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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因为要乘机,我前一夜没有入眠。夜里,我查了南京的天气,这些日子估计会有雪。我已经很久没有见到雪了。你想象着一片片的雪落在枝丫上,飘在路牙边缝里,在地上积出薄薄的一层。人们裹着冬衣,脚踏上便显出一层浅浅的印记,虽然行色匆匆,却不乏矫健,步步都显着精气神,仿若这场雪给南京带来了偌大的欢欣。我是这样想着的。

第二天,我早早来到悉尼国际机场,在那里等了近4个小时,打算在飞机上小憩片刻。但座位在靠近引擎的地方,我睡得并不好。不过,我需要在樟宜机场候机8个小时。免税店附近有供人休息的沙发,我在那里睡得比较安稳。

又经过与候机时长相当的航班,我终于站在机场出口的地方,直愣愣地看着我乘坐的航班号消失在航班表上,怅然若失。机场外正下着雪,熟悉的疲倦感毫无征兆地侵袭了全身。

透过落地窗,我看见雪落地即化,来不及叫人看见。雪水化在路面上,整个城颜色显得沉重,湿漉漉的,像是上面有人打翻了墨水瓶。我像是整个人蹚进了冰凉的水塘,对这天气唯恐避之不及。我步履维艰地推着行李箱走到停车场,乖乖地倚在栏杆上,等着季夏来接我。时间漫长,她迟了近一个小时。

“路上太堵了。”她在车上又跟我说了一遍。

“今天天气不怎么好。”

“可不是,这种天招人烦呢,又冷又湿,穿得再厚也暖和不起来。”

“但也不至于迟这么久。”

“迟就迟了,你还能吃了我不成?”

我坐在副驾驶的位置上,瞧了瞧我妹妹,转过头看起倒车镜来:“今天小禾又找我了。”

“他找你做什么?你新写的小说?”瞧瞧,连我妹妹都晓得他给我来电话是什么目的。

“我在过安检的时候,刚开机,他就打过来了。”我苦笑道,“一分钟都不耽误。”

“你是生意兴隆啊。”她说。

我摇摇头,想说自己并不想给陆禾做。

“他怎么说的?”季夏问我。

“我还在排队呢,手机刚开了机,揣进口袋就响了。没别人啊,肯定就是他了。”

“我接了电话说:‘喂。’”

“‘常哥,我小禾啊。’那边的声音倒是很久没听着了,听着蛮亲切的。然后我接着说:‘我知道的。’”

“你是刚下飞机吧?”

“嗯,正在过安检呢。”

“他支支吾吾了一会儿说:‘太好了,等你到家里了再说吧,我打电话来,就看看你顺利到达没有。’”

“‘放心好了,顺利得很。’我这样回的。接着他又给我打了招呼,挂了电话。”

妹妹笑了笑:“他说不定还说要来接你呢。”

“这你都知道。”我不住啧嘴,“现在晓得看人了。不过他不敢来。小禾很不错。现在搞书的这帮人,没有比他更勤的了。但我不想给他。”

“你怎么不给那个日本人去出版?我记得你提过。”

“很久没有联系了。”我的记忆像弹簧般被拉伸到远处。

“嗯。那没办法了。”季夏看上去挺不在意这件事情,随口回应道,“你不回家一趟吗?”

“先回自己住的地方吧,我把东西放下来,如果没什么事情要处理,我就回去见见爸妈了。”

“你现在可忙了。”季夏有口无心似的说。

“现在在做什么呢?”我问季夏,“上次听你说你辞职了。后来怎么样了?”

“找了一份新工作。”

“什么样的工作?”她摇了摇头,没有回答。

车在机场高速路上飞驰,我俩之后在车上有一会儿没说话。收音机里放出一首又一首流行乐曲,很多我都没有听过。你看见雪片落在车窗上融成水,被刮干净。空调柔和地吹出暖风,时而被雨刮器一声声地掩盖,我想起还未曾回到的家,暖暖的,缓缓的,我倚着窗睡着了。

快到家的时候,陆禾又来了一次电话,我没有接。季夏帮我把行李送上了楼。他们把我的房间打扫得很干净,我压根儿就不用收拾。不过他们这样摆弄之后,我始终找不到我自己的东西。甚至我写的书稿。到现在我仍旧喜欢把底稿写在纸上。

其实陆禾也算是作者。作者分很多种。写小说的是作者,教授写作的老师也应该算是作者。像陆禾自己,他也在写小说,在这行当里,更容易成功些。但是陆禾没有这样做,这倒不是因为他不愿意这样做,而是他写作实在太差劲。

我当初是在“籍籍”那家咖啡店里遇到他的。这家伙当时不过是出版社里的一个小员工,不过现如今的出版社,确实也是厉害得很,不是资历深厚如同“商务印书馆”等,就是“中信出版社”这类资金雄厚的大社。能进这样的出版社,陆禾当时不是自己有实力,就是家里人有点实力。现在则不同,网络散播世界,“自出版”大行其道,再大的出版社也架不住洪水涛涛,就差成为滚滚的历史车轮。

那时,我在籍籍咖啡馆把自己的小说给他看的时候,陆禾觉得不怎么样,毕竟他自己也在写小说。你不能把自己的小说给同行去看,他看到的满是糟粕。写作的人往往都会有那么点小肚鸡肠。但是作为朋友,他想帮帮我,看看能不能给社里的老编辑读一读看。最后这篇小说在《小评论》杂志第112期上发表。因此我拿到了五百块的稿费。

这篇小说让我一下子名利双收。我还得了一个小奖,对那时艰难写作,几乎就要放弃的年轻人来说,这简直是救命稻草。我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小说能让我有多出名,我估计只要入了这行的,谁也没有想过要写部小说来挣钱。

第二天,雪下得很大。潮湿的地面被前夜的风冻住,在天空映衬下显得灰白的雪盖在地上,厚厚的一层就快要没过脚背。这天气实在太恶劣,幸亏季夏回去得早,不然可能被困在路上。我起床时裹着厚厚的毯子,把窗帘拉开,一片明晃晃的白,让我想到我写的那部中篇小说,里面描写了暴雪和严寒,还有其他那些恶劣的生存环境。

我去厨房煮了咖啡,注意看了一眼时间。谈思甫是要什么时候和我见面的?我一下子给忘记了,等我洗过脸,再看一眼表,就想起来了。

谈思甫是籍籍咖啡馆的老板,现在说起来,这家店早已经不存在,但在我们这个小圈子里,当时却相当地有名气。虽然现在互有联系,但也不似在“籍籍”那样有趣了。昨夜我还和他通了电话。他在那头听起来比我想象得开朗。

“这家店现在就是一个关张歇业的房子,店面还租着,因为地界好。”谈思甫在电话里说,“如果你想去喝点东西,我还可以给你开门。”

“那我肯定要去了。”我那时正在喝着刚刚泡好的热茶,暖暖的,捧着正舒服着,“你现在还在做咖啡馆生意吗?”

“我没有在做了。”

“我听小禾说的。说你还在做点类似的生意,他讲话也是不清不楚的。”

“陆禾啊,他说话一向如此。”谈思甫爽朗地笑起来,“虽然没做咖啡馆了,但是我开始经营酒吧,在新街口那边。”

“应该不是主营的生意吧?”

“当然不是,我在另外几处地方开了茶餐厅。”他跟我说,这都是因为他之前有开咖啡馆的经验,因而都做了相似的生意,现在还算兴隆。听说我回国,他也格外地高兴,就邀我第二天和他出来见见。既然答应了,就风雨无阻了吧。

籍籍咖啡馆在老城南一处旧巷子里,那里可以说人迹罕至,因为地理位置,这家店相当幽静,而且租金出奇地便宜。而我遇到这家店,也是因为游手好闲。那时由于栗寺的背叛,我不得已从上海逃回南京,我还记得那天是四月六号,票根我都还留着。

儿子回家,当爹当妈的自然高兴,给我弄了一大顿饭菜。我顾不上脸面,洗完手坐下就吃。嘴里不住和他们俩寒暄着。上海的事情我对他们只字未提。之后又说了些我在沪上的见闻,说那里如何如何,爸说:“上海就是这个样子的。”我一时不知回复什么,索性就不再说下去,闭口不言,听季夏在桌上嘚啵嘚啵说着她在学校里的事情,开开心心的。妈还问我:“就别回上海了吧?”

我承应道:“不回了。”抹净嘴,帮着把碗筷收拾了干净。

他们说,季夏趁我不在家的时候,把我房间给占了。但是房间里还是我走时的模样。书桌放在西南角,堆满书的书架底下。这些都是我上学时买来瞧的,看这架势,我以前光是购置这些闲书就要上万。

从上海回来,我再钻进自己的狗窝里,发现陌生得像刚入住的宾馆房间。之前,我没有自己的房间,和蒋化臻两人就挤在单间里住。眼下飘窗、书桌、书柜、衣橱、双人床,现在把我放在这么宽敞的房间里,心里都放松下来。

我躲在家里,日子就这么出其不意地过着,隔三岔五,总会给你一些惊喜又或是惊吓,倘若有幸,你还会惊讶于这生活怎么就变得那么无趣。妄想言语里用一些押韵又缺乏创意的辞藻,甚至写了一点东西,证明自己的独一无二。事与愿违的你哟,怎么长大了那么多年,还希望得那么简单?

大概过了一个月的无趣生活,我的思想情绪就变成了这副德行。时不时地和爸喝点酒,消一消这种念头。但如同永远烧不完的杂草,但凡有那么点时间,这样的怨愤就肆无忌惮起来,孩子们作文里“春天的柳条”,大致就是这样一番光景。那段时间我写了一点武侠小故事,当作日记,当作发泄,“‘剑要这样耍才可以。’剑光一闪,那汉子转瞬间便舞出六七支剑花来。只是剑花,却已是招招要害,剑剑逼命,罩住那高瘦道人全身三大弱穴。”

如同这样的套文,不由自主地从手里写出来,脑子里想写什么就写什么。没有行文的思考,没有节奏的把控,时间荒废在笔墨上,竟让自己莫名其妙地满足起来。于是乎我就明白了,自己的脑子基本快要报废。

于是我坐着公交车,径直往自己的中学那个方向去,走走停停,也可略微散散心。我的中学紧紧挨着夫子庙,沿着秦淮河一路走下去,顺着平江府路,往右走,再左拐进中华路,在那里你能看见两边高大的梧桐长着嫩绿的新叶,阳光从摇曳的树缝里钻出来,信步往前再走个二十分钟,就到了中华门城堡。老城南旧街老巷那时仍有很多,从巷口钻进去,我自己也不知道会从哪个口走出来。而“笠人咖啡馆”就在其中一条巷子里。

这家咖啡馆的名字十分洋气,如果包装得当,说不定哪天就火了。咖啡馆左右都是水泥砖墙,看着应当有了年岁,不少水泥块剥落下来,露出红色的砖块。而因此,咖啡馆倒显得极有现代艺术气息。工业风的装饰让整个咖啡馆与老旧的墙面浑然一体,干净的橱窗,像是精巧的艺术展台,可以窥见整个咖啡店的内里。为什么这地方竟有咖啡馆?出于好奇,也是出于惊讶,我就推开门走了进去。一个和我差不多大的年轻男子就立在那柜台后面,正低着头仔仔细细地擦着柜台。

店里没有其他的客人。

“你好。”我先打了声招呼。

“你好。”听见我说话,他立马丢下手里的抹布,笑着回应道。

“你是店老板吗?”

“我是煮咖啡的。”

“我想来一杯拿铁。”他的咖啡并不贵,我算了一下,二十来块钱,后来我在国外还特地对比了一下,除掉汇率的因素,两边的价格是差不多的。店里只有他一人,我也还有想要问他的事情,就一直坐在吧台的椅子上,看着他做咖啡。这年轻男子没有用那种意式浓缩的咖啡机,而用的是相当复杂的虹吸壶,需要用酒精灯将水煮沸,蒸汽顺着导管往上,穿过咖啡粉,萃取出咖啡液。这是相当考验功夫的。奶泡绵密,且不会遇到咖啡就化开,变成白色的泡沫,可比外面的连锁咖啡店做的好喝得太多了。

“你专门学的这个吗?”我问他说。

“不是,这还是兴趣爱好。”他笑了笑,整理着刚刚用完的器具,“我学的是建筑。”

“我学的是编剧。”

“真的?”他脸上显现出颇为奇妙的表情。

“我希望是真的。”我笑道,想起现在无所事事,之前学什么都已经不重要了,忙于转移话题,于是我又开口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我叫谈思甫。”他回答说,“你呢?”

我把车停在路边的车位里,虽然不忍关掉空调,但最后还是熄了火。车里一阵寂静,路上有轮胎碾过路面的嘈杂声,我竟看见前面有两个老太冒雪前行,她们一路蹒跚,直到玻璃起了雾,身影才模糊起来。于是我按下车窗,开了一点缝隙,点燃一支烟,叼在嘴里,裹紧了衣服,因为冷风从那缝隙钻进车子,任意肆虐起来。

谈思甫敲响车窗时,我正拿着Kindle读钱德勒的《漫长的告别》。这是一部好书,我看得津津有味,但是唯一不喜欢的就是里面冗长且颇为造作的描述,像是醉酒后胡乱拼凑出来的。这时谈思甫敲响玻璃,打乱了我的思绪。他坐进车里,穿着藏青色的派克大衣,围着一条很好看的围巾,裤脚沾着雪花,进来后慢慢融成了水,浸湿了面料。我没有想到他会这样神采奕奕,但转念想想,我为什么不这样想呢?

“早上好,气色很不错嘛。”

“昨晚睡得好。”我如实回答,“躺床上不到两分钟,就已经没知觉了。”

“充实。”他笑着说,“我没想到你会抽烟。”

“你没想到的事情应该多了。”

这样的寒暄一多,你就知道怎么跟人打招呼了。说实话,这些东西我不怎么学得来。

“你结婚了。我在国外,没回来。”

“没事的。”

“打算要孩子吗?”我问他。

“目前还不想要,我老婆不想要,我也不想。”

“没有理由啊,为什么不想要?”

“怎么要,养不起呀。”他笑道,“准备过段时间吧。”

我灭掉烟头,把窗户打开,凛冽而清新的空气夹着雪卷进车里,带走烟气。他就势裹了裹衣服:“走吧,现在那条巷子稍微拓宽了些,你这车能进去了。”

他成熟而稳重起来,但他不像有干劲的生意人,这是我见他之后的第一印象。说话不那么孩子气,也不像别的生意人,整天说鬼话,就算生意出了问题,你说不定晚上请对方一顿饭,和对方成了朋友,事情就解决了。但谈思甫不这样做,这原因是他从没有和工厂去打过交道。这方面反而梁钱锋有很多类似的经验。他的改变令我一时间唏嘘不已,竟觉得眼前的人有些陌生。所以车一路驶进巷子里,在边上停靠好之后,他下车好久,我才愣愣跟着下了车。但或许是因为我觉得太冷。

车的侧对面就是“籍籍”。四周通透,橱窗干净得让人察觉不到。里面原先有十余张小桌,每张仅供两人坐着,三人倒不是不可以,只是屋子的空间不够多。后来谈思甫拿掉了五张桌子。除掉吧台,其余三边长长的木质长凳可以坐上十几号人。折算下来,整个咖啡馆,仅仅只能容下近二十号人。而谈思甫那时生意最好的时候,也不过十来个人。

那时我经常来这里,尤其是自己搬了地方住之后。因为和谈思甫熟络,冬天的时候为了省电费,就会一大早来咖啡馆,帮忙开门营业,而后来就是自己坐在角落的桌子边,独自学习如何将一个场景用文字写出来,而且还要写得独具特色。

谈思甫会给我弄一杯咖啡,中午的时候自己会点一点吃食。我在他这里会存着一瓶酒,配着午饭吃。有时候没钱,我也会省着不吃午饭,饿着肚子,就喝点酒暖暖胃。每到午间,大家在“籍籍”都喝着咖啡,而我就喝着自己带的酒。据说,这是谈思甫那时店里特有的景致。

谈思甫开了暖气,也把咖啡机打开,为我煮了一杯咖啡。我呷了一口,感到腹中暖和起来,不再觉得那么冷。他端着自己的咖啡,问我:“觉得怎么样?”

“好喝。”

“那就好。”我曾经在危地马拉喝过刚刚摘下的新鲜豆子煮成的咖啡,那才叫好咖啡。原料决定了很多。这咖啡煮得味道很浓郁,不过豆子倒不是什么好豆子。这不是说他煮得差,他曾经获得过亚洲某个咖啡联赛的奖项,具体什么名字我忘记了。

“你现在还做这个吗?”我问他说。

“很少做了。”他说,“只在有点时间的时候自己捣鼓捣鼓。不过日子倒是过得快得多了,以前都不觉得,早晨一睁眼就到午饭时间了,再一晃就已经下班了,事情却还没做完。两个酒吧还有四个茶餐厅,物料的供应,员工的安排,成本的控制,垃圾的处理……一件事一件事接连不断,不过自己钱倒是多了。老婆开心,不是吗?”

“这就是为什么我不结婚,为什么要让老婆开心?”

他笑了:“少给我装嫩。得哄姑娘开心才对。”

这时他的手机响起。瞧了一眼,谈思甫接了电话:“找我干什么?”我嘬着咖啡,四周张望,但电话里的声音相当清晰。

“不是这样做的。”他说,“你要么就把协议签了,要么就拉倒……我没有什么好讲的……这本身就是你的问题。”

他看了看我:“我现在有事,等会儿我再联系你,行吧?”于是挂了电话。

“出什么事了?”我问他。

“没什么。”

“你工作上的事?”

“很烦神。”这个电话已经改变了时间的进程。时间现在变得有些慢了。这时候我注意到外面的雪渐小起来。我那车上已经积了薄薄一层,引擎盖上将才还冒着热气,眼下就给冻住了。

“去澳大利亚没带点什么东西回来给我吗?”他问我说。

“没有。”

“真不够意思。”

“澳大利亚的好山好水好无聊,都带不回来。”我说。

“咬文嚼字。当时就觉得你是个人才。‘籍籍’这名字也把店带火了。”

“那是你人缘好。”我说。其实我一直觉得“笠人”要比“籍籍”朗朗上口,而且也不是我刻意让他换的。那天来了兴趣,就在吧台桌上那来客可以在上面留言的本子上写了“籍籍本无名,杳杳无人烟。挥挥衣袖来,默默自耕耘”这么一首打油诗,他取了头两个字。

我隔段时间再来的时候,他就换了招牌,就连营业执照也都换掉了名字,真叫一个果断。他跟我站在巷口,看着单开玻璃门上不起眼,甚至不明晃晃的招牌,似乎带着从未有过的虔诚。而我竟仿佛有些感同身受。但不过一会儿,我的习惯让我从第三者的角度看起这件事情来。两个呆子站在巷口,肃然起敬地看着一个莫名其妙开在小巷里,没什么人气的咖啡店招牌。这让我想起了《等待戈多》。徒劳无益,但又与这名字相得益彰。

“哼。”他闷笑一声。

“你怎么不带你老婆来?”我说,“我还没见过她呢,晚上一起吃个饭也行啊。”

“惦记我老婆做什么?”

“妈的,滚。”我说。

“改天吧。她今天加班。”

“她做什么的?”

他如实告诉了我。

“怪不得,神龙见首不见尾。”我说,“做个采访,你对婚后生活满意吗?”

“你指哪方面?”

“你想指哪方面?”我说完笑了,他也跟着笑了两声,戛然而止,就有些像是被人扼住了喉,发不出声来。

“一切都很顺利。”他喝了一口咖啡,整个屋子的温度没有因为咖啡入肚而升高。但是我看他似乎有了那么点暖和劲。

离开店,我把他送去了他的另一家店里。他手拉着门,顿了一会儿,说:“拜拜。”打开门,一股强烈的寒气冲进车里,我精神为之一振,打了一个寒战。他正要开门,却又在风声里大声说道:“改天我把我老婆带出来,但你好歹也找个女伴带着。”然后他关了门,车里过了好一会儿才重新暖和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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