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在空中对接的一瞬间,整个世界都静止了。
所有人都在原地被定住,各自做着滑稽的动作。
那是一双好看的桃花眼,我曾经看着它平静过,也在微笑时弯曲过,而现在,它依然不含一丝波澜的静静注视着我。
如果说我从小到大,要挑出一种最少的感情……那必定是后悔!我想,我大概是用前面的十几年,来攒了一个巨大无比的后悔。
在这里等着我!
天空似乎下起了雨。
“别哭。”
原本清冽的声音如今有些沙哑,这个声音,我之前还在脑海中过滤了好几遍。
“不!不可能!”
我跪下来,看着面前这张染了斑斑血迹的脸,即便是染了血稍显狼狈的样子,他依然是好看的令人发指。
“温……温壶酒……”
我咬着右手大拇指,左手却忍不住想去触碰他。可我的手一直抖个不停,我的身子也颤动不止。
我的眼泪瞬间决堤。
在我知道自己被宣判了死刑的时候,在我做好准备去死的时候,我都不曾哭成这样。
“小子,别哭!”
温壶酒的声音带着一丝笑意。
我怒极:“谁要你救我的!你凭什么!”
“你不是神仙吗?你不会死对不对!”我一边哭着,一边怒吼着。
“不可能!你骗我!你不是不死之身吗?为什么?”
“你给我起来啊!温壶酒!”
“啧!吵死了你!”温壶酒的声音响起,他躺在地上,后脑勺是一大片鲜红的血液,嘴角还流着血。
我想去扶他,又完全不敢动……只能放声大哭。
“别哭了,听我说。”
温壶酒眼睛里闪着光,他每说一个字,就会有血液不断从嘴里流出。
“不!你不能这样!”
“好了!听我说!”
我怔住。
“孟路,我活了太久,久到……我已经忘记了时间……我早已厌倦了……死,对于我来说,是最好的解脱。”
“其实,我已经死过一次了,只不过……这次是魂飞魄散而已……”
“你别说了……我要去叫救护车啊!”
“可是,我真的……很高兴!我原本以为自己死不了,没成想,居然可以借助你的事情,达成了我的夙愿,还……还救了你一命……我很……高兴。”
“我是真的该放下了,我早该……咳咳咳……终于,我终于可以离开了。”
我越听心里越难受,眼泪很快在地上汇聚成一滩。
“我这一生……都被束缚了,等我明白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了,如今是真的……应该落幕了。别伤心,这是我愿意的。”
“你别说了!我不想听!你是神仙,你不会有事的,你快给自己疗伤啊!快啊!”我咆哮着,仿佛这样他就能听进去我的话。
“接下来的话你一定要听着。那个……恶魔,是死神……咳咳……你要去找其他的死神,才能抗衡他,我离开后,有人回来找你,他是好人,可以帮你……咳咳咳!”
温壶酒咳出大量血液来,我惊恐的看着他迅速失去血色变得苍白无处的脸,我不明白,为什么温壶酒会死?
他一直都是无所不能,不老不死的……为什么会因为车祸……
他应该是屹立在人前除魔卫道的,而不是……像现在这样毫无生机的躺在地上。
“温壶酒……你快告诉我,怎么能救你?一定有救你的办法对不对!”
我恨不得抓起他来摇一摇。
温壶酒眼神复杂的看着我:“不用执着于我,人终究难逃一死,你不应该哭,你应该站起来去战斗。”
我止住哭声,猛摇着头:“我要你活着啊!你还欠我外公一个解释!你不说,他永远不会原谅你的!”
温壶酒却是笑了:“你果然还是个孩子啊!”他虽然笑着,眼睛却已经半闭上了。
我察觉到自己的手臂被他的手握住,很冷。
“你……”
我话还未说完,便感觉到了一股热源从手臂处传来,一阵强烈的威压袭来,我承受不住这股力量,双眼一黑。
“我温清,终是不负温家,不负天下。”
“我已经将所有人的记忆抹去,没人会记得这场事故,从今以后,你,要好好活着。”
“不!”
像是坠入无边无际的黑暗中,又像是深海里沉浮着,我的意识,在这个无尽的黑洞一样的地方几经翻滚。
“不!”
我尖叫着醒来。
入目是一片白色——天已经大亮了。
我有片刻的迷茫,随即飞快坐起身来。
一幕幕钻进我脑子里,我伸手按住额头。随后我松开手,看着手心里的碎玉,被我紧紧攥在手里,手心甚至都被划破了。
那些!
都不是梦?
我忽然就忘记了如何呼吸,心里那股让人窒息一般疼痛不会有假。我这才发现自己脸上早就泪流成河。
“小路?你怎么了?妈妈听见你好像尖叫了?”房门外传来我妈的敲门声。
“妈妈可以进来吗?”说着便要拧门把。
“别!”
“妈,我没事儿,做噩梦了而已。你不用进来,我穿好衣服就出去。”
我自然的回答让我妈没有起疑,回了一句“好”便直接离开了。
我看着手心里的碎玉,想起温壶酒最后的话。
他已经抹去了所有人的记忆……不会有人记得这场车祸。
为什么……不帮我也抹去!
这样,我就不会再伤心了……
他从来都是完美的,连死也不例外。
无声的痛苦过一场后,我浑身酸软的起来穿衣服。
“天啊!你的眼睛怎么会变成这样!发生什么事情了吗?”我妈很惊讶得问。
我双眼酸涩无比,不用想也肯定是肿了。
“没……我没事儿……”
我妈不太相信的看着我,我埋着头。
“妈,你帮我请假吧,我身体不舒服不想去学校了。”今天是周一,我一点儿也不想去学校。
估计学校里那群人还不知道我的死活。
“啊?身体不舒服?你哪里不舒服!”我妈正从厨房端早餐出来,说着就来摸我额头。
“啧!小路,你额头真的有些烫……你先去吃早餐吧,我去拿温度计。”
“妈,别忘了请假!”我不依不挠。
“好吧,我看你精神恍惚的,还是留在家里吧。”我从我妈眼中看出了她的不安。
也许是从我这段时间的语言和行为中,让我妈似乎有所察觉了。我神色一黯,如果我妈知道我昨天晚上差点死了,会不会骂我不负责任。
对了……我的手机!
我把他放在那条街的树杈上了,当时我怕自己死了之后手机也被弄坏了,故意先把手机放在哪儿,里面记录了我对亡灵的所有了解,还有……温壶酒的地址。
天啊!后来如何了!
温壶酒……温壶酒……死了。
我牙齿狠狠咬住嘴唇内里,不让自己哭出来。
我……明明才知道了温壶酒的往事,我们明明才相认……我明明还要他教我法术的……
为什么会变成这个样子!
等等!
我突然想到什么。
为什么温壶酒昨天会突然给我讲那么多他的事情,还有……我离开的时候,他当时叫住了我……
他的眼神……
他分明是什么都知道!
这个人!
他……凭什么!
不行,我要去一趟酒馆。说着我便起身往外走。
“孟路,你在做什么?”我妈刚好拿了温度计出来,一声喝住我。
“你不是连学校都不想去了吗,怎么还想出门!”
我无从回答,只好一言不发。
“你给我坐好,吃你的早餐。待会儿还要吃药!”我妈发号施令,我只好坐会桌前。
看着桌子上的早餐,我却真心没有一丝胃口。
我整个人都像是被封住了,提不起精神来,也不想说话。
家里的气氛莫名冷凝。
“你到底是怎么了?从你昨晚回来就一直这样,你不是去看望老师了吗?回来怎么这副德行?你给我说清楚!”
我垂着眼。
“孟路!说话!”
每次我妈这样简洁明了的说话都代表着她生气了。
我心里生出愧疚,只好开口:“……我……手机丢了……”我也不算是说谎吧,虽然是我自己主动丢的。
原本以为我妈会骂我粗心大意,没想到我妈倒是松了一口气。
“就是这事儿?”
“对呀。”
“这也值得你这个样子?唉,你这孩子,你要吓死我了!”我妈的反应也让我有些摸不着头脑。
不管怎样,没起疑就行。
给我量了体温,三十七点五度,也不算严重。
“没想这事儿,你先吃东西吧,待会儿好好休息,我马上要去上班了,你得自己照顾好自己。”我妈把药放在桌上,“对了,这个你记得吃,回来我会检查的。”
“还有,我在路上会给你老师打电话请假的,你不用担心了,中午妈妈回来给你做好吃的。”我妈换了鞋,拿了包准备出门了。
我一直目送着她,我妈现在门口和我对视。
“听见我的话了吗?”她声音上扬。
我露出一个微笑:“听见了!”
“砰!”门关上了。
我脸上的笑一下子收的整洁。
站到窗户前,我看着窗外的阳光。
下了这许久的雨,终于放晴了。这个城市,终于重见天日了……
然而只有我知道,有一个地方,仍然下着细细密密的雨。我看着手里的碎玉,又慢慢将手放下。
温壶酒离开了,可我不能辜负他救下的这一命。
我不敢说自己一定会抓住幕后黑手,但我不会放弃的,他毁了一切,我一定要让他付出代价。
“叮咚!”
回过神来的我终于听见门铃响了。
这个时候,是谁?
我疑惑地从猫眼中往外看去……不是我多疑,而是经历过这么多事情,我已经不觉得在家里很安全了。
“别看了,是我!”
我还没看清楚,就听见门外的人说了话。
林芷?
“你怎么来了?”我打开门问她。
直到林芷穿着校服坐在了我家沙发上,我都还没有反应过来。
我的脑子像是被锈住了似的,看着她从沙发上起来,又坐到桌前。
“哇!阿姨做的!我刚好没有吃早饭唉~”她说完眼睛有意无意的瞟向我。
我摸了摸脑袋:“你吃吧!”
林芷笑了笑:“那我真的不客气了?”
我一屁股坐在沙发上:“不需要你客气!”反正我是真的吃不下,给她吃了,还能不浪费粮食。
“对了!你来找我做什么,你今天不用去上课?”我问她。
林芷挑眉,说道:“不是你让我来的吗?”
我无语:“我什么时候做了这样的事?”
林芷冷笑一声,“啪”的一声,将一个东西摔在桌上。
“我说你是贵人多忘事吗?需不需要我给你念一下你昨天晚上给我发的短信!”
这么一说,我终于想起来了。
昨天晚上,我为了确保万无一失,在藏手机之前给林芷发了一条短信,让她今天早上去那里拿东西……
至于为什么给林芷发而没有选择别人,大概是因为我觉得她不简单而且也不是一个坏人吧。
我一下子哑口无言……林芷不会已经看了手机里的东西了吧……
“那个……我想起来了……”
我往桌上看了看,果然是我的手机。
我不说话,看一会儿手机,又看一眼林芷,客厅内一片沉默。
“你到底在做什么?玩侦探游戏?我一大早就去了你说的那个地方,找了半天,我还以为你耍我呢,最后可叫我找着了……孟路!你玩儿的什么把戏!这破手机早就关机了,我充了电又解不开密码……你到底想表达什么!”林芷一口气说了一长串。
额……
“你别想蒙混过去!给我说清楚!”林芷嘴角分明带着笑,我却觉得有些冷。
我想了想,觉得这事儿告诉她也没什么大碍。我站起身来,坐到她旁边的位置,拿起手机,指纹解锁。
“我给你看个东西吧。”
我翻出昨天的那条公告,摆到她面前。
林芷瞟了一眼,说:“这个我知道。”
“哈?”
“早上我接了一个电话,是‘女神’打来的,没说话就哭哭啼啼的,我问她有什么事儿吗,她哭的更厉害了,反正纠缠了好一会儿,我才知道她是叶鸥,然后她告诉我你肯定出事了……我就猜到了。”
我脑中打了一个巨大的感叹号!
“我靠!”
“嗯?”
“……你……可真聪明啊!”
其实是想说,会不会误会了……
好吧,为什么我现在还想着叶鸥会不会误会这种事?这不是重点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