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叹了口气,又自回头朝前走去,更不把那句不过补上半字。阿水神色狐疑不定,望了望周遭,又瞧了瞧头顶,只觉得自己与那片星空之间,果然有道隐约之息悄然起伏,心中猜疑不定之时,却听到宝蓝声音冷冷淡淡,自前头遥遥而来。
“你那些伙伴身边,此刻可有那位书生哥哥陪着,更无须牵挂半分。倒是你,一副挺怕鬼的样子,小心若是把我跟丢了,迷在这梅林夜色之中,哪怕是我,也轻易找不回你,到时候月黑风高四巷孤寂,可有你哭的了。”
阿水闻言一窘,脸烫之际,心道这丫头也实在有些大智若妖,只短短走了这会,连自己生平这最大秘密都被瞧破了。
他凝神处望了望四周,只觉得梅林深处,隐隐有无数躁动异常,便从无物处,活活瞧出了许多诡异动静,更觉身后有什么东西跟了过来,大惧之下,忙强自回了一声:
“我,我这辈子,就从没怕过鬼!”
话虽说的豪迈苍劲,可却实在有些色厉内荏之味,越看四周,越觉得处处都有黑影攒动,便越是害怕,那身后奇怪感觉更是越来越强,忙一路小跑飞奔而前,便差点收不住脚,直直撞上了前边的姑娘。
宝蓝也不回头,肩头却有些微微抖动,似忍着些什么:
“怕就说嘛,这又没外人。”
阿水闻言心中极愤,此情此景之下,却不敢再嘴硬半句,脚下步伐又极不争气,跟的离宝蓝更近了些,似浑然不觉那句又没外人,有什么奇怪地方。
两人又是这般在梅林中愈走愈深,阿水便离宝蓝越来越近,几乎贴在了一起,彼此之间,都已能清晰感受到各自身上的气息,心中都有些古怪旖旎意味,两两无声处便是许久,少年才轻声腆道:
“在西荒的时候,半夜里老有个吓人玩意来寻哥哥,那时候年纪还小,被那东西结结实实照了回面,病根就落下了。”
他说话间,却瞧见宝蓝身子也是一抖,心中却是一动,便又行了片刻,才听姑娘细声道:
“傍晚时,你跟我讲小时候的事儿,可还没讲完呢。”
便有道果然如此的笑容爬上了少年面孔,自后凑近宝蓝脸庞,细细查看处,似有些好奇道:
“怎么就扯开话题了,按常理儿不该问问那东西长什么模样,有什么古怪之处么,莫非…”
他眼珠一转,冷不丁便握住了姑娘那只小手柔荑,只觉触处极软极滑,却有些冰凉湿润。宝蓝被他忽然凑近面庞,早就觉得那股极浓郁的男子气息扑鼻而来,心神有些慌乱,忽然被这人一把握住,不由大惊,忙挣脱了那只火热滚烫的手,又退后了几步,脸色惊疑不定,更有些委屈意味。
少年拿手碾了碾指间,一脸古怪笑意望着这满脸通红的姑娘:
“说别人倒是挺能的,若没这下,谁能知道王大小姐自己吓人之际,自己这手心,也全是汗了。”
宝蓝瞧着这少年眉眼间一副轻挑戏谑,却更透了些俊俏模样,那张小嘴不由一瘪,颤声道:
“你欺负人。”
阿水一愣,却想到此次已然夜黑,更是四下无人,虽是这姑娘自己家中,可先前的举动,却实在有些逾界,忙不好意思道:
“也就是个玩笑,幼时和那群人习惯了,没收住手,可别在意。”
“哦。”
宝蓝见他不再做那些荒唐之举,一颗心这才微微放下了些,回头便继续朝前走去,又过了片刻,终于走到了一座灰墙之前。
阿水望了望着极高的灰墙,又瞧了瞧四处,有些奇怪:
“你说的那幽秘处儿呢?”
宝蓝回首望了他眼,也不多话,拿手在腰间一阵摸索,便解下了束于腰缠上的一颗玉扣。
少年望着她行动古怪,不由咽了口口水,又再仔细望了望四下,复看了看那道灰墙,更丝毫没寻到半点门户痕迹,一颗心中不由暗道,难不成那幽秘处儿,却是在你身上?
他越想越怕,忙道:
“宝,宝蓝小姐,这处虽然四下没人,可,可你也不能如此啊。”
宝蓝行动间一愣,望着这少年神色有异,终于明白了这厮心里想的什么,一张脸便是通红欲滴,轻轻啐了一口:
“想什么呢,也不知道你平日里交的些什么人,看的些什么书。”
她白了阿水一年,便在墙上略一摸索,又拿那扣子于某处轻轻一嵌,便有阵粗粝摩擦之声自灰墙内传来,凝神看处,那道灰墙却于无缝处缓自转将起来,露出了藏在后面的一片黑暗萧瑟。
“机关?”阿水奇怪道。
他愣神之间,这灰墙已转开了大半,宝蓝已站到了墙后那端,轻轻望了他眼。
阿水连忙几步赶了进去,才一迈过那墙,便听到后面又是一阵摩擦声响,回头处,那墙便已又自合拢,严丝之处,更无一缝。
他转过头来望向四周,这处却依旧是片庭野,为四处灰墙围绕,隔出个几十丈方圆的地儿,内中布置,却与外边大不相同。只有遍地残草,早是枯黄一片,尽数围着中间一道小亭水泊,又有棵歪脖枯树立在庭边,却怎么看,都只觉极煞风景。
阿水望得奇怪处,只觉有阵风儿无端拂过,只吹动了那满地草头轻摇,却有些冷清凄戚。
宝蓝已自顾走到了那亭中,拿手抚了道亭柱少许,又细细拿到眼前一看,便碾了碾指间,轻轻叹了口气,缓缓走到了庭边,低头望着那泊极小湖面,也不知在想些什么。
阿水跟上前去,发现这处似年久失修,亭座与柱上早已满是灰尘,更有不少蛛网暗结,回望亭中,正中央立一小炉,又置着个陈旧茶壶于上,也不知还能不能用。
“这便是你说的地儿?”
阿水站到了宝蓝身侧,只觉得她入了此间伊始,便有些神色恹恹,复仔细望了望四下,只觉更无甚异常,心中有些奇怪。
寒风掠过,宝蓝便似极习惯的拿手捋了捋耳边发丝,眼神依旧望着那道波光湖面,脸上却有些晕红,便轻声道:
“我有那么好看么?”
阿水一愣,低头望去,只见自己与这姑娘的样子,由那些星光照耀,清清楚楚的映在了水面之上,便明白先前自己痴痴望着这姑娘的模样,都叫身边这人看了个仔细。
可在这四下封闭的莫名庭院中,这少年的心思,似乎也再没那么怕羞怕臊,沉默了片刻,轻声道:
“你的确是我这辈子见过,生的最美之人。”
“比你那明妹妹如何?”
少年挠了挠头,斜眼想了许久,才道:
“自懂事起便是朝夕相处,更比我大些,所以她其实应该叫明姐姐。我俩一路皆是掐着架长大,此刻让我说她长得如何,倒真说不出什么。”
“才到了这处半日,便学会绕弯子了?”
宝蓝望着水中阿水故作认真的模样,那张脸上,终于有了半分笑意。
“跟你学的。”他被轻易识破了心思,也不如何在意,只咧了咧嘴,低头道:
“认真说来,她不如你远矣。”
“也难怪,她自小与你一同长大,便再好看,也瞧的习惯了。”
宝蓝微微点头,似又不经意道:“那,那位小昭姑娘呢?”
“小昭姑娘?”阿水楞了半刹,喃喃道:
“眉清目秀,又生的白皙高挑,倒是个美人胚子,只是那眉目之间,怎么能隔的那么远呢?”
他话一出口,才想到这话,可是结结实实的自己抽了自己一巴掌,有些不好意思的望了宝蓝,便瞧见那姑娘的目光也古怪得投了过来,相视无言处,却各自有些忍俊不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