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现在看还为时尚早。”西格伦脸上泛着油亮光泽,激动地说。约瑟夫刚学会走路,两个大人在花园中紧跟不舍。
“这当然是令人振奋的好消息啦。您丈夫知道了吗?”安娜拉起西格伦手,停了下来。他们相互对视,眼角的余光始终盯着约瑟夫。
“还没呢。这次我可要敲实后再告诉他。你也知道,这段时间发生的问题实在太多,我不想再让他再失望。”
“别这么说,您可从未让他失望过,他对你始终是忠贞不二的。”
西格伦默而不答,心里一直嘀咕:我当然知道他爱我,可他现在看我的方式已经与看你的方式截然不同了。“约瑟夫,好孩子,快过来!”他们的对话就此打住。“不要离水池太近了。”
安娜首先赶过去,抱起约瑟夫,爱抚地亲着他的肚皮,约瑟夫尖声啼笑起来。
“就让我来抱吧,现在开始,除非万不得已,您最好别抱了。现在您可是我们的重点保护对象。”
她诚恳地笑着说。西格伦也毫无理由回绝她的提议。
“那咱们去躲下大太阳吧,我都快要热晕了。”
“好主意。”安娜说这话时,不像保姆,更像是一位好朋友在回答。
“我们是不是先把小王子抱回床上睡觉呢?”
约瑟夫已经困得眼皮耷拉下来。玩的时间一长,他就会这样。于是,他们决定先把约瑟夫放回床上,吩咐仆人好好照看,然后一起并肩散步。
远远看去,两个女人形同姐妹,一位头发金色,另一位黑色。两人朝着主楼走去时,她们身着的象牙白长裙在绿草地上飘浮游动。
这幢楼占地差不多100英亩,庭园风格由卡斯珀·弗里德利希设计。当然,这种设计根本没有激起两个女人兴趣,她们更喜欢草坪低洼处的水池。在那里,她们既可以喂鸭子,又可以拉着约瑟夫的小手快乐玩耍。
随着草坪地势降低,主楼在她们的视线内逐渐消失,在穿过黎巴嫩柏树林时,抬起手就可以亲密接触到树的枝枝丫丫。在这里,没有任何繁杂干扰,两个女人感到身心放松,无忧无虑。
然而安娜的首先提议,让西格伦觉得有些尴尬,脸也红了。“游泳?在这儿?这还没建好呢。”
“没人会说什么的,况且谁又能看得到我们呢?”
“园丁,还有路过的要人都可能看的到。这有失颜面,不太合适,我不能做让梅耶难堪的事。”
“可是,你心里想游泳吗?”
这夏天真是暑热难耐,尤其是在没有风的时候。尽管房檐设计很高,但还是无法消除暑气。“我可不是小姑娘,而且现在还怀有身孕,不能冒这个险。”
“这儿非常隐蔽,没有人路过。我们来了无数次,别说人了,连鬼我都没见过。”
西格伦看着清凉的池水,水中长满长长的水草,下面是松软的黏土,茂盛的柳枝密密匝匝悬垂在水面上。半透明的绿叶在水面投下阴影,鱼儿在滩涂浅水区游弋。她想象着自己浸入水中,鱼儿在身旁游动,亲吻着她的身体。她似乎看到自己仰面朝天,漂浮水中的画面,没有世间烦恼的纠缠。可是等她从想象的思绪中回到现实时,才发现安娜早已下到水中。她不自然的朝外面扭过头去,但眼睛却紧紧盯着安娜。
“安娜,你这是干什么?”
“我在放松身心啊。”
“我都透过衣服看到你里面了。”西格伦竭力小声提醒,唯恐被别人听见。她看看安娜的左前方,又看看她右前方,接着又环顾四周,确定周围没有任何人。
“下来吧,凉快极了。过一会儿在太阳下,我们就可以把衣服晾干。”
“我可做不到。”
“那就把脚趾浸到水中,让你的双脚凉快凉快吧。”她仰躺在水面上,盯着西格伦说。湿透的衣服紧紧裹着安娜,贴着大腿,贴着身躯。西格伦注视她的微笑,可是眼睛一寸一寸的记录下安娜裸露身体的每个细微之处。
不自主地,她动手解开错综缠绕的鞋带,把靴子放在旁边,尽量不弄脏它们。她扭头看到了安娜的衣服堆,于是也开始一件件脱衣服。当纽扣解开,裙钩松去,长筒袜扒掉后,西格伦感觉自己的精神像是和身体分离了一般,手也似乎不受控制了。尽管身上还有一件白色棉纱内衣,但脱去外衣那刻,她还是努力用双手捂住身体。这时,安娜停止了游动,蜷伏在浅滩水中,看着西格伦一步一步走进水中。
“好舒服呀,”她叫了起来。
“你再往边上点儿,我要再往深处去些。”
往里走时,她感到脚下水草在不断变化,稀泥从脚趾中间挤出,凉水也慢慢没到腰间。
“小心,等等,我要走到一人深的地方。”
这时,她发现水下地面开始陡峭,水池变深,必须游泳才行。她顺势把身体融入水中,体内暑热开始消散。她幻想着鱼儿与她在水中游弋,在腿间穿梭,托着她在水上漂浮。
她把头埋入水中,当抬起头换气时,安娜已经游着跟了上来,靠着西格伦旁边。她感到她伸出的手指,于是两人手拉着手,沐浴在阳光下,一会儿工夫,俩人就游到了柳树树荫下。
“真想永远就这么待在这里,”安娜说。
“我也是,我都忘了游泳居然会这么舒服。”
她们口中的永远其实只持续了近一个小时,然后两人便需要上岸擦洗晾干。于是她们往浅滩走去,身形明显有些疲乏,步履也沉重了不少。
“刚才看上去,你好像是披着一条床单跳进水里的,”西格伦笑着说。
“你呢,你不也一样吗?”她继续慢慢地走上岸,转过身。
“你咋样,还好吗?没啥问题吧?”
“我很好。”
“你看起来不像,是因为我刚才说的话吗?你知道,我不是故意的。”
“不,我只是觉得再也不可能像以前那样了。”她摸着自己的肚皮,看着安娜说。
安娜把手放在西格伦肚子上。
“你多漂亮啊,不是么。等着瞧,你很快就可以恢复。”
“我可没你那么漂亮。我已经观察到梅耶看你时的神态。作为女人,你不可能没观察到。”
安娜默默地抚摸西格伦肚皮,她默许了。于是她拉起西格伦的手,一次牵起一只,搭在自己的腰间,眼看她没有拒绝,安娜便继续抚摸她的身体,眼神自始至终都没离开过西格伦。
时间仿佛停滞,西格伦感到身体正在一点点靠近安娜。当两人身体最终触碰在一起时,她涌起一股熟悉的激动,身体由内向外变得温柔,仿佛自己被带到浅滩,安娜平静地跪在水中。
西格伦学着安娜的样子跟着做,也不在乎水边的苔藓和草丛。当安娜吻向她时,西格伦猛地感到,眼睛后面仿佛闪过一道光芒,就像她此前从来没有被如此亲吻一样。随着肾上腺素上升,她的身体因激动而开始颤抖,之后不由自主地弯曲,随意让鱼儿伴随自己游弋,尽情亲吻她的身体。
∞
“我明白你现在不大接受旁人,可是你能保证今晚一切顺利吗?”梅耶一边穿衣服一边说,他正准备出门,看起来精神抖擞的,男仆在旁边把衣服从人体模型上拿下。和与他同等身份的人物相比,梅耶依然选择与妻子共住一室,同睡一床,甚至穿衣整装也从来都是自己亲力亲为。
“挺个大肚子看上去怪怪的,我非常愿意为你再生个孩子,可是我为什么非要经受这些呢?”
“不用担心今晚的事儿,我会吩咐霍斯特把所有事情打理妥当的。”
“我现在上下楼梯都很困难,有时我想,肚子里孩子长这么大,可能随时都会掉出来。”
“你现在还好吗?这点你必须注意,我可不希望有任何事情让你过于勉强。”
“别担心,安娜会照顾我的。她已经非常得力,没有她我都不知道如何应付。”
“确实是,不过现在我要做的,就是如何让俾斯曼礼貌得体的接受皇子。在一个他们那样的家庭中,出现分歧实在是不乐观。”
“那你介意我就这么一直躺在床上吗?能不能帮我开扇窗户?我想吹吹凉风。”
“你说啥?对不起,我一直在忙这个大会,我要把有的人聚集在一起,再把一些人分开。如果人们不是那么愚笨,并且懂得用耳朵听,那么这个世界早就变好了。”
“别那么烦躁,我自己来吧。”她摇摇晃晃把两条腿挪到床边,稍稍滑下,双脚踩在厚厚的地板上。突然,她感到浑身的血因为受压朝下肢涌去,吓得她又赶紧爬回床上。虽然除了后背下部,其余地方没有感到任何疼痛,可根据她现在的身体状况,现在应该急需摆脱掉这个胎儿,然而她现在唯一能做的就是等待。在那一刻来临之前,谁也说不好会是哪天。
“这样就好了,那么,我这就帮你把窗户打开。”
“谢谢。”
“现在上床吧,难以想象你取个东西居然这么笨拙,以后你要啥就说,我会帮你的。”
“我们是不是应该上医院了,我现在感觉不太好,而且宝宝已经都延产一周了。”
正系着衣服的他回应道:“你说的也没错,可是我们现在有安娜在,她完全可以代替医院,为你提供最好的治疗照顾。人到医院是去面临死亡的,我可不想让这个传言应验在你或者儿子身上。”说完他走上来亲了亲妻子。
“穿戴整齐后能不能让安娜过来呢?”
“那当然。我会让她确保你时刻有个好状态的,甜心,一切都会安然无恙的。”
“谢谢。”
他刚好打完领带,正准备伸手拿起夹克时,西格伦在背后说。
“噢,梅耶?”
“什么事,宝贝?”
“别为你手下那些人过分操心,与你需要他们相比,他们更加仰赖你。”
“我操心的只有自己的财富,他们的灵魂才是我想要索取的!”他笑着开了个玩笑。“你还记得瓦格纳的浮士德吗?”
“记得,亲爱的,故事非常有趣,我当然不会忘记。”
“我不会太过操心的,只是会晚一些回来。如果一切顺利,或许能争取到一点儿意外惊喜。”
“祝你好运。”
“晚安,亲爱的。”
梅耶离开时,绅士般的把门在身后关上。三分钟后,门再次推开,这次是安娜。她把门也轻轻的关上后,上床和西格伦躺在了一起。然后,她静静地握住了西格伦的双手。
西格伦示意般的点点头,合上了眼睛。
“你想继续躺在床上,还是要起来走走?”
“躺床上吧,现在我无法见人。”
“那我就待在这儿陪着你。”她轻轻吻着西格伦嘴唇,接着拿开盖在她肚子上的衣服。安娜手上蘸了些化妆水,凉凉地涂抹到西格伦发热的皮肤上。
“好舒服啊。”
安娜默默点头,从西格伦肚皮开始涂抹,一直到大腿。盖着的衣服也脱到后面,以便腿部充分吸收油脂。安娜在西格伦的脚上反复按摩,尽全力按压涂抹。偶尔,按摩到某个穴位时,西格伦会大叫一声。
“对不起,”安娜道歉说,头继续低着,用尽力气在她身上抹油。
当所有动作完成后,西格伦仰面裸体躺在床上,白花花,亮晶晶。安娜于是转到隔壁套间洗手,再回来时,身上散发出浓郁的香水味儿。
“我对做这种按摩频次多高倒是不在乎,只是特别喜欢房内的卫生设施。”
她笑着爬上床。这张床实在大的离谱,两人睡上去也就勉强占据一半。
两人默默躺着,一句话也不说。这间卧室在设计之初就离日常活动的房间比较远,所以几乎听不到任何声响,而邻居家也隔着好远。身处于此,她们就好像是世界上仅存的人类一样,于是二人双手交叉而握,合上眼睛,随即进入了梦乡。
梅耶到家时,已是黎明时分。房门在他推开后又关上。他默默脱掉衣服,扔到地板上,短暂去了趟洗手间,就钻进被窝,舒服地蜷伏在妻子身边。他身体肥大,远远超过西格伦,因应酬变大的肚皮撑得跟她差不了多少。
“你让我心旷神怡,”他边说边在她裸体上摩挲,双手仔细体验着她油脂般光滑的肌肤。
这时,他发现她的身体开始逐渐有了回应,然后伸向他,贴紧他,顶住他,半梦半醒中,他俩融为一体。可能是喝了太多啤酒,也可能是柔情陶醉,他双眼紧闭,脑中不断变幻两人初遇时她的一颦一笑。他想起初次见她时一见钟情的感觉,当时他从未见过这么迷人的姑娘,身材高挑,娇小自傲,优雅精致。大多男子都曾理智地回避她,只有他大胆地拥抱她,迎娶她。
她身体摸上去一如新婚之夜一般,坚挺柔软,不带一丝犹豫累赘。她用颤抖的身体迎接他,用深深的亲吻关爱他,两只温柔的手在他胸前抓搔。今天,她明显不同以往,更加咄咄逼人,更加充满自信,而这却让梅耶倍加欢喜。他仰面朝天,在黑暗中注视她,双手极力探寻。光线不断变幻,但始终看不清楚。当一切结束时,他已经累到睁不开双眼,很快就沉入了深深的梦乡。
然而西格伦却完全无法入睡。
∞
清晨,天空一片灿烂,雾霭慢慢从地面升起。当第一缕阳光照进室内时,西格伦悄悄从床上溜了出去。梅耶完全没有发觉,胳膊仍然搂着安娜。安娜,就是这个她本来很喜欢的姑娘,一个曾在水池中穿梭在她双腿间的鱼儿,此时睁开了她的双眼,这双眼闪烁着,惊恐万状。在晨光中她们的眼神不自主的会聚在了一起,虽然是清晨,但此刻她们看的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要清楚。
光着双脚,身披长袍,西格伦沿着楼梯往下走着。冰凉的石头,地毯的乱毛,湿滑的瓷砖,一路下来她的脚已经脏乱不堪。就连平常惹人烦的水珠,此刻都牵绊着她,蹒跚而行。
她脑中已经考虑不到孩子可能带来的欢乐,无论是出生的,还是没出生的。因为安娜的背叛,一切都变得黑暗起来。然而在对安娜的失望中,她还在极力搜寻着幸福。往日的幸福场景也和以前一样,不断浮现在她眼前,而她也还是会沉醉在其中。
仿佛是要一股脑扎进幻想里一样,她不断麻木的迈步向前,涉水而过,直至沉入水中。
∞
难道我就是她的哈姆雷特,她是我的奥菲利娅吗?面对大厅中她的僵硬尸体,他想。克里斯托夫医生已经离开,有关死亡的各种议论将随之扩散。
梅耶宽大的身体因过度悲伤而颤抖,除去悲伤,毫无思绪,无法替代的一幕幕场景在他脑中展现,而最最糟糕的场景就摆在面前——她苍白的皮肤、僵硬的四肢、停跳的心脏。
这时,一只手伸过来,他顺势紧紧抓住。在能看到是谁之前,她的香味儿已经先传了过来。尽管悲伤让他一时没缓过神,但两人迎面相视那刻,他的身体立即被激活。见状,对方迅速地点了个头,随后放开了他的手。然而她刚离开,悲伤麻木的情绪又再一次侵袭过来。于是,他心想,可能过会儿要再去找她。
此后,两人在那晚发生的事情接连重演着。三个月后,他们结婚了。六个月后,他们的第一个孩子诞生,取名为伊丽莎白·西格伦·希尔德布兰特,她由此成为梅耶生活的一道曙光。
至此,他拥有了财富、权力和爱情,可以说是样样齐全。但是,他依然不敢轻信世界上的任何一个人,于是,就把财产分成了四份。三份是匿名的,即无法返还至他的名下。虽然没有严格的法律约定,但他建立的财产管辖权却可以让他把所有财产赠予给他的重孙。如果没有重孙,那么他孙子(指约瑟夫或伊丽莎白的子女)的在世亲戚将获得所有财产。第四份财产归他所有,放在德国,众人皆知,以保证他们一如既往的生活方式和水准,并借此作为对当局的安抚。他把自己有生之年可以完成的事情都一一完成后,便心满意足地离开了人世。梅耶死于1931年,可以说这是他的幸事。因为此后,他深爱的德国就开始走向了疯狂。
约瑟夫1905年结婚并生下一个儿子,父子两人将继承所有财产。伊丽莎白在嫁给一位美国富人的同时,获赠数额巨大的嫁妆,并在1899年,早于约瑟夫,生下一个孩子。安娜活的岁数比梅耶长,她在1931年看到了梅耶重孙的诞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