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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特殊礼物

(壹)

星期一,我来到医科大学,走进熟悉的校园,居然有种分不清东南西北与找不着路的感觉。上周末,女教授艾哲说是要带我参观实验室,却不想临道把我撇给了薛丽娜,真是太没有道德感和责任心了。

眼下,面对这么大的校园区,我到哪儿去找艾哲所负责的那座研究所;更何况,我因为在附属医院与家中休息了大半年,根本就不清楚建立研究所一事,而且那还是国家重点科研项目。

“哎!请问——”我正向一个迎面走来的女生问路,突闻背后传来了一连串的喇叭声,回头见路边慢下来一辆大众墨橘版(BLACK ORANGE)的甲壳虫。

与此同时,车里的女人摁下了某个按键,甲壳虫便慢慢地开启了敞蓬。那女人摘下脸上的墨镜,竟是冲我挥手打招呼道:“请问,你就是沈平治?”

这个墨镜女郎尽管说不上特别漂亮,但因为打扮清新时尚,却也显得娇俏而可爱。

“是啊!”我点了点头,不清楚面前的这个女子到底想要干吗。

“你好!”女人伸出手来,向我握手示好:“我叫方晴,是艾教授的助理,她让我来接你。真巧,没想到我们在这儿见面了。”

我心头一阵窃喜,是没料到那个女教授居然还挺细心,因清楚我不知晓研究所的具体方位,便派来了助理亲自为我引路。

于是,我在方晴的邀请下,便坐入进副驾驶室。女教授的助理脚踩油门,把我带到校区的西北角——那座研究所的建筑楼。

“啊!原来是在这儿啊!”

“怎么样?这楼焕然一新,完全认不出来了吧?”方晴将甲壳虫停在建筑楼前的平坝上。

“的确!完全认不出来了。”我从副驾驶座上跳下,将车门顺手一关,打量起了研究所。在春日暖阳的照耀下,建筑物的门头镏金闪烁着“基因治疗研究所”的字样,旁侧则是附有一行耀金的小字“国家重点科研项目”。

原来,这里就是一座废弃了的医药厂,校方领导本有意将其改造成为第二体育馆,但始终没有动工实施进行改造的相关举措。却没想到,这刚过了小半年的时间,就被改造成为艾哲所负责的基因治疗研究所了。对了!去年夏天,高庙村的梁家小儿子——梁小军为了追求妹妹小婷,正是在这里绑架了薛丽娜。

走进研究所的外围区,方晴拿来了一套崭新的工作服:“你先换上衣服。换好工作服后,我带你参观了解一下研究所的整体情况。”

“好!”

艾哲将我的工作前戏安排得既合情合理,而这也符合其作为项目总负责人的身份。也对!我又不是什么了不起的大人物,一个堂堂国家重点科研项目的总负责人必定日理万机,怎么会亲自领我这只“小虾米”参观研究所内的设施情况?

我换好衣服,走出更衣室,方晴也已经换好了她的工作服,带领我参观研究所的整体运营情况。整个研究所一共有三层,由分子生物学实验室、细胞培养室、大型仪器室、动物饲养室、准备室和办公区域六个部分组成。

方晴一边向我介绍着各个实验室的功能和情况,一边跟正在做实验与数据分析的同事们打招呼:“嗨!这位是新同事,名叫沈平治,我正带他到各个实验室参观,你们别管我,赶紧忙自己的!”

来到大型仪器室时,两个女孩正在PCR仪的电脑前分析相关数据,抬头因为看到我,两人瞪鼓了眼睛,一副花痴的模样:“哇噻!这位就是新同事啊?”

其中,那个略有些微胖的女孩则是冲我拍手欢迎道:“啊!我认识你,你是免疫学专业研究生班的沈平治,董孝林教授是你的导师。”

“啊!你就是沈平治?”另一个女孩也是满脸“久旱逢甘霖”般的激动:“咱们研究所终于来了个花样美男。”

“你很出名嘛!”方晴冲我耳语,是万万没料到我好歹在医大校园里多少也算是个名人。

虽然我面对这两个情窦初开的女孩始终保持着微笑,但冲方晴却是压低着声息:“我知道自己很帅,但没必要这么夸张吧?”

“哈哈!看把你这家伙给得瑟的!小女生犯花痴,审美浮夸,您可别太在意,以免闪了自己的舌头。”方晴木然着脸色,一边小声地损我,一边则是提高了嗓门:“目前,我们这个研究所首要研究的课题项目是肿瘤基因的治疗方法,所以她们正在分析从附属医院那边收集来的各种肿瘤数据。”

“啊!是这样啊!”我配合着方晴的讲解,一脸浮夸的恍然大悟。

负责动物饲养室的研究员居然是两名外国人,肤色更是一黑一白地交相辉映,仿佛《水浒传》里的黑白双煞,专门负责喂养实验用的小白鼠。

“Oh!My god!(哦!我的老天!)这里还有外国友人哪!”我就像是从火星来的人种,见到了外星朋友一般,竟是高兴得手舞足蹈:“果然是国家重点实验项目,这简直就是跟国际接轨的节奏嘛!”

“他们都是咱们医大的留学生。”方晴走过去,向两位国际友人打招呼:“Hello!这位是David?,come from Canada;这位是Sam,come from South African。”方晴指着白人叫David,指着黑人叫Sam。

“你好,你好!David,Canada;Sam,South African。”我与这两位外国朋友热情地握手,并且故意大着舌头,说着饶舌的英文道:“My name is Shenpingzhi,come from this Medical University.(我叫沈平治,就来自于这所医科大学。)”

我的幽默感将这两位外国友人给逗笑了。David是典型的加拿大人,一双湛蓝色的眼睛,高挺山峰的鼻子,一头红棕的卷发,笑起来“呼哧呼哧”地豪爽喝风。相比之下,Sam则是棕黑色的皮肤,衬托出其牙齿特别白,一头簇生的螺丝鬏,性格显得腼腆害羞,与传言中非洲人热情爽朗的个性天差地别。

当即,David指着自己的心口,用并不太流利的中文自我介绍道:“我也有中文名,叫姜——大——卫——”

“姜大卫,你好!”我再次握了握David的手,随口道:“你为什么姓姜呢?这里面有什么典故吗?”

“典故?什么叫典故?”David面目白痴地望向我。

“典故就是——”方晴赶紧走过来,在我耳边低声道:“因为他女朋友姓姜,就是刚才那个胖女孩。”

“啊!明白,明白!妇唱夫随,你们可真是够恩爱的!”

总算,把各个实验室的功能和情况皆细致了解了一通。

“整个研究所的安全环境应该没问题吧?”我还是有些担心这座由废弃了的医药厂所改造而成的国家重点科研项目的研究所存有什么安全隐患。

“你放心!这座研究所是在艾教授的专业指导下,严格按照国际卫生组织于二零零三年年四月所修订的《实验室生物安全手册》(第三版)中的第四等级——也就是最高等级来改造的。”

“啊!那我就放心了。”

最后,方晴把我带到了三楼办公区域的一间大办公室,指着一张空着的办公桌对我道:“这是你的位子。”

眼见方晴正要离开,我连忙惊呼出声道:“哎!你还没带我去所长办公室里瞧瞧呢!”

“什么?”方晴一副诧异的神色:“你是说艾教授的办公室?”

“是啊!”我理所当然地点了点头。

“对不起!”方晴笑了起来:“艾教授出差了,我只有助理办公室的钥匙,没有她办公室的钥匙。”这个小助理从口袋里掏出了一枚银色的钥匙,在我面前摇晃。

艾哲出差了?我赶紧追问:“她什么时候回来?”

“教授参加了一个国际研讨会,估计要到周末吧?!”

既然是这样,那个女教授为什么非叫我这个星期来上班,并且还特意强调星期一正式到研究所报道。等她研讨完回来,再招我进所,岂不是更好?!

方晴见我一脸不高兴的模样,微微一笑,并低头瞧了一眼手上的腕表:“这么快就到中午了。这样吧,我们先去吃午饭!”

“好啊!”尽管没见到艾哲,我感到了满心失望,但不能在女教授的这个小助理面前表现出我的任何心绪。

(贰)

我们来到校园区的第一食堂,由于正值午饭时间,食堂内坐满了学生。我正要拿出饭卡表示请客,以证明这座医科大学好歹也是我的地盘,却是被方晴捷足先登,让食堂二楼的小炒部做好了四菜一汤,分别是毛血旺、鲜拌茼蒿、清炒菠菜、蒜苗炒回锅肉与蘑菇肉片汤。

方晴一边招呼我坐下,一边对我解释:“刚才,趁你去卫生间,我已经让小炒部做了这四菜一汤,你不会嫌弃吧?”

“这算是为我准备的欢迎宴?”以往为了节约钱,我还没来过食堂二楼的小炒部,这里装潢得像是火星撞到了地球般后现代的凌乱风格。

方晴微微一笑:“我知道这餐饭是简单了点儿。本来研究所是想搞个内部食堂,但艾教授因为担心卫生安全等问题,所以只得作罢。”

“这可一点都不简单。”我不客气地夹起了一片油汪汪的毛血旺肉片,塞进了嘴巴:“光是这一锅毛血旺就够我们吃的,你还点了这么多菜。”

“你不嫌弃就好!”

“艾教授大概也了解到我们家里的一些情况,我是来自农村的,大学时为了节约生活费,难得吃到如此丰盛的午餐。”

“那你就多吃点儿。”方晴帮我盛了满满一碗的白米饭。

我接过米饭,有心要跟这位女教授身边的小助理套近乎,便询问她道:“你该不会也是我们学校毕业的?”

“咦?还真被你给猜中了!”方晴的眼睛一亮,点了点头:“我考上的是八年制的本硕博连读,连读的最后一年作为交换生,被分配到了斯坦福大学,所以就认识了艾教授。”

“啊!原来是这样啊!今年你多大?”

方晴皱了皱眉心,似乎十分不满我的这个问题太过唐突,显然并不喜欢被人盘问到自己的年纪:“女人的年龄那可是天大的秘密。”这个小助理在对待年龄的问题,可没有艾哲的那般潇洒和超然。

“你该不会比艾教授还大吧?”我故意刺激她道:“所以才不敢说?”

这小助理的脸都急绿了:“谁说我比她大了?!”

“那你比她小多少?”

方晴见被我抓住了漏洞,唬下脸色,不高兴道:“干吗一个劲地追问人家的年龄?”

“那我就认为你比艾教授大,所以才不肯说。”

“好嘛!就告诉你好了!”方晴犹豫了一下,似乎是在掂量着到底要不要虚报年纪,最终心不甘情不愿地比出了五根手指。

“二十八岁?那正好啊!”我高兴地直拍手。

方晴被我击掌得莫名其妙:“正好什么?”

我不能直白地表示她跟我大哥——沈平凡同志正好是同一年的,便拐弯抹角道:“啊!没什么,我是说这个年龄正是女人们最花样年华的美好时节。”

“什么花样年华呀!”方晴一副愈加苦恼的模样:“我妈说我只知道读书,小学六年加中学六年,一共十二年这还不够,本硕博连读又是八年,这就是整整二十年了,早就已经人老珠黄了。我妈整天抱怨我连个男朋友都没有,再不赶紧结婚,女人一旦过了三十岁,就很难嫁出去了。”

“啊!你还有没有男朋友啊?”这对我而言又是一个意外的惊喜。

“怎么了?”方晴的脸色由绿转红:“我没有男朋友,你好像很高兴。”

“要不,我给你介绍一个?”我无法掩饰一脸龇牙咧嘴的窃喜。

这不免引得方晴用怀疑的眼神打探着我:“你该不会是想把自己介绍给我吧?”

“切!”我将双目一瞪:“我可不喜欢比我大的。”

方晴一副无法相信的表情,眨巴着眼睛,似乎是在重新审视着我的为人:“真没想到,你这人还挺大男子主义,你是喜欢小鸟依人的那种类型吧?”

“非也!我一点都不大男子主义,也并非喜欢小鸟依人。”我一想到薛丽娜那副小鸟依人状的死缠烂打,就感觉不寒而栗,更恨不得将她靠过的那只肩膀活生生地卸掉。“只是我所喜欢的女人——想必,暂时还没从娘胎里出来。”

“哇噻!”方晴不可思议地大张开了嘴巴:“沈平治,你这口味可真够独特的,喜欢的类型居然连幼齿都算不上?!”

“哎!你别像瞧怪物那样盯着我,我没那么变态,只是稍稍夸张了一点而已。”我的意思是想强调:我还没见到过一下子便抓住了我的心,并且让我感受到怦然心动的那个女子。

方晴则是一脸愈加八卦好奇的神采:“你该不会是连初恋都没有经历过吧?”

“那你呢?”我抓起餐桌上的纸巾,擦了擦油腻腻的嘴巴:“你不是也说自己连个男朋友都没有过?”

“是!我是没正儿八经地谈过恋爱,但高中时,我好歹也有过暗恋的对象。”

“哈哈!”我一下子大笑出声道:“真没想到,你还真够纯情的!怎么?你都没向他表白?”

当即,方晴一副戒备的表情:“我怎么觉得今天——自己似乎说得太多了?!”

“也好!留点儿尾巴也好,人情要细水长流,故事要慢慢倾听。”尽管我在网络上没有收集到女教授的更多信息,却通过这顿饭挖到了她小助理的不少个人情报,说不定还可以为我所用。

方晴听出我话里有话:“你该不会是真想把你自己介绍给我吧?”眼见我坚定地摇头,小助理便放下心道:“那我可就相信你了。”突然,方晴的脸色看似有些难看,用双手捂护住自己的肚子。

“怎么了?”

“我一直患有胃痛的毛病,对辣椒也有些敏感,一旦吃得过饱或过辣,就会引起胃痉挛。”

“那你还点这毛血旺?!”我连忙给这个小助理舀了几勺蘑菇肉片汤:“快!赶紧喝口热汤!”

方晴接过碗,喝了几口热汤,脸色有所缓和,似乎胃也不痛了。

“怎么样?”

“好多了!”小助理长长地舒出了口气,望向我笑言:“没想到,你还挺会照顾人?!”

“那是!”

一顿午饭下来,我与方晴也算是无话不谈的好朋友了。虽然年芳二十八,但方晴却是怀揣着一颗十八岁的少女之心。倘若忽略其博士学位的精英身份,她跟其他爱美爱笑的女孩没什么两样,也喜欢打扮漂亮,爱跟闺蜜们逛街,憧憬美好的爱情,所以特别喜欢看韩剧。

但方晴跟薛丽娜的幼稚不同,毕竟是医科大学的女高材生,拥有理性且严密的逻辑思维能力。尽管方晴没有女教授艾哲那般强大的气场,但她拥有更加娇羞独特的个人魅力,外貌跟传统的理科班女生相较而言,那真是出类拔萃、万里挑一、有才有貌的清纯玉女。所以,我倒是真有心把这个小助理介绍给大哥,只是不知她是否能看得上大哥的人品和学识。

(叁)

整个下午,我都在翻阅关于基因方面的专业书籍。由于办公室内只有我一个,我完全不顾及外在的形象,四仰八叉地躺靠在座椅上,极尽休闲地读阅着面前的书山,因为这是我吸取知识最快捷、最高效,也是最为自在的读书姿态,比起正襟危坐高效一百倍。

“哇噻!一个下午,你看了这么多呀!”方晴走进办公室,见我的办公桌上,摞起了一堆资料。

“还行吧!”我大大咧咧地抻了个懒腰:“今天的速度还不及我平时的一半。”

“切!看把你行得!”方晴见我吹牛皮不脸红的样子,大笑了起来:“Rome wasn’t built in a day!(罗马不是一天建成的!)”

“都说这是小case了!”由此,我抬头望向窗户外,这才发现天色已暗,大概已经过了晚上七点。

方晴拿我的贫嘴似乎毫无办法:“可以下班了!今天——这才是上班的第一天,有你拼命的时候,早点儿回去休息吧!”

“好啊!”我合上手边的书籍,揉了揉发酸的眼睛:“从明天开始,我该干什么?”我的言下之意是在强调:从理论上讲,我已经知晓了基因的大体情况,眼下缺少的正是最为重要的操作环节,从明天开始我就可以实践上阵了。

“明天一早,你到动物饲养室——”正说着话,David和Sam这对“黑白双煞”正巧走进了办公室,方晴连忙指着他们二人冲我道:“对!你就跟着David和Sam,他们知道教你该干什么。”

瞬时,空气骤然凝冻住了,一切声息悄然静止,我感觉身外的时间被定格了下来。我没听错吧?方晴竟是把我交托给了这对呆头呆脑的外国友人。我靠!原来,这间办公室是“动物饲养者联盟”啊!而且,还是与国际化接轨的高端水准。方晴把我安排在这间办公室的用意完全是别有用心。

“What?”时间再次运行,我吃惊得差点将自己的舌头都咬掉了。

女教授的这个小助理似乎已经预料到我必会有这番惊诧的表现,竟是展露出了一脸甜美的笑容:“这是艾教授的决定。”

靠!艾哲这是成心的吧?在出差前,她就已经把这一切向自己的小助理吩咐好了。

我完全无法接受这个安排,正不知道该如何反驳,方晴却是冲我们挥手告别:“See you guys tomorrow!(伙计们,明天见!)”

David赶紧挥手应景地傻笑道:“see you!(再见!)”

Sam则是一副人畜无害、友好笑容地望向我,一想到明天要跟这两个国际呆瓜喂一群骚臭乱蹿的小白鼠,我就有一种想要一头撞死的感觉。

方晴走出办公室,正跟大型仪器室内那个姓姜的胖女孩错身而过时,两人微笑地挥手告别。胖女孩已经脱下工作服,换上一身粉嫩的春装,倒也显得青春而可爱,难怪能博得这个加拿大小伙儿David的芳心。

“姜大卫,下班了!”尽管胖女孩正在跟她的外国男友打招呼,眼睛却是目光不错地望向我,该不是真对我有意思吧?

“Honey,我们走吧!”David眼见女友接他一起下班,几下挣脱掉了外面的工作服,胡乱挂放在自己的办公椅上。

胖女孩挽住外国男友,冲我告别道:“新同事,明天见!”

“好啊!明天见!”我强装欢笑,一想到明天就要到动物饲养室,跟这两个老外搭档,我的内心就在泣血。

堵了将近一个小时,我才千辛万苦地回到了我们的新家“城市风采”。之所以选择这幢公寓楼,正是综合考虑到我们兄弟妹三人的工作单位之间的直线距离。年初,大哥和妹妹看过了无数的租赁房,几经权衡之后,特别是通过实践的态度论证了这套三室两厅的公寓几乎是我们各自单位的中心点,所以便租住了下来。

回到家中,小婷已经准备好了晚饭,大哥正帮忙将热腾腾的汤盆放在餐厅的桌子上。

“平治,你回来得正好!小婷也刚做好了晚饭,你赶紧洗干净手,一起来吃。”

“好的!”我走进卫生间,洗手时,望着盥洗镜里的自己,就像是打了一场败仗,神情显得灰头土脸,实在打不起来精神。

大哥正在分发碗筷,因见我坐在餐桌边,神色开心道:“怎么样?这第一天正式上班的感觉如何?”

我则是悲催地发出了一声长叹:“真是糟糕透顶!”第一天上班的感觉就是女教授艾哲虽然正置身事外,却是监督她的小助理猛烈地打击着我的狂妄与傲性。

“小哥哥,你怎么了?”小婷似笑非笑地追问:“我还是第一次见你这副垂头丧气的模样,这可不是你的本性和为人啊!”

“对啊!”大哥也表示赞同:“平治,以前甭管遭遇多大的困难与险阻,我见你都是勇往直前的一股冲劲,还从来没见你这么低落过。”

“没什么!”我不想把研究所里不愉快的情绪传染给大哥和妹妹:“因为是第一天上班,有些不太习惯,所以还在适应当中。”

“是不是新同事有什么问题?”

“都说不是了!”我摇头否认道:“是我,是我自己的问题!我不仅要适应新同事,还要适应新的环境,毕竟那里是国家重点实验室嘛!”

小婷则是为我担心道:“小哥哥,是不是因为那里是国家重点实验室,所以工作压力特别大?”

今天是到研究所上班的第一天,我完全没有感受到任何的压力,而是为女教授艾哲无视我的能力与才华而感到悲催和伤心。再说了,我可从来没有担心过工作压力的问题,就怕这压力不够强大,体现不出自我的价值。

“工作压力还好吧?毕竟,有压力才能有动力嘛!”

“要不这样!”小婷提议道:“小哥哥,下个月就是你二十六岁的生日,干脆把你的新同事们请来一起庆祝,顺带还可以联络一下大家的感情。”

“对对对!”大哥拍手赞同这个提议好:“我觉得小婷这个主意不错。楼下不是有一家新开张的火锅店吗?店堂足够宽敞,可以在那儿举办生日宴。平治,你刚上班,经济也不宽裕,要不这钱我出?”大哥真是为了这个家,以及我和妹妹的前途鞠躬尽瘁,竭尽所能地从经济上支持我们。

“到时候再说吧!”

我今天是第一天上班,不想先把事情搞得那么复杂,还不清楚之后会发生些什么。倘若把我惹急了,我跟导师打声招呼,直接返回附属医院的门诊部。

晚饭后,我回到了自己的卧室,一眼便看到那只立在墙角里的箱子。箱子内放有一只便携式医药箱,这是父亲留给我们的重要遗物,它也是我继承父亲衣钵的体现,更是父亲存在过我们生命之中的痕迹与见证。它就如同一盏阿拉丁神灯,不仅封印着我的好奇之心,更是藏匿着我年少时那颗黑暗的童心。

我打开那只便携式医药箱,就如同打开了黑色且诡异的童年,拿起当年那把划过疯女人肚子的手术刀。尽管刀把已经锈迹斑斑,甚至带着粗砺的手感,但刀口却是寒射闪光,锋锐的冷冽数十年不变。

一刀一刃,亦魔或佛。不知道父亲用这把手术刀救活过多少人的生命?

我用锋芒毕露的刀刃,一遍遍地抚过大拇指的指腹,周身感觉到了一股凛冽之气。甚至,为了将这种金属的冰寒之利放大,我将刃端冰凉地削抚过了脸颊,一股撕裂般的疼痛直刺入心怀。

仿佛无数的幽魂从我手中升腾,我慌忙将手术刀收拾进了箱子,似乎是要将这无数幽魂关没在黑暗的药箱内。

(肆)

第二天一早,我穿过医科大学的体育场时,见不少学生正在操场上晨练,整个校园内充满了动感与张扬的青春活力。

当时,我走在前往研究所的林荫小道上,听到前方有两个女孩发出欢快的笑声,正是大型仪器室内的那对闺蜜。其中,那个胖女孩的手里提着一袋早点;而那个略显瘦小的女孩头上则是别着一只墨绿色的亮珠发卡,她似乎十分钟爱这个佩饰,从昨天起就戴着这枚饰品。

我正犹豫着是否该上前打招呼,身侧劈过一道黑色的闪电,朝那两个女孩飞奔了过去。眼见就要追赶上目标,跑步的男子却是明显放缓了步速,我这才认出那是来自南非的Sam。Sam的行为十分古怪,似乎想追上去打招呼,但又犹豫着不敢行动,步态逐渐放慢了下来,和前面的女孩拉出了一段距离,便再次迎头赶上。几个回合反复,Sam追上去,步态放缓,拉出距离;落后又追上,与女孩们始终保持着五六米开外的距离。由于那对闺蜜完全沉浸在女孩子的话题里,根本没察觉到身后的发生,这倒让我看出这个南非小伙子木讷得有趣。

眼见前方就是研究所的那幢建筑大楼,拐了个弯,便发现Sam和那两个女孩都不见了。我快步来到办公室,David与他的胖女友正甜甜蜜蜜地互喂早餐。不过就是一碗稀饭、一碟榨菜,外加两个茶叶蛋,都能被这对中外情侣吃成了蜜糖。

我再次看到Sam时,他已经换好了工作服,从走廊一头的卫生间出来,朝动物饲养室的方向走去。

“哎!Sam,等等我!”我从办公桌里抓出叠好的那件工作服,一阵小跑地跟在Sam的身后。

我们来到动物饲养室,一股鼠骚味迎面扑来,熏得我差点直流眼泪。Sam先是看了一眼挂在门口处的自动温度记录仪,室内温度大概保持在恒温二十摄氏度左右,便走到窗台前,打开窗户通风。随后,他又观察了一下饲养室内的情况:整个饲养室一共放有十二只笼子,每只笼子上依次标注有序号;这些笼子分为上下两层,二楼相当于小白鼠的卧室,一楼则放有食盆与水槽,自然是小白鼠的餐厅了。每只笼子大概关有二十只小白鼠,其中的两个笼子里则是豢养着怀孕的母鼠和正在吃奶的幼崽,整个饲养室少说也育有二三百只小白鼠。

Sam从柜子上抽出了一叠表格,因见我不知道该干些什么,便将表格递给我道:“这个你会吗?”

我接过饲养表格,见上面记录着密密麻麻的各种数据,只得无能为力地摇了摇头。

“那你来打扫鼠舍吧?”

“啊?!”我没想到自己进入研究所,竟是会惨遭到这样的折磨,好歹我也是咱医科大学风流倜傥、人见人爱、花见花开的精装大才子啊!

David出现在饲养室时,我已经打扫了一半的笼子。不知道为什么,这家伙的出现引起了极大的骚动,数百只小白鼠趴在笼子的围栏上,面冲他“吱吱咋咋”地尖声利叫,俨然把他当成了这里的鼠王。

“别急,我的小宝贝们!Daddy来喂你们吃早饭了!”David一边大着舌头,一边从角落里提出了一桶颗粒性饲料,倒在一个金属盆中,并从柜子上抱下一只黄色的玻璃瓶子。瓶口流淌出浓稠黄黏的油状液体,我一闻就嗅出是鱼肝油那股子浓重的腥气。David将饲料和鱼肝油搅拌均匀,便一一分发到了各个笼子的食盆内。由此,这数百只小白鼠叫得更起劲了,似乎是在感恩戴德“鼠王”的施舍。

我的老天!这座研究所到底招募的都是些什么妖魔鬼怪啊?我没想到我心底刚刚掠过此番疑惑,David这家伙还真把自己当成了一只鼠王。不过,这也确实体现出了加拿大人骨子里的热情与幽默。

通过和David的交谈,我知道他的女朋友名叫“姜笑笑”,而姜笑笑的闺蜜——就是那个在大型仪器室内与她一起工作的女孩名叫“李绮”,两人都二十四岁,就读于生物医学工程研究生二年级。

原本,Sam正在闷头做事,突然听到我和David谈到李绮,不但停止了活计,耳朵也竖了起来,引得我一阵发笑:“Sam,你是不是喜欢那个名叫李绮的女孩?”

由于Sam的性格十分内向,尽管他很喜欢李绮,却一直不敢向对方表白。难怪,今天一大早我见他跟在两个女孩的屁股后面,始终都不敢上前说话。这办公室恋情可是真有意思,怎么绕来绕去都是咱自家人?

“怎么样?”临近中午时,方晴来到动物饲养室,专程慰问我:“这里的工作环境还习惯吧?”

“习惯得很!我真恨不得把自己当作是一只小白鼠来喂养。”忿忿不平间,我无意识地将正在喂给小白鼠的青菜叶子往嘴巴里一塞:“呸,呸,呸!都怨你挑我的无趣。”

我这副抱怨的搞怪把方晴彻底给惹笑了:“沈平治,你要和David与Sam一起照料好这些小白鼠,它们可是要代替肿瘤病人,做接下来的临床实验呦!”

“知道了,我的监工大人!”我真恨不得将这个小助理切进牙齿缝间剁吧剁吧地咀嚼捣碎。

随而,我意识到由方晴这只聪明的小野猫传达艾哲的旨意,不管是其贯彻的力度以及实施的方法都恰到好处,那个女教授真是太聪明了!这样,她作为研究所所长不必直接与我面对面,而且还可以借助理之手杀一杀我的傲气,这真是一举多得啊!

每天下午的四五点钟,正是小白鼠活动加强的时间,倘若到了晚上则是更加活跃。所以快下班时,我准备给这些小白鼠添点儿饲料,却发现二号笼子的门翕了道缝,而笼子里的小白鼠明显少多了,其中一只趴在门栏上,正试图用力地往外推。我仔细一瞧,发现笼子的插销竟然忘了挂上。心里大声道“糟糕”,慌忙套上了插销,并紧急清点小白鼠的数目,但那些小畜生不停地跑来蹿去,根本就难以算清。好不容易我才点清了数目,笼子里有十三匹小白鼠,也就是说外逃了整七只。当即,我的脑海里“嗡”地一响,意识到这麻烦可大了。

David走过来,见我脸色难看,问我怎么回事。

“好像——好像二号笼子里的小白鼠数目不对。”

“是吗?”David连忙点数:“怎么?怎么只有十二只?”

“不是,是十三只,应该有十三只。”

Sam也凑了过来,因了解清楚事情的经过,便帮忙再次清点了一遍小白鼠的数目:“对!是十三只。”

“我说是十三只吧?”我可不想再多担一只“逃犯”的罪责。

Sam则是一脸呆傻的表情:“那——那剩下的那七只呢?”

这才是事件的重点,剩下的那七只小白鼠肯定趁我们没注意,溜达到笼子外面去了。

David和Sam两眼一对,总算回过味来,意识到了这七只小白鼠外逃的严重性。

“干吗还愣着?赶紧找啊!”在我的催促下,我们三个手忙脚乱地在饲养室内翻箱倒柜,只盼那七只小白鼠还没逃远。

“这有一只!”

“这也有!”

“还有这儿!”

David与Sam两人分别从柜子的后面和墙角里找到了四只“在逃犯”,但怎么也找不到剩下的那三只小白鼠了。

我抬头,眼见饲养室的大门居然是敞开的,还没来得及惊呼,就听闻走廊尽头的大型仪器室内传来了女孩们的尖叫声:“啊!这里有老鼠。”

“还有这儿,我看见它吱溜一下,就钻到凝胶成像仪的后面去了。”

我与David和Sam相互对视了一眼,三人就赶紧朝大型仪器室跑去。姜笑笑与李绮吓得又蹦又跳,那三只小白鼠也被惊吓过度,在女孩们的尖叫声中四散逃逸。

很快,“小白鼠外逃事件”便惊动了整个研究所,方晴赶到大型仪器室时,姜笑笑正在高声指挥道:“快,快关上门!别让它们逃出去了!”

于是,我飞奔过去,正准备关门,由于奔跑的速度过急,恰好跟赶来的方晴迎面相撞。一时间,我只感觉眼冒金星,两人同时倒地,疼得我差点气绝身亡。

方晴捂住被撞痛的鼻子:“哎呦!我的天哪!你直接把我撞死得了!”

“先别说风凉话了,赶紧把老鼠抓住了再说!”

我顾不得额头重伤,便连滚带爬地扑向仪器,四处寻找小白鼠的下落,只见那一条条白色的鼠影东躲西藏,形如鬼魅。

“哎呀!这里有一只。”

“这里还有——”

“哎呀!它爬到我的脚上了,爬进我裤子里了,妈妈呀——快来救我呀……”

姜笑笑和李绮的惨叫声此起彼伏,我们一行人更是被那三只小白鼠耍得团团转,个个只恨自己没长出八双爪子来。

当天晚上,整个研究所变成了这场追捕老鼠大战的战略营地,全所工作人员皆倾巢出动,一直围剿到夜里十二点过,弄得大家鸡飞狗跳、人仰马翻、筋疲力尽……才将那三只“叛逃”的小白鼠最终捕获成功,缉拿归案。

(伍)

整整一个星期,我天天跟小白鼠打交道,终于熬到了星期六,可以停下来睡个懒觉,却是遭到了薛丽娜的打搅。

书架上的手机响了,我抬手摸索了过去,简直如同一场恶梦,电话里传来了那个“矮冬瓜”的声音:“平治,今天周末,我到你的新家去看望你吧?”

“别!”我仿佛从恶梦中清醒了过来,薛丽娜似乎正站在我的面前,我从床上一跃而起,一边挥舞着手势,一边大声地阻挠:“你可千万别过来,我今天要加班!”

“平治,你就告诉我——你们新家的住址吧?”

“你不是天天给小婷打电话吗?”我意识到那个“矮冬瓜”没在我的房间,便大大地松了口气,安静地坐回到床边,是让心情平顺下来。

“小婷不肯告诉我,她说这是你的意思,不然就打断她的腿。”妹妹果然听我的话,就算老拿薛丽娜来威胁我,但那不过是在开玩笑罢了。

想来,小婷以此作为借口,不但把我说得像是一个暴君,并将所有责任都推到我身上,多半是因为无法忍受薛丽娜的纠缠。

“总之,我今天要加班,就不跟你多说了!”我也不等薛丽娜的回复,干脆利落地挂断了手机。

卧室门开,妹妹探头探脑地望了进来,见我已经醒了正坐在床边。

“小哥哥,你在房间里大喊大叫地嚷嚷着啥呢?”

“没事,早饭好了?”

小婷开心地点了点头。

吃过早饭,我来到基因治疗研究所,正见方晴拿着一叠资料,走出了研究所大门,站在她的甲壳虫前,正巧抬头望见了我。

“沈平治?今天周末啊!你怎么到所里来了?”

“不是说艾教授今天回来吗?我来看看有什么可以帮忙的。”

“我正要去机场接她。”这个小助理一边说着,一边将资料放在了汽车挡风板的窗户前。

“我陪你去!”说话的同时,我已经走到了方晴的座驾旁。

小助理则是研究数据报告般,上下仔细地打量着我,似乎怀疑我真对她有意思,但她什么话都没说,径直坐进了驾驶室:“那我们出发吧!”

我坐进副驾驶室时,正见薛丽娜朝研究所的方向走来,便慌忙定在座位上一动不动,生怕被她望见了我正在车上,从而跑来纠缠不休,被外人看到了见笑。

“车门?”

我因为太过紧张,居然连车门都忘了带上,赶忙关锁上了车门。

方晴见我这副惊慌失措的模样,虽然面露好奇,但依然什么都没说也没问,则是慢条斯理地系好了安全带。

快点儿,快点儿出发呀!我在心底催促着对方,并将手机调成了震动,就是为避免手机铃响,倘若是自己不想接听的来电,难免会引起方晴的更多惊异。抬头时,因见薛丽娜正朝我们的方向望来,我赶紧装模作样地低头系安全带。

终于,小助理发动了引擎,慢慢地转动着方向盘,行驶上了校园的车道。甲壳虫与薛丽娜擦肩而过时,见对方望向我们的汽车,我赶紧将脸别向了一边,但还是被那“矮冬瓜”给发现了。

“平治——沈平治——”薛丽娜转身,追赶向车尾,大声呼叫着我的名字,但很快便被我们的汽车给甩不见了。

我以为方晴没注意,心里正在庆幸时,却听闻她冷不丁道:“你女朋友?”

“不是了!对了!”我假装漫不经心地岔开了话题:“艾教授是到哪个国家参加了本次的医学研讨会啊?”

“美国!你该不会是想在教授的面前告我的状吧?”小助理是在说她安排我到研究所的动物饲养室一事。

“我知道——你只是在执行艾教授的安排。”

“那你是想告教授本人的状了?”

“没有没有!”我摆出一副好学生的模样:“我只是想在第一时间,听听她在研讨会上的交流心得。”

“哈哈!”不想,方晴竟是大笑出声:“果然被教授说中了,她说你这个人很难缠。”

“咦?她这么说我?”我没想到我跟艾哲仅见过一次面,就得到了她这番一面之词的评价。

“总之,你主动提出来跟我一起接艾教授,肯定心怀有什么不良的企图或目的。”这个小助理满脸笑容的神采则是透射出着对我的不良企图与怀疑。

“别把人都想得这么复杂不堪行吗?”我指着前方拥堵的车流:“你看看前面这么堵,有我的存在,好歹也为你这趟无聊的驾驶增添了一点谈话的乐趣。”

方晴白了我一眼:“你就这么好心?”

“那当然了!”我梗起脖子道:“今天周末,我干啥不行?非要陪你堵车,受这个活罪?!”

“好!你真是大公无私!”方晴似乎认为跟我贫嘴是一件顶好玩的事情,至少,的确给她无聊的驾驶平添了一点谈话的乐趣。

“我向来大公无私!对了!你家里就你一个吗?”

由于我的话题转换得太快,这个小助理没有反应过来:“什么?”

“我是问你有没有兄弟姐妹?”

不知为何,方晴先停顿了一下,脸色似乎不太好看,这才回答:“我是独生女。”

“你还没回答我上次的问题。”

“什么问题?”

“高中时,你向你暗恋的那个男生表白了吗?”

“你还揪着这个问题不放啊?”

“因为你还没有回答我呀!”我居然也学会了“矮冬瓜”的死缠烂打。

方晴则是叹气地摇了摇头:“高中时,我爸妈生怕我早恋,耽误了学业,天天叮嘱我要以考大学为重。等我考上了医大,先是本硕博连读八年,随后又在国外呆了两年,见我只顾埋头啃书本搞科研,这下我爸妈可真是急了,生怕把我的终生大事给耽误了。”

好像当代的大龄剩女之所以会那么多,多半都是因为方晴所解释的这个缘故:中学时,原本对爱情产生了最为美好懵懂的憧憬,却是被父母们以还小不成熟或学业为重等现实理由给遏止住了;等到少女们长大成年,心智逐渐成熟了起来,却是一个个果真以事业为重,迟迟无法分身去找男友或谈恋爱。于是,家长们对此开始感到了焦虑和担忧。

谈话间,我与方晴安全抵达了国际机场。

我们来到了接机大厅,方晴看到电子显示屏上正滚动着的航班动态信息,便逐渐放松了下来,由于飞机晚点,艾哲还没有出站。于是,方晴马上便拨打电话,跟女教授取得了联系。

十分钟后,艾哲出现在了接机口时,其打扮惊得我目瞪口呆,竟是第一次对异性有种心旌荡漾的悸动之感:艾哲身穿一袭玲珑窈窕的旗袍装,靛蓝的锦面上绣有淡粉色的荷花,两侧的开襟衬出一双修长的美腿,气质温婉若莲,又期似珠如玉,于娴雅中透露出着妩媚之态。也正是女教授的这份风姿卓越,我一下子就从人流中认出了她。

“怎么样?艾教授很漂亮吧?”方晴一边冲艾哲挥手打招呼,一边凑近我的耳边道:“每次,艾教授出席国际研讨会都会身穿旗袍,这也算是扬我国威,宣传了我们的传统文化。”

尽管艾哲算不上绝代风华,但她自有一股遗世独立之美,这番评价不是说她冷漠,而是坦言她有种孤艳之态。倘若不赶紧抓握在手中,她就宛如轻风一般从指间滑过,更如同柔软如齑粉的流沙一般,只能空留下细腻而凝脂的印记,仿佛这个女人被风一吹,就会烟消云散不知所踪。

周围人潮涌动,眼见艾哲向我们走来,我感觉呼吸有些紊乱,手臂更是莫名其妙地颤抖了起来。

“怎么?”艾哲望向我微笑道:“沈平治也来了?”

方晴因见我还在发呆,赶忙用手肘兑了兑我:“教授在问你话呢?”

“啊!反正在家里呆着也没事。”

因见方晴行上前帮忙拖行李,我连忙走过去帮着拉手推车,却是一把抓按住女教授的那双手,便不自觉地颤抖了一下。艾哲似乎察觉到了我的紧张,但她什么话也没说,默默地放开手推车,望着我匆匆朝前离开的背影。

我们来到了停车场,我将手推车上的行李放入进甲壳虫的后备箱,除了一个行李箱,还有一只黑色的旅行袋。方晴正挽搂住女教授的胳膊,追问起研讨会上的所见所闻。艾哲简单地谈了谈参加研讨会的心情与感受,本届国际医学研讨会主要是关于DNA突变的交流和研究。

“除了学术方面的交流,我还见到了不少美国那边的老朋友。”

“那您一定是见到Avenger了?”这个Avenger是谁?一提到此人,方晴为何竟是两眼放光?

“嗯!”艾哲微笑地点了点头:“Avenger真是越来越帅气了。”

想来,这个Avenger多半是个男性,因听到艾哲称呼对方越来越帅气,我居然产生了一股嫉妒之意。更何况,她们提到的这些人与事跟我一点关系都没有,我就像是一个被她们拒之到了门外的陌生人。

方晴大笑了起来:“真不知道他为什么叫这个名字?!”

“可以走了吗?”我可不希望这两个女人把我当成个傻子般晾在一边,“嘭”地一声关响了后备箱。

“好吧!我们走吧!”女教授始终保持着迷人的微笑。

方晴坐进驾驶室时,拿起放在挡风板前的资料夹,递给靠在副驾驶座的艾哲道:“教授,这是本周的工作报告。”

“好!先送我回家吧!我想先睡一觉再看。”瞧得出来,一个星期的研讨会,加之和美国朋友们的见面,以及舟车劳顿的旅途安排,令艾哲看起来有些疲惫。

艾哲的家位居善德花园学府,那是一座高档的洋房式花园社区,距离医科大学约有半小时的车程。

方晴将甲壳虫停在了七号楼花园洋房的建筑楼前。整幢建筑楼共四户人家,艾哲因住在七号楼一层,后院配置有一个小花园,围有雕花精致的铁栅栏。

我跳下后车座,帮艾哲从后备箱内取出了行李,正要取下那只黑色的旅行袋时,被女教授制止道:“这个就不用了!”随后,她冲方晴交代:“小晴,我从美国给你带了套香水,就放在那只黑色的旅行袋内。”

“啊!”方晴流露出一脸意外的惊喜:“教授,我不过就那么一说,您还真买了?”

“临出发前,我问你想要什么礼物,当然是真心问你的啦!我还买了一些当地的巧克力,周一拿到研究所,分给大家吧。”

方晴欢快地点头答应:“好的,我知道了!”

“另外——”岂料,艾哲竟是回头望向我道:“我也给你带了份礼物,包装在了一只红色的盒子里,你打开旅行袋就能看到。”

“啊!好——好的。”我完全没料到艾哲会带礼物给我,而且还是单独给我带了一份礼品。当即,这一个星期以来,我对这位女教授的一切抱怨皆烟消云散。

“那星期一见!”艾哲与我们挥手作别,拖着行李走进了院子。

方晴把我送回了家——城市风采的楼下,并特意下车,打开后备箱,拉开旅行袋,找出了自己的香水和一只包装精美的红色礼盒。

“这是你的礼物。”方晴正要递给我时,似乎发觉那礼物不太对劲,便将盒子放在耳边摇了摇:“这里面是什么呀?怎么这么轻?”

“别动!这是教授特意带给我的礼物,别摇碎了!”我抢过那只红色的礼盒,果然轻如羽毛。

“哎!”方晴跟我讨价还价道:“你都知道我的礼物是香水了,我还不知晓艾教授送你的是什么呢?你就打开让我看看吧!不然,我把我的香水盒打开,也让你闻闻?”

“不行!这是艾教授送给我的礼物。”

“哎呀!我就看一眼嘛!不然——”方晴仿佛商场里的香水促销小姐,淘气魅惑地托起了手中的香水瓶,说道:“让你喷喷我的CK香水?”

我护住盒子,坚决地摇头:“对不起!我对香水毫无兴趣。”

无论方晴如何哀求,我都坚决不肯答应,而是一溜小跑躲回家中,把自己反锁在了房间内。

我已经说过我没想到艾哲会带礼物给我,在此之前我们只见过一次面,而她为什么要送礼物给我呢?难道,是对自己嘱咐小助理将我安排在研究所动物饲养室的行为而深表歉意?但这可不像是女教授的个性风格与作派。另外,这盒子内装的是什么?我摇了摇那只轻飘飘的盒子,里面发出如同昆虫撞击般窸窸窣窣的声响,这让我更加猜不透盒子里到底装的是什么。

我赶紧把包装纸撕开,盒子里折叠着一方纸,这愈加令我感觉到好奇,这算是哪门子的礼物呢?我拿起纸张,慢慢地展开,发现上面竟是印有我的名字,而我的名字用签字笔画了一圆靶心,靶心中央则是一个重重的叉道。

高一下半学期,我为了向校方申请跳级,于是参加了高二理科班的卷面考试,一举斩获了全年级第一,这正是一份当时的年级成绩排名表。果然,位列在我之后的是程奥的名字——他曾经是广博县中学高二年级理科班的头号尖子生。

我蓦地抬头,仿佛看到程奥正坐在黑暗之中窥视着我,慢慢地高举起了一只看不见的隐形手枪,“砰”地一响,于黑暗间闪耀出一条火舌,便将靶心中的我一举击毙。

艾哲为何会有这份来自于我高中时代的年级排名表呢?而她又为何将其当作礼物赠送给我?这其中到底暗含着怎样的玄机?本来,我想打电话询问艾哲这到底是怎么一回事,但我拿起手机发现里面没有女教授的电话。虽然我有方晴的号码,但为了这点儿小事就把这个小助理牵扯进来,我觉得未免也有些太过小题大做了。更何况,我还要花费一番唇舌来向她解释程奥到底是谁。

当时,我完全没想到:这份成绩单正是程奥向我所下达的战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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