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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为你所有

按道理说,袁静书不至于去卖画赚钱。

她平时穿着精细讲究,背着一块昂贵的画板,有资格坐在教室里最舒适的位置,享受窗外最灿烂的阳光。

她可以把男同学的情书漫不经心地丢进垃圾桶,然后轻描淡写地说上一句“对不起”,继而让男生更着迷,女生更唾弃。

按说,她不该去夜市上卖画。

但的确有同学看见了,一幅临摹雷诺阿的《阳光中的裸女》,她收了2000块。

同学们私下里的议论并不好听,因为在这个学校,穷人向来要被看不起。好在她只是被怀疑,没有被挖出确凿的证据。

这似乎是袁静书这个月第三次从教务室出来,临近毕业,大家总是盯紧了几个保送的名额不遗余力地争取。

但从她略显不安的神色中可以看出,她并没有得偿所愿。

江奈良从走廊里忽地跳出来,带着一股风吓了她一跳,瘦高的身影遮住了她的视线。他最近出现得有些频繁。

江奈良低头扫了一眼她手中的画,最终目光落在她有些不规整的白衬衫上,然后很识趣地避重就轻道:“这种水平啊显然不行。”

她当然不行,只要有他在。

整所美院附中谁不知道江奈良,即便是她没日没夜地练习上百张,也抵不过他即兴画的一幅画,只要有他在,她永远都是第二名。难怪院长说有些人靠的不是勤奋,而是天赋。偏偏,江奈良就是这种人。

他当然可以继续拿他的第一名,可以去国外深造,可以拥有很多爱慕者。但是,他不该自以为知道一点她的秘密就这么肆无忌惮地嘲笑她、挖苦她。

“让开。”袁静书说。

江奈良不让,甚至靠近了几分,白色的衬衫上有股淡淡的薄荷香:“张老师他骗你的,什么会增加保送名额,”他眉眼一挑,“别信他。”

他这种站在金字塔尖上的人,轻易就把别人仅剩的希望捏了个粉碎。

他拦不住她就只好沿她的步子倒着走,歪着脑袋厚脸皮地问:“我有两张海岛乐园的票,要不要一起去?”

袁静书撞开他的肩膀,皮鞋声嗒嗒地回荡在空旷的走廊里。

“喂!”他冲着她的背影,只想到一种可能见到她的方式,于是喊,“你是不是还要去公墓啊?周日我陪你——”

他话音未落,她就已经消失在走廊的尽头。

江奈良懊恼地一皱眉,难道自己又说错话了?

那边,袁静书几乎是三步并作两步地逃出走廊,她重重地靠在墙上,深呼吸,再呼吸,眼泪还是不听使唤地啪嗒啪嗒往下掉。

她用手捂着嘴,生怕声音从指缝间溜出去。她真的不曾做错什么。这样的狼狈,她不想被任何人看到。

听到旁边有脚步声路过,袁静书条件反射般地站直了身子。她连忙把泪抹干,清了清嗓子,抱着画板从同学面前泰然自若地走过,依旧是那个令人羡慕的袁静书。

谣言并没有停止。

这次不仅是袁静书去街头卖画的事了,更有传言说,袁静书的母亲已经在半个月前死掉了,警戒线都拉了半条街。

警方称,袁母患有严重的抑郁症,是自杀。

这个结论难免让人怀疑。家长会上,见过袁母的同学不在少数,她喜欢穿绣碎花的蚕丝旗袍,梳着高高的发髻,和袁静书一样有些不食人间烟火,像清风里的桃花,举手投足间都是优雅。

怎么看也不像是会自杀的人。

同学们交头接耳,有人猜测:“也许根本就不是什么自杀,是谋杀吧。”

“因为钱吗?她家看起来很有钱的样子。”

“什么有钱。我听说袁静书根本没有爸爸,妈妈也是专门给人当小三的,挣的钱也是脏钱。”说话的人一脸鄙夷。

另一个连忙接话:“对对,我也听说了。她妈是被包养的,我表哥就在酒店碰到过好几次呢。”

人群中又是一阵唏嘘。

江奈良不知什么时候站到了教室门口,他抱着书本往课桌上一撂,“砰”的一声惊得大家把目光都投了过来。

江奈良入校以来就是公认的校草,人长得漂亮,家境也好。也许是江家保密工作做得太好,同学们都不知道他具体什么来头,暗地里议论一番,都是一副不明觉厉的表情。

此时江奈良什么也没说,只是这样冷冷地坐着,就让几个多嘴的女同学羞得鸦雀无声。

不知是不是凑巧,江奈良刚坐下,袁静书就进来了。

江奈良似乎很满意教室里此刻的安静,他闭着眼睛,倚在靠背上睡觉。

在被警察叫到教务室问话时,袁静书就猜到事情没那么好平息。刚才她坐在凳子上,平静地回答着警察的问题,问一句,答一句,条理清晰。

做笔录的小警察据说是刚从警校毕业,来报到的第三天就遇到了这桩命案。旁边那位负责问话的警察到了中年发福的年纪,资格老一点,态度有些不耐烦,大概也是猜出来在这儿问不出什么有价值的线索,只是例行公事而已。

“小妹妹,你母亲出事前有没有什么怪异的举动?”

“没有。”

“有没有和什么人来往?”

“没有。”

“你认识王鸣吗?”

“我妈的情夫。”

警察小岳咂舌于她的回答:“最近他跟你母亲关系怎么样?”

袁静书抬头:“你们应该去问他。”

“那……”他还想继续问。

“对不起,我要去上课了。”袁静书安静起身走出了教务室。

为了不扩大影响,警察也没有在学校过多盘问。警察小岳临走前不忘安慰袁静书几句:“小妹妹,你妈妈的事别太难过,如果想起来什么,记得到刑警大队来找哥哥。”

“还哥哥呢,”中年警察把本子砸在小岳的脑袋上,“套什么近乎,一双猫眼盯着人家小姑娘看什么呢?”

小岳摸摸后脑勺,忙着解释:“张队,我没有啊。”

他们插科打诨,似乎是早已麻木,可以毫无愧疚地面对一桩凶杀案开着玩笑。

明明是盛夏,却感觉冷冷的。袁静书径直回去,转过连廊就看到了江奈良,他却像只猴子一样跑掉了。

刚走到教室,袁静书感觉身后有无数目光,但好在,她还是能像往常一样走到那个曾经令人羡慕的座位上。

一样温暖的阳光,一样在打瞌睡的江奈良。

不同的是,她的课桌上不知被谁写了两个字——婊子。

红色的粉笔显得格外刺眼。

袁静书的手在微微发抖,但她知道,在这教室的某个角落里,一定有人期待着她气急败坏。

这些天,颜料里的泥土、运动鞋里的钉子、盒饭里的石灰,都是为了看她恼羞成怒的模样。

她偏偏不要这种人如意。

袁静书平静地从书包里拿出橡皮,把那两个字擦得干干净净。

“你比我想象中的要厉害很多。”这是江奈良给袁静书的评价。

那时他们正站在郊外的山岗上,黄昏微微,有轻风荡起的白芦苇,夹杂着淡淡的草香,穿过一排排错落有致的墓碑。

这里的墓地并不便宜。

大大小小的画加起来,袁静书卖了有26幅,勉强刚凑够。她没别的意思,只是想让母亲有个安定的家,至少,别像从前那样。

江奈良将一束花放在墓碑前,回头问她:“你以后有什么打算?”

他自以为了解她,就要插手她的生活。就像她从没告诉他卖画的原因,他总是有办法顺藤摸瓜找到她,乐此不疲得像个傻瓜。

“不用你管。”天知道,她有多想躲开他。

江奈良当然不会给她这个机会,三两步跑上去拦着,她不听,他便拽起她的手腕。袖口沿着手腕滑落,她胳膊上的淤青和那道长长的刀疤赫然在目。

江奈良盯着她问:“你的意思是,你被打死了我也不用管吗?”

他是什么时候开始注意她的?江奈良自己也不记得了。或许是某个夏日早上,她坐在高架画板前的专注;或许是清风细雨,她躲在青瓦屋檐下的慌张;又或许是她在垃圾桶前,将他看起来还蛮好的画一张张撕得粉碎。

她对自己的要求太高,所以才会不快乐。

就像她一直极力隐藏的秘密,那么赤裸裸地被他撞见,她的自尊和无措,足以让她每次见到他都心有余悸。

所有来自他的关心,都在时时刻刻提醒她,她袁静书,就是过得如此凄惨。

酒鬼,赌徒,情妇,家暴……突然之间,这些词全都丢到了她一个人身上。

原来,她不只是不快乐。

母亲的钱一半供她读书,一半给了酒鬼。那个人常年不回家,每次回来都是一场噩梦。

张老师告诉袁静书,这样的情况显然不能保送,即使她的成绩在年级数一数二。

也正是那天午后,江奈良路过教务室外,看见她低着头局促地站在窗边,老师的手似有深意地划过她雪白的衬衫,第一个扣子被解开,她慌忙一躲,险些摔倒。

脑海中能想到的画面并不美好。

江奈良觉得自己没有理由坐视不理,他冲进办公室给了老师一拳,换来的是两个人被通报批评,并且都取消了保送资格。

江奈良似乎忘了,想伸张所谓的正义,是要付出代价的。他可以完全不在乎这些,可以随家里的安排去念更好的大学。但,袁静书不行。

他记得她站在葱郁的梧桐树下,用她向来擅长的文字游戏告诉他:“江奈良,你以为恶魔都在地狱吗?不,他们在人间。”

她又比他拔了一个高度。

江奈良没有这么高的思想,他忍受不了自己在乎的人在别人面前低三下四,别人是男人,别人是他们的老师。

江奈良手心握出了汗,他没办法像袁静书一样忍气吞声。施暴者之所以肆无忌惮,是因为从来没人敢把这种事说出来,没人会试图挑战他的权威,袁静书不是第一个,也不是最后一个。谁会想到仪表堂堂的教务处主任背地里会干这样龌龊的勾当?

想搞臭一个人其实很简单。如今网络这么发达,舆论可以完全毁掉一个人。

当张主任的行径被曝光,当他抱着纸箱收拾细软从办公室灰溜溜地逃走,江奈良站在校门外听到了他的控诉。他推着鼻梁上的金丝眼镜,像只过街老鼠:“现在的学生太可怕,现在的网络太可怕……”

瞧,他从来不认为可怕的人,是他自己。

那晚,江奈良只是想去找袁静书告诉她,没事了,从此不会有人再骚扰她。

他刚走到胡同,却看到袁静书惊慌失措地从家里逃出来,手里竟然还握着一把带血的刀。

警戒线第二天就拉了起来。

他总要找她问个究竟。

“江奈良,事实就是你看到的。如果你想,那就去报警好了。”雨水打落在她身上,像她的话一样没有温度。

他急了:“你明知道我不会。”

“那你就放过我!”她的眼眶有翻滚的热泪,沿着脸颊滴下。

他自以为勇敢,却不知道被驱逐的不只是张主任,还有流言中她那颗卑微的自尊心。人们说,那么多学生为何偏偏挑袁静书,苍蝇不叮无缝的蛋,肯定是她不检点。

江奈良的蛮勇将她推到了山崖,再退一步,她就会粉身碎骨。虽然,这是十七年中第一次有人为她勇敢。

“静书,你别这样……”江奈良从没见过她哭。

她是在开学典礼上侃侃而谈的学生代表,是手上起了血泡也坚持画画的资优生,是在他拿到绘画金奖时投来不屑目光的袁静书。

她的人生有很多种可能,无论是哪种,都不该是眼前的这种。

“江奈良,你是不是喜欢我?”袁静书站在芦苇荡起的山岗,望向远处的夕阳。

被猝不及防地道破心事,江奈良有那么片刻的愣神,而后他嘴角一扬:“是又怎么样?”

她不能怎样,从来都是他要怎样。

江奈良不知怎的从手心变出一块石子:“会打水漂吗?”

她摇摇头。

他一脸嫌弃却还是把石子塞进她手里:“手腕要用力,力道向上。”他站在背后相当有耐心地辅导着,几次下来,她显得不那么笨拙了。

“我们来比赛怎么样?”

“比什么?”

“打水漂啊。”江奈良说,“输的人要答应对方一件事。”

她总算明白了他的“别有用心”,于是摇头:“这不公平。”

“这世上的事本来就不公平,”他不给她反驳的机会,像是预谋好般退让了一步,“你投三次,我投一次,这总可以了吧。”

事实证明,她一样输得很惨。江奈良的石子就像是长了翅膀一样点着水飞向对岸,她丢了几次都是“扑通”一声就掉进了河里。

愿赌服输,她拍拍手心的泥土,问:“你想让我做什么?”

他突然喊她的名字:“袁静书——”

“嗯?”

她回头,“咔嚓”一声,一张相片从拍立得里滑了出来。

江奈良拿着相纸在风中甩了甩,然后点评着:“拍得还不错。”

相片里,他站在前面反手比了个胜利的手势,后面的袁静书长发被风吹起,正巧露出一个不经意的微笑,一望无垠的芦苇丛,乘着风像是起伏的波浪。

“送你了。”他大方地把相片递给她。

“哦……”她默默地接着,“你还没说要我做什么。”

“等我想到再说喽。”

“不,你还是现在说吧。”

“怎么,怕我吃了你啊?”

她在他面前像只高傲却又不得不臣服的小兽,越想靠近越是怯懦。其实这些天袁静书想了很多,有关于她自己的,也有关于江奈良的,她怎么也想不出个所以然来。

袁静书将书包里那枝裹着青油纸的花递到江奈良面前,她轻轻拨开额间散乱的碎发,难得对他笑了笑:“给你的。”

虽然这不是江奈良第一次收到女生的花,但这花黑乎乎,的确算是最特别的一次。

“一起去海岛乐园吧。”这是他作为赌注的要求。

他还真是执着。

“为什么总是要去那里?”

“因为好玩啊。”

她声音很小:“哦……”

他故意逗她:“瞧你又是送我花又是陪我去公园的,我总得还你一个人情才行。”

“那你还是给我吧。”她说着便踮脚去抢他手里的花。

“那怎么行?”他举得更高,“送别人的东西哪有要回去的道理?说吧,想要我还你什么?”

她不是为了从他那儿得到什么,她只是想今天如果他来了,她就把这枝花给他。昨天她站在花店的橱窗外看了很久,直到花店打烊,她才拿了这枝黑玫瑰。

江奈良看着她:“说话啊,想要什么?”

他的诚恳是她永远无法狠心不理的缘由。袁静书在心底微微叹了口气,算了,反正过不了几天他们就不会再见了。

她说:“你送我一幅画吧。”

这对于江奈良来说是举手之劳。

袁静书永远记得那天画室里的燥热,夹杂着窗外知了的鸣叫,扰得人心底乱乱的、燥燥的。

画架前坐着的少年一丝不苟,纤长的手指握着画笔在纸上沙沙作响。

“往左边再靠一点。”他咬着铅笔比画着。

画中的少女半身赤裸,双膝蜷坐在窗前的高脚凳上。她背着身,只有窗帘遮住身形,露着光滑如珠的脊骨,泛黄的发梢在阳光下撩拨着肌肤,身上印着大大小小的淤青,这是她从不穿短袖衫的原因。可此时她却毫不在意地闭起双眼,享受着窗外残破的阳光。

“画得怎么样了?”她问。

“嗯……就好。”少年的脸上浮过一丝淡淡的羞窘,却在下笔的那一刻又恢复了专注的模样。

他确实没料到,她想要的是这样一幅画。她总是带给他太多的不可思议,所以才让他有足够的好奇心想要接近。

她看着窗外逐渐阴沉的天:“好像要下雨了,你快一点。”

“是啊,下雨了怎么办?”他嘴角一扬,打趣道,“我好想你。”

他还有心情开玩笑。

“你很无聊。”

他倒是锲而不舍:“要是下暴雨了呢?”

“什么?”

“是暴想你。”他笑出声来,“那么下雷阵雨了怎么办?”

她脸上仿佛有几道黑线:“雷想你吗?”

“错,是一阵阵想你。”

“……”

“然后雨停了呢?”

“我不猜了。”

“是挺想你。”

他手中的画笔在纸上没有停歇,开这些玩笑也不过是为了让她放松一点:“最后一个,雨停了太阳出来了怎么办?”

她依然拒绝回答。

“笨哦,是太想你。”

她知道他是为了让自己不要太紧张,所以才讲这些冷笑话,她佯作生气:“你真的很无聊。”

“是吗?”他仿佛也不在乎,只是专心地画着,不愿出半点纰漏,“靠左一点。”见她挡住了光,就搁下笔耐心地提醒她,“是靠左一点,不是靠右。”

他上前,扶着她的胳膊往那边摆了摆。她整张脸埋在他的胸口,几乎能听到彼此的心跳声。袁静书忙低下头,她以为他会把身子挪开,可他没有。

阴影下她略显蓬乱的长发有种淡淡的清香,让此刻的他忍不住想要靠近,她颤抖的睫毛,越来越清晰的呼吸,他感觉到了她的闪躲,却依旧俯下身来。

“江奈良。”她低喊了一声,把头别向了一旁。

背着光,她瞧不清他的神情。就这么僵持了几秒钟,袁静书能感觉到自己的脸已经烧得通红了。

这时江奈良嘴角一扬,识趣地站直了身子,反问:“你喊我做什么?”

“没什么……”一向斩钉截铁的袁静书也开始支支吾吾了。

他用手使劲地在她脑袋上揉了揉,又握起了画笔。

坐在对面的江奈良,眼神里充满了认真。袁静书静静地看着他的一举一动,神情放空,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你再这么看着,我可就没办法再画下去了。”他半是开玩笑地说道。

她连忙把目光挪开,像是犯了错的小孩儿。

他问她:“今后有什么打算?”

她说:“考一个好的学校,然后……离开这里。”

她回答得如此干净利落,未免有些绝情。

江奈良停下画笔,将一张去往上海的火车票递给袁静书:“你的东西。”这是他刚刚在地上捡到的,日期是后天。她根本没想参加考试,只是想离开而已。

袁静书将画和火车票一并收好,完全没有要解释地报之一笑:“谢谢。”

江奈良沉默了几秒钟,说:“那我们明天去海岛乐园,后天我去送你。”

“不用了。”

“你一个人行吗?”

“我爸会去送我。”

“可是你爸他……”

“我爸他很好。”袁静书立刻打断他的话,低头收拾着书包,“谢谢你的画,我会好好收起来。”

袁静书慢慢走出教室,只留给他一个林荫路上的背影,在这个年少青葱的盛夏,陌生而又熟悉。

也许他永远不会知道她心里的感激。曾经的袁静书,不相信自己,不相信这世上会有全心全意。是因为他,她的世界不再是那么歇斯底里,虽然她有万分的舍不得,却又不得不放弃。

“喂——”身后的教学楼上,江奈良挥着胳膊冲她喊着,“等一下!”

袁静书回头看着他急匆匆地从楼上跑下来,气喘吁吁地跑到她面前。

“我说袁静书,到了新家要给我打电话,要多交些朋友,要多运动……”他又开始说这些不着边际的话。

她点点头:“好。”

“还有……”他看着她,眼神里透出无比认真,“我们会再见的吧。”

其实他心里知道,她一定不会听他的话。她不会给他打电话,也不会去交新朋友,她想把自己躲在一个谁都不认识的角落里,他可能再也找不到她。

江奈良把画筒里的画抽出来,咬开笔盖:“还没落款呢,这么着急拿走干吗。”说着在上面写了两个字——乐园。

这是他给这幅画起的名字。

他很执着:“明天公园门口见。”

她会离开,这是结束,也是开始。

看着江奈良额头上的汗珠,袁静书想替他擦掉,胳膊刚抬起来又默默地放到了背后。

她笑了笑说:“再见。”

雨,此时才淅淅沥沥地下了起来。

也许未来他们会相遇,如果是真的,她希望可以看到他依旧阳光开朗的样子。也许那时他已经成了一位小有名气的画家,拥有自己的画室,开着各式各样的画展,她只要在镜头里看着他微笑,就已经足够了。

她想,他一定可以。

下雨了,这次是真的再见了,江奈良。

距离高考只剩下7天了。

最后的冲刺阶段,大家难免神经紧张,只是在这样紧张的气氛里,唯独少了两个人。

天灰蒙蒙的,窗外是淅淅沥沥的小雨,江奈良和袁静书,大家已经两天没见到他们了。

从老师闪烁其词的言语中能感觉到,一定是发生了什么,同学们私下里也猜不出个所以然来。

不知是谁在百无聊赖的课间打开了收音机,信号错乱的杂音播报着那条让人震惊的消息——“30日凌晨,在我市市郊重明山路段发生一起车祸,事故造成1人重伤,目前肇事司机已经逃逸。据悉,受害者江某是我市某中学学生,江某在事故前一天曾遭遇绑架,现已送往医院救治,还未脱离生命危险……请广大市民积极为公安机关提供线索,我台将会进行后续跟踪报道……”

广播的余音回荡在教室里,大家不约而同地望向那两个空荡荡的座位,一股股寒意平地而起。

“绑架?”一个声音在寂静的教室显得格外小心翼翼,“真的会是……江奈良吗?”

“别乱说……怎么会?”

窗外一道惊雷,众人慌忙回过神,仍是心有余悸。

那天的雨,下得极大,天地间灰蒙蒙的一片,阻隔了回家的路。

两个女学生飞奔到路旁的花店躲雨,一边说着那场离奇的车祸,一边不住地惋惜,但说着说着也就没了兴趣,毕竟那是别人家的事,只是茶余饭后的谈资而已。

躲雨时,一个女生趴在花店橱窗前饶有兴致地问:“你瞧,这是黑玫瑰吗?”

“是吧。”

“看起来好特别哦。”

“对啊,它的花语是什么来着,我记得很特别却又突然想不起来了,你知道吗?”

“不知道……”

过了很久,天空的乌云才渐渐散去,屋檐下不再有人躲雨,两个女学生牵着手离开了花店。大家来来回回地奔走在回家的路上,没人会注意掉在橱窗角落里的那张卡片,它静静地躺在一片凋零的玫瑰花瓣旁,上面黑底红字地写着:

我为恶魔,且为你所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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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
  • 九阳灵王

    九阳灵王

    九阳大陆,人人出生之时均会在体内蕴育一颗独属于自己的灵种,以之来吸收天地之灵气,吞吐日月之精华。灵种结果,有些蕴育出奇兽,有些蕴育出异花,还有些蕴育出兵器,浩瀚大陆,灵种千千万,不可胜数。传说,就从此展开。
  • 追妻无门:女boss不好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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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青涩蜕变,如今她是能独当一面的女boss,爱了冷泽聿七年,也同样花了七年时间去忘记他。以为是陌路,他突然向他表白,扬言要娶她,她只当他是脑子抽风,他的殷勤她也全都无视。他帮她查她父母的死因,赶走身边情敌,解释当初拒绝她的告别,和故意对她冷漠都是无奈之举。突然爆出她父母的死居然和冷家有丝毫联系,还莫名跳出个公爵未婚夫,扬言要与她履行婚约。峰回路转,破镜还能重圆吗? PS:我又开新文了,每逢假期必书荒,新文《有你的世界遇到爱》,喜欢我的文的朋友可以来看看,这是重生类现言,对这个题材感兴趣的一定要收藏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