临江县外破庙内,一群老乞丐用木板草草的将窗口挡起来,关了庙门,正围着一口烂铁锅取暖,锅内是炖的烂烂的黑狗肉,香飘十里。
一个乞丐立了立领子,打了个机灵:“这鬼天气,老子活了这么久,就没见过这么大雪,太他娘的冷了。”
“是啊”旁边有乞丐应道,“真是太冷了,狗日的老天不开眼,还好有细伢子送来的狗肉,这死狗,爷几个每次路过都疯了似的叫唤,一直没宰它就是等着过年,嘿嘿。”
“还是细伢子好,有什么东西都想着咱们这群老不死的。只是他宰了刘捕头家的狗,只怕刘捕头日后报复哇”一个乞丐担心道。
火红的柴火在寒夜里给几个乞丐带来丝丝暖意,锅里的狗肉炖的烂烂的,飘出十分诱人的香味,可乞丐们却没有人动筷子,只顾着交谈。
雪越来越大,夜也深了,突然一阵寒风吹到庙里,将乞丐们冻了个寒颤,原来是破烂的庙门被人打开了,一个少年,伴着风雪走了进来。
破烂的衣衫,围着缝缝补补的毛皮,腰间别着一把短刀,十五六岁光景,手里提着两坛老酒,干瘦身材,脸蛋早已冻的通红,眼神却异常明亮。
“老棒子们!爷带酒来啦,给小爷留肉了没有,爷要饿死啦”这少年笑道,抖了抖身上的雪。
“你来的太迟啦!都没啦,都没啦,老子们吃的一口不剩啦”乞丐们一边瞎叫,一边用个破碗,盛了一大碗汤,夹了最大的一块肉给少年递过去。
“你们这群老棒子!”少年笑骂道,心里一暖,原来这群乞丐都等着他呢,“还愣着干嘛,快分了这锅肉,妈的,宰它的时候差点给咬了”。
乞丐们这才一拥而上,分起肉来,都拿着破碗去少年那边讨起酒来。
吃了肉喝了酒,少年才觉得暖和了,这才和乞丐们拉起家长来。。
譬如,张伯家的女儿肚子无缘无故大了,李婶看上了隔壁的孙老头,秦叔的儿子年后就要上京准备考试了……
净是些家里长短。
酒是最烈的烧刀子,入口浓烈,辣喉烧肚,后劲极大,伴着浓浓的狗肉,汁水四溅,不一会,老乞丐们东倒西歪的围着炉火,全醉倒了,除了少年和那个年纪最大的乞丐。
“老棒子,我要走了”少年喝了一口酒。
“嗯”老乞丐拨弄着柴火,眼皮抬也未抬。
“你不好奇?”少年问道。
“有什么好好奇的”,乞丐哂道“你是老子养大的,你的刀是你死鬼老爹丢给你的,你的刀法却是老子教的,你撅撅屁股,老子就知道你要拉什么屎”。
乞丐喝了口酒,继续说道:“你一进门,身上就有股淡淡的血腥味,你早上杀狗,故意带着狗跑了两条街才宰了它,那时候我就知道你小子今天要作妖!凭老子教你的功夫,杀条狗需要第二刀?”
“你来之前必定洗过身子,所以你身上血腥味很淡,闻不到也就罢了,闻到了也不过以为是早上杀狗没洗干净罢了,我说的对也不对?”
“不错”少年眯了眯眼。
“但凡事总有疏漏,老子我八代单传,代代刽子手,武功说不上多好,但这人血的味道,和狗血的味道还总能分得清!”
“就知道瞒不过您老,嘿嘿”那少年赔笑到。
“笑个屁”,老乞丐骂道,“凡杀人者,必有煞气缠绕周身,数日方消。除了这群瞎了眼的乞丐,那些跑江湖的,但凡有些经验都看的出。你进门那一刹那,狂风急雪,雪花不是吹进来的,是绕着你身子的,煞气浓郁,可见一般。你不止杀了人,还杀了不少人!”
少年喝了口酒,缓缓说道;“不错,我确实杀了几个,你还记得前些日子的失踪案么?”
老乞丐点点头:“自然记得,此事轰动一时,大风城下属四县八乡十二村,每一处皆有少年少女失踪,官府追查数月而不得,依旧有人失踪,而且每次有人失踪的夜晚,皆有人看见有黑影在案发地点一闪而过,因此传出厉鬼杀人之说,闹得人心惶惶,临江县也不例外,了无痕迹。”
那少年说道:“哪有什么鬼怪,不过是借鬼怪行龌龊事罢了。”
“看来你已经知道事情始末了,老子我倒是很好奇”乞丐盯着少年。
“你都查不出来,我能查出个什么。萧小花前几天夜里失踪了”,少年叹了口气:“你知道的,七里香一家对我极好,小花从小跟在我屁股后面,从不嫌弃我是个孤儿,陪我玩闹,经常偷东西给我吃,还说长大了要嫁给我,我虽不想多管闲事,但既然抓到了小花,我却不能不管,那天是腊月初八……”,正说着,少年想起了十年前的腊月初八。
十年前的腊月初八,一样的风雪飘摇,临江县来了两个男子,一大一小,大的腰缠一柄无鞘刀,锈迹斑斑,约成人小臂长短,身着单薄,西风凛冽,此人却丝毫不觉得寒冷,他手里牵着个小的,四五岁年纪,裹着张破损的野兽毛皮,脸蛋通红,双目黑亮。二人虽然落魄,却气度不凡。
“爹爹,我们到这么远的地方来,坏人就找不到我们了”小男孩奶声奶气到。
那汉子笑道:“哈哈,好孩子,你放心,就是找到了,也不能把我们分开”。
“我想吃包子”小男孩望着那汉子,满眼期待,自顾自的说道。
“……,爹这就带你找吃的”汉子大笑,带着孩子一路向前而去。
少顷,二人已经在县城转了一圈,那汉子极其苦恼:“偌大一个县城,居然连个吃饭的地方都没有,唯一的一家客栈,居然也没开门”。
这饿着自己事小,饿着儿子那可就不妙了。
“笨叔叔,腊八没人出门的,都在家过腊八节呢,谁还出门吃饭,所以吃饭的地方都不开门,笨叔叔,笨叔叔”正在这时,旁边一个小姑娘,站在一家卖香烛的店内,冲着自己笑道。
那汉子见小姑娘年纪与自己儿子相仿,面容清秀,扎着两个冲天小辫,手里拿着一根香木,甚是可爱。
“不许说我爹笨,是你们这里的风俗太古怪了。”小男孩冲着小女孩叫到。
“哼,你爹是大笨蛋,你是小笨蛋,我偏要说”小女孩做了个鬼脸。
“小花,怎么这么没礼貌?”正说着,门帘后走出夫妇二人,皆是一身粗布衣裳,虽不名贵,却浆洗的很干净,那妇人搂过小姑娘笑道:“二位不要见怪,小花野惯了,我代她道个歉。”
汉子道声不敢,那男子上前打量着,对这汉子说道:“你们是从外地来的吧,临江县人口不少,但风俗极重,过节一般都在家过,所以这一天基本没什么人出门,你们自然找不到吃饭的地方”
“你要是不嫌弃,就来我家吃点吧,正好开饭,虽是粗茶淡饭,却也能饱腹”,这妇人笑着接过话头“看看你儿子,都饿成什么样了”。
汉子点点了头,暗道侥幸,不然儿子还不知道要饿到什么时候,说:“如此便打扰大哥大姐了”。
说罢,几人进入后堂,妇人前往厨房忙活,少顷饭菜上桌,众人坐下,那男子拱拱手:“远来是客,小姓萧,此为我家娘子与女儿小花,我们夫妇二人世代在这临江居住,开了这个香烛店,相聚便是有缘,二位不必拘谨”。
“在下朱峰,这是我儿子朱明,本是山中猎户,自南方躲避战乱而来,二位一饭之恩,他日必有所报”,汉子望了眼儿子朱明。
几人边吃边聊到:“南方战乱,多少百姓流连失所,有家不能归。”
“北边的临江县倒也远离战火,尚算平静,县城虽不敢与南方大城想比,但家家户户互帮互助,倒也算安居之所,不如二位就留下来?”
朱峰心想,为逃避仇家,已携子奔波数千里,这里依山临江,风景秀丽,倒也算是个好地方,不如留下也好,就是不知道明儿是否愿意在此生活。
他回头一看,原来朱明早已吃完,已经和萧老板家女儿小花在一起玩耍,二人完全没有刚见面时候的不对付,当即不在犹豫,笑道:“如此甚好,我还算有些力气,依旧做个猎户,养他成人倒也不是难处”。
从此父子二人便在临江县住下,在县城外大江上游,搭了个房屋,依水而居,打猎捕鱼。
朱峰是个极其出色的老猎手,自他来后,上里的霸王再也不是什么老虎黑熊,而是他朱峰。
他时常将捕道的珍稀野味给萧氏夫妇一家送去,若有多时,便在城里卖掉。
日子过得倒也滋润。
而每年的腊八之日,朱峰都会带着野味和朱明一起前往千里香家相聚。
小花则是喜欢跟着朱明一起玩闹,像个小尾巴似的跟着朱明,听朱明说山里的各种飞禽走兽的故事,更是叫着长大了要嫁给朱明,浑然不记得刚见面时候的互掐。
滴水之恩,涌泉相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