复活节快要来了,夏洛特还在住院。她病情严重,无法回家。我每天都去看她,有时候她爸妈开车带我去,通常我都自己骑车去。
夏洛特感染风寒,高烧不退,她妈妈说这对心脏不好的人来说十分不利。
“当然,医生给她用药了,”她说,“她很快就会康复如初的。”
但并没有。夏洛特还是面色灰白,嘴唇发青。她妈妈说是因为夏洛特供氧不足导致的。我很害怕。我对氧气唯一的了解就是,要是氧气不足的话人就会死了。
“没什么好担心的,”她妈妈说,“夏洛特在额外吸氧。”
我想知道她需要额外吸氧多长时间。其实额外吸氧就是在她鼻子下面放一根管子,她之前也吸氧,但只是几天而已。这次都一周多了,准确来说将近两周了,可是管子仍然放在那儿。
耶稣受难节那天,我整个下午都陪着夏洛特。她不停地打瞌睡,我就在旁边画画。我希望自己的作品绝对完美,因为不够完美的话,我们就没法取胜,就去不了斯德哥尔摩了。夏洛特睡着时,我偷偷看了看她。她看起来有点不安,睡梦里也会时不时皱一下眉头。我想让她醒过来,开始画画,这样才能及时参赛。我不愿意抛下夏洛特单独去见国王和王后。所以,我们要么双双获胜,要么就双双落败,就是如此简单。
夏洛特醒来了,我们吃吃喝喝了一番。妈妈给了我钱,让我在去医院的路上买点小圆面包和汽水。夏洛特的父母绝不会买圆面包的,他们常常自己做面包。在我的记忆里,他们似乎总是待在一起,日常生活充满乐趣,跟我的父母截然不同。我爸妈唯一看起来发自内心欢乐的日子就是夏季抛开工作度长假的时候。我常常想,他们为什么不多去度假呢?
“你想出什么新颖的卡通人物了吗?”我问道。
“还没有。”夏洛特津津有味地吃着小圆面包,回答道。
我决定还是讨论点别的事情。
“氧气管难道不痒吗?”我怯怯地问道。
“一点不痒,就是太丑了。”
“丑?”我惊讶地问道,“不,一点都不丑!”
夏洛特惊讶地盯着我,就像我在说疯话似的。
“氧气管看起来像条长长的虫子,你试过把一条虫子粘在鼻子下面吗?”
我们两个顿时放声大笑起来。就在这时,夏洛特的父母打开门,跟医生一块儿走了进来。我见过这位医生,他叫山姆,医术相当不错。他通常都笑容满面,今天却一反常态,夏洛特的父母也是如此。我们立即停止了笑声。
我赶紧站起来,麻利地把我的画收了起来。夏洛特和我都不想谈及大赛的事情,因为此时此刻人人都觉得夏洛特哪儿都不能去。夏洛特从一开始就这么说。
“如果获胜的话,我们可能得偷偷逃走才行,”她说,“他们肯定不会让我去斯德哥尔摩的。”
就这么决定了。要是我们获胜,夏洛特的爸妈不让她走的话,我们就偷偷逃走。
山姆跟我们两个人打了声招呼,然后把一只手放在我肩上说:“那么——我们改天再邀请萝蓓塔来好吗?”
不要改天,我想待在这儿!
“我愿意让她待在这儿。”夏洛特的爸爸说道。
我如释重负地坐下。
夏洛特擦了擦嘴角的面包屑,她妈妈坐在了床沿上。
“宝贝,治疗不像我们希望的那么顺利。”她柔声说道。
房间瞬间给人天旋地转之感。
她知道治疗进展不顺利,怎么还能这么轻描淡写地说出来呢?
“哪些进展不顺利啊?”夏洛特低声问道。
“很多方面都不顺利。”夏洛特爸爸说。
他的声音有些古怪,似乎快要裂成一块块碎片。
夏洛特慢慢地缩到了被子里。医生为她的心脏做了很多次手术,嗯……至少六次。但不是在克里斯蒂安城,而是在隆德。显然,克里斯蒂安城的医院不是很好,无法做儿科心脏手术。隆德距离这里将近五十公里,骑车去那儿几乎不可能了。我真不愿意夏洛特去隆德。
山姆坐到夏洛特床边的椅子上。夏洛特的爸爸则斜靠在墙上,茫然地盯着窗外。
“你的心脏一直比较虚弱,已经有很长一段时间了,”山姆耐心解释道,“这就意味着,你的心脏越来越衰竭,不能这么继续下去了。”
他把头倾向一侧。
“我知道你有时候感觉非常好,这当然不错。但是最近这次发作来势汹汹,你的心脏似乎并未恢复完好。心脏比通常情况更加疲惫,一点都没好转。”
屋子里鸦雀无声。我尝试着回忆夏洛特真正生病的时候,她病得很重,没法上学,没有力气跟朋友玩儿,也没法读读画画。她时好时坏,或者说她的身体其实越来越糟糕,只是我没意识到而已?我心如刀割,肚子顿时一阵刺痛。夏洛特的情况到底有多糟糕呢?
夏洛特心里有着同样的疑问,“那我们要怎么做?”她问。
夏洛特的妈妈握住她的小手。我常常暗自忖度,我要是病了,我的父母会怎么做呢?他们一直都忙忙碌碌的。霍拉蒂奥爷爷肯定有时间陪我,我只能确认这个。
“你可以回家待几天,在家里休养就好,”山姆说,“当然得带着氧气瓶和你需要的其他东西,我们会祈祷你不用再回来这里了。”
他深吸了一口气。我闭上了眼睛。这一刻终究还是来了,我时刻忧虑的可怕的事终于发生了。
“我们不能再这么下去了,夏洛特。”他说道,“我得跟你在隆德的主治医生谈谈,我们得给你制订一套最佳解决方案。”
“那我会恢复如初吗?”夏洛特问道,“恢复得就像萝蓓塔那样?”
我猛地睁开了眼睛。山姆点了点头,夏洛特的爸爸默默地抽泣起来。
“我们都希望如此,希望你好起来,像萝蓓塔一样健康。”山姆说道,“但问题是,用你自己这颗心脏的话,这不可能。”
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呢?夏洛特不用自己的这颗心脏还能用谁的呢?
夏洛特似乎对此也是迷惑不解。
“你可能需要一颗新的心脏。”她妈妈说道。
夏洛特和我惊讶万分,相互怔怔地望着。
“一颗新的心脏?”
夏洛特的父母点了点头,她爸爸擦干了眼泪。
“可能,”山姆说道,“这是最后的解决方案,也是最佳解决方案。”
最佳解决方案,最后一次手术。我喜欢听到这样的话,但是禁不住怀疑:你们到哪儿去找一颗新的心脏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