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一夜好眠，却也有人彻夜未眠。只是，清晨以来，众人却又都是一副无谓的模样，谁都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又或者，都是知晓了却又悄悄地藏在心中，不曾说明。有时，你心中以为他人是多么的无知时，他人却又什么都知道。最后，真正的痴傻的，却是你自己。
清晨的日光熹微，洒在武都的一处看起来丝毫不起眼的小院之内。白墙黑瓦，再是平常不过。
只是，在安然的眼中却又不是这样。来了这异世已是多年，安然却依然是惊叹不已。如今，无论是多么普通的一个小院，却是好上不少未来所谓的园林。
安然不是没有见过，现在高楼林立，多得是青砖绿瓦，亭台楼阁。只是，那现代的亭台楼阁也好，青砖绿瓦也罢，都在角角落落之中透着一股子现代的气息。
这一方角落之中竖了一张木牌，上边写着，“请脚下留青”；那一方土地上竖了一块牌子，上面刻了，“请勿乱扔垃圾”。
只是，讽刺的是，即使是刻了这样的牌子，人们却依然是不去遵守。乱扔垃圾，乱踩草坪的情况依然是随处可见，仿佛置那些警告于无物。
甚至是还有些无聊的人竟是在那雕花的木栏之上刻上几个清晰可辨的大字，正所谓“某某来此一游”。
安然此刻又是换回了那一身的白衣，依然是在院子中站定，望着四周的景色，精致完美，不留一丝一毫的痕迹。
在这个地方，没有人去提醒，人们却时时刻刻保护着自己的家园。就算是那最穷凶恶极的人，也不曾做出那般行径。至少，从未有人这般潇洒地在那些亭台楼阁之上书写着“某某人到此一游”的字样。
安然心中这样想着，只是，下一刻却又轻勾嘴角，表示不在意，或许，只是自己不知道罢了。这天地广阔，自己只是渺小的一人，自己不知道的事情多了。
安然还来不及自嘲，便是伴随着“吱呀——”的声音，同那清晨的第一缕阳光一同，传入了安然的眼中。
安然下意识地转头瞧去，却好笑地见到薛晔同云霄二人同时拨开了纸糊的雕花大门，薛晔的脸色较昨日显然是好了许多，只是安然瞧着云霄，却是较昨日又憔悴了些，眼眶有些发黑，定然是没有睡好的缘故。
安然好笑，这两人明明看起来一副你看不过我，我瞧不上你的模样。只是，动作之间，却又总是这般的相同，安然都几乎是要怀疑两人从前是不是真的不认识了。
片刻，安然便更是好笑。只见薛晔和云霄的眼中都闪过了一丝错愕，却在下一秒不约而同地走出房门，却是瞧也不瞧对方一眼。
云霄的眼中没了方才的错愕，却是染上了一贯的温润，倒是薛晔，漆黑的双眸之中却不是平日里的平静无波，却是隐隐地闪动些什么。
安然有时候会想，薛晔的眸子就像是一汪平静无波的海洋。只是，只要是海洋，在微风的吹拂之下，便会泛起不大不小的波浪，高低起伏之间，却是璀璨的流光。
若吹的是大风，那么那汪海洋便会掀起一阵一阵的汹涌波涛，翻起惊天的巨浪，只是，安然可惜，这样的模样，自己怕是看不到的。
若是有人能往那汪海洋之中投递下一颗石子，哪怕是最为细碎的一颗，那样也好。这般的话，那无波的汪洋之中，定是会泛起层层的涟漪，化开不住的平静，成为那五彩斑斓的模样吧。
安然甚至不知道自己是否还有机会见到这样的色彩，只因着过不了几日，自己就要离开了吧。不知在这几日之中，却是能不能见到这双眸子中特别的光芒呢？心中这样念着，这样想着，安然心中竟是凭空地生出了点希冀来。
随着安然心中的那点希冀，安然清冷的眼眸却是亮了一亮，像是天上璀璨的星，又像是地上时隐时现的萤火，总是生生牵动着他人的心。
薛晔同云霄皆是莫名，不知道眼前的女子又在径自笑着什么。只是，两人都知道，眼前的女子今日的心情倒是定是不错的。
“姐姐——”一声还未睡醒的童声落入安然的耳中，安然的秀眉轻挑，这才瞥见云霄的身后，竟还跟着一脸朦胧的睡意的云湛。一双肉肉的小手正不住地揉着自己的双眼，已然是有些轻微的通红了，只是云湛却还是不住的揉着。显然是有些冰冷的井水显然不能打消云湛的睡意。
尝试着看向云霄，安然并未言语，只是，眉间的小山却是若隐若现，显示着这小山的主人如今有些不悦。虽然只是一些些，只是怎么逃得过云霄的双眼。
无奈地别了别嘴，云霄无奈道：“他一定要起，我也没办法。”
云霄并没有撒谎，昨日彻夜未眠，今日又早早起身。起身之时却见一双小手拉着自己的衣角。
感觉到突来的阻滞，云霄还以为是睡梦中的云湛。无奈地转身，却见云湛已然是睁着迷蒙的双眼，一只手拉着自己的衣角，一只手揉着自己迷蒙的双眼。
云霄自然也是知道，云湛还应该多睡些时辰。只是，无奈那一双小手却是怎么也不肯放手，任自己百般相劝，却仍是执意要随着自己一同起身。
云霄念着昨日一夜未眠，彼时也却是是有些乏了，本想着随云湛一同再浅眠一会儿。还来不及言语，眼前的云湛就已经动手穿完了外衣，却依然是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倒是有些滑稽讨笑。
云霄有些无奈，云湛从小就爱黏着自己。除了自己，却是谁也不亲近。偏偏，云湛却又是个永远都长不大的孩子，身体同智力都只能够停留在十岁的时候，再也无法长大。挺拔的身高，匀称的身材，聪明的脑袋，这些东西云湛可能这一辈子都无法拥有。
只是，倒像是作为交换一般，云湛的武功却不知是高过自己多少，待在自己的身边，倒像是个称职的保镖了。倒是自己，不是个称职的弟弟。
云霄不愿提及的事情有许多，只是，云湛却是最不愿提及的一个。
只是，瞧着如今云湛看着安然时的天真模样，云霄却突然是有些释然了。大方地瞧了一眼薛晔，却见薛晔的眼中没有丝毫的不妥，依然是一副平淡的模样。未曾有过不屑的眼神，哪怕只是一丝一毫。
眼见着自己同安然这般模样，却也没有丝毫的怒意。云霄突然是有些明白，为何这样出色的安然在不知不觉中就会爱上了薛晔。
云霄明知道，别提云翔，哪怕是自己，见到安然同其他的男子这般眉来眼去的模样，定然也是心中在意，只是，眼前的薛晔却依然是一副毫不在意的模样。
云霄对自己的眼力倒是十分有信心，薛晔对于安然，定是不会没有情，而且，定是男女之情。
看着薛晔这番模样，云霄有些莫名，却又有些了然。眼前的人是那么的信心十足，有信心将安然一辈子绑在自己的身边，却也是叫安然心甘情愿。
安然见不到那薛晔的小计谋，云霄心中却是清楚。薛晔的毒，早已解了大半，余下的，不过是造成个脸色苍白的后果，就好比是平白少了些些的血液，有些累，却是丝毫不碍事。
眼看着安然对着薛晔的特殊，云霄心中清楚，却是知道安然定是不知道那薛晔的小九九，被蒙在了鼓里。
只是，不知道为什么，云霄却不想拆穿。因为，这才不过是一日的时光，云霄心中竟然是有些相信，眼前的男子，比自己，比云翔，更能够给安然幸福。
云霄温润一笑，心中却是埋怨自己千转百回，却又是回到了安然身上。拢于袖中的手指微动，左臂被右手掐的生疼，云霄却是清醒了不少。
看着身后不远处依然朦胧的云湛，云霄的心中有些微微的疼痛。那双小手还是牵着自己的衣角，云霄心中更是苦涩起来。
一直以来，云霄都不敢受伤，不敢死，因为云霄简直是无法想象，这样的云霄如若是没了自己，那又该如何过活？
云霄不知道，甚至是连想都不敢想。只是，一个悲伤的过往，却是随着云霄淡淡的陈述被袒露在了众人的面前。
云湛同云霄是双生儿，要说起来，云湛还要比云霄早出生那么些时间。故而，实际上，云湛算得上是云霄的哥哥。
在两人十岁之前，云家多的是欢声笑语。云霄同云湛二人，一人自年幼便显出了儒雅风范，为人处世彬彬有礼，那人，便是云霄。而另一人，虽是有些迟钝，只是落在云家人眼中，却是憨厚可爱，倒也未曾放在心上，这人，便是云湛。
云湛从小就爱黏着云霄，明明还比云霄早出生了些许时辰，却好似是倒转了过来一般，倒是云霄的身后，总是跟着一个同自己差不多大小的尾巴。
小小的云霄纵然是内心早于同龄人成熟，只是年年月月以来，都是这番模样，云霄却总有些厌烦。
听别人说哥哥都应该照顾弟弟的，只是自己却摊上一个这样的哥哥，云霄觉得委屈而愤怒。
年幼的孩子总是冲动不已，有一日，云湛拉着云霄与街上闲逛之时，云霄终于找个了理由摆脱了云湛。
没了云湛这个大尾巴，云霄甚至觉得，街上的人瞧自己的眼光都不太一样了，仿佛都含着赞扬，这让小小的云霄心中十分得意。
街上琳琅满目的商品云霄觉得十分稀奇，不知不觉天色居然是有些黑了。下意识地转头，却没有见到身后那同自己一般的身影。云霄一愣，转而又觉得理所当然。他是哥哥，自然是认识回家的路的。这么一想，云霄心中的团团好似都解开了一般，心中又是高兴起来，觉得今天可真是不虚此行。
只是，令云霄愕然的是，到了家，却不见云湛的身影。云霄有些害怕了，却还是主动地告诉了云家的父母。
云家父母愕然，心道自己的孩子想来懂事，怎么会到现在还不知道回家呢？
自云霄的口中知道了事情的始末，却也未曾怪罪云霄，心里念着过会儿云湛自己会回来的，定是瞧见什么好玩的东西了吧。当下，心中也只是隐隐有些担忧，想念着等过会儿云湛再未回来就出门去寻。
只是，就在这段等待的时间之中，云霄不知道，云家的父母也不知道，云湛就在一个不知名的叫做放声地哭泣着，哭泣声引来了一满头白发却仍是精神矍铄的老者。
老者盯着云湛瞧了好久，皱纹横生的双手在云湛的肩膀之上拿捏了半会儿，眼中却是迸射出一阵精光。
凌厉的双眼瞧了瞧四周，却是空无一人。当下便是顾也不顾云湛惊天的哭泣之声，抱着云湛一个足尖点滴，下一个人便是已经腾空在半空之中，朝着前方疾疾而去，却不知道要去向何方。
奇怪的是，刮过耳边的风吹动着云湛的脸颊，云湛睁开哭得通红的双眼，见到自己在半空中飞掠，却是不哭，反笑，眸眼之中都透着一股子兴奋。
老者心中喜欢，心道自己果然没有看错人。眼前的人虽然小，却是骨骼清奇，定是个练武的好苗子。可怜自己一身绝世的功夫没了传人，如今见到这白白嫩嫩的可爱小儿，道是投缘的很。
老者也不知道，他的这一带，却是在身后留下了三人的惭愧。后来，云家的父母也在惭愧之中郁郁而终，只剩下年幼的云霄一人。
所幸的是，云家人世代行医，倒是留下一个杏林世家给云霄，云霄的生活自然也是毫无困难。
只是，困扰在小小的云霄心中的，却是那总是跟在自己身后的同自己一般大的云湛，却是在午夜之时生生啃噬着自己的心，让云霄不得安眠。
父母双亡带走的，不仅仅是一个温暖的家，更是一大堆的烂摊子。杏林世家这一称号，虽然是响彻天下。
只是，只有云霄知道，这其中的破旧。杏林世家，就像是一条外边豪华的游船，没有进去过的人，有谁知道内里的惨败。
只是，云霄位于这艘豪华之船的最中央，对于杏林世家究竟是有几斤几两，云霄却是再清楚不过。
只是，说是一个世家，却不仅仅是云家一家，更多的是其他的旁支，多的是些对杏林世家的家主虎视眈眈的小人。
无奈的是云霄精通医术，却不通武功，花了大力气去学却还是只学得一招半式，严格说来，却是毫无还手之力的模样。
仿佛是天意一般，就在云霄费尽心力却仍是有些吃力之时，云湛又回来了，带着一身绝世的武功，和一名白发苍苍的慈祥的老者。
云湛见到云霄之时，云霄却是依然拔高，十六岁的年纪，依然是挺拔独立，温润无双，较之当年那不成熟的温和，眼前的人确是温润到了骨子里去。
眼前的云湛却依然是离开时的模样，无论年纪，还是智力，云霄的心中愕然，却也是震惊不已。被自己深埋心底的苦涩再一次喷涌而出，仿佛是滔天的巨浪，要将自己淹没在了这海洋之中，云霄想逃，却是怎么逃也逃不出。
那是生平第一次，云霄真的想要流泪，想要为眼前的自己的哥哥而流泪。枉费云家人世代行医，更是有些杏林世家的称号，却连自家人的病都不知晓，还谈什么救人行医，无人不治。
云霄紧紧地抱着云湛，害怕着自己一个不小心，眼前的人便又会一晃而去，云霄心中更加害怕的是，眼前的云湛，自己的大尾巴云湛，只是个幻影。是自己太过绝望，而生出的幻影。
云霄用尽了全身的力气，抱紧了如今只到自己的腰间的云湛，却是看着云湛身后的老者。双手有意无意地掩着云湛的双耳，不愿让云湛听到什么。
只是，那望向老者的眼中，却不似往常的温润，反而带着凌厉，望着老者。
老者倒是一点也不慌，对云霄的态度却也不甚在意。只是，老者口中所说的话，却是云霄这一辈子都不敢再去回忆的东西。如今被自己生生地撕扯开来，却是依然疼痛云霄眉头深皱。
依老者所言，他救云湛的时候，他正在被一群人殴打着，一群幼小的孩童你一拳，我一脚，仿佛打得不是个活人，而是个木桩子。
只是，正被这一群人围打的时候，云湛却只是抱着头，一副痛苦不堪的模样，只是却也没有丝毫的反抗，依然是一副认命的样子。
老头子觉得云湛可怜，这才将云湛救了回去。只是，隐隐听见，那一群小孩一直称呼云湛为傻子，云湛却是丝毫不觉，身体上的疼痛，早已是盖过了一切。云湛不知道，也听不到别人在说些什么，在嘲笑些什么。
只是清清浅浅的几句话，云霄却仿佛全身的力气都被抽离，他年幼的行为，却造成了他的哥哥多年的苦难。
其实，若是这样的苦难，受在云霄自己的身上，云霄定是不甚在意，不过是一顿狠打罢了，只是，这样的苦难落在这样可爱的云湛身上，云霄却是不愿提及。哪怕只是这点的疼痛，云霄深知，肉体上的疼痛较之于精神上的折磨，却是算不得什么。
他的哥哥，被别人骂傻，云霄不知道有多少声落到了云湛的耳中。云霄只知道，在之后的日子里，云湛再也不愿同其他的人说话。哪怕只是一个眼神，一个动作，却也是不曾有过。
故而，在云湛同安然说话之时，云霄的心中是惊喜的，是欣慰的，一时之间，居然是百味杂陈。
云湛的归来，带给云霄的，却也不仅仅是精神上的释放。云湛十岁之时离开，归来之时同样十六岁，却是带着十岁的容颜，绝世的武功，横扫了云霄身边的一切障碍，云霄这才得以喘息。
自此，云湛便又像从前那样，成为了云霄身后的一根小小的尾巴，云霄却是乐意的很。人，总是会长大的。
倒是那老头子，却是一瞬之间便不知去向了何方，云霄甚至有那么一刻认为，那人便真真是那九天之上的仙人，此番来这人间，便是为了将云湛交予自己的。
晨光熹微，云霄的故事到这儿便也几乎结束。安然有些感慨，却见云湛依然拽着云霄的衣角，依然是一副睡眼朦胧的模样。
鼓鼓的包子脸此时还有些嫣红，大大的双眼此时又是闭上，一动不动地立在云霄的身后，甚至是连拉着云霄的衣角的双手也是不曾抖动过。
这样独立的模样仿佛是立在地上的雕像，只是，偶尔可以瞥见的隔着眼皮滚动的眼珠子，却是显示着这身体的主人正在浅眠着。
安然有些无奈，看着这般的云湛，却怎么也想不到这样可爱而天真的云湛，岁数居然是比自己还要大上不少。只是，安然瞧了一眼云湛，那天真的模样，就算是比自己大，那又如何？就算是智力同身体都停滞不前，那又如何？眼前的云湛，拥有着许多大人永远也不会拥有的东西——天真，那，便是极大的财富了。
薛晔只在一旁静静地听着，却是不置一词。别人的事情，还轮不到自己还下定论。只是，若是自己，定然是不会信那老者所言的。
云霄眼中留恋的愧疚，自然是逃不过薛晔的眼睛。只是，那老者定是云湛的师傅，既是交了云湛一身功夫，对云湛，那定是有着深厚情谊的。如今，那老者将云湛送回，也定然是知道那时的云湛对云霄的情谊的。老者虽不知道云湛落得独自一人的原因，只是，猜想与旁敲侧击之间，老者也是定然知晓了事云霄将云湛抛下的，如此，老者定然是会为云湛出上一口恶气了。
虽然云湛天真，只是身为疼爱云湛的长者，老者心中却是对这样抛弃云湛的人有些怨言。薛晔轻笑，若是自己，怕也是会如此。
只是，见如今云霄同云湛这般模样，薛晔想着自己还是不要将心中的思索告诉云霄的。有的事情，还是不知道为好。知道了，没有好处，反增烦恼，这又是何苦？
况且，薛晔眉眼一笑，却是不动声色地望着远方，像是有什么事情要发生的意思，只是，那意味深长的笑容却是望向了安然。
安然浑然不觉，目光不知落向何方。就见安然一个伸手，便是一个白色的团子落在安然的怀中，正是到如今才堪堪转醒的小狐狸。
云霄愕然，自己一瞧，却见安然，薛晔都是一身翩跹的白衣，加上安然怀中的雪白的狐狸，却是登对的很。只是，云霄不愿看这般景色，便是转过了投去，目光不知看向了何方，却是不看那处的风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