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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阳光悄无声息地探进窗,把一抹金黄洒到了桌案,溶进墨池。砚里砚外,单调的黑色中浮动起一层融融暖意,使得苴却砚细腻如婴儿肌肤,温润若美人面的质感更显诱人。

沙弥这方无磦无眼的素砚,砚膛墨池之外未施半点雕琢,石质洁净如墨玉,外观朴素如村姑。沙弥说这是他得到祖传的唯一物件,鲁生想起了天佑肩上那支火铳子,同是世代人的抚摸,砚和火铳承载的却是完全不相同的气息和内涵。

看着砚,鲁生又想到作画。先前画的那幅“仕女吹箫图”,也许是接近四姑娘的桥,如果画张“飞天砚灵”,也许就能与四姑娘直接说到苴却石、苴却砚。

展纸、调色。四姑娘那微微笑意由心中聚于笔端,跃然纸上。

“先生,让我跟你走吧!”

鲁生愣了一下,见是沙弥站在身边,随即问:“你不想成为大和尚?”

“现在不想了。看先生作画,就好像看到了自己心中的佛。”

“会让你失望,我仅仅是个制砚的手艺人。”鲁生说完,见沙弥很失落,不由得叹了一口气,觉得如果自身有了温饱,带上沙弥又未尝不可,眼下自己却没有能力做这些事,只好退一步说:“我还留两天,你也再想想。”

“好吧,我这就去和二小姐说一声。”

“二小姐……后山那个?她会削发为尼?她不是四姑娘吗?”

沙弥听着鲁生这一连串急切的发问,笑着跑开了。

鲁生拿着画跨出了门,才担心起这样去找四姑娘,会不会显得唐突。“寻砚石,乞讨,为奴,却在寺里用画混了几顿饱饭,无论四姑娘是否会剃度出家,自己都不可能长期赖在寺里。”他想到这里不由感到时间紧迫,仿佛再不打破僵局,自己以后就很难再有机会接近四姑娘了。

木鱼声依旧,诵经声如故。

鲁生在诵经处略作停留,便越过超度场,径直奔向挂着珠帘的那道门。

这是间简朴的居士房,却在洁净中泛着雅致气息。桌、椅、茶壶、茶盘齐全,而且茶盘里摆着的还真的是两副青花瓷盖碗,床帐很整洁,挂在帐杆上的箫吸引得鲁生直想上去抚摸。

四姑娘接过画卷,找了处宽敞洁净地面缓缓展开,失口喊了声“Wonderful!”回头见鲁生尴尬地笑着,赶紧说:“看我,在先生面前卖弄什么洋文?可是……可是……这幅画真是太精妙了。”她指点着画接着说:“你看,这张与给寺里的那幅又有所不同,这是光与影的架构,完全脱离了纯线描的风格,背景上这大片设色,让人在看到菊黄色烛光的同时,感觉到了烛光下温暖的、悠悠的箫声。”

“温暖?”

“是,温暖!这光虽然朦胧,却给人以温暖的感觉。”

鲁生释怀了。方才还担心这画面会被看成“孤灯伴佛”的清冷,遇到了懂画的行家,担心已成多虑。

“我给先生泡茶。”四姑娘说着绕过画刚要走开,见鲁生又掏出一张纸,停下问:“还有一张?”

画上的人在眼里,画上的意境在心中,两双眼睛、两颗心,彼此打量、彼此猜度,画面上的少女有着飞天之态,赏画的人却把赏画赏成了僵局。

过了好一会儿,鲁生从怀里掏出石片递在四姑娘面前,低声说:“我想讨教。”

四姑娘回过神,见鲁生拿着的是石片,不由得问:“画,还是石?”

“请问四姑娘,还有这么好的石料吧?”

四姑娘愣了一下,随即说:“先生当捕快是大材小用,还是作画养家会更适合些。”

“不是捕快,不是画匠,我是砚匠。”说话间,看到四姑娘的身体震颤了一下。这正是鲁生心里预期着的反应,稍作停顿之后又接着说:“要不然,我也不会追随着心中的砚灵来到这里。”

“砚灵!谁?说我吗?”四姑娘说完见鲁生像是有话要问,不等鲁生开口,她像放连珠炮一样说:“我姓阿卓,字依洁,上有两个哥、一个姐,大排行四姑娘,小排行二小姐,到客栈是拿苴却石,而不是行窃。”

鲁生坐下来接过了茶。四姑娘看着画,小声说:“第一眼看到你,就被你这衣着误导了,以为你要么是捕快,要么就是为‘石达开的宝藏’而来。”

“石达开……石敢当?那可是一百多年前的事了。何况他是广西贵县人,我是齐鲁人,和那宝藏拉不上关系,我只关心砚和砚石。”鲁生笑了笑,接着说,“不过,当时我还真以为你是贼。”

“幸好你没跳下来抓,要不然……”

“是啊,是啊,要不然就令四姑娘下不来台了。”

四姑娘神秘地笑了笑。

鲁生不甘于砚石只是过路话题,向四姑娘作了自我引见之后接着说:“四姑娘手里可能还会有砚石吧?哪怕是废的、半成品的也行。”

“没有。砚有其该有的样子,废砚怎么能存在呢?我理解的苴却砚如同好女子,宁为玉碎,不为瓦全。”

鲁生赶紧问:“四姑娘的意思是……”

“如果苴却石地下有灵,我那里早就该是整日冤魂哀号了。我雕不出想要的效果,就情愿这块砚不存在,为此……”四姑娘没再说下去,莹莹泪光已在闪烁。

鲁生小声问:“四姑娘心中之砚是个什么样子,可否说来听听?”

四姑娘平静了一下情绪,接着说:“现在没到说的时候。我不知道雕砚与作画相比,江先生哪方面的造诣更高深些?”

鲁生迟疑着没好自我评价,想了想才小声说:“既然你我同道中人,等雕出了砚,请四姑娘评判优劣。”

四姑娘看着鲁生说:“如果先生真的为苴却石而来,我愿意带你去一个地方,那里有采不尽的好砚石。不过我有个条件,如果有一天我想好了砚式,先生一定得帮我雕成砚台。”

鲁生想掩饰内心的急切,却以更迫切的语气问了一句:“现在就去?”

四姑娘摇了摇头,小声说:“不!我先下山办些事,也许明天能去吧。”

鲁生心中一阵狂喜,牵出嘴角几分憨笑。

四姑娘的眼神像猜度鲁生的内心世界,又像测量鲁生身体的宽容胖瘦。在这样的注视之下,鲁生意识到了自己的憨态,收住笑,尴尬地应着:“好,明天去也好。”

四姑娘穿戴着彝家靓丽的服饰出现在阿卓土司的面前,她把画拿给父亲看过,并把鲁生的情况说了一遍,令父女俩难捉摸的是鲁生来这里的真实目的。

四姑娘放下茶碗,接连打量了父亲两眼,才小声说:“既然阿达见了他的画,也说画得不错,难道不能相信他会制砚,他是为砚石而来?”

“画不等于砚,何况‘天上的星星多,汉人的谎言多’。当年,‘石敢当’要不是轻信汉人,就不会带着兵马落入清军之手,命丧蓉城。”阿卓土司说着起身踱了几步,停下来又说:“这个外乡人熟悉‘石敢当’,说明此人并不简单!再者,若为砚石而来,他跟着你姐夫,不是更容易得到好砚石吗?他却逃离阿硕家的马帮,逃得莫名其妙!”

阿卓见女儿低头不语,接着说:“欧阳敏也是风流倜傥、举止高雅,谈起砚台口若悬河,也没见你这么动心过,偏是这个外乡人让你中了邪,竟然要带着他进山。”

“阿达是让我去,还是不让?”

“你跟着,看他到底在寻访什么。”

“我们家还用在乎那个什么宝藏吗?”

“关乎荣耀!”

四姑娘知道父亲为这份莫须有的宝藏纠结了几十年,不是现在三五句话就能放得下,只好顺着父亲的意思说:“我跟着他进山一趟,无论寻石还是探宝,到那里自然就会知道了。”

“带几个随从?”

“不带。”

“什么时候走?”

“天亮前备三匹马拴在汇泉寺外就行,别的事情女儿自有安排。”

“多察看,少说话!”可能阿卓土司意识到这一对一答的对话方式太少亲情味,微微笑了一下,接着说,“对于你来说,这也算不得远路,阿达就不多叮嘱了,一会儿让人送几盒点心走时捎上。”

四姑娘苦笑了一下刚要离开小书房,就见父亲从腰间掏出一把明晃晃的小枪递了过来,还神情凝重地补充了句:“带上这个。”

四姑娘不解地看着父亲,小声说:“这可是在阿达和林家的地盘。”

阿卓土司说:“阿达不希望你有闪失。”

夕阳浓艳,百鸟噪林,暮鼓嗡嗡。

鲁生抓耳挠腮,坐立难安,既想立刻见到苴却石,又怕四姑娘受到阻挠难于成行。心绪被期盼和担忧煎熬着,半天时间就像比六年时间还要漫长。

他没想到四姑娘不仅知道哪里有好砚石,还亲自雕砚。

鲁生从小就熟悉砚作坊,在雕砚声中含着乳头入睡,在雕砚声中习字学画,却从没见到过女人雕砚,也没见过哪个女人有着四姑娘这样对砚台痴迷。“砚灵!”鲁生在心里这样呼唤着,眼睛几乎望断寺外这条山路。

焦急的等待把鲁生的思路丢进了回忆的长河。

他想起来的不是这几年疯癫状态中的苦难,而是砚石。当听说川滇之地产的砚台在巴拿马国际博览会上大展风采,这才知道世上砚石中除了端、歙、洮、澄泥之外,川滇之地还有如此妙品,对此更有了十二分的好奇。享誉海外的好砚震动了国内的制砚人,一些达官、文人们也为能有一方如此质地的砚台入主书斋而梦寐以求。鲁生不知道自己“失忆”是否与烧坏了那窑澄泥砚有关,那种痛心的感觉却随着记忆的恢复而再次清晰起来。而在寻访这种奇特砚石的道路上,也有过太多的艰辛。失忆,似乎是对痛苦记忆的一种逃避,是对自尊心的一种保护。

现在算来,那还是宣统年间的事。正所谓“日有所思,夜有所梦”。在梦中,砚窑上的烈火、烟尘化作了一位穿着五彩裙的少女飘飞着朝西南而去。他把这个梦中少女看成了“砚灵”,正是砚灵指引着他向砚石产地靠近。明天,他将跟着四姑娘去石料山,去到他心目中的圣地。眼看艰难的追寻已经接近了目标,他内心的兴奋就转成了迫切的期待,恨不得四姑娘马上返回来,恨不得明天快点来临。

四姑娘远远就看到了山门外伫立着的鲁生,连着挥了几次手却没引起鲁生半点回应。

鲁生认出四姑娘的瞬间,惊诧得目瞪口呆。初次见到她时,看到的就是这女扮男装,今天再见到这装束,依然以为四姑娘是英俊后生。

“一会儿你把这身夜行衣换下来,说不定我也不敢认你了。”四姑娘说着拴上马,顺手从马背上取下一个包袱递了过来。

“明天我们俩就骑这匹马?”

“我骑,你牵。”四姑娘见鲁生信以为真,笑着又说,“连牵马的机会都不给你。”

鲁生赶紧问:“明天不带我?”

四姑娘进了寺门,回头笑着又说:“等你换好了衣服我就过来,看你穿上合不合体。”

“四姑娘一会儿过来,她也许会穿旗袍,也许还是刚才那身男儿装扮,即使没有五彩裙,四姑娘也还是砚灵。明天跟着砚灵去朝圣,我不能穿得像个诈尸鬼儿。”鲁生兴奋得自言自语,兴奋得手足无措。几年的孤独、疯癫,他学会了自己说给自己听,明知道这样自语像个聒噪的老妇人,换着衣服还是手不停嘴不住。穿长衫、戴礼帽,鲁生激动得伸长了脖子,两只手都摸不准衣领下的扣襻。

鲁生点上灯,再次看了看身上的长衫,扶了扶头上的礼帽。

“我进来了。”话音刚落,花头帕五彩裙飘然而至。鲁生眼里的四姑娘与梦中的砚灵合二为一了。

四姑娘被看得一阵羞涩,低声说:“孔孟之乡,也有这样的登徒子么?”

“我心中的砚灵,就是你现在这相貌。”

四姑娘打量着鲁生,时而摇头时而点头,小声说:“觉得你很瘦,没想到这件长衫穿在你身上正合适,气度上……”四姑娘盯着鲁生,话还没说完就红了脸。

鲁生的目光像是触及到了火焰,又像是看到了清池波光,愣怔了片刻才赶紧回避开四姑娘的眼神,摘下礼帽,尴尬地说:“劳力之人有身体底子,若再有几天只吃饭不干活,恐怕会成大肚子弥勒佛了。”

月光之下,鲁生和四姑娘并肩走着,都像有很多话要说,却都一直没吭声。下完台阶拐进岔道,鲁生觉得这段路程突然缩短了,好像没走几步就过了尼姑的庵房。

天色已晚,又是这后山庵房之地,鲁生明知男人不便在这里久留,想马上离开四姑娘的住处,脚下却迈不开步,他看到四姑娘卸下珠帘犹豫着又挂了回去,低声问:“自己带上来的?”

四姑娘悄声说:“再挂几天,让她们以为我没走远。”

“她们在为你家的什么人做超度?”

四姑娘简短地“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鲁生也没再问。他迟疑一阵,还是拨开珠帘缓缓走了出去。

独自沐浴着月光,不由得怅然若失,他边走边自我宽慰着“四姑娘是女神,和四姑娘在一起自己会如同猴子见了水中月。我不是猴子,及时退出那个房间,就不会明知捞不起月亮,却搅乱一池清波”。

鲁生突然想起四姑娘的马还拴在寺外,返回来在门外说:“四姑娘,你的马还在外边。”他没听到四姑娘回应,却听到房里传出清晰的涓流迭池,不由得一阵脸红心跳。

房里的是佳人,也是鲁生这几年在心里描摹过无数遍的女神砚灵,更是刚刚建立起来的脆弱友情。四姑娘不是女神而是女人,她和所有的凡间女子一样需要吃、喝、拉、撒。鲁生已经有几年没触碰过女人了,这会儿却不敢奢望什么肌肤之亲、女色之欲,他正视了这一点,也正视了自己此时的难达风情,强行压抑住身心的亢奋,慌忙逃离了后山。

晨钟初鸣,鲁生和沙弥就跟着四姑娘出了山门。

“怎么,昨天拴在这里的是一匹马啊。”

“这叫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上马,出发!”四姑娘说着跨上了马。

“昨夜与尼姑为邻,睁开眼就来了几句道家言语,我可真懵了。”鲁生说着也上了马。他这会儿是真懵了,想不到四姑娘能这么轻易地带走沙弥。

好一会儿他没想明白一匹马在寺门口,一夜间就变成了有缰、有鞍、搭着行李的三匹马。

昨天晚上听到四姑娘在房中使用马桶,在那个瞬间,他心中的四姑娘失去了神的光环,好像男女间一旦不避屎、尿、屁,关系就可能会有所改变。鲁生就是在这种心态下把四姑娘当作了现实中的存在,而作为现实中的存在,他对四姑娘的底细还知之甚少,几乎陌生。她是活生生的彝家女子,彝家人很少朝山、拜庙,四姑娘却住在后山听尼姑一天天敲木鱼、念经文、超度亡灵。鲁生现在觉得四姑娘表现出的无所不能不再是神迹,而是有着大背景的帮衬。

天色放亮已经有好一会儿了,及至见到太阳,鲁生他们已经盘旋着越过了两道山梁。小路蜿蜒,时而延伸向上,时而缓缓下行,马踏着碎石,一会儿在阳光下,一会儿又在阴凉里,那条阳光的阴阳线像是有意和这队小小马帮结伴。鲁生大口呼吸着清新的空气,四姑娘放缓马蹄,旁若无人地大声吟道:

盘山茶马道,

群岭古木棽。

暖阳随缰右,

马蹄碎石深。

鲁生听到这贴切的诗句,不由得大叫:“好!有意,有境。”

四姑娘回头笑着说:“后几句被吓丢了,你赔!”

鲁生赶紧说:“赔不起,真赔不起,还是四姑娘接着来。”

四姑娘勒住马缰,严严实实地堵住路,看着鲁生说:“我数十个数,如果你不赔我的诗,我就丢下你们不管了。”鲁生连着求饶,四姑娘却坚持数起了“一、二、三……”刚一数到十她就调转马头,松开了缰绳,马撒开了四蹄惊起了不远处的一群野鸡。

鲁生突然喊:“有了,有了!”跟上四姑娘之后他才续出了:

突窜溪边兽,

惊飞枝上禽。

……

没等鲁生说完,四姑娘急红了脸:“谁是兽?没想到江先生急就出这么两句诗,也没忘拿别人打趣。”

“你看,赔不起四姑娘的石,也补不好四姑娘的诗,实在对不住。恕我不才,只顾言‘惊飞枝上禽’这一景,却忽略了是四姑娘惊飞的树上禽,看来这古体诗害人不浅。”鲁生说着见四姑娘脸上还蕴藉着嗔怪的意思,接着又说:“就像石达开作的诗一样:

千颗明珠一并收,

君王到此也低头。

五岳抱住擎天柱,

吸尽黄河水倒流。

“这句‘千颗明珠一并收’,使得天下人都以为他有大批宝藏,还不知害得多少人死在了这探宝的路上。”

四姑娘笑着问:“你怎么对石达开如此熟悉?”

“喜欢他的才干和气魄,也惋惜他时运不佳。”

“你不会是来寻宝吧?”四姑娘刚说出口就想起父亲叮嘱,后悔已经来不及了。她回头观察鲁生的神色,却听鲁生又说:“传说他得到了诸葛孔明的‘七星砚’,千年砚台流传至今又谈何容易。”

鲁生说得坦然,字字句句却都牵动着四姑娘的神经,她不愿鲁生为宝藏而来,此刻却又不得不对鲁生到这里来的意图产生疑问。

好一个“突窜溪边兽”,果真就有潺潺水声。

四姑娘觉得也许鲁生听到了水声,也许他从风中感觉到了水气,才有了这句“突窜溪边兽”的诗句。自古才子多风流,彼此以诗调侃、打趣,想来也是常有的事。如此一想,心里那点小小的嗔怪随即释怀。她在溪边下马拿出干粮,等沙弥也下了马,这才说:“江先生说自己雕砚,怎么会对诗和画下这么大功夫?”

“如此看来,四姑娘怀疑我不会雕砚吧?就像四姑娘早上就说过的一生二、二生三、三生万物一样,悟性在,触类能旁通。‘禅’无处不在,‘道’无处不涵,关键在于一个‘悟’字。”鲁生意识到自己扯得有些远,发现四姑娘饶有兴趣地听着,就接着说,“雕砚,最需要诗情画意,如果不在这上边下功夫,最多能够成为雕砚匠,难成砚师,更成不了制砚大家。”

“如此说来,江先生一定是大师了?”

鲁生赶紧说:“不,不,我充其量是个砚匠。”

四姑娘打量鲁生一眼,低声说:“我姐夫就请了个雕砚大家,几年下来我一方砚也没见着。”

“也许在等好石料。”

“等?”四姑娘说着脸上掠过了一丝笑意,这笑意被鲁生误会成了和解。

鲁生一路上挥洒着诗情和亢奋,四姑娘的心里却突然杂陈着五味和疑惑。她一想起陈掌柜说过“确实是三年没让外乡人离开过水磨房”心里就不是滋味,如果早点知道有这么个人的存在,说什么也该出手搭救一把。她这会儿特别想多了解鲁生些,边走边问:“江先生家里有女人了吧?”

“有。”

“几个?”

“一个。”

“为什么?”

“累了的时候,她给烫壶酒。困了的时候,她给铺床、展被、烧热炕。”

四姑娘“哦”了一声,就没再问下去。她的心被鲁生描述的家庭生活刺痛了。简单而温馨,这样的生活对于她来说是那么遥不可及。她喜欢过一方砚,这砚成了姐姐的陪嫁;偷偷和天佑定情,天佑却成了她的姐夫;与林家公子有了婚约,没等来花轿,等到的是林家公子的死讯。前几天邂逅江鲁生,几天相处得到的是爱与忧的交织。如果鲁生果真为砚而来,一定会成为栖云山庄的座上宾,万一他为宝藏而来,入深山只会成为野兽的口粮,即便探到宝藏,鲁生也没有机会活着带宝出山。

林木棽棽,山路崎岖。

四姑娘感到一张大网铺天盖地,万一鲁生是为宝藏而来,自己对鲁生做的也许会是请君入瓮的残忍之举,而鲁生正被牵着鼻子走却浑然不觉。

又是没完没了的山路,马蹄敲击着裸露的山石,山间飘荡着踢踢踏踏的足音。

沉默中,鲁生看到了四姑娘脸上的失落,觉得刚才向她坦言了妻子的好处,现在看来真不是明智之举,千里之外的妻子也好像突然出现在了他和四姑娘之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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