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节是戏剧课。这学期加比和我又回到了芙瑞沙老师的班级。芙瑞沙老师改变了我的生活,我知道这个消息后当然很高兴。但是奇怪的是我现在吸引不到她全部的关注了。上学期的大多数时间我们每天都在一起四小时排练戏剧、熟悉道具以及讨论相关事宜。而现在她仅仅是位普通的老师。
一位好老师。但仅仅是个普通的老师。
而我也再次成为了一名普通学生。
真奇怪。
我真的不能把我的感受告诉加比。她也确实不是那种喜欢和老师一起出去的人,不管是什么样的老师。对她来说老师只会用一些毫无意义又不可思议的问题来折磨她,打击她在搞笑方面的创造性努力,还告诉她要放低声音,一直如此。
很显然她的声音很大,是真的很大,一直都没停下来过。这样对我就很有利。因为我从来都不需要看唇语,也不用问就能听见她说的是什么。也许她这样不利于班级管理,但我又不是老师,操不着这份心。
想让她安静下来的不仅是老师。安吉拉今天坐在我们前面,心情不太好。我只是感觉到她讨厌我,我猜是因为在排练要结束时我“抢走了”本来属于她的角色。我一直在躲着她,希望她最终会忘记这件事。现在出于某种原因她又开始针对加比。自我们走进教室她已经骂了加比五次。这没法否认。要不是“有了”袋熊,加比今天可能会很心烦。她把瓦利放在大腿上,拍拍它,对它轻声细语,俨然把它当成自己的宠物。
安吉拉转过头。
“那是什么?”她说,“你是要抱着泰迪来上幼儿园吗?”
布兰妮和凯蒂在旁边咯咯地笑。她俩几乎就是安吉拉的副本。她们不以为然地看着加比,甩了甩头发。我感觉自己连脖子都气红了,但是加比只是笑了笑。
加比说:“今天是‘宠物日’,安吉拉你不知道吗?对了,你也带了一个——布兰妮。”
布兰妮对她做了个鬼脸转头离开了。安吉拉发出一声泄气的噪音,怒气冲冲地径自走到了教室的另一边去找她的好朋友一起窃窃私语。我听不见她们在说什么,也没必要听到。我知道她们讨厌加比,也很可能看我不爽。
我递给加比一个纸条。你还好么?
她的回复很简短。为什么这么问?她满脸好奇地看着我。
是这样,你知道……我用头示意安吉拉,面露忧色。
加比尖叫道:“她?”加比尖叫的声音大得出奇。我很不安地往四处望了望,心里希望没有人注意到。
她笑着说:“我不在乎她怎么想。她甚至伤不了我一根手指头。”
我写道:但是她对你太刻薄了。我担心刚刚的话被别人听到。加比抬了抬眉毛回:“我们必须得给她一个出其不意。这就成了,她就一个恃强欺弱的人。所以要先给她个下马威。”她耸了耸肩,“我以前也碰到过她这样的人,没事。”
加比如此自信并没有让我安心。我很难无视周围同学好奇的眼神。朋友越多,我在意的也就越多——所有与我相关的事情,可能有人就是喜欢看别人争斗。甚至就在上周艾琳还一直在传苏菲和菲碧之间的事情,引起了人们大规模的讨论。她俩都和我有同一门课。
她说:“菲碧在脸书上狠狠地羞辱了她。她还把她们以前的聊天截了图发给了那个她们议论的男生,苏菲喜欢他。”
“那个人是谁?”丹问道。
艾琳回答道:“那个男孩是莫顿高中的,‘满脸喜庆’是我唯一能想到的用来描述他长相的词。我觉得应该是他们上学的时候坐同一辆车。现在教室里一半的女生都站在苏菲这边,而大多数的男生都站在菲碧这边,因为他们认为这都是苏菲自找的。”
“你甚至都没和苏菲说过话,”加比对丹说,“你关心这干什么?”
他耸了耸肩:“我只是想搞清楚这到底是怎么回事。”
那天晚上到家后我把这件事告诉了妈妈。她摇了摇头说道:“为什么人们不能少管闲事呢?”
加比可能很自信,但是我不行。我预感到一场战争亟待爆发。戏剧课就要下课了,所有的同学都会议论加比是怎么把布兰妮叫作动物的。我都能看到人们已经在桌子下面悄悄拿出自己的手机,这样芙瑞沙老师就不会察觉。
一场战争的到来根本用不着枪。一部手机就行了。
我的胃里一直翻腾,可加比看起来却漠不关心。她甚至还在课堂上吹口哨。直到被芙瑞沙老师制止她才停下来。
安吉拉一伙人跟新交的朋友苏菲、菲碧坐在一起生着闷气。整个休息和午餐时间她们都狠狠瞪着我们。但是什么都没发生。没有什么让我害怕的,至少现在还没有。
放学铃响起时,我跟利亚姆还有加比一起向前门走去,这时我才稍微松了口气。可能这件事会渐渐平息,明天人们可能就已经忘记,甚至连利亚姆也会气消。他会再次变得无忧无虑,和丹一起在前门跑着回头看看我。他也会像抢到丹手机时那样笑。我咧着嘴给大家分享笑话。我很高兴和我在一起时他很开心。啊,可以少为一件事担心了。我忽然想到。可能我做恶梦是因为我太焦虑了?我得在网上查查。
亲爱的谷歌医生,我每天晚上做噩梦是因为我在学校压力太大么?
今天下午晚些时候我可能要去加比家,在那儿我可以完全无忧无虑。
每每我们冲进她家前门时,她妈妈总会在那儿。加比立刻扔下包,一边踢掉鞋子,高喊回来了。而我总是比她要小心些,但这仅仅是因为习惯而已。
我说:“您好,斯迈顿夫人。”我小心翼翼地站在拐角处看见她正在处理一只鸡。我尽量去克服对生肉的恐惧。我猜她在准备晚餐。其实我也不知道。因为我妈妈都是直接用处理好的包装鸡肉做饭的。
“嗨,美女们,”她边说边笑,那笑声大得几乎可以与加比相媲美,“杰兹明,你以后能不能就叫我‘安’?‘斯迈顿夫人’让我想到我婆婆。”
我尴尬地咧嘴笑了一下说:“对不起。”但是我实在叫不出“安”。我觉得这样似乎太私人、太亲近了。
加比坐在高脚凳上四处张望,一副饥饿的眼神:“肯定有能吃的东西吧?”她妈妈抬了抬眉毛。加比不耐烦地说:“请快点。”
“请叫我安,”女士说道:“好的,亲爱的。”她指了指手中的鸡肉说,“是有吃的。”好像在向我道歉加比的失礼,但她也没有真的生气,“我做了牛角面包。”
“哦,太棒了,”加比高兴地跳了起来,高脚凳在地面上乱晃,“杰兹,你应该尝尝我妈妈做的牛角面包。”
加比的妈妈露出……很诚恳的表情,我不是开玩笑。这些刚出炉的、热气腾腾的面包和放在面包店架子上的几乎一样,都是上等品。我开始流口水,我很少这样的。
“都是您是自己做的吗?”我很吃惊,“难吗?什么时间做的?下班后吗?”
安笑着说:“不,我没有工作。我们刚搬过来那会儿我找过一些工作,但总是事违人愿。这一次我没有再烦这件事了。也许下一次搬家我会。”
我想到了什么别的事。一阵好奇,我紧接着就想问她个问题,但是我还没说出口就被加比响亮、固执的声音打断:“妈妈,不要说了。”
加比妈妈看起来伤心了:“我就只是说——”她开始要说可是被加比抢了先:
“一个字也别说。走,杰兹。咱们去我房间里吃。”
加比的房间乱得就像大杂烩。到处都是过度填充的靠垫。流行海报书籍占满了两个书架,地板上还散落着一堆。她东西太多了。每一次来到她的房间我都要假装这我已经见怪不怪了,但是可不能把加比这样的女生的橱柜和我的相比较。今年她是和阿姨、叔叔、堂兄弟等15个人一起过的圣诞节。他爸妈给她买最新的iPad眼都不眨,还有其他的很多小玩意也都是不分节不节就送。而我?我只在过圣诞节时会收到同一个人送给我的两份小礼物,也就是我妈妈。如果幸运的话,还有过生日的时候(就这么多了)。
事实上,妈妈干着只能维持基本生计的接待工作,与女儿相依为命还要付房租;因为以前发生过矛盾,也一直见不到家里的亲戚,而且不能也不会弥补他们之间的关系,我就不可能像其他人那样拥有很多的礼物。
我经常想无所谓啊。那个时候我并不认识什么人,也不知道有一天会有朋友。现在我看着加比的画报、听着她的音乐、吃着她家自做的涂着黄油的牛角面包时,我想念自己的生活。
我是说,我在想我的生活本该有的样子。
我尤其想念奶奶。
“我问妈妈可不可以去看望爸爸的妈妈,也就是我的奶奶。”我和加比说的时候她正挨个舔手指头。她很是疑惑地看着我。
“我都不知道你还有,奶奶。”她拿起最后一个羊角面包,“你还要吗?”
我摇摇头,又指了指大腿上还没有吃的一半羊角面包说:“我当然有奶奶。”
加布说:“那她住在哪儿?”
我说:“我觉得应该在莫鲁亚,南海岸的一个小镇。”
我抬头看加比,她的脸色和新粉刷的墙一样白。嘴巴闭得紧紧的,眼睛闭着,看起来似乎很疼。
“怎么了?”我问道,“你还好吗?”
她点点头,悲凉的情绪还持续不到一秒就瞬间露出了她的招牌微笑,然后到处寻找瓦利。“我觉得它饿了,”她说,“它肯定想吃东西了。我应该去问妈妈再要点吃的。”她从床上跳下来往门口走去。
当她提到妈妈时,一个想法再次出现在我脑海。随之而来的是个无法抗拒的命令。嘿,再去问那个问题。
于是我就直接问了加比,丝毫没有拐弯抹角:
“哎,加比,你妈妈那会儿提到‘下一次’,是不是你们还会搬家啊?”
加比停了下来。手伸在门把手上,站在那儿一动不动。后脖颈子小小地抽动了一下。她慢慢地转过头来看着我,深呼吸一口开始讲话:
“你说这话什么意思?还有这真是一个愚蠢的话题。”她低下头看看抱在胳膊上的瓦利,“你正在剥夺一只十分饥饿的树袋熊吃晚饭的权利。”她露出顽皮的表情,“如果你不让瓦利吃东西,它就不和你做朋友了。”
我做了个鬼脸,看着加比离开房间喊她妈妈。我倒在她床上,眼睛直盯着天花板上贴着加比最喜欢的乐队的海报。卡梅隆·埃利斯是这个乐队里的声音担当,他可爱又有魅力,看起来有点像利亚姆。其实只要不去想他发怒的样子,他真的很迷人。我仔细观察着他们所有人的脸和五颜六色、凌乱蓬松的头发,就把加比是否计划搬家的事情全部忘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