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
参端详着尸体上的纹路，用戴着手套的手轻轻地将尸体的左手抬起来，凑到鼻子下嗅了嗅。然后在自己的网牌上不断记录着东西。
文泽习以为常地看着他忙活，倒不是她不想帮忙，而是她现在的手被参包成了面包棍。
参刚刚到这边的时候，她因为接触到诅咒，双手已经从指尖往上以极快的速度腐烂。
这是其他尸体所没有的现象。
而且，并没有感觉到疼痛，也没有散发出腐肉的臭味。
文泽在参处理伤口的时候还在试图辨认着是不是幻术或者障眼法一类的特殊能力，但等参将最后一味药敷上去后，她彻底没这个想法了，因为真的很疼。
“这个诅咒变异了？”她问。
“不是变异。”参的两只被腐蚀的手同时脱离手腕，然后他的手链忽然变成人形，熵从网牌空间中摸出一对新的人偶手，给他装了上去。
“是双层咒。”参转了转新的手，那不知道是什么材料制成的手慢慢地越来越贴合原先的手腕，最后边缘处都消失不见，好像一开始就长成那个样子一般。
文泽听说过双层咒，这种咒分为正反两层，第一回接触诅咒的人会触发正面的咒语，而当别人接触到这个人的时候，就会感染上诅咒并且触发反面的咒语。
原理颇为繁杂，文泽当年也只是了解了个大概。
“所以咱们是二次感染者？”文泽问。
“嗯。”参回应完，熵手上就出现一束火焰。
“你要做什么？”文泽赶忙用话语阻止他们“这是重要的人证。”
“但他们要是返回百花谷，会将反面的咒语像瘟疫一样传播开来。”熵说。
“不能把他们放进隔离舱内吗？”文泽问。
“可以，但是没必要。”参说“而且很麻烦。”
毕竟也算是合作多年，文泽也大概能听出点参因为懒所以省略的句子。
这些尸体就算是要运回去，也会在海关处被焚烧以保证诅咒或者传播性病毒等不至于在百花谷里造成大面积传播。
百花谷没有什么落叶归根或者死者为大的风俗，死在外面的人，无论是特殊种还是普通种，都会在海关检查的时候一起烧成骨灰。而且有的海关点会要求在进入海关前就将尸体烧成骨灰。
文泽倒没有什么非要让遗体完完整整地回家这样的情怀，她知道，百花谷里近乎所有人都默许了死者以骨灰形式返乡的习俗。她只是觉得这几具尸体是一种不该轻易损毁的证物。
尽管地域、百花谷和参都对尸体进行过尸检了。
参看了她一会，然后对着熵点点头，自己走了出去。
熵手上的火焰自行熄灭了，他从网牌里一个又一个地掏出隔离舱，然后将尸体放进去，固定好，关上，打开隔离舱的时间静止开关。然后用一个空的备用储物戒指装了起来，装完直接丢到文泽的口袋里。
这期间，两个人之间一点交流都没有。
忽然，熵停下动作，变成一只小型火箭飞了出去。
参出事了。
文泽很快地反应过来，脑子转了几圈后，用精神力操纵着，把戒指放进网牌里，传送给霍迟。
果然，没到三分钟，这扇门就被踹开了，一群身着地域z1980星球警员制服的人冲了进来，拿枪对着文泽。
调虎离山之计。
文泽从容不迫地站起身，两只裹成法棍的手举过头顶。
“尸体呢？”为首的警员用一口带点口音的地域官话问询道。
“被我的队友带走了。”文泽做出一副受到惊吓的样子。
为首的警员摁了下耳边的蓝牙耳机“去追刚才那个男人，尸体在他手上。”
说话的期间，他的目光并没有离开过文泽，他手上的枪口也没有离开过文泽脑袋。
‘文泽，你那边怎么样？’参的传音在文泽心里响起。
‘还可以，我准备将计就计和他们一起过去，你们那边怎么样？’
‘追踪者被甩开了。’
‘了解，你们继续跟进这个案子。’文泽说完，切断了单方联系。
参抱着熵，轻轻地擦拭着机械圆球上不小心沾染的血迹。
“要走了？”熵问。
“嗯。”参擦拭完，轻轻地吹了一口气，然后抱着圆球往远离文泽的方向走去。
“你不是很担心她吗？”熵问。
“她说要咱们先走。”参说“这是她的选择，结果也该由她自己承担。”
熵默默地瞥了一眼参放下的几个守护灵，并没有戳穿自家少爷。
文泽被带走的时候，颇有些不自在。
因为那一双被裹成大面包的手让过来拷人的当地警员们头秃了一会，然后放弃了手铐，改用锁链套上了文泽的脖子。
这让她想到了一些不愉快的过去，但她的表情却依旧是一副有些害怕和慌张的。
突然，她的余光瞥到了几个不该在地域出现的生物。
守护灵？
她略微眯起眼睛，第一时间想到的是这守护灵是不是跟这次事件的幕后主使有关，但很快，她反应过来，然后苦笑着摇摇头。
违规在地域使用特殊生物，参这次估计又要交很大一笔罚款了。
不过……
他没变，真好。
这样一来，就可以进行下一步计划了。
百花谷，无名小队的办公室内。
霍迟看着网牌里多出来的一个储物戒指和文泽传过来的一句“里面是被诅咒的尸体，不要轻易打开。”
这不像是向来谨慎的文泽能做出来的事情。
霍迟开始推导。
依文泽的性格，这种带有传染性的危险物通常会直接传送到隔离性极强的地方或者让参帮忙传到参的特殊隔离实验室。
然而文泽选择传给他。
这说明了两点，第一点，她遇到了麻烦，而且是事出突然；第二点，事情发生的时候，参没在她身边。
但她没有发送求救信号，说明，这件事情虽然麻烦，但不危险。
而且参那边也没有消息传来，熵的本体……
他往旁边看去，熵的也不知道算是副本还是分身之类的存在正在不断解析着数据。
而他的本体正坐在参的位置上给人偶头上妆。
以他的熟练度和上妆的效果来看，估计参脸上的人偶妆应该全都出自他之手。
以他现在的悠闲状态来看，参也没遇到危险，不然这位现在应该直接用传送阵瞬移过去了。
毕竟一百年间，虽然还是有很多的关于在地域不允许使用天域的特殊能力和在天域不允许使用地域的科技的规定，但在双域百花三方多年共同努力下，已经缓和了不少，从原先的入狱判刑变成了罚款。
而罚款对于他们来说不痛不痒。
文泽的两个后辈也加入了无名，文职工作做的不要太漂亮，尤其是彦瑾，他连一些上不得台面的账单都敢报，而且竟然还给他报成功了，简直不能更好用。这让霍迟可以从繁杂的行动报告、公费报销等事物中脱身，心无旁骛地跟进这次的案件。
这次的事情，表面上看已经明了，就是像飞船失事报告里说的一样，因为飞船上携带的特殊物品引发波动和突然遇上匙进入虫洞两件事情共同的影响下，撞上界膜，导致飞船失事。
但仍旧有很多的细节是需要推敲的。
第一，特殊物品，尤其是被封存到让飞机场都探测不出特殊波动的物品为什么会突然引发波动？是什么引发的？
第二，那些乘客为什么没有上这艘飞船？如果是一个或是几个因为个人原因而没有登船的话可以理解，但全体乘客都没有登上飞船，这就很奇怪了。是有人提前知道了这次的事情发生吗？不，如果有人提前知道了这件事，那么这艘飞船一开始就不会起飞。难道是乘客都上了飞船，然而因为某些事情，他们在同一时刻全部被传送回飞机场了？这个可能性倒是更大一些，不过没有证据。
第三，飞机场的监控全被人替换了，在事发时，一直录入的都是虚假的影像。这又是谁做的？又为什么做这件事？
第四，考古队虽然是国大的，但根据熵的调查，考古队之前是有申请过高级网牌的配备的，什么样的理由让他们不把木乃伊直接从网牌传回百花谷，而要费劲巴力的通过飞船传送呢？自从七十多年前双域对百花谷开放了技术引进后，网牌等魔导器一直都属于在任何地方都可使用的范围内，没有理由他们不用网牌这种更为便利的传送方式。
第五，为什么匙会突然出现？为什么又会突然出现虫洞？虫洞的另一边为什么会连到蜂花小世界？这个是巧合还是人为？
霍迟在脑中转了几圈后，开口了。
“熵。”
“嗯？”熵停下正在画眼线的手，抬头看向他“怎么了？”
“什么样的情况下，会让考古队员放弃使用网牌传送？”
“原因有很多。”熵说：“网牌传送用到两种原理，一个是量子纠缠，一个是时空符纹。虽然传到百花谷后，东西还是那个东西，但他们又不是同一个东西了。”
“什么意思？”
“他们传过去的时候，其实是粒子被打乱，解析，再在另一个网牌内进行重排。虽然物品的功能、结构等都和原先的一模一样，但从某些方面而言，新的物品总会有些变化。”
“某些方面？”
“一些特定的特殊能量。”熵说：“曾经有人试图在网牌内邮寄一株带有光明元素的长春花，但收件人收到的时候，长春花的元素从光明变成了黑暗。”
“所以他们没有选择邮寄……”霍迟摩挲着下巴：“是不是可以理解为考古队在运输过程中是知道木乃伊是特殊物品的。”
熵没有明确地表明观点，而是说：“发现尸体后，他们给国立大学打过报告，报告中提到‘这是三具极其特殊的存在，虽然没有特殊波动，但不适合使用网牌传送。’”
“他们知道是特殊的，但不确定是特殊种物品。”霍迟道：“所以他们选择了飞船运输，而且地域的航站楼也没有拒绝检测不出特殊能量的东西进入飞船，这样一来就说的通了。那么是什么导致三具本来没有特殊波动的尸体突然激发出了特殊波动呢？”
“恕我冒昧，您的话并不严谨，我们现在无法确定特殊波动是三具尸体的还是棺材内其他陪葬品的。”
“好的。”霍迟从善如流地改了一种说法：“三口棺材内某件物品被激发了特殊波动。是谁弄的？怎么弄的？”
“您是在问那个我？”熵来了一句这个。
霍迟明白他的意思。
如果是作为盖亚主脑电子信息情报中心的主脑盖亚，盖亚知道是怎么回事，但他不能跟霍迟说，因为霍迟的权限不够。
而如果只是无名小队的队员熵，不可能知道那些事情。
是个很矛盾的事情。
如果是别人，这个时候可能要破口大骂或者道德绑架，就算不表示出来，也难免会有些心里芥蒂。
但霍迟不是别人。
他十分理解并也愿意尊重熵和参的行为“身为我的队员的熵。”
“‘熵’知道的不多，但单就目前能够让‘熵’获得的情报而言……”熵将一沓子纸质资料递了过去。“可能是因为爆炸引起的，而爆炸的因素有很多。”
在之前飞船失事的报告中，亨特·李在巨大的篇幅中的零件检查部分中有提到过机舱内有爆炸的痕迹。
但他本人并不能确定是否由于特殊物品引起，由撞击引起还是由于别的什么引起的，而熵知道。
“所以先有的爆炸，再有的特殊波动被激发。”霍迟明了“我记得你之前提交的情报中有提到木下月子在地域有购买纳米实验用炸弹的购买记录。”
“是的。”
“地域难道检查不出来她携带了炸弹吗？”
“z1980星系的科技并没有达到检测出纳米炸弹的水平，而且，从她的网牌使用记录来看，纳米炸弹是在上了飞船后才被取出来的。”
“所以木下月子可能是爆炸的引发者。”
“之一。”熵补充道：“星际海盗的海盗船长路易斯·金有随身携带高危武器的习惯，而且在飞船上，他也确实携带了能量枪。如果炸膛了也不是没有可能引发这种规模的爆炸。”
他的指尖点在亨特李报告中的那个有爆炸痕迹的残骸照片上。
“追杀缉毒警官郝仁的黑手党列维里有人潜入飞船，也是引发爆炸的嫌疑人之一。”
“但他们都死了。”
“是的。”
“所以咱们目前能够掌握的情报而言，没有人知道到底是谁引发了此次的爆炸。”
“是的。”
“每次在这种时候，我都格外希望百花谷允许占卜作为刑侦的证据之一。”霍迟吐槽了一句，然后再一次地翻开整份飞船失事报告和残骸的记录，这一次，他认真地看下去，想了一会道：“不，或许，这些资料已经足够了。”
“哦？”
“犯罪嫌疑人是木下月子。”霍迟说：“救人的是郝仁。”
“为什么？”
霍迟将残骸的图片单独挑出来“这个残骸是飞船的普通客舱，靠近窗户的位置。”
“是。”
“但是路易斯金的座位在飞船的头等舱。”
“是。”
“如果是能量枪爆炸确实会造成这样的痕迹，但不该在客舱而该在头等舱，如果是路易斯金用能量枪射杀人的话，那就不会造成这样的爆炸痕迹。”
“确实如此。但你要怎么确定是木下月子而不是列维黑手党的人？”
“因为我跟列维打过交道。”霍迟道：“他们是一帮及其惜命的靠着毒品走私发家的团伙，如果是他们出手，更多的可能是直接在飞船外轰一炮弹或者直接暗杀郝仁，并不会依靠炸弹这种东西。而且，以这个爆炸范围的大小来看，并不能保证百分百炸死一个成年人。更不能造成恐怖袭击那种大的事件。”
“所以只能是木下月子。”
“证据来看，只能是她。但我有一点疑惑，为什么她要在飞船起飞后引爆炸弹。如果只是想制造意外骗保险的话，只要在起飞前或者降落后随便将纳米炸弹一丢，就能保证自己被炸伤，而且还不会出人命。但作为一个接受过高等教育的知识分子，她难道不知道即便是引爆炸弹，她也不能获得赔偿，而一旦航空所那边检查出来是她引爆的，她不但连赔偿都拿不到，反而还要吃官司吗？”霍迟眉头微皱“从这一点看，又不太像。”
“或许出了什么意外。”熵说：“比如那个提前知道了可能会爆炸的人。”
“对。”霍迟说：“这就是我为什么说郝仁救了人的原因。郝仁因为某些原因，知道了可能会爆炸，但因为他知道的比较晚，是上了飞船后才知道的，所以他在第一时间转移走了乘客们，而这种载客飞船中，驾驶室和乘客舱是隔开的，而且这个型号的飞船没有客舱对驾驶室的联络器，所以他没办法联系上驾驶员，而且时间也不允许。”
“但你为什么确定是郝仁而不是其他人？总不能是因为他的名字吧。”
“因为我有个朋友曾经也是地域的缉毒警察。”霍迟想到了什么，嘴角上扬“那家伙跟我说，地域的警察，身上最贵的东西就是一个集体跃迁器，方便他们在执行任务的时候，保护和转移现场的群众。海盗们也有跃迁装置，但大多都是单人的，因为集体跃迁装置很贵，而且对他们而言也没必要。至于个人，是不可能有的。毕竟那种价格是大多数家庭负担不起的，而且普通人也没有权限购买。我曾经也想过会不会是国大的考古队或者是咱们那位同行在飞船上，通过网牌让一整个飞船的乘客跃迁到机场安全地方，但是很遗憾，考古队配备的高级网牌是比较老的型号，需要两台以上才能集体迁移，而且迁移的人数每次不能超过三人。而飞船上也没有咱们的同行，或者是任何可能配备有新型号高级网牌的人……排除了所有的不可能后，就只剩下郝仁有这个能力了。”
熵赞同地点点头“但你看上去还是很疑惑。”
“我疑惑的是一些技术问题。”
“说来听听。”
“虫洞可能会人为造成吗？而且还是一下子联通了双域的虫洞。”
“现有的科技而言，不可能。”熵说。
“那么现有的特殊能力呢？”
“如果是借助匙的话，引来虫洞是有可能的。而飞船上的三具棺材被激发的特能波动又给了定位，虫洞开口到蜂花小世界也未尝不可。”
“那三具木乃伊是蜂花小世界的？”
“他们生前是蜂花小世界的人。”
“这样看来，又有新的问题出现了。”霍迟说：“谁做的？”
“那就是需要无名小队继续调查的事情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