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众安笑脸凝固,难以置信的转身,见那叶吹揉着肩膀凑到兔树儿身前,剐下衣服,露出青紫一片的肩膀,冲着兔树儿可怜兮兮道:“树儿你看,众安公子刚才说他看上你了,叫我离你远点,还偷偷摸摸掐了我一下,你说喜欢就喜欢嘛,掐我作甚?”
兔树儿看见叶吹肩膀一片青紫,眼皮猛地一跳,忽略了叶吹口中所说的喜欢。
“众安哥哥,这是怎么一回事?”
“这……我听不懂叶兄弟在说什么!”陈众安牵强的扯出一抹微笑,在他的预想中,叶吹应该会畏惧他的威势,而默默的忍气吞声。
谁曾想叶吹这厮竟如此的不要脸,腻腻歪歪的打小报告,更把他说的话给抖了出来,让气氛忽然变得尴尬起来。
“看来众安公子记性不太好啊!”叶吹表情玩味的摇摇头,把胳膊在兔树儿面前使劲晃了晃。
兔树儿抓着叶吹乱晃的胳膊,定神看了看,眉头轻轻皱了起来,但陈众安反应极快,迅速找回状态,他表情严肃道:“叶兄弟这般栽赃陷害,难道是对我有什么不满吗?。”
叶吹脸色一沉,甚至已经做好撕破脸的准备,可就在这时,顾小乔从学堂里探出头,望向这边。
大概是为了教书方便,平日里散在背后的头发,今日难得用一根白丝带扎了起来,她认真的脸旁与兔树儿紧咬着嘴唇的样子双双映在叶吹眼里,叶吹顿时就不想扫了她们的兴致。
“别这么紧张吧!”叶吹顿了片刻,突然哈哈大笑,猛拍了拍陈众安的肩膀,说道:“我觉得众安公子心情不好,开个玩笑解解闷罢了,看把众安公子吓得,舌头都捋不直了”
陈众安的脸色乌云密布,眼睛微微眯了起来。
“叶兄弟以后还是少开这种玩笑为好!”
叶吹撇撇嘴,贱兮兮的笑着,却突然惨叫一声,原来兔树儿的手已经掐着他的耳朵拧了一圈。
“死叶吹,怎么可以开众安哥哥的玩笑!”
兔树儿满脸通红的向陈众安赔了一声礼,拧着叶吹的耳朵走到一边,跺了跺脚问道:“整天都不消停,又在哪去受的伤?”
“没事,被驴子踢了一脚而已。”
叶吹揉了揉兔树儿的头发,冲她咧嘴一笑,瞥了一眼脸色阴沉到极点的陈众安,顿时心情大爽,哼起口哨走进学堂。
叶吹表面上看起来大大咧咧,但心里已经对陈众安有了浓浓的忌惮,这个人简直把自己的形象演得完美到了极致,在外人眼中简直挑不出半点毛病。
他啧啧摇头,心中暗叹道:这兔叔成天像防贼一样防着自己,却哪能想到自己也有要防着别人的一天……
“各位,请速速离开,已经上课了。”顾小乔敲响铜钟之后,不容拒绝的下了最后通碟。
那些迟迟不愿离开的男人听到逐客令也不好再逗留,无奈散去,只是一步三回头的样子显得有些滑稽。
叶吹进入学堂里才发现今天来的人真的不少,平日里几乎从未坐满的学堂今日几乎已经挤满了人。
在兔树儿的催促下,叶吹慢慢悠悠的开始寻找空位,直到走到学堂角落,才终于找到一个空位。
空位旁,一个相貌普通,头发扎成小丸子,身穿黑裙的女孩佝偻着腰,举着一本剑侠故事聚精会神的看着,嘴角微张成小圆,眼里闪烁着崇拜的目光,仿佛要把脑袋埋进书里。
“剑追大侠!”不知看到了什么精彩地方,黑裙女孩捧着脸痴痴的叫着某个名字。
这时,黑裙女孩旁边的女孩拍了拍她的手臂,示意她抬头看,当她抬起头,便看见朝自己身旁空位走来的叶吹。
黑裙女孩脸色一变,双手挡在空椅前方,瞪眼道:“滚开,想都别想!”
叶吹没有丝毫的停顿,目光淡然的走到空椅旁,不顾黑裙女孩挡在椅子上面的手,一屁股就坐了下去。
黑裙女孩尖叫一声,如烫手般抽回自己的双手,从怀里抽出一根手帕,疯狂的擦拭自己的双手。
“真恶心!”。
前面人的目光被她的尖叫声吸引过来,黑裙女孩见状,很嫌弃的扔掉手帕,怒瞪着叶吹骂道:“真不要脸!”随后向旁边女孩的方向使劲挪了挪,与叶吹拉开了一大段距离。
“丢死人了,今天怎么运气这么差,我这是给众安公子留的位置啊。”
“嘻嘻,你完了,你今天和叶狗棒近距离接触了,说不定他以后还要赖着要娶你呢。”
“谁要被他娶了那还不如死了算了!臭小莲,你再恶心我,小心我跟你恩断义绝!”
两个女孩窃窃私语着,并没有压低声音,叶吹能清晰的听到,他贱贱一笑,脱下鞋子,将臭脚搭在他与黑裙女孩的中间,捡起刚才女孩丢掉的手帕,轻柔而又缓慢的擦拭脚趾缝里的黒垢。
看在你也喜欢沈剑追的份上,今天就不骂你了。
叶吹难得大度一次……
顾小乔清了清嗓子,如清风般的声音在学堂里响起,学堂的正前方挂着一块巨大的白布,顾小乔手拿着红沫石在白布上画下几个像花一样的字符,叶吹曾经见过兔树儿画了无数次,自然认得那是天琊六九纹中最简单的几道字符。
但就是这几道字符,也不是轻而易举就能练会的,需要力度、角度、弧度、形状、大小完美契合而没有一丝偏差才算成功,有的人花费几年的时间练习,都很难写下一个完美的天琊字符。
这也是叶吹不喜欢阵法课的原因,天琊六九纹中,光是这种字符就有六十九个,而不同字符的组合在一起,构成最基本的天琊纹,更是有成百上千种。
这还不是最恐怖的,最恐怖的是掌握了天琊六九纹也仅是入门,这以后还要学习“地阙七十二路”,两者兼容,才能写下一道最低级的阵法。
再厉害一点的阵法,则需要掌握什么玄炽……、黄铸……,听起来就令人犯晕。
这一日的课堂,就是在叶吹的哈欠声中度过的,兔树儿和陈众安分立站在顾小乔的两边,如果有谁有不解之处就可以举手示意,他们中的其中一人就会走下去耐心讲解。
偶尔顾小乔也会考教兔树儿,让她代为授课,自己旁听,听到精彩处,会欣慰点头。
兔树儿每隔一段时间会看一眼叶吹,见他哈欠连天的样子,便会娇憨地瞪他一眼。
而陈众安则是偶尔冷冷的看一眼叶吹,表情阴晴不定,不知在想着什么,更多的时间里,他的眼睛一直停留在兔树儿身上,那无处不散发的青春活力,简直令人沉醉。
叶吹心中感慨自己真不是读书这块料,一听课就犯困,还是练剑来得实在,可偏偏这是顾姨的课,睡不得。
如此一来,他在位置上磨皮擦痒,度日如年,总算挨到今日的课程全部结束,在顾小乔喊出“下课”的一瞬间,本来瞌睡连天的叶吹却突然不困了,生龙活虎起来。
学堂里的学生向顾小乔的行了礼,陆陆续续走完,仅剩叶吹几人。陈众安也恭恭敬敬的对顾小乔作揖告别:“顾先生,学生下午还要去剑师那里学剑,先生如果没有什么事的话,学生就先行告退了,以后如果再有需要,随时可以传唤学生。”
顾小乔点点头,似乎并不在乎他言词中的讨好之意,平平微笑道:“好的,你去吧。”
倒是兔树儿颇为感动,拉了拉娘亲的袖子,提议道:“娘亲,众安哥哥如此热心,今天可算是帮了你的忙了,要不要请他去家里吃个饭。”
陈众安眼底浮现出一丝笑意,期待的看了看顾小乔,良久,见她似乎并没有点头同意的意思,欣喜之意消失无踪,再次抱拳道:“不了树儿,我怕剑师等急了会生气,下次再来。”
兔树儿感到疑惑不解,见陈众安扭头就走似乎心有不满,连忙跟去:“众安哥哥,我送送你……”
顾小乔平静的看着兔树儿追了出去,忽然转过头,眼神奇怪看着叶吹,挑了挑眉,绝美的脸上带着揶揄的笑意。
叶吹摇头苦笑,耸了耸肩,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小乔捏了捏他的脸,语重心长的道:“树儿从小就受我的影响,最是容易对那些饱读诗书,看起来温文尔雅的人产生好感,但是她现在还分不清楚什么是好感,什么是喜欢……你可不能太早就放弃哦!”
“哪能啊!”
叶吹嬉皮笑脸道:“我这脸皮可是从我娘亲那继承过来的,绝对没有放弃这一说法。
咦!倒是顾姨你的话有点奇怪,听你的意思,好像你更希望我当你的女婿,是不是?”
顾小乔“噗嗤”一笑,并未答话,拿起放在桌上的书籍,迈步走出了学堂,叶吹亦步亦趋的跟在她的身后,脸上再也不见任何的颓败之色。
小镇街头上出现非常引人回头的一幕,一个脸蛋绝美,身材曼妙风韵满满的书香女子走在前方,一个相貌平凡,瘦瘦精精的少年跟在她的身后,满脸讨好之色。
少年似乎一直在询问着什么,前面的女子只是笑不答话。像母子……又不太像,实在是那个女人太美了,小镇的人都认识那个女人,因为她是小镇上凤毛麟角的绝代美人,而那少年则显得太过平凡。
叶吹小跑几步,从顾小乔手中接过那几本并不沉重的书籍,对着她咧着牙笑了笑,又退了一步,重新回到之前的距离。
良久,背对着叶吹的顾小乔突然感叹道:“你这性子跟你娘亲越来越像了,真不愧是亲母子,你那个娘亲啊,可是会气人。”
叶吹是个没有爹娘的人。
叶吹的父亲叶圆是一个被岛中人戏称为棒棒虫的可笑男人,因为没有一技之长,便每日扛着一根竹节棒四处转悠,专门帮人扛运货物,偏偏身材羸弱力气不足,还是个出了名的怕老婆的主,也难怪招人笑话,或许是同行相轻的缘故,同样怕老婆的兔敖最是看不起叶圆的为人。
叶园的媳妇,叶吹的娘亲则是远近闻名的厨娘,把自家小院改成了小酒楼,烹饪手艺在这小岛上为一绝。
都说叶家厨娘厨艺好,鬼心眼更多,从她肚子里窜出来的叶吹更是长江后浪推前浪,从小就满肚子坏水,天天变着方把兔树儿拐到他家里去吃饭,树儿自小肚子就不争气,经不住诱惑,一来二去就成了习惯。
就连兔敖都有好多次没忍得住,趁着娘子在学堂忙碌的时候偷偷去叶家酒楼点两盘小菜。
凑巧的是,一向性子冷静平淡的顾小乔对岛上的任何人都能和颜悦色,唯独对那叶吹的娘亲有些烟火气,虽然嘴上不说,但这么多年来却是暗自较劲,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她甚至还亲自去学了烹饪,每天都要坚持自己做膳。
直到叶吹九岁的那年,一场意外降临,收走了那夫妻俩的性命,也就停止了这场闹剧,从此叶吹便成了野孩子,这些年一直厚着脸皮在兔家蹭吃蹭喝,与兔家的关系也变得无比亲密。
听到顾姨提起娘亲,叶吹的身体顿了顿,有些想念,又有些心虚,讪讪的问道:“我娘亲又没读什么书,还能把顾姨给气着?”
叶吹满脸讪讪的装傻充愣,却发现顾小乔突然转过了头,眼神直勾勾的盯着自己,没好气的笑道:“你别以为我不知道,你小时候天天粘着树儿,骗她跟你玩亲亲游戏,甚至还偷偷躲在一起洗澡,这些小把戏都是你娘亲教的!”
“额……”
“还想抵赖?”
顾小乔似乎对这件往事仍旧有些介意,伸出手拧住叶吹的耳朵,叶吹不敢躲更不想躲,缩着脑袋傻笑。
慢慢的,那双手缓缓的上移,温柔的抚弄着叶吹的头发,一双剪水瞳里满是怜意。
“不过呢,幸好你的性子像你娘,才能好好的长大,调皮鬼,这些年,受了好多委屈吧?”
叶吹咧嘴一笑,握拳捶胸,满是豪情壮志。
“只要有你们在,这点委屈算什么,我可是要征服天照的男人!”
叶吹做了一个梦,他的名字,响彻天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