修炼一途博大精深,五花八门,一不小心就会走错路。
没有人指导修炼,叶吹只能自己找路走,可他一届穷小子,哪里能看出其中的门门道道,没办法,最终还是走了老路,偷学。
武院就在小镇中心府,离岛主府不远,位置选在稍微偏僻的地方,是个潜心修炼的好地方。
武院中,剑堂自然是重中之重,位于武院正中央,其它几座武堂修筑在剑堂四周,呈众星拱月姿态。
叶吹有心劝自己放下对剑的执念,于是绕着武院转悠起来,想找一个除了剑之外自己能提起兴趣的。
绕来绕去,绕到一处奇特的地方,看到两个灰溜溜的字。
棍堂。
修炼之人,讲究攻势凌厉一击毙命,在叶吹的眼里,耍棍都是小孩子家的把式,打闹着玩的,至少叶吹以前从未见过岛上有人练棍,他没想到,原来真的还有棍堂存在。
这棍堂显然是个冷门,地位别说刀枪拳脚,甚至连鞭堂都不如,在武院最偏僻的角落。
叶吹看到这里时,差点笑死,这棍堂,还没自家小院大呢。
棍堂里,稀稀拉拉几声棍子敲在木桩上的声音,一个粗狂的声音模模糊糊的吼着:“都认真点,没吃饭吗?”
几声有气无力的答应。
所有的武堂都是由小楼加一个小院子构成,剑堂要气派些,两栋飞檐流阁,长梯高台,外加灰白方砖铺地,是配得上富贵人家的地方。
其它堂虽次了不少,但或好或坏相差不大,也是适合修炼的地方,唯有这棍堂出人意料的显眼,就那院墙上的两个大豁口,都不是在其它地方能看到的。
“要不看一看?”叶吹来了好奇心,偷学总有一种奇妙的快感,有个豁口还省事些,至少不用爬树,连踮脚石头都不用找,站在豁口旁就能看清里面的动静。
没有白砖没有高台,连个装样子的小楼都没有,长了杂草的黄泥地上,摆了一张不知从哪里捡回来的“零件”拼装而成的石桌子,一个光着膀子的光头老汉坐在石桌子上,吃着一碗很明显已经坨了的面条,偶尔夹着筷子指指点点骂骂咧咧。
叶吹眉头直跳:“这么不靠谱!”
再看他的学徒,不过四五个人,也都是光着膀子,看起来最大的不过二十多岁的年纪,但无一例外,都是又高又壮五大三粗的模样,大冬天的,冷的直哆嗦。
叶吹傻眼,难怪没人想学棍,这学棍的都是些傻大个,哪家女子看得上这些衣服都不穿的家伙。
也难怪以前没碰到过学棍的,整个岛上数万人,学棍的竟然只有五个人。
一堆光膀子的家伙也不知受了什么虐待,望着光头老汉手里坨了的面条,没出息的咽着口水,光头老汉筷子敲了敲碗沿,大喝道:“看什么看,好好修炼,明天我让你们师娘给你们煮一碗。”
又是几声有气无力的答应,看那一幅幅又冷又饿的样子,很难将他们与修炼一词挂上钩。
“嘿嘿嘿。”光头老汉咧着牙笑着,唾沫星子横飞:“不就是几天不吃饭嘛,小的们,坚持住,这是考验你们心志的时候,谁扛下来了,谁就是下一个张硬砖大侠!”
张硬砖叶吹是知道的,说书先生讲黎秋臣的故事,每每讲到第六章第二节“剑指复雪獠龙”之时,都会提到这个人物,是个用棍的大侠,因为和黎秋臣沾了边,所以有幸被说书先生提起,要不然连名字都没人知道。
当时叶吹还在感慨,这学棍多半没脸见人了,连大侠的名字都这么扯淡。
“还是算了吧,太丢人了。”叶吹将自己差点升起来的学棍的心思甩的一干二净,当即就抱了离开的心思。
“坚持住!”光头老汉又重复了一遍,这次要稍微认真了些:“咱们学棍的人的确不讨人欢喜,真要到了拼命的场合,这打人的棍子在刀剑面前就是个笑话,可咱们还是那句话,任你刀剑风流,房子要塌了,还得用柱子顶,天塌了,还得用脊梁顶。”
饿的两眼发慌的一众徒弟哪有心思听他说了无数遍的心灵鸡汤,倒是叶吹突然提起了兴趣,没想到这老汉还挺会瞎扯。
老汉眼见自己的一席话没得到回应也没生气,继续大笑道:“你们还不爱听,我告诉你们,这些话还是我师傅告诉我的,我师傅啊……”
还别说,少年们还是第一次听光头老汉提起他师傅的故事,皆是竖起耳朵听他讲述,以为他能说出个什么大道理。
老汉眼睛斜望着天空回忆着,似乎藏着许多的画面,说出来的话却急转直下,令人大栽跟头。
“我师傅练棍练了一辈子,到头来被陈家坪一刀连人带棍子给劈成了两半,陈家坪你们知道吗?就是咱们现在岛主的爷爷,那家伙生猛!他们两个签了生死状,上了一线生死台,一刀!就一刀就把我师傅劈死了,哎,这就是为什么咱们岛上的人宁愿出海也不屑来学棍的原因。”
明明是很悲伤的故事,在老汉的嘴里听起来却让人想笑,老汉还一脸不自知的样子。
“丢死人了,哪怕多抗一刀也好啊,害得我现在连徒弟都招不到,咱再怎么说也是个二重楼大高手不是。”
叶吹啧啧摇头,忍不住为他鼓了两掌,自然不是尊敬他的意思,再没呆下去的心思,掉头就走。
却不曾想巴掌声惊起了里头人的注意。
老汉将碗一摔,大喝道:“什么人,竟敢偷学。”
“轰……”一声巨响,院墙上又多了一个大豁口,因早一步离开而躲过一击的叶吹呆立当场。
原来墙上的豁口是这么来的……
老汉提着棍子从豁口中跳了出来,指着叶吹骂道:“是你狗日的偷学?你小子还躲得挺快!”
老汉的光膀子徒弟们皆是趴在豁口前探出脑袋,一副看热闹的样子,他们心想:这小子今天完蛋了,竟然敢偷学,以师傅的脾气,求饶都没用。
没成想,这家伙一个人面对气势凶猛的老汉不但没表现出丝毫的惧怕,反而理直气壮的叉起腰,气势比老汉还要凶狠:“娘的,你这老不死的搞什么名堂!知不知道我刚刚差点就没命了,几十岁的人了,下手没个轻重。”
凶神恶煞的老汉给他骂得一愣一愣,但很快反应过来,不可思议道:“呀呵!你小子偷学还敢这么横。”
“你臭不要脸,鬼才偷学你的破棍呢。”叶吹脸不红心不跳的反驳道:“老子就是路过这里,你哪只眼睛看到老子偷学了,还差点误伤了老子。”
老头给他一口一句老子气得七窍生烟,但偏偏他完全不心虚的样子,倒是让老汉怀疑自己是否真的冤枉了人。
老汉一时找不出话来反驳,那小子又蹬鼻子上脸,摊出一只手:“赔钱!”
老汉一愣:“赔钱?”
叶吹脸色一臭,一副将其看穿的样子,大人有大量的摆摆手道:“算了,看你这老小子就是个穷鬼,今天就不跟你计较了。”
说完,叶吹冷哼一声,转身离去,老汉呆呆的看着他潇洒离去的背影,猛然惊醒,冲上去一脚将叶吹踹了狗啃屎,当然,这次没用太大力,要不然叶吹肯定是断骨的下场。
“差点让你小子蒙混过去了。”老汉揪着叶吹的衣领,将其掂了起来,气笑道:“还说不是偷学的,你背着的棍子是怎么回事?”
叶吹给衣领勒得满脸涨红,说不出话来,只得手脚胡乱挥舞,老汉提着叶吹回到小院,站在院墙上,高高的将其扔到院子里,兴致高涨道:“小的们,给我好好收拾他,不准打脑袋和小鸟,其它地方随便打,谁把他打叫唤了,谁今晚有面吃。”
一听有面吃,五个赤裸少年叫嚎一声,举着木棍一拥而上,小院里顿时响起一阵棍子敲在肉体上的声音。
几个少年最弱都是登梯修为,使尽全力之下,下手可是不轻,平常人根本扛不住,若是以前的叶吹,少不了伤筋断骨的下场。
光头老汉气愤之余,又有些心虚,担心自家徒弟下手不知轻重,会不会把这小子打死了。
很快,就有了一声惨叫,但老头更加不高兴,因为那惨叫是自己徒弟发出来的,老头命令不准打脑袋和小鸟,徒弟们倒是遵命,那偷学的家伙却是一点道义不讲,乱棍之下找准机会,两记撩阴腿就废了两个人。
另外三个人裆下一阵发凉,不由自主的后撤一步,攻势顿时就慢了下来,叶吹趁机就站了起来,扯下身后的铁棍举在手里,嘶吼道:“老子跟你们拼了。”
“哟呵!”光头老汉有些意外,没想到他还能站起来。
叶吹没有章法,举着铁棍乱舞,但其拼命的架势却是来真的,一时间倒是让三个赤裸少年近不了身。
老汉在旁干着急:“上啊,你几个登梯的不能让这狗娘养的逞威风啊。”
叶吹却忽然把视线转向老汉:“你敢骂我娘!”猩红着眼冲了过去,举着棍子对着亮堂堂的光头就敲下去。
老汉不闪不躲,任他铁棍敲在脑袋上,“砰”叶吹的手反震的生疼,差点握不住铁棍,反观光头老汉一点事都没有,倒是他的几个徒弟吓傻了,这小子怕是不要命了。
叶吹眼见全力一击没有任何效果,心知自己是在以卵击石,当即从老汉身旁跳开,举着铁棍面对着他,防着老汉暴起伤人。
老汉轻咦,并未如徒弟预料的那样动手,抚着自己花白的胡子,开始认真打量起这个不起眼的小子,一时间场面倒是静了下来。
很快,老汉的徒弟警醒过来,就要再上,老汉却恨铁不成钢的挥挥手:“算了算了别打了,你几个把脸都给我丢干净了,明天都别想吃饭了。”
“啊……”五个赤裸少年幽怨的叫唤了起来,皆是生无可恋的倒在地上,老汉却不管不顾,眼睛只管盯着叶吹。
“你小子挺不要脸啊!”
叶吹知道他说的是自己的撩阴腿,当即回怼道:“敢惹老子的都是这个下场,你这老小子也别要脸,尽管放马过来。”
老汉看着已经站立不稳却依旧嘴上不饶人的叶吹,忽然大笑起来:“腰杆还挺硬,敢不敢报上名来!”
叶吹棍子杵在地上撑着身子,挑眉道:“叶吹。”
“叶吹……”老汉的表情忽然怪异起来,看着叶吹问道:“你就是之前在剑师那偷学了一年的那个?”
叶吹点点头,老汉表情更加丰富,隐隐的似乎有些兴奋:“那咋来偷学我棍来了?”
“关你屁事。”叶吹翻了白眼,杵着棍子朝院外走去,老汉忙不迭从院墙上跳下,搓着手跟在他身后道:“你想学棍?以后不用偷学了,我收你当徒弟。”
叶吹头也不回道:“没钱。”
老汉一挥手道:“不要钱,免费。”
免费?叶吹有些意动,回头看了老汉一眼,心想这老头是不是图谋不轨。
光头老汉赶忙收起了两眼的精光,换上严肃的样子,叶吹犹豫片刻道:“等我回去把伤养好了再说吧。”
说罢,叶吹便杵着棍子一瘸一拐的走了,留下满面懊悔的光头老汉和一众傻眼的徒弟。
叶吹不知,光头老汉羡慕极了剑师,知道剑师无数次将叶吹赶走,也曾嫉妒得破口大骂:“剑师就是身在福中不知福,我要是碰到这种死了心都要学棍的小家伙哪舍得赶,跪着求也要求他给我当徒弟。”
……
中心府算是小镇最热闹的区域,镇东、镇西、镇南、镇北占据小镇四个方位,中间画圆规划成中心府。
岛主府、日出广场、学堂、武院,还有规模仅次于港口街商会的中心街都坐落在这里。
另外小镇人数最多的两大职业,打鱼和狩猎,不管是去镇东海岸打鱼,还是去镇西异兽森林狩猎,也都要经过中心府。
这一来一往,便成就了这里独特的热闹景象。
中心街与港口街有着些许的不同,港口街是偏重买卖商品的地方,而中心街,则更多的是一线岛人娱乐的去处。
酒楼赌坊棋院都汇集于此,叶吹喜欢的说书人,也都在这个地方。
一直被异兽森林的四角小虫和黑晶牵扯了注意力,叶吹走到这里才忽然想起,说书先生应该已经开讲了。
当即再顾不得养伤,拖着浑身疼痛的身子往人堆里挤。
临近酒楼,远远听见人群中的叫好声,酒楼里,模模糊糊有苍老却引人入胜的声音在微微讲述,叶吹隐隐听到李夜钦的名字。
看来是在讲与黎秋臣齐名的李夜钦的名字,难怪听众多是男子,相比女子们倾慕的绝世天才黎秋臣,年过中年的孤剑大侠李夜钦更受男子的喜爱。
除了沈剑追,叶吹也很喜欢李夜钦的潇洒风流,当即朝里面挤,他身材瘦小又不要脸,很快就顺着人缝挤到了人群最前方,看到坐在案前的老说书人。
与上一次见面相比,老说书人更显老态,须发几乎全白,也不知道下次远航商船出航他还能不能一起走。
人群中乱哄哄的,老说书人端着利喉茶杯稍作休息,看见这明显长高了的少年便笑了,抬了抬手:“哟,来的有点晚哦。”这最忠实的听客他怎会不熟悉。
叶吹热情的回应道:“你可得感谢我,这两年我可是经常祈福你能活着回来呢!”
“借你吉言。”老说书人笑着看着叶吹,突然清了清喉咙,用醒目拍了拍桌子,人群顿时安静下来,静听他言。
说书人凝望了叶吹一眼,高声道:“上一回咱们说了李夜钦一剑破邪教,拯救千百无辜少女,这一回,咱们先把李夜钦的故事放一放,这一回咱们说一说沈剑追的故事。”
人群中顿时响起不满之声,他们听到李夜钦最精彩的地方,怎料到说书人一言不合就换了话题。
有人吆喝道:“老先生别吊人胃口,你要觉得差钱我们买你的酒便是。”
其他人皆是附和,说书人摇头一笑道:“放心,没多少时间,就是一碟调味小菜。”
众人这才无奈作罢,心道老先生就是吊人胃口,谁想听沈剑追的故事,不过老先生说书功底很强,无论什么故事都能说的很精彩,因此众人倒未就此离去。
叶吹两眼放光,老说书人与他对视一眼,捋一捋胡须,声音沙哑。
“这一回咱们讲“沈剑追天照梦断,世上再无追剑轻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