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十月,寒风料峭。
广场夜市的烧烤摊还有白日的余温,几个穿着羽绒服的汉子围坐在矮桌子上,时不时叫着几瓶啤酒。
“听说孵化路又出事儿了,昨天185路车从那儿开过,在大街上平白无故地被掀翻了,驾驶员当时就……”一大汉抡起啤酒说起这事来,喉头咕咚一声,随即又补了一句,“一车人命呐……”
“肯定是撞到啥东西了嘛。”旁边的人咂咂嘴说。
“这事儿邪门儿得很!”大汉故作神秘地压低嗓子,小心翼翼道,“我听说出事前,有人看到那条路中间站着个小孩儿,穿着带血的白裙子,拦在马路上,眼睛直勾勾地瞪着,吓人得很!”
旁边的人不以为然,笑笑了事。
正此时,隔壁桌的手机响了,接电话的是个戴眼镜的女白领。
“我找到房了,在兰阳花园小区,路况还不是太熟,你来的时候到黎府城地铁站就行,我到那儿接你好吧。”
说话那汉子怔了一下。
兰阳花园小区,孵化路后边儿……
女人挂了手机,拿了个包包就走了,渐渐消失在灯光照不到的黑暗里。
天黑得很快,六点的样子天就变阴了,路灯七点亮,有些地方的路灯经久失修,明暗晃亮有些瘆人。
叶兰是这世上为数不多的不怕黑也不怕鬼的女人,走夜路是常常都在做的事。
孵化路两边是一片荒废的骑楼区,建筑物偏向民国风,曾经被作为民国影片的取景区。
后来死过人,没人敢来这里拍戏了。
骑楼区隔着很多小巷,在夜里,每条小巷都像黑黢黢的墓道。
从孵化路到兰阳花园小区,小巷道是必经之路。
叶兰甩着手电,在小巷道里到处晃点,寻找影片记忆里熟悉的地方。
“古乐哥哥好像在这里拍过戏,装扮者还是伪造者呢?”
光芒四射的时候,无意间瞥到路过的巷道里蜷缩个绒球状的东西。
“咦?”出于好奇,她试探性地往里照了照,那团模糊的轮廓居然是一个一脸稚气的双丫髻小萝莉!
“小孩儿?”
这里出现小孩儿是极不寻常的事,并且这小孩儿一看就不简单。
装极古怪,穿着露骨的莲花裙,身上搭着刚好遮羞的红肚兜。
叶兰赶忙走上去,蹲下问,“你一个人?”
“滚!”小萝莉冰冰地瞪了她一眼,那双不足十岁的小鹿眼,迸射出锥子般的寒芒。
叶兰一时惊愕,她第一次被小孩儿吓到发颤。
那眼神她在很多场合都见过,电影里的喋血杀手,街头斗殴的混世青年,月末总结时暴戾老板。
但这样的眼神,绝不能出现在这看起来仅有七八岁的小孩儿身上。
“马上离开!”小萝莉的脸仿若被凝固一样,没有任何表情的变化,短短四个字,说得像爆冰。
叶兰心里咯噔一声,身子不由自主地往后,攥着包包离开巷道。
走的时候,她心里暗暗揣测这小萝莉到底什么来历。
年纪不大,脾气倒不小。
一个眼神,两句话,把一个久经职场的女汉子吓得一愣。
退一步越来越气,叶兰脑子一凎,想着回去教育那小孩儿一顿。
而这时,迎面走来三个穿着黑夹克的青年。
搭肩接膀的,酒气冲天,醉话满天飞。
叶兰停立在路边,警惕地看着这三人。
这三人的注意力并没在叶兰身上,而是不偏不倚地走进小萝莉的巷道里。
虽说这萝莉脾气不好,但也毕竟只是个孩子。
要是这几人趁着酒劲儿对她做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这将会成为叶兰心里一辈子都过不去的坎儿。
“哈,小姑娘,你瞧瞧!”
“长得还挺俏,大晚上不回家,坐在这儿干嘛呢,嗯?!”
“跟叔叔回家吧,叔叔家里有糖!”
……
正当她考虑如何去救的档口上,巷道那边儿突然没声儿了。
空气像是被凝固了,隔了好几秒都没有动静。
叶兰心里大叫不好,什么也顾不上,赶忙往巷道跑去。
小萝莉正盘坐在地,而那三个醉汉,像三尊泥塑一样站在她面前。
叶兰推开醉汉,一把抱起小萝莉,脑子里不知怎么想的,竟赔笑着脱口而出,“你怎么还在这儿啊,别生气了,咱们回家吧!”
萝莉没有反抗,眼神空洞地望着叶兰后面,顺从得让她颇感意外。
从叶兰抱起萝莉到离开巷道,三个醉汉的动作和表情都没有任何变化。
直到叶兰的影子消失不见,三人在昏暗的阴影中恍然间被风吹散。
兰阳花园小区。
区里的住宅大都是二楼独栋小房,区里的房子是很早前留下的,被开发商给遗弃了,对外出售都是按栋而不是按套,并且一签就得是三年,生怕租客退套不敢。
每户住户的楼底都带有花草院子,邻里之间隔着三米宽的石子小路,路边筑起一米多高的围墙,围墙铺满了万年青。
有时也有猫。
“我平时都一个人住的。”叶兰把萝莉放在二楼客厅的毛毯上,转身把门关上,“没有多余的房间了,你今晚就睡我屋吧。”
小萝莉冷冷地看着她。
“我睡客厅!”叶兰没好气道。
这时,她恍然注意到,小萝莉眉间有三点诡异的朱砂印。
那朱砂印跟浮在空气中一样,其间隐约飘散着粒状的白雾。
如同银河中漂浮的寒流。
“你要是累了就先去睡觉,我……我去洗个澡。”叶兰下意识揉了揉眼,以为自己忙出了幻觉。
浴室里,叶兰躺在浴缸里,惬意地嗅着芬香,感受暖意在五脏六腑流动。
“砰!”
头顶的窗户玻璃被什么炸了一下,叶兰猝不及防,吓得激起一阵水花。
当她抬头,发现玻璃上站着一只黑鸟,正偏着头看她。
没等叶兰反应过来,那黑鸟眼珠子一转,扑打翅膀飞往别处。
惊悸之余,叶兰的脑子飞速运转,不禁想起了孵化路流传的恶鬼传说……
传说孵化南路有个小孩儿,在那儿被人挖了心肝,死的时候眼珠子直勾勾地瞪着,自此那一带经常发生一些诡异的事……
比如前不久的公交车坠江事件。
想到这儿,叶兰心里就像被铁锤敲打一样,脸也跟着灰一搭白一搭的。
虚掩的门、微晃的窗、衣柜和鞋柜下……
任何黑暗而看不到的地方,都像藏着一只来自地狱的眼睛。
洗完澡,叶兰裹上浴巾凑到卧室门前,透过细长的门缝往里窥探。
发现那萝莉正趴在白色软床上,心里的石头才算落地。
当她舒舒服服倒在沙发上准备睡觉时,一双惨白得毫无血色的小手,冰冷地搭在她的肩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