是有条不紊的。
你妈见我不说话，又提示我：“我的因素你完全可以排除在外。”
我心里想，你也太高估自己了，我压根就没有把你考虑在内，我才和你接触多长时间啊，我就是拒绝卓华也不是因为你的存在。
“我和卓华在中学的时候就挺要好，中学没毕业她就当兵走了。这几年我们是聚少离多，积攒的那点感情，差不多也都在这几年消磨完了，再加上她喜欢玩失踪的游戏，喜欢制造让我焦虑的事情，左一个考验右一个考验的，等到你身心疲惫就要放弃的时候，她又会忽然冒出来找你……”我说。
“两个人怎么地都好说，可你们毕竟有了孩子了……呦，忘问你了，男孩女孩？”你妈问。
“女孩。”我说。
“呀，女孩，我喜欢女孩。”你妈说。
我从鼻子里冒出了一股气，说：“你喜欢女孩？那赶明天我到威海把孩子接来，你养着？”
“我说只是喜欢，没说要抚养你俩未婚先育的女儿呀。”你妈笑笑。
我挺烦躁地说：“回去吧，晚上还要给我朋友打电话。”
吃完晚饭，我到了宿舍管理员的办公室，给姜建利打电话。
“建利，不要把我的联系方式告诉卓华……你说她想走就走，她想玩失踪就玩失踪，她想冒出来就冒出来，冒出来了就得叫我赶紧回去？耍猴也不带这么耍的，我够了……”我气愤地说。
“燎原，我看卓华也挺可怜的，女儿又那么喜人，我真的不想让她母子俩失望，我也把卓华数落的不轻，她都默默的听着，当时可能确实有她的难处，你最好回来一趟见见面，听她当面跟你解释，就是回不来打个电话也行吧……”姜建利说。
“我不打，愿意咋地就咋地吧。”我说。
“燎原，是不是你跟前有拖后腿的？这才几天就离不开了？要不你让那个叫宫曼英的给我打个电话，我跟她说说。”姜建利误会了。
“这和宫曼英没有半点的关系建利，你可不能往这方面扯。”我说。
“你让我两天为难，你说我这活干的，憋屈，”姜建利又说，“那我只能实话实说了，把你的意思告诉卓华了，人家卓华也是有骨气的人，到时候抱着孩子走人我可拦不住。”
“用不着拦，让她走好了，再失踪一次。”我大声地说。
我扣上电话，把两块钱的电话费放到了桌子上。
我一边想一边往宿舍走，刚走到宿舍门口，扩音喇叭又喊我的名字。
“请于燎原留步，请于燎原留步，你的北京长途正等着你，速来接听速来接听……”
我回身又往管理员办公室走。
你奶奶每隔十天八天就给我打一次电话，也没有什么事，就是问问我学习和生活上杂七杂八的事情，有时候还问我有没有卓华的什么消息？
自从我和邱桃分手后，你奶奶也没说什么。从你奶奶说话的口气中不难听出，她还是喜欢卓华，只是卓华不太给自己争气，辜负了你奶奶对她的培养和希望。
我估计姜建利是不是把卓华抱着孩子去威海的事情跟你奶奶说了？还是先接电话再说吧。
“燎原啊，这是真的吗？”你奶奶问。
“妈，你说的什么？我听不懂。”我估计你奶奶肯定知道了。
“你别给我装糊涂！”你奶奶的声音忽然高了八度：“姜建利刚才给我打电话了，我问你，是不是那么回事？”
“……”我无语。
“快说！”
“是……”
“真的……”你奶奶竟然兴奋起来，然后一下子把声音降下来：“我听姜建利说，你不准备跟卓华继续下去了？”
“是，我驾驭不了她，她太令我失望了，妈，我的事情还是让我做主吧。”我说。
我又听到了你爷爷在你奶奶旁边的声音：“这已经不是你一个人的事情了，这已经是上升到我们家的大事了。”
你奶奶又说：“你最好是回威海一趟，我和你爸也回去，最起码你给卓华打个电话，先留住她，她随时可能离开威海……对了，你女儿发烧住院了……你听见没有？”
“我不回去。”我也犯拗了。
“你得气死你妈是不是？我和你爸先回威海，后半夜的火车，你再好好想想吧。”你奶奶说话从来都是嘎嘣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