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处源一声叫喊,刺破幽静的庭院。通往后院的门口一阵急促的脚步声,冲进十来个福王的侍卫。他们急速穿过庭院,个个神色冷峻的挺着大刀。奔至假山脚下,侍卫们分作两拨,一拨将魏良卿、周处源包围;另一拨赶去福王用膳的房间救驾。
跟随魏良卿的几个锦衣卫随后跑进来,见这架势,忙拔刀护住肃宁伯、周处源二人。两边人马隔着刀锋对峙起来。
魏良卿见福王的侍卫挺着刀刃对着自己,破口大骂道:
“不长眼的东西!不去抓刺客,倒来针对我?我长的像刺客吗?”
这话提醒的是!周处源忙给肃宁伯递眼色:
兄弟低调!你嫌疑最大啊!
如今河南巡抚突遭毒手,院子里就你魏良卿与他有过节。
你一个犯罪嫌疑人,还如此吆五喝六的,深怕别人不注意你?
福王朱常洵在一众侍卫的搀扶下,慌慌张张的急走到魏良卿他们身边。他一看到杨新期的尸体,脸色一变。转头目光便落在魏良卿脸上。福王迟疑有那么一瞬,便呵令侍卫收起刀。锦衣卫那边也收起阵势。
跟在福王后面的魏广微,看到现场摇了摇头。他老谋深算的眼睛,直盯着肃宁伯看。
贤侄,一言不合你就杀人呐?现在的年轻人,气性忒大!
魏良卿被他们看的不自在起来。别说他们,周处源一开始不也怀疑肃宁伯嘛。
敢情我长的很像坏人?魏良卿忙开口辩解道:
“您们不会以为是我杀的人吧?我倒是想杀他,可真没时间!”
肃宁伯的意思是,等哥排出档期,定个时间一定过去结果他。
周处源听的直瞪眼。多什么嘴呀!
你没作案时间,你不会叫帮手?
福王紧闭着嘴,一旁肃然站立。他现在首先考虑的是,自己如何洗刷干系。杨新期名义上陪同福王来京,实则等同监视。眼下看门狗被杀,皇上会不会迁怒于福王呢?
魏广微叹口气道:
“杨新期可是老成国公的女婿呐!成国公朱纯臣的亲妹夫。成国公府岂会善罢甘休?”
他说完又瞄了魏良卿一眼,那意思是,魏大人,你这次搞大了。
杨新期是前任成国公的女婿,周处源倒是头一次听说。他低声对魏良卿说道:
“朱纯臣妹夫被杀,后面的事情麻烦着呐!”
魏良卿颇不以为然的回道:
“朱纯臣死妹夫跟我什么关系?难不成让我接盘,娶他妹子不成?”
和亲,倒是个化敌为友的好办法,不过肃宁伯很高傲。
周处源赶紧解释道:“福王!魏大人!肃宁伯和我一起出来解手。走到这里发现杨巡抚时,他已是这般样子。我觉得当务之急是赶紧抓刺客。”
周处源的话音刚落,福王的侍卫长跑上前,下跪朗声禀报道:
“禀报福王!卑职们屋里、院中、屋顶全部搜查一遍,并无刺客踪迹。”
福王不置可否的“嗯”了一声。周处源和魏良卿对视一眼,侍卫长的潜台词莫非是:内部人干的。
想想是这个道理。要躲过肃宁伯的锦衣卫和福王的侍卫双重警戒,藏到后院伺机刺杀河南巡抚。然后事了拂衣去,神不知鬼不觉的溜走。除非挖地三尺,不然真想不出别的办法。没有挖地三尺的痕迹,只能认为是内部人所为。
此时史可法走上前来,拱手向众人说道:
“福王!诸位大人!卑职以为此地不宜久留,先各自离去为好。”
周处源心中赞叹一声,我这大徒弟是明白人。事情没查明前,别在这纠缠不清,马上脱离是非之地,回去再做安排。
老江湖魏广魏深以为然,忙接话道:“说的在理!福王,此处刺客出没,确是危险。事出突然,咱们多有招待不周,改日再向您赔罪吧。”
福王自然没什么不好答应的,匆匆随侍卫们走出后院院门。魏良卿等亦无可留恋,留下几个锦衣卫看守现场,疾步跟随福王队伍,跨出院子。大伙刚走出后院门口,只见一阵哄闹,四个锦衣卫抬着一具锦衣卫的尸体,心急火燎的跑到跟前。一位锦衣卫向魏良卿急切的禀报道:
“魏大人!聂小七被杀。小的们前院花丛中发现他的尸体。”
魏良卿和周处源均吃了一惊,忙近前看聂小七的尸体。衣冠完整,亦是一刀割喉。此时福王那边停住脚步,一位侍卫向福王耳朵边低声说着什么。福王听完头也不回的走了,仿佛凶手近在咫尺。
抚宁侯朱国弼带着人马折回城内,今天他就是来找魏良卿晦气的。没想到半路杀出个福王,替这个暴发户解了围。他对魏家的气没发泄处,回到军营,遣散队伍。策马回到自己府邸,叫仆从解除甲胄,坐于堂中,喝起闷酒来。几杯酒下肚,他想起自己从军多年,虽也带兵,却从未与建奴交过手。更谈不上战而胜之。他魏良卿一个农民,阉人之后,狗一样的东西,竟然能打败建奴?还接二连三大捷!置京师五营那么多将军们于何地?朱国弼火气上来,边摔酒杯边骂魏忠贤。
管家紧忙跑进来,劝解道:“侯爷,魏忠贤罪该万死,皇上被蒙蔽,一时半会拿他不下。您可得保重身体,作长期打算呀。生闷气多伤身子。”管家心疼的不是侯爷伤身子,而是那么多景泰蓝酒杯。“他魏忠贤算个什么东西!不过是皇上的一条狗!赶上狗屎运,爬到我们头上去了。早晚一天,本侯爷叫他身首异处!”朱国弼手中酒杯一砸,“乒”一声摔个四散。然后颓坐椅子上,头一点一点往下垂。管家见朱国弼醉了,叫仆人别再倒酒。命俩下人搀扶起来,送去里间休息。
抚宁侯正拖步进去,外面快步进来一人,喊道:“朱兄且慢!魏良卿杀了杨姑爷!”朱国弼闻言酒醒了大半。他转回身,瞪着通红的眼睛问道:“你说谁?”来人走近几步,扶朱国弼酒桌前落座。一字一顿说道:“成国公妹夫,河南巡抚杨新期。”“狗胆包天!敢杀一方大员!走,找国公爷去!”朱国弼猛的站起,一个趔趄差点倒在来人怀里。来人忙扶抚宁侯坐下,开口道:“朱兄不必着急,小弟正是从国公爷处赶来。国公爷让我向你确认一事。”朱国弼左右摇摆脑袋,迷糊着眼说道:“国公爷?他问何事?”“杨新期河南扣押魏良卿一事,今日你可亲耳听魏良卿他们说过?”朱国弼摇晃一下头,让自己清醒一下,“今天某领兵堵德胜门,确实听魏良卿身边一个半大小子说过此事,那小子好似是魏良卿副手。”来人点点头,“如此说来,魏良卿要杀杨新期也算事出有因。”朱国弼“啪”一巴掌打桌面上,一脚踢翻边上一把椅子。把其它椅子吓一大跳,这回轮到椅子矣。做抚宁侯的家当,不是好差事。不高兴摔杯子出气,揣凳子拍桌子,看来必须时刻留意主人动作,不然都不知道咋死的。
朱国弼“吁”长啸一声,“纵容侄子擅杀大臣,杀的还是国公爷的妹夫!魏忠贤,你这次死定了!”朱侯爷大声说道,他觉得有望一出心中恶气。来人倒没有朱国弼那么乐观,他咳嗽一声,似有话不方便说。朱国弼会意,摒除众人,只留哥两个说话。来人这才凑到抚宁侯耳边,低声说道:“眼下凶手未抓住,尚不能十分确定是魏家人干的。国公爷的意思,需将矛头指向魏良卿。兄台,你马上将所听到的魏杨二人矛盾,写成一本证词,送往刑部。”朱国弼连连点头,马上叫人拿来笔墨纸砚,定定精神,奋笔书写起来。
来人交代完毕,出侯爷府邸,坐上门口的马车,匆匆而去。马车行了一程,至一座轩昂的宅邸前停住,正是韩爌府邸。来人下马车,向门房投上名牒,自称是成国公朱纯臣幕僚游释之。韩大人闻报亲自出门迎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