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十四
是夜,夜风凛然,吹动着草木,“娑娑”作响。
一轮弯月在清寒的天空中挂着,孤零零的,凄冷一片。
江晚月又一次的进入了皇宫。
直达御书房。
内里烛火通明,随着灌入屋内的丝丝冷风,烛台上的蜡烛不断摇曳着火苗,跳动,不定。
一个侧脸精致如刻的影子,映在窗上,随着烛光的跳动而变幻微动。
他端坐在桌前,低头俯视着桌面,手中执笔,认真的书写着什么。
江晚月看到的便是这副场面。
她忍不住凝神,将神情完全聚集到眼前的那一熟悉的黑影上。
这是她曾经思恋过多少次的人,现在,正安安静静的批着奏折。
她想要时光不再向前流淌,就一直停留在这一时刻,让她在暗处就这样静静的看着萧折。
因为以后,这种机会说不定就不会有了。
她此时就在想着,无论谋害爹的是不是萧折,她只贪图这一会儿的安宁,她在这一刻钟,只是想要好好端详着萧折,记住他的一切,不谈任何恩怨和纠葛。
可世事却总是事与愿违。
萧折微微抬头,却依旧没有停笔,他朝着江晚月的方向道,“小晚儿,夜晚露重,别在外面看着了,进来吧。”
江晚月微微一惊,很快了然。
她苦笑,暗自敲着自己的额头。
萧折是谁?
他的武功和感知力可是一流的,她在门外,萧折必定早已知晓。
而她却还当萧折不知晓一般,在外面看着他。
江晚月突然有些懊恼和挫败。
进入御书房,两人之间的气氛有些出奇的诡异,是以前从来没有过的。
萧折在批着奏折,没有停笔,没有说话。
江晚月也是无言,她有些不敢去看萧折。
……
许久,她盯着萧折手下的墨字和宣纸,忽然想起几日前,凤嫙说的话。
她说,萧折也是南秣的人,和她来自一个国家。
她的内心一惊,突然想起了来此的目的。
她问道,“阿折,你…是西祀的皇子吗?”
她刻意不提南秣,想要萧折亲口否认自己是西祀的人,对她说自己是南秣的人。
可是,并没有。
萧折说,“是的。我是西祀的三皇子,同时也是被送到帝都的质子。”
没有说任何关于南秣和西祀被他灭国的事情。
江晚月不知该如何提起,于是又问,“那日…阿折为何要去青楼?”
萧折没有正面来回答这件事,而是反问江晚月,“那小晚儿又是为何去了青楼?”
去享受,去玩。
因为有人说过,青楼女子的芊芊玉手柔若无骨,她们个个眸含秋波,可以让人醉在她们的温柔乡之中,沉浸其中,无可自拔。她去过一次,发现果然如此。
所以她一次又一次的装扮成男子的模样去逛青楼。
她都不好意思回答这个问题了。
那萧折呢?他又为何要跳过这一问题。
江晚月心中惦记着这件事,又问道,“阿折,那日皇帝又为何让所有人给你敬酒,灌醉你?”
那日她托腮睡着了,所以前因后果一概不知,问了江亦非,他也不告诉她,说什么小孩子不应该知道这么多。
所以她非常好奇,心中跟猫爪子在抓似的,痒痒的,难耐。
那日吗?
萧折想到了那日宫宴。
皇上当着众国使臣的面来刻意为难他,想要灌醉他的情景。
“他啊!大概是想将我灌醉了,让我在没有清醒意志的控制下做一些不合乎帝都规矩的事情,当着别国使臣的面羞辱我罢了。”萧折无所谓道,“我怎能让他如愿?”
他耸耸肩,“可惜皇上不知,我早已预料到会有此事,在宫宴前便服过了解酒的草药。”
解酒的草药?
江晚月眸光一暗,她问,“你懂医术?”
萧折,“不甚精通,略知一二。”
江晚月,“那你知我爹和那些兵吏们中了什么毒吗?”
萧折听到江晚月的话中的两个字,“我爹”时,眸中微微闪过一抹什么。
他沉声问,“你去过大理寺了?”
江晚月“嗯”了一声,接着继续重复着自己的问题,“你知我爹和那些兵吏们都中的什么毒吗?”
萧折手中的笔微不可查的顿了顿,他沉缓的说了一句,“不知。”
江晚月微微瞪大了双眸,不知?
萧折竟不知?
是真的不知还是故意这么给她说来骗她的?
江晚月微蹙起了眉,陷入了思索。
她的心底依旧不愿相信是萧折所为。
或许阿折是真的不知。
他不是说了,他对医术略懂一二吗?
大理寺中的案审人员和派入边疆的御医和江湖郎中都没有查清楚那些兵吏到底中的是何毒。
萧折不知,大概是真的不知吧!
她心里想着。
她没有注意到,萧折的笔尖轻轻一顿,一大团浓墨晕染在了洁白的宣纸上,毁了原先的字迹。
他又不动声色的换了一张宣纸,重新执笔蘸墨书写。
气氛似乎又回到了最初时的寂静,只听得到笔尖蘸墨写在宣纸上的“沙沙”声。
江晚月本不是喜静之人,她立刻觉得在这么安静的气氛下她要坐不住了。
于是起身,“阿折,我回去了。”
萧折左手忽然攥紧了宣纸的一角,但是江晚月并没有注意到。
“我送你。”
“不用了。”
江晚月踏出了御书房的门。
萧折复又将左手松开。
他起身,叫了一声,“小晚儿。”
“嗯?”江晚月疑惑回头。
只见萧折定定的瞧着她,眸中有初见时她看不懂的复杂神色,令她有些捉摸不透,或者说那神色她也不敢去捉摸清楚。
也许,就这样不清不楚…也挺好?
江晚月心中忽然升起了这样的感觉,刚一出现在她的脑海中,她便被自己的想法吓了一跳。
她怎么会这么想?
如果不查清楚的话,那爹不就永远蒙冤了吗?
她忽然有些自责。
“不要太相信你周围的人,即便是最亲近的人。”
萧折沉默了一会儿,才如此道。
江晚月一愣,她顿了顿。
……
江晚月离开了御书房,她出了皇宫,回去了。
而萧折一直凝视着她离去的纤细但站的笔直挺拔的背影,他微微阖了阖双眸,眸中有些倦态。
……
江晚月在路上,一路畅通无阻,无人挡路,可她一直觉得心中有些堵,特别是想起一刻钟前萧折说的话。
他说,不要太相信你周围的人,即便是最亲近的人。
最亲近的人,是爹?是哥哥?亦或是……
萧折他自己?
一路上,她心事重重。
皇宫御书房内,有一人也迟迟未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