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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大相国寺

太和三年,十一月初一。

子时的皇宫内一片寂静,没有月光的黑夜罩着着白日里赤金色的皇宫。

巨大的宫殿像一头张着嘴的怪物蹲在暗处随时吞没着这世间万物。

一身白衣的女子面无表情的跪坐在朝阳殿前,诺大的的皇宫显得女子的身形分外寂寥而单薄。

她身后站着一个年纪相仿,穿着一身夜行衣的异族男子,满脸担忧的看着她。

不知过了多久二人身后的宫殿着起火来,火舌子层层叠叠的漫了上去,火烧着从南方跨过运河而来的上好楠木毕毕剥剥的响着,斗拱下窜起浓重的黑烟,厚重而华丽的宫门不堪火烧终于在一片火光中嚯然倒地,火舌子攒起来似是一道倩影穿过层层的浓烟舞动身姿,拼命追着什么,可终究是一场幻影。

那女子满眼泪光的抬起头,长叹一声,闭上眼睛。

又过了很久终于有宫人尖声喊到:“来人呐,走水了,朝阳殿走水了。”

身后的男子上前沉声道:“公主,五更天了。”

那女子并未起身,嗓音嘶哑的说:“我走之后,你替我照顾好玊儿,尽你所能把他带出宫去。你出宫找到落葵,把牵机堂交还给她,算物归原主。她脾气倔,你想个法子让苏木找到她。若是我逃出去了,肃南王依然领兵抵抗北燕,陛下不会放过他的。你就把他们家的小世子收为弟子悉心教养,算是抵了。”

男子看着她似有些不忍道:“奴知道了,那公主腹中的孩子……”

又是长久的沉默那女子再开口时嗓子哑的不像话,“她若有命活下来就送到墨阳手上养着吧……若是个女儿别让他见到。”

“长公主……圣上他……”

“江蓠……走吧。”

史书记载,太和三年皇宫走水,皇后崩逝,后生前不慕华服,平居冠通草绒花,不饰珠玉,喜骑射武艺,不受帝所喜。谥号光烈皇后。余子德王萧玊,因母之由,亦不承帝恩,见名知故。

元凤五年春,皇都似往日繁华,人心却各有所想。

自大梁开朝以来,每年春天都会有许多世家贵胄之女到大相国寺为自己祈福,求姻缘,上山的小路上满满当当的停着富贵人家的马车。

大相国寺的桃花一向是开的极好的,粗壮的老桃树上祈福的红绸子映着刚露粉的桃花更是好看。

相国寺里的院墙上停了几只花额金丝雀,老人们说是极好的兆头,想来是今年又有几户人家的女儿能觅得上好的姻缘。

不过好的事情总是多磨的,但结局是好的便足以让人欢心,结局会好吧……

会好吗?

大相国寺后院里,有一颗老桃树粗壮的树干上斑斑驳驳的,得三四个成年男子才能抱住。仔细看树中央挂着一个穿着白衣服的姑娘长胳膊长腿的够着什么东西,活像个长腿的大蚂蚱。

长腿的蚂蚱活似没重量似的一个回身站在一根还比她腰间的软鞭还细的树杈子上,轻飘飘的一立没得让人后背只发毛,活鬼似的。

“姑娘,姑娘你慢些。姑娘随便折一只便好啊,何苦爬那么高啊。”树下一个穿着灰粉色的小袄梳着一个双平髻,手里抱着一大堆桃花枝冻的细白的手隐隐有些泛红。

那人想看又不敢看眯着眼睛小心翼翼的朝上瞟,一面又琢磨着这么个瘦的像个大刀片的死丫头一个没站好栽下来会不会砸着自己。

无奈眼神不好使只能尽量退的离树远点,那树上的姑娘手里的桃花枝像长了眼睛似的每一支都能稳稳当当的被她丢到树下的人怀中。

“诶呀,就快了,就快了,你催什么催啊。我可要折一只最好看的。”树上的人一手攀着树干,一手还捋了捋自己的鬓角的碎发

“姑娘,就算是槿姑姑说投桃花枝能给自己找姻缘,投到什么物件自己日后的郎君就姓什么,你折一只就成啊。”

树上的又捋了捋鬓角的碎发掖在耳朵后面,义正言辞的说“日后,我嫁的夫君若是死了你还不许我改嫁了。”

树下的丫鬟瘪着嘴道。“你折了这许多枝,就算是把全京城的公子哥嫁个便都够了。”

树上的姑娘有点心虚的看树下说道“我……我剩下的回去给阿娘插花用不行啊。”

“你若是想给娘娘插花用,打发小厮上去就是了。想来你是嫌我了。我一会就去找个人牙子,自个儿把自个儿卖了去,省的在这跟你操心,费力不讨好。”说罢一屁股坐在地上捏着帕子装模作样的大哭了起来,一个字恨不得转出八百个弯来,字字泣血。

这人哭起来也只是干打雷不下雨,仗着嗓门子大一通鬼哭狼嚎,嚎的人觉得自己当真做了什么杀千刀的事了似的。实在是不像个伺候人的小丫鬟,倒像个应该被人供起来的活祖宗。

树上的一听径直跳下树来,一头乌黑浓密的头发盘成的发髻有些蓬松散乱,眼瞅着就要散了,她从树下上来也只是晃了晃,轻飘飘的。

那姑娘穿着一身纯白色的雪烟绸,腰边上别着一把赤红色的细长软鞭。

衣角绣着几处细细的水蓝色看不清楚形状的碎花,一动起来满身肆意挥洒的逍遥江湖气。

一张脸浓眉大眼红唇,不似树下的姑娘那般眉宇间那般的温润秀气,眉目间全都是山野氤氲的灵气,有一种说不出的大气和端庄。鼻子也不是小小的,高高挺挺的驼峰鼻,嘴巴有些厚,一个姑娘家生的一股子旷蛮的生气。这二人一看便知,爬树的是燕人和汉人生的女娃娃,一直待在树下的一瞧便知是个青山秀水养出来的中原姑娘。

站在桃树下,不,被她折秃了的桃树下像个太岁老爷一般。走到哭的都打嗝了的丫鬟旁,“殊未,我下来了,你可满意了,休要在哭了。你还真是穿着女使的衣服,还扮上了,戏可真多。堂堂牵机堂堂主,谁敢买你啊?你在这再嚎一嗓子,让你手下哪个香主听去,明天全京城的人牙子都得跑街上要饭去了。”一边说着一边扶起来她。

“丫鬟”站起来,那“丫鬟”足足比那姑娘高出半个头去,一看就是比姑娘年长几岁,生的一对罥烟眉,秋水眸,白瓷似的面皮,将将长开了些便已是个难得一见的弱柳扶风般的美人,再过几年便称得上倾国倾城。

姑娘擦了擦殊未眼角莫须有的眼泪,殊未刚才自己唱大戏般收急了的嗓子呛了口风,弱柳扶风的大美人像个大风箱呼啦呼啦的喘了几口气,“蓝九你个脑袋是让驴踢了还是让门弓子崩了,这树让你揪的跟让开水秃噜过的老母鸡似的你舒坦了?”

蓝九就是刚才树上的大蚂蚱,大名蓝溯伊,师承不知何处老谷主断舍离门下排行老九,祖传的不正经和脸皮厚。相传老谷主还是个刚出师的小弟子时靠一柄使得出神入化的软剑斩妖除魔卫道无数。

江湖中人交口称赞,别人问他从哪学的一身本事,彼时还没修炼成老不正经的小不正经断舍离充分发挥了自己已经修炼的炉火纯青的二里地没准屁的功力,说自己来自不知何处,说白了就是不想明说。

可那个江湖上的好兄弟是个实心眼的没听懂他说的啥意思,到处宣扬有那么个谷叫不知何处,出了好一个少年英雄叫断舍离,搞得剩下不明就里的人就跟着这么叫了,起初还有人反驳一两声,到最后被人家搞得晕头转向,都这么叫了。

大家最后都忘了这个谷最初是叫花殇谷的,也可能是花殇谷这个名太过风流文雅和断舍离这样一个骚包的老贱人委实联系不到一块去,也就渐渐忘了这里最初的名号了。

蓝溯伊被殊未骂了也不生气,她比殊未小两岁,从小被她骂到大早就习惯了。

只是依然对那张生的娇滴滴的嫩的能掐出水来,温柔的不像话的眉眼能说出这样同骂街的爆婆娘一样的话来还是有些不适应,时不常的就想给她毒哑了,当然只能想想而已……

殊未这个牵机堂堂主,光听牵机这俩字就知道不是什么好地儿,这么一尊手可能刚碰完砒霜还没洗的母夜叉她可不敢惹。

蓝溯伊虽是这么想着但固然不敢这么说,咧着一口大白牙一笑,“唉,正所谓百闻不如一见,你从小一直在谷里待着,不曾见过秃成这般的桃树吧!今儿我让你开了眼,你和该道声谢才对。”

殊未早就对她的不要脸熟悉的不得了,却每每都会被她的更不要脸所折服,“你脸皮这么厚往后碰见有人下战帖比剑,直接将脸皮一递便可。”

“那你看看,我厉害吧!”蓝溯伊嘿嘿一笑漏出两个小虎牙,眼睛弯弯的,甜的人心都要化了。

殊未站直了无语的看着那蓝溯伊的脸,很想跟这个人划清界限,但还是忍住了,举着一大捧桃花枝,“你挑一个吧。”

蓝溯伊转过脸来正要挑一只,手刚要伸出去。

就听见有人喊到“殊未,小九,你们俩跑哪去啦,小殊,小九?”

殊未呛了一下风:“是……蓝大哥来了。”

蓝溯伊一把夺过桃花枝顺着院墙了出去,慌忙中还给殊未怀里塞了几只,扔完之后一把牵起殊未的手从小门跑了。一动起来又更像是个长胳膊长腿的大蚂蚱了。

小九百忙中回头看了一眼自己刚扔出桃花枝的地方,只见地上躺着两个半大少年,走外侧的那个还好一点身上只有几只,靠院墙内侧的可就遭了殃浑身都是桃花枝。

殊未看了一眼狠狠的抽了抽嘴角“完了,闯祸了。”

小九一把拉起殊未的胳膊言简意赅:“跑。”小九的武功虽说不是顶尖的但一身轻功却练的十分到家,一手架着殊未,脚不点地的飞了出去,脚尖略过地上贴着地皮长的野花时那花瓣竟连晃都没晃一下,快的让人只来的急看清一道白色的光影。

那两个躺在院墙旁边的少年郎造了无妄之灾,靠墙边的晕晕乎乎的扶着旁边的人站了起来:“江染,这……这怎么回事啊?”

那个叫江染的半晌都没开口只是愣愣的瞧着已经跑远的背影,像是丢了魂一样。

“江染,江染,该不会是被砸傻了吧,江染……”

那个叫江染仿佛如梦初醒般似的,回身看了一眼身后满头桃花的少年:“雁帛,你方才可瞧见跑的人是谁?”

“看见了,不过没看清。”少年人哂笑了一下“许是桃花精,看你我身姿不凡。看上你我了,不过我身上的多,想是看上我多了点。”说罢拍着江染的肩膀大笑了起来。

江染一脸嫌弃的拍掉肩上的手。

辜城耸了耸肩膀无所谓的掸了掸身上的灰。

二人往前走了几部刚要去推门,门径直的开了去皆吓了一大跳。门里面走出一个跟他们年纪相仿的年轻人急急忙忙的问“二位方才可瞧见有位穿白衣服的小姑娘瘦高个手里拿着桃花枝,领着一个女使。”

辜城清了清嗓子“不光瞧见了,还被砸着了。清正,是不是你家的二姑娘跑出来了,你这二妹妹可真是越来越有意思了。”

那被唤作清正的年轻人被他提了自家不懂事的妹妹不大好意思冲他摆了摆手,不理他问江染道:“你快告诉我她跑哪去了。”

江染一本正经的往相反的方向指了一下,江染素来名声极好,行得正坐得直,那年轻人不疑有他急急忙忙的跑了过去。

辜城被他这面不改色的一指,还以为自己被砸转向了,好一会才缓过神来“唉,江染,我可从未见过你如此好心包庇过谁,难不成你也认得那蓝家二姑娘?”

江染顿了顿“嗯,听你这么说你与她很熟。”

辜城抱着臂靠着墙根,依旧是一副没长骨头的样子,一身大红色的衣服,满脸的少年人的朝气,头发被一根墨玉簪子梳着略有些毛糙,倒也是好看,眉目似刀裁般齐整,一双瑞凤眼装的下漫天星光,一笑起来星河璀璨。

辜城笑着道,“我与她不熟,不过那姑娘可是全京城都出了名的,诗词歌赋无一不精,打马球投壶也是数一数二,当然了这乔装男子去烟花柳巷乐坊,也是一样没落。我听说前些年还有个歌妓与她对诗对出感情来了,竟然找上门去了。后来被告知是个女儿家,那歌妓投了河,被人救上来之后啊,就成了个磨镜。你说她生了这么一副好皮囊怎么就不干人事呢?”说罢自己便忍不住又笑了起来。

江染摇了摇头自己推门进了寺庙,又瞧了一眼桃花树又摇了摇头。

辜城凑了过去,指着桃花树感慨道:“多年不回京城,想不到首府人民的审美竟然丑的如此猝不及防。”

绕过树去忽的大叫起来:“这……这又是谁这么缺德把我的金雀花都薅秃了。”

“还能是谁啊,那个看上你的桃花精呗!”

辜城走到墙根下墙角处散落着几个酒坛,举起酒坛子掂了掂,嚯的往外一倒是几贯铜钱,顿时蹲在地上像死了爹一样抱着酒坛子“大桃啊,二桃啊,三桃啊,三桃呢?谁啊……谁这么缺德,喝了我两坛子酒,还顺走了一坛。”

江染:“还能是谁啊,那个看上你的桃花精呗!”

“喝了我的酒就给这么点钱,打发臭要饭的呢。不要脸,太不要脸了。”

江染靠在树上手里拿着你根树枝,使劲甩了几下,就着辜雁帛鬼哭狼嚎的声音,听着树枝唰唰的声音,侧耳听了一下,有些嫌他吵道:“我只知道,你要是继续这么嚎下去,若是有过往的人听着了,你二叔会把你揍的,任谁看脸都认不出来你。”

辜城收了声蹲在地上想起什么猛地站起来,“我记得,小九在谷里前些年被师父绑回家去了,蓝家二姑娘也刚回来两年。这不知何处不就一个女弟子嘛,这行事也像是咱们不知何处的风格,我这闭了关一出来就去了北境,刚回来没多久,我怎么现在一琢磨好像不大对劲啊!”

江染靠着树依旧站的笔直,有些漫不经心道:“这都多长时间了,你大姐夫都该发现了,你才知道啊。”江染说完转身顺便往后将树枝随手一扔。

辜继续大大咧咧的蹲在地上歪着头看着地上歪曲扭八的酒坛子,一个个扣起来自己刚才丢在地上的铜钱道:“小九都这么大了,你还没告诉她你倒底是谁啊?”

江染靠着树干手慢慢理着树皮的纹路,眯着眼睛道:“小九虽生在官宦人家,却长在江湖,她以后也不会和朝堂上的事相关,我不想乱了她的逍遥自在。”

辜雁帛挑着眉,似是听了天大的笑话“她今日是宁远侯家的二姑娘,保不准以后会是某位国公,相国,侯爷或是王爷家的大娘子,一辈子那么长,你敢说她会一直逍遥自在下去。”

江染蹲下身去捡那根桃花枝,“会的,她嫁给你,你会护着她永远逍遥自在的。”

辜雁帛愣住了,他喜欢蓝溯伊这事谁也没告诉,这件事被江染随口说出来这里也没外人,可他心里是说不出来的惶恐。

年少时的喜欢有时候就像是一桩见不得人拿不上大摊上的丑事一样,他瞪大了眼睛看江染,心虚道,“你……你别瞎说啊……我……我可没……”

江染面无表情的看着他,半晌道,“哦。”

辜城炸毛了,“你说话能不能不要停顿那么久啊!”

江染静静的看着他,看的辜城就要以为自己脸上长出蘑菇来了的时候道,“哦。”

辜城,“……”

辜城姓辜名城字雁帛,这名字是他那个勉强上过几天学堂的爹勉强能认的字中觉得寓意最好的……就是什么寓意也没有,纯粹是因为他除了那些个十以内的字里最熟的就是驻扎在雁回城时‘雁回城’这三个明晃晃的大字,这里面又数雁和城这俩字比划最多,最后之所以选了城这个字当名字实在是因为雁这个字太娘娘腔了。

辜城从小到大应了这个名字,孤孤零零的一座城,他打一落地爹就死了,他娘产后身子虚冷不丁听见这消息还没做完月子就直截了当的疯了。

家里一个疯婆子和一个刚刚十岁连自己都照顾不明白的姐姐。没多久他二叔就做了个有生以来第二大果断的决策把人送到了不知何处学艺去了。

打他记事起,他就没见过他二叔几面,少有的几次都是他二叔赶着没了仗打风风火火的过来看他一眼又像被鬼催命似的跑回北境。

和家里人比起来倒是更亲不知何处里的人,他自己也不知道是什么时候喜欢上的蓝溯伊,按照他的想法来看他应该喜欢的是他师姐殊未那样的,毕竟他家祠堂里挂着的女子画像大概都长成他师姐那样,标准的美人脸不过于妖冶美的中规中矩那。

至于蓝溯伊她长的有点太过了……有点太过扎眼……

人都说美到极处是雌雄莫变的出尘之姿,他第一次看见这句话想到的人就是小九,可能人天生都会对与自己截然不同的人所吸引。年少时的心意和思慕在沙场征战的生死有命里被碾压成了让人窒息而狂热的爱慕,在他心里像是野草一般疯长,他不想看见那个姑娘,却又控制不住自己每天疯狂的思念,最后只能压抑在心里,学着旁人的样子有意无意的提起她几句,懦弱而无能的看着那人与自己渐行渐远。

宁远候府里的书房里安静的只能听见翻书声,老侯爷蹙着眉端坐在案前看着大梁各地呈上来的所有二十岁以上三十岁一下男子的肖像。

身侧的窗子开了一条缝吹着微风,坐在宁远候对面的蓝清正被风吹了一下发丝撩拨着额角有些痒,正要起身去关上窗子,方抬起头就瞧见蓝遡伊贼一样蹑手蹑脚的不知从哪翻了进来,正要伸手去拿架子上的剑。

见他抬头两人大眼瞪小眼的全都愣住了,蓝溯伊先缓过神来急忙打着手势比划着捂住嘴示意他别出声,蓝清正有些责怪的瞪着她看了一眼,示意她趁父亲没发现赶紧把剑放回去。宁远候没察觉到对面坐着的人的异样,依然一页一页的翻看着。

小九装作没看懂大哥的意思,拿起剑就要跑。

突然一阵扣门声,一阵邪风催的窗子猛的一关磕在窗棂子上。小九一个激灵抓着剑飞身像个纸片一样滑上了屋顶,像被粘在上面一样紧紧的贴着墙皮大气都不敢喘。门推开了是殊未,殊未端着一大堆的书简,轻手轻脚的走到宁远候面前,“蓝叔叔,这是牵机堂在北燕的香主找到的。”

宁远候点了点头道,“辛苦你了,小殊。”

殊未没出声,虽想出声劝阻,但这毕竟是别人家的家事,蓝澍想找这个小儿子也不是一天两天了可这人都丢了十一年了,再者当年是圣上下的旨让蓝澍把人杀了,蓝澍本来就没杀还把人给藏起来了,如今圣上还没死呢,就在人家眼皮子底下这样。

牵机堂办事严丝合缝但百密尚有一疏,这万一让哪个稀松二五眼给顺嘴秃噜出去这可是灭九族的大罪。

殊未不是很乐意,可这是师父交代的事也只能照着办了,殊未心里这么想着嘴上却说道,“应该的,有牵机堂的人在,蓝叔叔放心好了。”心里却想着这个杀千刀的可千万别把人找着。

她一直没精打采的低着头冷不丁抬了一下头看见墙角上挂着个穿着白衣服的蓝溯伊。

殊未小时候发烧烧坏了眼睛,因此看东西有些看不大真切,乍一看还以为大白天闹鬼了,吓得浑身一激灵,手下一紧直接将手里那黄花梨托盘咔嚓一下子……捏碎了。

蓝澍和蓝清正齐齐抬头被殊未手里断口整齐的两块木板子镇住了,蓝清正觉得殊未这个睁眼瞎十有八九是冷不丁看见了蓝溯伊被吓着了。

他沉痛的想着自己这个妹妹今天是少不了又要罚跪了,继而又想着晚上该不该偷偷给她送点吃的去,送的话送什么,小九怕冷还不如送床褥子给她,省的送吃的她挑三拣四的。蓝清正想着想着觉得自己简直是京城里兄长典范。

殊未却打断了这位典范鸡挠狗蹬的思路,“鬼啊!!!”

蓝溯伊:“………”

蓝清正:“………”

蓝澍是这个屋子里唯一一个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人,青天白日被殊未的大嗓门吓了一跳赶忙起身顺着殊未的眼神看过去。

蓝溯伊:“…………”师父说的有道理,做人就要绝一点,做什么就一定要做到最好,要瞎就要瞎的彻底一点,殊未这个缺德带冒烟的老货。

蓝老侯爷回头的时候一眼瞧见蓝溯伊气的一块砚台砸过去,蓝溯伊在墙角,屏风和窗户之间夹缝里将将躲过来自亲爹的“照拂”,一个凌空翻身刚要落地一阵邪风吹来,那窗户本是半开着一下子闪到她腰上去,蓝溯伊灵巧的在墙上拿脚一点凌空一个翻身,接着过去伸手稳稳当当的接住了她老爹的砚台。

这一套行云流水的轻功,要不是殊未还没看清她的脸真想叫声好。只是这人下来了,这剑鞘毕竟不是她自己的胳膊腿,只听她身后咔嚓一身继而一个插着两枝春桃的细长白瓷瓶瘫在地上碎成了片片儿。

蓝溯伊僵硬的站在原地走也不是留也不是,笑的脸都麻了。

蓝澍看着她深吸了一口气,又深吸了口气,就在蓝溯伊觉得她爹马上要被自己气背过气去的时候,她爹看着她,一脸关切,“还好没事!没事就好!”

蓝溯伊看着她爹如释重负重获至宝的眼神,有点感动的想哭,原来爹如此关心自己的安危,自己还这么作妖,简直太不是个东西了。

“我没事”这三个字刚要到嘴边。结果她爹拿起了她手里的砚台,“没事就好,没事就好!”

蓝溯伊:“…………爹……我在这呢……爹……”

蓝澍小心翼翼的捧着自己的宝贝砚台:“你把剑撂这,自己去小祠堂跪着去……”

“……哦。”

“等等。”

蓝溯伊万分期待的看着蓝澍。

“把你弄碎的那堆烂瓷瓶打扫干净再去跪着。”

“……哦……”

肃南王府里一片过年一般的喜气洋洋,肃南营刚刚班师回朝,朝廷的赏赐一批批的赐下来,系着大红色绸缎的楠木箱子被抬进府衙内,所有的下人脸上都笑的跟开了花似的。

辜家是武将出身,在府里一向没什么太多规矩,院子也修的不像京城中别的府邸那样几进几出的,辜城一路跟着管家,和仆役打着招呼,猴子一样窜来窜去,忽而听见头顶一处滚雷般的吼声,“二郎,过来陪你娘吃饭,别野了!”

辜城抬起头看见是小春楼那边的姐夫再叫自己,赶忙应道,“唉!知道了!”

他一抬头就不看路,在忙着干活的人群里显得越发碍事,被挤得连个落脚地都没有,一边跳着脚一边嚷嚷道,“桂婶儿,这年还没过呢,怎么就又胖了!哎呦您可挤死我了!”

那胖妇人也不生气,抄着两只短胖的小手,滚远的腰身,穿着短打更像个球了,“说你桂婶儿胖,那蟹黄小娇儿,你还想不想吃了?”

辜城跑远了,声音离得老远传过来,“得桂婶儿,我错了,整个王府里就数您身段最苗条!”

小春楼上,坐着一个身形修长的穿着一件浅灰色的长衫,从衣角处秀的百鸟归巢图个个栩栩如生似要挣脱束缚飞出来似的。面如冠玉翠眉入鬓,一双瑞凤眼生的跟辜城有七分像。

辜城一见着他咧开嘴一笑,嘴角出两个小梨涡,漏出一对大板牙,“二叔!”

那男人抿着嘴笑了笑,心里极是高兴却端着脸不外漏,“跑那么快,跟个小孩子似的!”这人正是辜城他二叔,如今的肃南王辜云舒,辜城爹死的早,从小被二叔一手拉扯带大。

他这个二叔原是个读书人,叫辜云舒,原本只想做个文官终日浪迹在温柔乡里,醉生梦死,觉得自己身为一个贵族子弟,家中有钱又有权不骄奢淫逸简直就是暴殄天物。

这种感觉一直持续到他大哥死的那年,他一直对父亲这个词没什么感觉,只是觉得有那么一个人给了自己一条命。他做了鬼魂归西天后自己却要被族里的糟老头子们终日耳提面命他的光荣事迹烦的要死。

比起父亲他跟大哥更亲一些,他娘死的早,一个迎风三步倒的弱女子跳河死的。

外面传言她是个贞洁烈妇,是个深情女子。

其实辜云舒自己最清楚,他那个死鬼老娘是个绣花枕头一包草恐怕连情字的心在左在右都不知道。

是先帝爷看辜家实在娶不上媳妇从官女子中选了个顶漂亮的嫁进来的。

他爹死了后,他娘一个人独守空房,终日喝大酒,喝完酒就往死里打他,因为他是这个家里唯一一个能让她撒疯的物件。

对,连个人都不算。

最后喝大了晕晕乎乎的掉河里淹死了。

辜云舒还记得他娘死的那天他就站在河边看着,一声不出的看着,有一种让人窒息的解脱感。

后来他大哥战死了,他大概也能猜出来根本不是死在战场上,估摸着就跟史书上记得差不多,功高盖主,被皇上弄死了。

再后来他临危受命,说好听了叫子承父业,说不好听就是皇帝老儿觉得辜家碍眼,想要给他来个灭门,却又找不到合适的理由,只好这样做。

因着太过惜命,他一个肩不能扛手不能提的文人却也硬着头皮勇冠三军,领兵抗敌千里。倒也是扛起了辜家的家业。

此时才知族中长辈提起的荣耀从不是一般人能担的起的。

辜城对面坐着的是一个身形小山般壮实的男人,生的粗枝大叶的,正是辜城他姐夫当今大梁的禁军大统领,苏赫。是个脑子里没二两墨水的二愣子,凭着一身过人的武艺倒也是混了个金饭碗。

辜城时常怀疑他这个姐夫当上禁军大统领大概是皇上看他心眼少就像牵条獒犬一样,有事的时候能挡在前面没事的时候还能逗着玩玩。

苏赫见着辜雁帛上来扯着大嗓门道,“二郎!快坐。坐我旁边,让姐夫好好看,都小一年没见着面了,你姐姐天天跟我念叨你!”

宽厚的手掌抓着辜雁帛的肩膀使劲拍了两下,“瘦了,一会儿可得多吃点儿!”

正说着话,走进来两个妇人,年轻的那个穿着天青色的襦裙外面裹着一层轻纱,一走起来姿态袅娜,形似弱柳扶风。眉眼生的极淡,眼睛却是亮晶晶的,让人看一眼便心生怜爱。此人是辜雁帛的姐姐辜音。

年长的那个穿着墨绿色的嫁衣,凤冠霞帔赶着要去成亲似的,头上带了一整副红石榴宝石头面,迎着正午时分的大太阳恨不能给你晃瞎了,脸上倒是素净只涂了口脂,明明是快四十岁的年纪眼睛却如同待嫁的少女一般灵动羞怯。

辜雁帛和二叔对视了一眼,便知道自己阿娘的疯病又犯了,他没说什么只是习惯了,没去叫她,冲着年轻的那个点头轻生唤道,“阿姐!”

年长的那位看见他一把甩开自己女儿的手,跑过来拉着他的手满眼泪水问道:“你回来了!他们跟我说你回不来了,你回来了。”说的话凄凄切切的让人心里堵的慌,辜雁帛早就习惯了自己娘这副样子,仰着头笑的一副春光明媚的样子安抚她道,“都没事了,我回来了。”

那女子眼睛都不舍得眨一下的看着他,转而又低着头委屈道,“皇后娘娘知道我的心思,赐婚了,可我爹娘不愿意,他们说这次你若是回不来就把我嫁给别人,可我不想嫁给别人。”她说完话又仰起头来有些害羞又期待的看着辜雁帛,“我好看吗?”

“好看。”辜雁帛年纪小的时候他娘的病还没这么严重,到底还能记着自己有两个孩子。到了辜城姐姐嫁出去后,她就会时常把自己当成待嫁的姑娘,天天抹的姹紫嫣红的等着辜城他爹来娶自己。

今日这番言论显而易见他娘又疯出了个新高度。

辜雁帛小声的哄着他娘道,“来,坐下,先吃饭。”

他娘坐下的时候眼睛一眨也不眨的看着辜城,生怕自己一扭头此生就再也见不着自己的心上人了。

辜城接着他娘满是爱意的眼神,八风不动的给他娘夹了点菜,“先吃饭吧。”

他娘看了盘子里的菜一眼,又看了眼辜城一扫之前的爱意,“你为什么不叫我的名字?”

苏赫不安的看了眼辜云舒,两个人都害怕辜城他娘一个不如意干出什么出格的事,毕竟不能拿常人的思维去想一个疯子的心思,万一她一个想不开从这上面跳下去可怎么办。

辜城手心里直冒汗,他娘的闺名他是真不知道啊,就算是大名他也不知道,毕竟从小到大就没听别人这么叫过他娘。他心里慌的要命,面上却未显露,“先吃饭,吃饭的时候不说话……”

“你不是他,他回不来了是不是?他回不来了是不是?”

辜城舔了舔有些发干的嘴巴,深吸一口气,“他知道你在等他,他会回来的。”

他娘一个劲的摇头,“你骗人,他不回来了,他死了是不是?”说着站起身来,“我要去找他,我要去找他。”

辜雁帛连忙拉住他娘,疯子疯起来力气都奇大无比,也不知道疼,一个劲的只知道想做什么就去做,死命的挣扎着,见辜城不松手一口咬在了他胳膊上,辜城吃了痛松了手,他娘一个回身就要就着高楼跳下去。

“娘!”

辜城他娘已经一脚跨过栏杆了,一听到喊声又扭过头来,一脸困惑道:“你是在喊我吗?”

辜雁帛站在原地眼眶赤红的看着她,“娘,我是二郎啊,娘!”

这句话好像是能蛊惑人心似的,他娘嘴里跟着念叨着,“二郎?二郎!”如此重复了两遍便急慌慌的从栏杆上翻身下来,“二郎,如今都这么大了。”说着拉起辜城的胳膊看到自己刚才咬的牙印还冒着血的口子,“这是谁给咬的哟?可心疼死了。”

辜云舒,苏赫,辜音,“…………”

不管如何这一家人总算是能消消停停的吃顿团圆饭了,刚吃到一半,他娘像是想起什么事了,神神秘秘的问辜城道:“二郎,可有心上人了?”

他这话一出口,辜雁帛刚咽下到嗓子眼的饭差点没给自己呛死,苏赫赶忙拍了拍他的后背,苏赫手劲大又不自知,拍着两下饭到是下去了,差点没给辜雁帛拍吐血了。

辜音瞪了一眼丈夫给弟弟递过去一杯水往下顺顺气。

辜雁帛喝了口水压了压惊,“娘,怎么……想起来问这个?”

他娘得意的伸了根手指头示意他稍安勿躁,小心翼翼的从怀里掏出一个小荷包,又从荷包里掏出来一个锦囊,锦囊里面放着一块油皮纸,她小心翼翼但我剥开油皮纸里面是一整朵粉色的桃花。辜雁帛看了眼那桃花心里咯噔一声。

苏赫心大早就忘了自己岳母刚才寻死觅活要跳楼的事,极其失望的问道:“这……这算是什么啊?我还以为是哪个姑娘给二郎写情诗了呢?”

辜云舒好歹之前有当过文官的理想稍微读过那么句诗不像苏赫那个大老粗沉吟半晌道,“这难不成是嫂子让二郎日后给心仪姑娘的聘礼?”

辜音白了两个男人一眼,心里觉得他俩在放屁,但也不好直说,盯着那朵桃花,“母亲,这是何意?”

辜雁帛他娘扫了一眼各种期待脸的众人,得意道,“这是我在二郎衣服上找到的。”

苏赫,“然后呢?”

辜城他娘小心翼翼的捧起那朵指甲盖般大小的桃花,轻轻的嗅了嗅,“这花是开在桃树树尖上的。”

苏赫此人好奇心非常重,被自己这个老丈母娘每次话只说一般急得要死,恨不得把耳朵直接摘下来放到她嘴边听她要说什么,脖子伸得老长,“所以呢?”

辜城他娘笑的活像个青楼里的老鸨子,“这是那姑娘自己爬树上摘的,一般的姑娘哪来的机灵劲爬那么高,想来是个个子高的。有句话说的好,大个儿门前站,不能做事也好看。二郎,到底是谁家的姑娘啊?”说完话又自个儿小声念叨着京城里个高年纪又相仿的姑娘都有谁。

辜城咽了咽口水,脸僵硬的抽了抽,他娘还真是个神人,他身上那桃花就是拜蓝溯伊所赐,这要是让他娘猜出来是谁了那还得了。

辜云舒听着嫂子讲了半天也没理清头绪,“大嫂,就算是个高个儿的姑娘折了桃花,这跟二郎有什么关系?”

辜城顿时像盼着中举的书生看魁星一般仰望着自己二叔。

辜城他娘“啧”了一声,“你个没娶媳妇的懂什么,这前几日大相国寺开了桃花,大梁习俗姑娘的桃花扔到谁身上就嫁给谁。我估摸着是二郎心仪的姑娘扔桃花到了他身上,咱们二郎啊收下那姑娘的心意了。这两日大相国寺为朝中重臣礼佛,去的姑娘都是有数的,爬那么高估摸着也是个武将家的姑娘,二郎不好意思说,为娘啊替你把亲事说成了。”说完就一脸慈爱的看向辜雁帛。

辜城顿觉自己的额角边上淌下一溜冷汗,亲娘啊,这不发病的时候这脑子不去大理寺破案都可惜了啊!

这可真是要了血命了。蓝九这个死桃花精,早不扔晚不扔非挑这么个时辰扔,偏偏就砸中自己了,偏偏自己那个时候身上新买了本书,书被甩到地上去,偏偏就夹进去一片桃花,偏偏就赶上他娘那天精神头好的出其去给他书房收拾屋子,偏偏他娘正好就想看看这本新买的书里头有什么正好就看见了这朵烂桃花。

这种天时地利人和全都走了如此巧合的狗屎运,遇上了若是能平安度过简直能走运三年。

辜音听完自己娘说的一番疯话,竟觉得有些道理,“前两日我去了相国寺烧香,这武将家就庆国公府和宁远侯府两家去了,庆国公家的和宁远侯家的闺女都上了山,这到底是谁家的?”

苏赫胡乱吞下嘴里的饭,接话道:“唉,还是庆国公家的好,宁远侯家的闺女实在是要不得。我听说这前两年刚跟天一阁的少阁主换了战帖比剑,那姑娘连剑都没拿随手折了根柳条子三招就把人给打吐血了,那少阁主我交过手百招之内才让他落了下风。我还听说她跟那牵机堂的毒医堂主交好,这要是娶进门哪天看二郎不顺眼,直接给弄死了,连咋死的都不知道。这可娶不得还是庆国公家的好。”

他哪里知道不知何处里被老谷主和九先生带大的孩子能全胳膊全腿的活到这么大就已经算是个经天纬地的绝世奇才了。

稍加以指点便是能自己开宗立派的大才,像蓝溯伊和殊未这种平安长大十七八岁的,对上普通人,那简直就是泰山之于砂砾。

辜城他娘听了半晌,用自己那不甚清楚的脑子琢磨了一下,总归是抓住了重点自己就这么一个儿子,可万万不能死了,她又琢磨了一番,“旁的先不说,云舒啊你可见过这俩闺女,谁更好看啊?”

辜云舒在旁边一直未开口只当她是难得开心一回哄得乐乐呵呵便好,“大嫂,今年天一阁的老阁主新排的胭脂榜上,有宁远侯家的姑娘在,没见着庆国公家的那位。不过这榜听一听也就罢了,我和老阁主有些私交,他私心里更偏心那些江湖气重的姑娘,想来蓝家姑娘是位美人,但庆国公家的也未必差。”

辜城左右都插不上话,只能老老实实的装傻。

辜云舒瞧了眼辜雁帛道:“唉?二郎觉得谁更好些啊?”

辜城愣了一下,转眼间就回过神来,思量一番决定祸水东引,他顿了顿放下筷子,一身正气凛然道,“二叔,北境尚未平定,我不会成家的,也省的耽误人家姑娘。况且二叔都还没家呢,我怎么能先娶呢。”

辜云舒听着辜城前面的话甚是欣慰可怎么转眼间就被推到了自己身上了。

辜城他娘本来熄灭的火苗刺啦一下子又旺盛起来,瞬间就有了新目标,拉着辜音连饭都不吃了,“快去看看谁家还有没出嫁的姑娘,顺便把那个什么胭脂榜拿过来也叫我瞅瞅,寻摸着给老二找个媳妇。”一路连跑带颠的顶着那头耀眼的红宝石头面,往哪一转光就晃向谁,一路的亲兵全都给她让路,简直所向披靡。

辜云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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