黎明的光芒格外地明媚。
哪怕身处秋风之中,也同样能够温暖着那早已冷透的心。
“结束了。”
贺云重最终带着任青那腐烂开来的首级对着所有的人说道。
叹了口气。
一场压抑了太久太久的战斗终于平息了。
剑使来到贺云重的身边,拍了拍他的肩膀,叹息道:“难得地结束了,回去休息吧。”
“没错……也该休息了……”贺云重看着所有疲惫的,甚至是战死的人说道。其他活着的人不禁欢呼着。
秋少似是呆滞了一般,一直在怀抱着破军无名的尸首。
“师尊……师尊……”
“只是……代价还是太大了……”贺云重不禁痛心道。
“但是我们永远都无法改变这无奈的结局……”剑使叹息道。
“剑使……劳烦你带着所有人先离开一下吧……”贺云重忽然说道。
剑使当即会意,便道:“盟主所说,在下自当完成。”随后剑使便带着其他人离开了,活着的人搀扶或者背着死去的或者重伤者回去。
一时之间,最终还是剩下他们了。
贺云重走到破军无名的身旁,拾起他的断臂,静静地在旁边等待着。
一向最自豪的师尊牺牲在自己的眼前,无论是谁都不是能在短时间内接受。即便成长了许多,贺云重也不知道该怎么说,因为安慰的话语在很多时候其实并不好听,说上一句死者不能复生?那只是从未经历过的人才会有的话。这些东西本来他无法理解,但……当理解的时候,反而有些希望自己不能理解。
他只能默默地等待着。
等待着这个少年的情感彻底宣泄完。
不知是多久,又到底过了何时。
秋少忽然才缓缓将破军无名的尸体扶起,开口道:“把师尊的手臂交给我吧。”
“嗯。”贺云重随后便将那断臂交还到秋少的手中。
总算还有一个挚友陪伴着,秋少也不禁稍微感到安慰,勉强笑道:“还真是失态啊,不过多谢了。”
“比起这些,还有什么需要的吗?”
“没了,毕竟是我的师尊,终归还是要由我来解决。”秋少叹道。
“那就好,只是一定要小心。”
“安心了,比起这些,要处理善后的你并不比我轻松,现在你是最需要费心的了。”秋少顿了一下,接着说道:“等到我埋葬了师尊,我会很快过去的,在那之前,靠你了,贺大盟主。”
……
“那一道剑气解药的话,在任青的记忆力是不是有过。”
“也许我可以做到。”
“看起来你在之前的移魂过程中,反而将任青的功力与记忆也一同吸收了进来。”
“那便多谢了。”
“询问一下,这一招的剑气似乎隐隐有些不同……好像在吞噬着什么东西……”
“抱歉,在那些记忆中我只找到一个解决的方法,其他我实在无法解释。”
“罢了,事情既已解决,这些问题也不是很需要思考了。”
“……”
正道联盟之中,经过一夜的苦战,贺云重终于回来了。
尽管没有美酒,也没有美食在这边迎接着他。
但那种倾尽一切取得胜利的感觉真的是太难得,也太奢侈了。
以至于其他的享受都显得太过渺小。
伸出双手的时候,这一次拥有的。
是更加强大磅礴的战力。
任青的所有功力与剑法全部都在他的体内,这股力量必将让他能够在未来发挥出巨大的作用。
“多谢了,破军前辈。”
这一切都在破军无名的谋略之中,每一个想要利用他的人,最终却仍不免在这途中顺应着他的规则。
任青在这一局中尽管摆布了所有人,却也在途中暴露出了他的所有底牌,在最终被破军无名逐一击破,无论是第十九剑还是七星会亦或是移魂之法……
他不禁惋惜破军无名的逝世。
但同时也期待着秋少。
他的未来是否也会是像破军无名那样的破局者呢?但无论如何,秋少都绝对会是一个可靠的战友。
但接下来的敌人会是谁呢?
那份胜利的惬意很快也被新的烦恼给冲散掉。
就在这时,门外忽然传来一阵声音。
“盟主在否?”
“是范玉龙先生吗?请进。”贺云重一听声音,当即走去说道,在贺云重说完后,范玉龙随后便走了进去。
此次夜战的三十多人中,其中二十多人正好就是范玉龙暗中派来的一些人。可以说范玉龙是这个时期非常难得地愿意帮助的人。
“恭喜盟主此战胜利,在下特来道喜。”
“哪里,范先生雪中送炭,实在感谢之至。”
范玉龙面上似乎有些尴尬,好像思考了良久一样。
“怎么了?范先生,有什么话要讲吗?”
“是这样的,盟主,回来的二十几名弟子中有十名重伤的,甚至还有三名死去的,虽说作为游侠谈及金钱着实羞耻,但这些兄弟的身后事以及他们的家属都需要……这个……”范玉龙不禁苦笑道。
“不……比起羞耻倒是我这个盟主的不是了,这么简单易懂的事情……”
“韩门主已死,原先鹰扬门是依靠韩门主的那些……运作才维持下来的,现如今鹰扬门虽可帮助那十名重伤弟子,但剩下的那三名弟子已经是没办法了……”
贺云重心中更加尴尬,虽然作为盟主,但除了这个房间和一些扫地的仆从外,根本就无钱可用,其他门派压根就不太想投入进去,此时此刻又该到哪里筹钱?但无论如何,这钱一定是要凑出来的。
“这样吧,明日我去找之前的那些百姓,我想大概他们可以为此捐献一些吧……”贺云重说道,尽管这段时期的经历让他实在没办法去对这一点有太大的希望。
向平民收取费用,这在任何一个侠客的故事里都是非常讳莫如深的故事。
似乎从来都只有散尽千金的豪杰,却从来没有什么扣扣索索的英雄。
但这就是无奈的地方。
活生生的人世,终究还是受制地太多太多。
范玉龙应了一声,眼神之中似有些不大满意,但最终也只能勉强笑着说道:“盟主如此说也无不是,数日之后在下与盟主一同去找那些沿路的百姓,看是否能聚到一些吧……”
“实在抱歉,让那些侠士为此难堪。”
“不……我们才是……事情既然解决,门中尚有急事,在下便回去了。”
“嗯,有劳范先生了。”贺云重不禁敬了一礼,等到范玉龙离开之后,便不由得坐会去,接着叹息道:
“事情还真是够多了……”
阴沉的夜,终于随着散去的乌云释放出那淡淡月光洒向大地之上。
英雄逝去了,但活着的人依旧能在那悲剧中找到继续向前的勇气。
李元凯听到这个噩耗,让伽梨有些意外的在于他的心情却平静许多。
“你不觉得伤心吗?”
李元凯摇了摇头,道:“如果我还不了解他,大概我会。”
“为何?”
“这是必然的结果,而且,也是他最乐意得见的结局,比起伤心与愤恨,我反而为他感到开心,因为他已经完成了自己的‘道’,这虽是无奈,却无疑是一个很好的终局。”
“道?你还真是一个奇妙的人,有时候感觉你简直就是个市侩的家伙,但有些时候又像是一个僧侣道士一样。”伽梨不由得双手抱在胸前,靠在树旁调侃道。
“那如果是我呢?”
“嗯,我想我大概会很难受了。“
“为什么?”
“因为你自己还没完成你想做的事情,无论如何,他都是贯彻自己的道义了,作为朋友,我当然高兴。”
伽梨面上不禁有些微笑,随后便道:“那你认为我有什么还没想做的事情?”
“嗯,就好像你还欠我的那些……”
“爍!”
李元凯的脸上似乎有什么东西的劲风划过一般,随后他就发现他身后的一棵树木莫名被打穿了一个洞。
“我似乎有点想改变主意,那些钱换你一条命大概也差不多了。”
“真是粗暴,我可是一名非常病弱,极度需要保护的伤患啊。”李元凯苦笑道。
“嘴还能说这么多话,说明你小子好了不少,不过,也许这边还有一个好差事,你打算来吗?”
“付钱的话,来者不拒。”
“很好,也只有这点你才最够爽快。”
“说起来,这个地方很不错的。”李元凯忽然说道。
“一直都在听说天竺人能歌善舞,想想像你这样的美人,不能看到你来一段歌舞总有很亏的感觉,如何?”然后李元凯停顿了一下,思索了一下,随后便道:“不如就‘婆罗多舞’吧。”
“婆罗多舞?没想到你这个家伙也知道这种舞蹈。”
“哈!好歹我也是个盗王,见识也总是好些,算我求你了,拜托了!伽梨大小姐!仙女姐姐?”
“婆罗多舞吗……罢了,就姑且给你看看吧,只是……那不会有多好看吧……”伽梨越听越觉肉麻,似乎感到鸡皮疙瘩都要起来了,受不了一般便答应下来。随后挽起裙角,来到湖边,褪下鞋袜,踩在柔软的沙堆上,挽起发丝,隐隐间记忆中的某些画面似乎出现了……
婆罗多舞,是天竺流传的最广的舞蹈,其中分支又有许多。作为神话中仙人婆罗多的舞蹈,当然它的曲目也非常多,大到神话中湿婆天恩泽众生,小到情侣之间的情话也不是没有。
伽梨所会的,也只是作为达丽特时候,无意间窥视到在河流边的一对情侣所跳的舞蹈。
踩着冰凉的湖水,伽梨回想起着当时的那名女子所跳的舞蹈。
一步一步,泛着月光的湖水中浸透着那一同染上月光光泽的美丽纤足,美丽的月光就好像是那位以美貌并称的苏摩毫不介意地分出些许的美丽降临在她的身上,稍显黑红的皮肤,在此刻更显光滑清丽。足尖踏在湖水上,腰部轻微地扭转着,倘若那位苏摩再度出现,想必又会忍不住欲望。
传说中苏摩贪好罗西妮美色以至于冷落了自己的妻子,最后被达刹诅咒,使得月光黯淡,万物皆受影响,最后在圣河萨罗私伐底洗清自己的罪恶,但也由此月亮有了阴晴圆缺之变化。
这个传说大概不是那么地传奇。
但伽梨却有另一种刻骨铭心的感觉。
如果……
真的像李元凯说的那样,走向了那样的人生。
和最爱的那名王子在一起,那究竟是否是自己想要的呢?
虚假的身份,虚假的爱恋,甚至可能连这虚伪的幸福也只是现在虚伪的幻想……
而且,她似乎明显地感受到,对于那名天竺王子的思念,再也不似从前那般刻骨铭心。
这是否是她的罪恶呢?
就好像苏摩一样。
但到底会是什么样呢?
舞步随着思绪开始,如同叙事般的舞蹈一般,跳着苏摩月神的传说。
李元凯坐在地上,静静地欣赏着。
顾惜月、原镜他们的结局,不经意地在脑海中浮现。
那是否真是自己想要的?
隐隐间,似乎还有另外的一个选择。
到底从何时起?
“另外的……选择……这真的可以吗……”
潺潺的水声仿佛在映射着那波动的内心,只是比以往不同的是,这一次,比起以往,意外地理性很多。
“为什么?我……竟憧憬起了另外的人生……”扭转身体,伽梨头向后一转,那瞥见的李元凯的目光中所见到的,竟是另外一种的感觉,这是生平第一次仅有的感觉。
很普通,只是最简单的欣赏。
没有夹杂着其他的感觉,纯粹得甚至有些像是孩童的目光一般。
即便是昔日的天竺王子,他的眼神中也总是伴随着一种同情与淡淡的哀伤感。
如果说那名天竺王子是冬日中最纯白的雪晶,那李元凯就像是春日中无言的暖风。
多么简单的关系。
多么无忧的生活。
到底哪里才是自己真正的归处呢?
足尖一点,一曲舞蹈也终于结束。
稍稍出汗的皮肤显得晶莹许多,不知是不是因此伽梨似乎感觉心中竟轻松了一些,踏在沙滩上的脚步也轻了许多,一瞬间,她忽然有这么一种错觉,当然,当湖水扑来的时候,脚印很自然地变浅许多,她也立刻明白为什么脚印会变浅,那一瞬间,她不禁笑了起来。
明明这么简单的事情,竟然还需要思考。
“果然漂亮啊,我都有种想要一同共舞的感觉。”说完,李元凯甚至还滑稽地摆了个动作。
“算了,我不想被你那骚包的舞姿吓成阴影。”伽梨轻笑着,伸出手指点了下李元凯的脑袋。
“嗯,心情不错啊,真是越看越漂亮啊。”
“但愿吧,只是有一件事情,我想答案已经接近了许多。”
“是吗,那就好。”李元凯随后便笑了起来,随后等到伽梨穿上鞋袜跟上时,便双手抱头笑着先走。
……
自古名将如美人,不许人间见白头。
在历史的波涛中,多少英杰最终埋没在那无尽的浪涛中。
注视着眼前无名冢上飘过的一片红枫。
又究竟会有什么样的心情?
“师尊,你的名字是什么?”
他沉默着,从未回答过这个问题。
正如同他一般。
暴雨倾泻而下,狠狠地击打在油纸伞上。
秋少思虑了许久。
“为何师尊你总喜欢看着红枫?”
“以前我问过,大概这是一个非常蠢的问题,明明看过那么多的诗篇,就算再怎么蠢笨也知道红枫所代表的意义。”
“也许您早已从红枫中看到自己的结局了吧……”
“在最后如同这一片红枫一般血染全身而干枯飘零……”
言语的过程,思绪回到了初时一般。
“没什么,枫林的美景不是不错吗……”
“哼!那我就自己起名叫秋少!”
“你不是有名字吗?”
“那感觉不够帅气!反正秋天一来,师尊不就可以看红枫看到吐为止吗,那不是更加厉害吗?”
“你到底再跟什么较劲……”
“总之!我以后一定要比师尊你强。”
“但愿你真能有那一天吧。”
“师尊,你不信吗!”
“那就看你是否真能让我相信了。”
“反正你就是不信了,对吧!”
“比起这个,我没有让你趁机偷懒!”
一向无敌的引路人已经消失在暴风骤雨之中,秋少抬头望着这无边的雨夜,乌云笼罩,大地迷蒙。
偌大的天地,仿佛就剩下他一个人了,腹中那断肠一般的感觉隐隐显现着,说是寂寞,又或是寒冷。
“什么足够了……”
“明明还差很多……”
“我……还差的太多……”
不,也还是有人的。
另一个人。
烈风刀。
他一贯丑恶的面容在此刻看起来却让人舒心了很多。
“虽然知晓,但还是感到太过可惜了,破军无名。”
“你的伤好了?”秋少回过头来问道。
“说来我还得感谢他,如果不是他消耗了任青大量的功力,也许这一击我还要等许久才能好起来……”
“你我之间恩情已经还清,我还以为你会选择继续干你的老本行,再找一个雇主。”
“在那之前,我倒挺像看着你这小子在这里哭唧唧的样子。”
“那真可惜了,想看到我哭那除非你能跑到几年前去看。”
“哈哈,还真是个倔到可以的小子,只是你对付任青最后那一击,其实在之前你还有与我同归于尽的能力,不是吗?为什么选择相信我,这个问题我很好奇。”烈风刀不禁问道。
“被看到了还真是可惜,这个秘密可是非常值钱的。”秋少不禁讪笑道,随后顿了一下,说道:“对你我从来没有过信任,只是最初我感觉你活着无论为善为恶都有好处吧。”
“那我就听听你所谓的好处吧。”
“你若是为善,那自然最好了,不是吗?至少目前这个好处还是很大的。”
“继续。”
“如果你想继续作恶,那么你们对我的判断也必然会存在一定的误差,因为你几乎拼劲全力打出来的效果你很难会想到重伤的对手还有后招,不是吗?而且,当时贺云重那个小子那脸傻样我实在看不惯,如果你正好为恶,大概他成长得更快,作为拖油瓶来说,这样的进步对我也有很大的好处。”
“这样的说辞还算不差,其实你想将功劳安到贺云重的身上吧?”
“哦!原来我是这么好的人吗?”
“至少对贺云重不差。”
“啧啧,那么,就请你用你那看惯江湖世态炎凉的心态来分析一下我这样做是为了什么吧,嗯大概我是一个心机深沉的美人打算利用贺云重作为傀儡,然后成为这个武林的实际统治者,最好再来几个美少女,啧,可惜她们也不一定比我漂亮,哎呀……这样的方法好像也不错啊。”
“哼哈哈哈!可惜,我只看到一个自大的小屁孩。”
“啧,连这样的人都不能有把握打败,好像某人更加凄惨啊。”
“确实如此,你确实是个小屁孩,但是,你的身上有我不能超越的东西,现在。”
“这个现在的意思我可以理解为你想跟我在这方面一争高低吗?”
“我不反对这个说法。”
秋少听完后不由得笑了下,说道:“那就不妨来吧,过气的老东西。”
“你也是,臭屁的混小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