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91年1月21日,星期一
有客光临
今天我怕J夫人想去马厩,很早就给她端去一壶咖啡。我出卧室时,奥斯卡为了表达爱意,决定缠在我脚上。我一头栽倒下去。
我现在头对着它。它用头撞了我一下,外加一声喵叫,提醒我没还喂它。这就是我喜欢奥斯卡的地方。它很含蓄。
喂完猫之后我冲了个澡,虽说还没到八点钟,但我听到J夫人接了个电话。我出来穿衣服时,她告诉我,她接到一个男人的奇怪电话,要我务必于九点钟在家等着。
茱莉亚出去照看马驹了,我边喝咖啡边等着。九点钟,敲门声准时响起。我去开门,见门前有一位穿挺括细条纹西服的绅士。
“早安,爵爷。”他说,“在下是伯特伦·事来你来,占用您几分钟,不胜感激之至。”
我请他进来,领他进了客厅。我就知道,随便他坐哪儿,衣服上都会粘上奥斯卡的灰毛,因为所有位子都是它的地盘。他谢绝了咖啡,于是我坐下把自己的咖啡喝掉,听他说话。
“您有何吩咐,事来你来先生?”我问道。
“在下其实是伯特伦爵士。”他说,“我代表英国皇家政府特来贵府拜访。不知您是否了解,您的表舅布德诺的罗伯茨勋爵偶尔会代表女王陛下行使一些政府无法直接出面的外交小事务。他相当于临时外交官。”
“我真不知道。请继续说。”我说。
“您已故的表舅曾同意协助完成一项棘手任务。您作为他的继承人,希望能为我们继续出力。”
“当然。”我答道,“如果有能效力之处,请不要客气,尽管说。”
“太好了。”他回道,“那么如果您的护照还在有效期内,我会派人送来一份档案和一些旅行文件。”
护照?旅行文件?他是什么意思?我正犯晕呢,伯特伦爵士已经起身与我握手告辞。我在门口看着他钻进一辆专人驾驶的劳斯莱斯,突然如梦方醒,想发问却已为时晚矣。
稍后茱莉亚回来时,我想把刚才发生的事说清楚,但她一如既往,简截了当地回答:“你有义务在身了,大卫,我相信你能做好。”
1991年1月23日,星期三
一沓钞票
上午晚些时候,那辆劳斯莱斯又来了,送来一套照片和文件,外加行程表和机票。他们甚至还附了一沓英镑和贝利塔纳[3]的钞票——第纳尔。照片上有一座宫殿以及当地各色人等,证实了我的目的地就是贝利塔纳。我一一浏览了照片上的人,然后就此自测了一下。结果还真不错,我记了三遍就记住了一个名字,偶尔竟然还能把名字跟人对上号。
这些文件说,在贝利塔纳发现了一个新油田,而英国对此属意已久。说服苏丹[4]同意由英国买下油田,本是我已故表舅的任务。看来我那位已故表舅很是一个人物。如今我要接替他,倒是有些惶恐。我读到,易卜拉欣苏丹的夫人是英国人,两人有一个年幼的女儿,而且苏丹在英国留过学。这就方便了,我可不会说阿拉伯语。
J夫人从马厩回来后,我们决定去本地一个咖啡馆卡斯伊迪斯吃饭。我知道我们吃了饭,可是我满脑子尽想着如何完成使命,不记得吃了些什么。只记得某一刻J夫人说“别傻了,大卫。你当然做得到”,然后这个话题就戛然而止。
不一会我们就到家了,伯特伦爵士到访。我一心期待他是来道歉的,说他们搞错了,又找到了一位更理想的候选人。可是,他言简意赅、直入主题。
“请您星期五出发,爵爷。祝您顺利完成任务,一切拜托了。”他说完就走了,留下目瞪口呆的我。
他离开后,我交给茱莉亚和伊莎贝尔一项任务,帮我选一个行李箱,再装好合适的衣服。我让她们有事叫我,自己就呆坐着。
1991年1月25日,星期五
石油谈判
早上7点45分,J夫人把我送到了机场。一切似乎很顺利,可我偏偏忘记带护照了。我打电话回家,让伊莎贝尔叫辆出租车,请司机火速送来给我。我不想让她跟茱莉亚撒谎,但确实希望她忘记跟J夫人提这事,或者茱莉亚在我回来前得了失忆症。
不管怎么说,出租车带着护照及时赶到,我还有半个小时办手续。后来,我跟乘务员解释了这个事故,他们同意为大卫勋爵通融通融。可是,我还没来得及更换护照,本以为会遭到断然拒绝,但运气太好了,伊莎贝尔把律师信附在里面,这样我就可以自证身份了。
我在座位上坐定,等待起飞。我对此行依然非常紧张,担心辜负祖国的希望。空姐开始讲解紧急降落伞的原理,手臂挥舞得像风车,我并没有因此缓解紧张情绪;更糟的是,她们还讲起了呕吐袋,这下我更难受了。我要了杯酒。
去沙特阿拉伯的航程极度漫长。主要原因是,坐在我边上的是一位可爱的老太太(来自地狱)。她逼着我一起欣赏孙辈们的照片。她所有的口袋和手提包里都装满了照片。我看了每一个孩子吃饭、睡觉、起床、走进校门、走出校门的样子。单单这些照片肯定就占用了她所有免费行李额度吧。我知道了孩子们的年龄、鞋码还有爱吃的菜。
仿佛捱了两年那么久,飞机总算降落了,可以跟奶奶说再见了。我下了飞机,走进机场大厅,在传送带上找到行李,走向海关检查处。
“携带酒了吗?”官员问道。
“没有。”我回答。
“带淫秽照片了吗?”他问。
“没有。”我回答。
“你可以走了。”他神情失落地说。让他失望,我几近愧疚。
在到达大厅里,我寻找着奉命接机的人。我看见有人举着牌子,写着“包姆法特及施瓦茨先生”“伊凡娜·够和睦”“多德勋爵”“史密斯和琼斯”……等会儿,多德勋爵?是我吗?
我走近举牌子的小伙子,以为他的英语也会跟我遇到的海关官员一样贫乏,只会几句练过的话,我说:“我,多德。去贝利塔纳,对吗?”
“啊,太棒了。”这是回答,“请允许我自我介绍,老兄。穆斯塔法·法格为您效劳。我是苏丹的听差,负责送您到贝利塔纳王宫。”
我目瞪口呆,十分尴尬地伸出手。
“很高兴见到你。”我结结巴巴地说。
他陪我走到一辆劳斯莱斯古董车旁。我们出发了。
“另外只有一位客人。”他跟我说,“俄国外交官,名叫米哈伊尔·高塔科夫。有趣的家伙。”
在开往边境的三小时路途上,穆斯塔法给我指了各种设施场所,都是些零零落落、几乎全被废弃了的建筑。恕我直言,他指的场所在我看来就是荒漠。
到了边境,有人指挥车过境。之后,不到一小时就到了贝利塔纳首都贝利塔纳城和王宫了。
王宫是一片宏伟、庞大的建筑群,矗立于城市中心一座小山上,其他所有建筑以它为核心向外辐射。王宫像是用粉红色的石块筑成的,在地面泛光灯的照射下显得熠熠生辉。如果是有意夺人眼球,那它确实做到了。
车一停稳,仆人们就冲到车前,抢着去拿我唯一的行李箱。穆斯塔法把我领去了为我准备的房间,让我八点钟去用一顿随意的晚餐,到时再见。那时已经快六点了,我打算在床上休息会。我准是睡着了,因为过了会有人摇醒我,问我要不要在晚餐前淋浴。我冲好澡后,穿着一件像刚被熨烫过的亚麻休闲装,被带下楼吃饭。
在一个貌似餐厅的地方,易卜拉欣苏丹亲自迎候我。
“请进,老兄。请随意就座吧。”他指着地上矮桌边的各种坐垫说。
“多谢殿下。”我应道。
“不,不,亲爱的布德诺,”他说,“叫我易卜拉欣,请允许我介绍内子詹妮。”他指了指一位与他年龄相近、身材苗条的金发美女。记得在文件中读到过,她今年30岁。
“欣喜之至,殿……呃,詹妮。”我说。
“我也很高兴见到你,大卫勋爵。”她说,“见到家乡人太好了。”
在王宫里我可是一直听到伊顿口音的英语,我很惊讶她居然会思念英国。
晚餐是羊羔肉配米饭。席间,我认识了高塔科夫,再次见到了穆斯塔法,还见了几位苏丹的要员。高塔科夫身材矮小,戴着一副夹鼻眼镜,他说话还算风趣,但略有刻薄、卖弄之嫌。
晚饭后大家泛泛地聊着天。今天的活动确实比较随意。易卜拉欣问我和高塔科夫,大热的天,想不想穿上传统贝都因[5]长袍,这样更舒适。我的回答是,可惜我在英国没买到这种衣服,不然我就穿着来了。高塔科夫则说他还是喜欢穿自己的衣服。
之后不久,我们各自散去,易卜拉欣说明天与我们再会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