虽然卓华这次回威海我没见着她,但是通过姜建利来回传递的消息,我心里也有了一个稳定的心情了。
对于我和邱桃先前和现在的关系,邱桃的父母从来没有正面地和我谈过。
我俩恋爱关系的时候,邱桃的父母不说同意也不说不同意,默认;现在我和邱桃已经不是恋爱关系了,她父母依然是这样,不流露出高兴也不流露出不高兴,依然默认。
他们完全由着邱桃的性子来,从来不干预女儿选择男朋友的权利。他们都很忙,没时间管邱桃的事情。
在一个院子里住了这么多年,我还从来没听到过她家有大声说话的声音;当然,更没有看到过邱春天和金燕夫妇吵架的声音。
我觉得邱春天和金燕挺神秘的,神秘的我都想问问邱桃,你父母每天都在家干什么?
我上班一般是早上走,晚上在厂子吃完饭再回来,轻易也碰不到邱春天和金燕夫妇。
邱桃也不来我家了,星期天偶尔碰上了,就对我宛儿一笑,然后不卑不亢地说:“燎原,有什么洗涮的活言语一声,我家买了台洗衣机,衣服往洗衣机里一放,洗衣粉一倒,等着就行了,还带甩干的,方便着呢。”
那时候洗衣机对我来说,是一个完全陌生的概念。邱桃第一次跟我说她家买了台洗衣机,我脑子里第一个想法,就是洗衣机肯定洗不干净衣服。
直到邱桃把洗衣机放到院子里,扯了跟电线,把插头往插座一插,然后往衣筒里塞衣服,再往衣筒里注水,开关一拧,洗衣机就哄哄地响起来了。邱桃就坐在旁边看《红楼梦》。
邱桃虽然是勉强初中毕业,可是她特别爱看书。她家里的书架上摞满了品种多样的书籍,她看了不少。那时候《红楼梦》好像还是禁书。
她看书的时候,身边永远有一个《新华字典》,时不时地拿起《新华字典》,查看着不认识的生字,然后再往书页上注明拼音。
我翻看过邱桃看过的书,页空处注明了不少的生字拼音和注解,发人深省哲理性好的句子还在下面划了重点线。
邱桃站起来,看看还在搅动的洗衣机后,又回到凳子上坐下。
这一切,都是我在屋里的窗前偷窥到的。我想,要是我妈能有这么个洗衣机,对有洁癖的她来说,肯定是件好事。
虚荣心让我不能张口问邱桃,你家这玩意是从哪儿买的?要是邱桃冷不丁地说,你买不到,我这不是自找没趣吗?
三个多月过去了,卓华一直也没有往姜建利家里打电话。每次姜建利从下江村回家的时候,首先问他妈有没有卓华的电话?
姜建利的母亲还以为卓华和姜建利有什么呢,还对姜建利做了一番“脚不能踩两只船”的传统教育,弄得姜建利哭笑不得。
有一天,好像是星期天的上午,姜建利忽然从下江村回来找我了。
“燎原,招工有信了,不出意外的话,个把月我就回来了。”姜建利挺高兴。
“那你想去哪个厂子?这事你爸肯定能帮上忙。”我一听很高兴:“要不你也到玻璃厂吧?”
“我才不乐意跟宁晓翡在一个厂呢,再说了玻璃厂是集体单位,我想去国营单位,我爸想让我去轮胎厂,国营的,待遇也挺好。”姜建利说。
“轮胎厂离家不近,上下班麻烦点。”我说。
“再远也没有下江村远吧,么事,习惯了。”姜建利又问:“宁晓翡在玻璃厂表现的怎么样?么干偷鸡摸狗的事吧?”
姜建利没听见我回答,抬起头刚要问我,发现我直愣愣的目光望着窗外。
姜建利顺着我的目光也看窗外,“呦喂”一声不说话了。
邱桃挽着眼镜医生已经从院门口走到了院子里。
因为阳光的反射,屋里看屋外很清楚,屋外看屋里看不见。
邱桃站在院子里指指点点,说话的声音比平时大,眼睛不时地朝窗这边望,好像有意地在院子里逗留。
我心里虽然冒出点酸楚的感觉,但还不至于到吃醋的地步。对邱桃这种小伎俩,还是持以无所谓的心态对待。
“卧槽,速度不慢呀,破镜重圆了,”姜建利指指邱桃,“有么可谝的,长的还不都是一个玩意,小白脸,嘁。”
“燎原,燎原……”邱桃在院子里喊。
“卧槽,还喊开了,”姜建利又骂了一句,“不谝个底朝天,她还不进她家家门了。”
我刚想出去,被姜建利一把摁在椅子上:“别出去,别给她谝的机会。”
姜建利走到门前,打开门。
“呦,是建利呀,又回来了,”邱桃紧了紧挽着眼镜的胳膊,说,“你说你不在下江村好好接受贫下中农的再教育,三头两头地往家跑,是不对地哈……”
“呦,换了?”姜建利指指眼镜。
“没换,中间有个小插曲,这不又回到正题了。”邱桃说。
“好好,正题好,正题比小插曲好,可千万别在小插曲了。”姜建利说。
我看到眼镜医生一会儿看看邱桃,一会儿又扭头看姜建利,皱着眉头听不懂这俩人说的什么。
“燎原在吗?”邱桃又问。
“在。”姜建利说。
“叫他出来。”
“干么?”
“有事。”
“么事?”
“么事就不跟你说了吧?”
“我也不想听……”
“那你叫他出来。”
“他在屋里有事。”
“大白天的能有么事?”
“生殖器发炎,正在进行药物浸泡……”姜建利回头朝我做了个鬼脸,小声说:“跟我耍嘴,嫩了点。”
“要不你们进屋看看,正巧他是医生……”姜建利拧过头又对邱桃说。
眼镜医生烦躁地晃动了一下胳膊。
邱桃说:“算了吧,俺们这位是外科的,怕他一不留神,燎原就该变性了。”
邱桃和眼镜走进了她家屋里。
“你俩是旗鼓相当,旗鼓相当啊,打了个平手。”我笑着。
“燎原,我真纳闷,你怎么跟这样的娘们处了两年?”姜建利瞪着门外。
“她跟我从来不敢。”我说。
“真是一物降一物。”姜建利撇撇嘴:“我还寻思,你不要她了,我捡个剩食,这会儿,白给我我都不要,嘁。”
“你就别整天给自己过生日了好不好建利?那宁晓翡怎么办?踹了?”我说。
“宁晓翡还不如邱桃呢,邱桃活的透明,讲义气,么有鬼点子。”姜建利说:“宁晓翡眼睛一转就是一肚子坏水,我总感觉这娘们不行,早晚散伙。”
我没有说话,即使姜建利话说到了这份上,我也不跟他说宁晓翡和谷和平的事,让姜建利自己慢慢地体会去。
再说了,自从我警告了谷和平和宁晓翡后,他们散伙没散伙我不敢说,但是他们收敛了许多。听宿舍的管理员说,这段时间没看到宁晓翡再去谷和平的宿舍。
李海洋自从参加完团干部培训班后,只要在厂子见面,都对我说,宁晓翡和谷和平看不出有么事了,叫我放心好了。
“宁晓翡知道你回来?”我问。
“不知道,我回不回来告诉她干么?”姜建利说。
“你说干么?你们现在不还是处着嘛,既然处着就往好里处,别想着邱桃了,人家破镜重圆了。”我说。
“燎原――”又是邱桃在院子喊:“泡完了没有?阿姨从北京来电话了,找你,我跟阿姨说了,你在用药物浸泡生殖器消炎呢,阿姨很着急,你接不接?”
我一听急眼了,虽说邱桃是医务工作者,但说话也用不着这么直接啊,真是的。
邱桃家半年前就装上电话了,是她母亲医院帮装的。
那个年代,电话还没有进入百姓的家庭,家里有电话的人都是有点身份的人。
你奶奶有事找我的话,就把电话打到邱桃家,无论他们家谁在,都出来喊我一下。
这半年我接了好几次你奶奶从北京打来的电话。
我走进邱桃家,刚要拿话筒,发现话筒依然扣在机座上。我瞬间明白了,邱桃又用了小伎俩。
我回身看了一眼邱桃,发现她正在得意地看着我。
我环顾了一下,发现不但她父母不在,就连眼镜医生也不知道什么时候走了。
“什么意思这是?”我问。
“建利还跟我玩捉迷藏,”邱桃说,“我到底看看究竟能不能把你叫出来。”
“还是你厉害。”我又问:“眼镜呢?”
“让我给踹了出去,走了。”
“踹人家干什么?”
“干什么?”邱桃咬着牙:“进门看我爸妈不在家,就想动手动脚的……”
“燎原――我先回去了。”姜建利在院子里喊了一声,捂着笑出了院门。
“你挽着眼镜一进院子就喊我,是不是要在我跟前谝示?”我问。
“你怎么那么小心眼,是雷大夫让我喊你。”邱桃说。
“啊对了,眼镜姓雷,雷大夫,他叫你喊我干什么?”我挺奇怪的。
“他知道我跟你处了两年,问我和你发没发生过肉体关系?我说没有,他不信,他非要亲自问问你……你说这人是不是有神经病……”邱桃无奈地说。
我觉得雷大夫特别滑稽,看着挺文静的一个人,智商都把情商挤没了,这话是男爷们该问的吗?
“他不信你还问我干什么?我说没有他就信了?”我摇摇头。
“那你就说有。”
“什么?”
“你就说有。”
“有什么?”
“你就说和我发生了肉体关系。”
我瞪着两眼疑惑地看着邱桃。邱桃的思维怎么总是让我迷惑不解。
邱桃看着我,一脸得意的表情。
“我说不出来。”
“说不出来那你能做出来不?”
“你……”
“现在就做,做出来了就能说出来了……”邱桃上前紧紧地搂着我。
“邱桃你听我说……听我说邱桃……”我竭力地往后退,不知该找什么样的措辞让邱桃松开手:“这大白天的……”
“爱你不分昼夜……”邱桃哭了起来。
这时,院子里传来姜建利喊我的声音:“燎原――燎原――我回下江村了……”
姜建利本来是朝着我的家门喊,忽然拧头看见我从邱桃家出来了,还有些慌乱,就问:“你非礼邱桃了?”
邱桃忽然出现在门口,眼睛还流着泪,大声说:“我非礼燎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