刘玉柱[8]
开封是解放战争中被我们第一个解放的关内省会城市。当年我是开封特别市副市长，以后改称开封市，又担任第一任市长。从1948年10月至1952年下半年，我在那里工作了近四年，对开封解放初期和新中国成立初期这段经济恢复时期的工作，作一简要回顾，以表达我的三个愿望：一是对为解放开封而献身的烈士们的悼念；二是对和我一起工作过的同志们的怀念；三是对开封市党政军民做个历史交代。
一
1948年10月24日开封第二次解放，开封市近30万人民从此永远摆脱了国民党的反动统治，获得民主、自由，开始走向新生活。新中国成立初期，由于国民党军政人员仓皇南逃时对人民进行了残酷的抢掠，全市人民生活困难，商店开不了门，工厂开不了工，凄凉凋零。加之严冬将至，战争还在进行，潜状敌特造谣惑众，扰乱社会治安，可以说是百废待兴，举步艰难。面对这样的现实，在中共中央中原局的直接领导下，成立了开封特别市军事管制委员会。11月6日成立了开封特别市人民政府，下属七个区和几个行政管理局。这时淮海战役已经开始，既要做好支前工作，又要做好城市管理工作，以取得由农村工作转向城市管理工作的经验。针对这种局面，我们团结来自中原局、豫西、华北、山东、豫皖苏、开封地下党的干部，真是五湖四海，捏成一个拳头。全体干部发扬艰苦朴素、勤恳忘我的革命传统精神，深入街道、工厂，采取各种形式充分发动群众，依靠工人阶级和劳动人民，宣传我党城市政策，揭露国民党特务分子的造谣惑众和其他破坏活动，从而激发了广大工农基本群众和爱国知识分子对我党、我军的向心力。群众的巨大热情被动员起来了，只用短短一周左右时间，电厂发电了，电信修通了，向东的陇海铁路通车了，分散的汽车、马车、架子车、运输队伍组织起来了，冒着严寒将支援淮海战役的各种物资源源不断地运往前方。
这里我说一件小事。一天上午，我正在和几位同志研究工作，一位新华社战地记者拿着刘、邓首长的亲笔信来找我，说明战场上胶卷用完，急需设法解决。当时照相业尚未恢复营业，我就立即找解放前的地下党员、当时的市政府秘书庞兰亭同志去办。下午他告诉我，他是通过地下党过去的关系，为了急需，经过批准用银圆买来十几盒胶卷，交给记者，记者没有休息就返回前线去了。
淮海战役胜利结束，紧接着是支援大军过长江。这时人民解放军第四野战军司令部来到开封。我们统筹支前物资，粮食、服装、军鞋、车辆、木板等都满足了供应。仅军鞋一项就运送了110万双，动员了1000余辆架子车、200多辆汽车、马车，修理汽车71部。
在支前工作的同时，我们大力进行了城市工作，建立了区、乡各级人民政府，对国民党政府机关进行了接管，没收了官僚资本，以建立公营企业。我们建立了银行、贸易公司、铁工厂、被服厂等，还以大量资金和实物以工代赈，帮助城市工人、其他劳动者生产就业。以武装镇压和政治瓦解相结合，明令取缔反动党团，并进行登记审查。发行中州币，以粮食为物资基础，排除敌币，稳定金融物价。开展多种宣传，出版《开封日报》，建立新华社分社、新华书店及文化站、馆等，扩大宣传阵地。各类学校复课，对教、职员发放生活补贴。通过一系列工作，安定了社会秩序。
1949年1月29日是解放后的第一个春节。为了让工人、农民、知识分子和其他劳动者过好年，政府又拿出144万斤低于市场价格的粮食，专项供应。春节期间又对军属进行优抚，每户送优待粮40—60斤，进一步提高了中国共产党、人民政府和人民军队在人民群众中的威望。
开封解放之初，我们组织了各人民团体（如工会、青年团、妇联、青联、学联、教联、文联、医护协、军烈协、合作社等），召开各界人民代表会议，以充分发扬民主，贯彻人民城市人民管理的原则。淮海战役胜利后，中原局于1949年召开了商丘会议。4月，中共七届二中全会决议传达下来了，更加明确了城市工作必须以生产为中心，依靠工人阶级，团结其他劳动人民，争取知识分子和小资产阶级、自由资产阶级的代表人物，共同对敌斗争，把城市建设好。结合开封当时情况，具体实施以发展商业为重点，促进工农业的恢复发展。实行“公私兼顾，劳资两利，城乡互助，内外交流”的“四面八方”政策。当时，有些人对我们把恢复发展生产、扩大城乡物资流通作为管理与建设城市的关键来抓认识不清。我们就向他们宣传革命是为了解放生产力，建设是为了发展生产力，保证和改善人民生活，一定要把消费城市变为生产城市的道理，取得思想上的一致。1949年春天正值春荒之际，一部分投机粮商想抬高粮价，扰乱市场，牟取暴利。我们的贸易公司则大量投放粮食、面粉，稳定粮价，使那些投机商人不仅牟不到暴利，有的反而蚀老本，最后只得向贸易公司提出服从价格管理，不再囤积居奇。通过这次较量，使一些投机商人认识到用不正当手段搞经济是没有出路的。此后，他们再也不敢在市场上兴风作浪。这在当时也是对广大群众和民族资产阶级的一次生动教育。
从开封解放之日起，到1949年10月的一年中，我们共召开过十次各界代表会议，充分发扬民主协商精神，调动了各界人民的工作、生产积极性。在开封解放一周年召开的第十次各界人民代表会议上的总结，显示出人民群众在党的正确方针指引下取得了成绩。全市工商业户共12508户，比解放前夕的10658户增加了17%；清匪肃特共剿灭瓦解残匪武装2000多人，捕捉潜伏匪特、匪霸400余人，缴获大炮1门、机枪1挺、长枪500余支、短枪600余支、子弹2万余发，抓获特务137人、电台30部、收发报机38部，破获阴谋暴动案17起，狠狠打击了敌人的嚣张气焰，加强了人民民主专政。经过一年的恢复，全市共有大、中、小学及图书馆、教育馆等100多所，教职员工2000人左右，学生2万人左右。其他如金融、税收、贸易等工作也初步制度化，呈现出初步恢复的景象，迎来了中华人民共和国的诞生。
二
1949年10月1日，中华人民共和国向全世界庄严宣告成立了，从此全国各族人民有了自己统一的中央政府，有了新中国成立的《共同纲领》，按照《纲领》开展大规模的经济、文化建设，在建设的同时逐步改善人民的生活。根据中共七届二中全会精神，就当时提出的“四面八方”政策，深入发动群众，响应党提出的“三年准备，迎接经济建设高潮”的号召。开封虽经解放后一年的恢复和发展取得了一定成绩，但仍面临着种种困难，必须努力工作，认真对待。其一是面对有着30万人口的消费城市，经过一年的恢复发展，也仅有公营、公私合营（包括内迁的三个工厂）十几家工厂，工人不满千人，很多手工业工人、搬运工人及一些旧职员都处在失业或半失业状态。其二是解放战争还在进行，作为后方仍需大力进行繁重的支前工作，尤其是美帝国主义又在1950年发动侵朝战争，威胁我们国家的安全，我们要进行抗美援朝、保家卫国的斗争，大力支援前线是开封市人民义不容辞的任务。其三是由于美帝侵朝、封锁新中国，城市中原已被瓦解宽大处理的敌特、军、警、宪等反动分子和农村的地主恶霸分子又死灰复燃，叫嚣迎接美蒋反攻大陆，同时又破获多起台湾国民党新派遣的特务案件，他们造谣破坏，蛊惑人心，新中国成立后已经稳定了的社会秩序又被他们骚扰得不安宁。其四是战争在继续，财政上出大于入，物价又比较大地向上波动，从1948年10月解放到1950年，物价上涨数倍之多，这给恢复和发展经济带来了不少困难，人民生活负担增加了，反过来又影响社会心理和治安的稳定。面对如此严峻的现实，我们没有惊慌失措，而是在党中央、中央人民政府的正确领导下，深入宣传、发动群众，依靠工人阶级，团结各界人民进行了伟大的抗美援朝、镇压反革命和郊区土地改革与城市民主改革四大运动；在党内又进行了以克服官僚主义，提高工作效率，密切联系和团结群众为目的的整风运动。所有这些斗争都是围绕着巩固革命政权、发展生产、繁荣经济、变消费城市为生产城市这个中心任务进行的。
回忆这个时期，有几件难以忘怀的事：
（1）1950年3月，中央作出“统一财经管理”的决定，提出三年内争取财政经济的基本好转。我们坚决贯彻，先整顿税收，以公私兼顾为原则，公营企业带头缴税，对全市工商企业普遍实行“定期定额、民主评议、查账征收”。同时又健全了金融组织，实行现金管理，开展储蓄汇兑业务，折实、保值存款储蓄。到1950年11月就出现交易活跃、物价稳定的可喜的局面。
（2）在困难中，我们整顿了工商企业，为发展生产增加了活力。通过国营贸易公司和供销合作社对公私合营、私营工商业实行委托加工、订货、代购、代销、代运、代储等办法，促进生产的发展。
（3）在进行工商业整顿工作中，时常出现一些劳资纠纷，为了妥善解决矛盾，除举行各界人民代表会议确定调处方案外，还开创了“劳资协商会议”的形式，通过劳资双方本着互利发展生产的精神，合情合理地协商解决工时、工资、劳保福利等问题，既要满足工人的基本生活要求，又要私营工商业者有利可图，以扩大再生产，协商订立集体合同。先后有47家企业如龙华烟厂、天丰面粉厂、义丰面粉厂、普临电厂等签订合同后，劳资双方满意。接着开展增产节约、生产竞赛，使私营企业生产都得到不同程度的提高和发展。
（4）解决失业问题。因为这项工作关系着千家万户的温饱问题，每年都要列入市政府主要议事日程，专门成立了市生产就业委员会。在财政困难的日子里，我们每年都拨出数以百万斤计的小麦和一定数量的贷款投入就业安置工作，成立小型合作社、合作组，组织2000多辆架子车赴豫南运粮运货；又成立一批手工业工厂，如鞋厂、麻袋厂、硝厂、榨油厂、火柴厂、打蛋厂、建筑队等；同时结合以工代赈，翻修马路、建仓库等工程安排一些失业人员。这些措施使市民在整个恢复时期，逐步过上了温饱生活。
有些往事，难以忘怀，酷似昨天，历历在目。在伟大的抗美援朝运动中，人民把最优秀的儿女送去参军，各界踊跃捐款，仅慰问袋就数以万计送往前线。特别是豫剧名演员常香玉率团各地义演，将所得15.2亿余元（旧币）购买“香玉剧社号”战斗机一架，捐赠抗美援朝前线，痛击美帝侵略者。还有，在社会民主改革运动中废除了妓院，把数以千计的妓女从万恶的妓院里解放出来，同时还依法镇压了两个摧残人命的妓院老板。对妓女，由民政部门一方面购买既缺又贵的盘尼西林等药品为她们治好性病，一方面帮助她们成家就业。几千年来旧社会遗留下来的毒病，被人民的铁扫帚涤荡了。于此前后时间，我们又发动禁烟禁毒，采取有效措施，使鸦片、海洛因等在社会上绝迹了。全市30万人民在党的正确方针、政策指引下，经过艰苦的努力，到1952年，工业总产值比1948年增加了3.61倍，手工业总产值比1948年增加了1.44倍。在职人数，工业1948年为3105人，1952年为8003人；手工业1948年为8868人，1952年为12401人。建立了一批国营机械化的企业。与此同时，国营商业和合作化商业有很大发展，先后建立了八大公司。这样，使国营工、商业在国民经济中都占了主导地位。由于生产有了发展，人民生活也相应得到改善，1952年职工的年平均工资已达到65元，比1948年提高59.39%。教育文化事业进行重大改革，发展公费生、助学金，促使工、农子弟有较多受教育机会。1952年全市学生已有42016人，比1948年增长48.3%。扫除文盲5452人。各区都建立了文化馆、站机构。卫生工作逐渐普及。1952年医院床位685张，比1948年增长59.3%；医疗人员1357人，比1948年增长78.7%。人民健康状况有了明显改善。
我们不会忘记当时来自四面八方的老干部和解放后参加工作的新干部，都是在生活待遇极其菲薄的供给制情况下（有少数新干部为薪金制），进行着繁重艰苦的工作，时不分白天黑夜，事不分分内分外，没人叫苦，没人喊累，团结一致，群策群力，为着一个建设社会主义目标奋斗。市级领导开会都是步行到会场，市政府仅有一部30年代旧轿车，也极少乘坐。我们靠的是什么？靠的是坚定的共产主义信念，靠的是勤俭建国、艰苦创业的优良传统。这样，我们的党政军领导人就带动了全市30万人民真心实意地跟着我们共同努力奋斗，把一个百业凋敝的城市逐渐复苏起来，为迎接第一个五年计划的实施准备了条件。
回首往事，看到今天的开封已经建成一个具有几十亿元产值的综合性工业、农业、商业并开始走向现代化的城市，人民生活有了较大提高，我作为一个老战士，深感欣慰！我想只要开封全市人民，结合实际，贯彻执行党的十三大制定的社会主义初级阶段基本路线，万众一心，发扬艰苦创业精神，开封市的社会主义现代化目标是一定会实现的。
1988年6月于北京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