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弟弟，行得冠礼之后，你可就是大人了。’袁绍抬手搭在袁术的肩膀上，露着慈祥的笑容，‘不久便可和兄长一样，在朝为官了。’
‘兄长，听说朝堂内争斗不断，我怕会拖了你的后腿。’袁术有些紧张，对将来的人生充满了未知。
‘嘿嘿嘿嘿，有何可怕？’袁绍收回手臂，摆到了身后、挺起了胸膛，显得底气十足地说道，‘我们袁家四世三公、人脉甚广，何况还有兄长我能为你铺平道路，弟弟就放心地大展拳脚吧。’
袁术将视线转向地面，轻轻地点了点头，方才的紧张逐渐变成了兴奋，他翘起嘴角，仿佛已看到了自己的飞黄腾达，期待地笑了。
……
‘跟着兄长有什么不好？为何非要另立门户？’袁绍十分大力地拍打了一下桌案，振得碗碟都摔到地上碎了，他瞪着大眼，愤怒地质问着面前的袁术，‘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的羽翼已经丰满了？’
‘我这次镇压黄巾有功，皇帝给了我封地和军队，我自然应该前去任职。’袁术不朝自己的兄长看，皱着眉头望着别处。
‘你有功？若不是我准你带兵、给你将士！你哪来的功劳？’袁绍大声怒斥，身子都往前倾，拳头都捏了起来。
‘那也是我领军有方，证明我可以当好一介诸侯。’袁术撇了一眼，脸上写满了不服气，他一直活在袁绍的庇护下，为人处事始终感觉放不开手脚，早就有些不耐烦了，‘你看看人家曹孟德，已经在许昌……’
‘曹孟德的家世与我们袁家不可相提并论！’袁绍打断了袁术的话，再次重重地拍了桌案，‘他不奋发可无人帮他！你不一样，你有兄长我啊！’
‘嗤！’袁术也憋了一肚子气，很不屑地翻了个白眼，‘兄长是想我继续留在你的帐下，那皇帝的封地就可算作你的地盘了吧？’
‘混账！’袁绍大吼一声，伸长胳膊，猛地推了一下袁术的脑袋，使得他差点重心不稳地摔倒，‘一派胡言！’
‘我有说错？’袁术也瞪大眼睛，鼓起勇气反驳道，‘得到我的封地不正是你所希望的吗？’
袁绍张着嘴巴，愣了半天，话到口边却又咽了下去。
如袁术所言，袁绍确实是打算依靠封地再一次扩大势力，可这只是心里的一部分想法，另一部分则是对袁术独自面对乱世而放心不下。
‘你、你……’袁绍突然结巴了，不知究竟该说些什么，停顿了许久才扯着嗓子喊道，‘好！好！你滚吧！我自当没你这个兄弟！’”
……
袁绍一边回忆着与袁术的过往，一边缓步走回了自己府上的客堂。
客堂里依旧整齐地摆放着精致奢华的桌案，一张接着一张，搭配着周围的玲珑装饰，还是这般富丽堂皇。
若是坐满了文臣武将，简直比汉献帝的皇宫更像当朝大殿，可如今即便仍然璀璨夺目、仍然光鲜亮丽，却空荡荡地没有第二人的身影，那些金灿灿的宝物像是一个个嘲讽的笑脸，让人觉得很不自在。
袁绍望着前方，径直走向了属于自己的主桌案，刻意不去留意身边的那些金碧闪闪，他的视线中只有那两个弯月形把手的金银杯。
“弟弟呀，兄长……是不是太无能？”袁绍走到主桌前，突然浑身无力地跪坐下来，轻声地对着银角杯问道。
银角杯紧挨着金角杯，尺寸也相对稍小一些，宛如弟弟倚靠在哥哥的胸口，如此亲密无间。
“对不住啊，兄长对不住你呀。”袁绍低下头，紧闭着双眼，却如何都阻挡不了泪水的涌出，回想起当初弃袁术于不顾，任他被曹操击败而自刎寿春，袁绍的内心如同刀绞。
屋外传来了清脆的步伐声，密集又轻快，听起来人数庞大，袁绍很明白，这是曹军入城了，自家的士兵一定没有丝毫抵抗，一定是大开城门迎接了新的主人。
“‘今后由大哥护着你……’”
当年的承诺弦犹在耳，可兄弟二人如今却阴阳两隔。
自知大势已去的袁绍低下脑袋，缓缓地睁开了眼睛，虽然视线被泪水模糊，但依然聚焦在了腰间的那把利剑。
袁绍轻蔑地笑了一下，深吸一口气，随后握住了剑柄。
……
“弟弟，无论身在何处，兄长都会一直护着你，决不再食言。”
——袁绍
……
曹军未遇一丝阻力地踏入了渤海，袁军全都丢掉武器、跪地投降，每一个人的表情都很平静，早就对这毫无悬念的战局做好了心理准备。
百姓们都站在自家门口，看着曹军兵不血刃地占领了这座北方最大的城池，由谁统领此地对他们来说并不重要，只要能过上太平日子便心满意足了。
“在下……咳……求见曹丞相。”沮授单独一人挡在了曹军跟前，虔诚地低头作揖，脸色看起来不太好，额头冒着汗，很吃力的样子，说话也不太通顺。
曹军入城之后，兵分了三路，分别由曹操、荀彧和贾诩率领，而这一路的统帅是军师荀彧。
“我家主公不在此处，请问阁下是何人？”荀彧骑在马上，语气平和地问道。
“在下沮授，字公与……咳、咳……乃袁军谋臣。”沮授做了自我介绍，不停地咳嗽，嘴里都有了血腥味。
“原来是沮先生。”荀彧对沮授早有耳闻，立刻跨下了马背，作揖行礼，“在下荀彧，字文若，乃曹军军师，久仰久仰。”
“事有紧急，还望文若兄快带我前去找寻……咳……曹丞相……噗！”沮授走上前，一把拽住了荀彧的胳膊，紧接着竟然吐出了一大口鲜血。
……
贾诩率军来到军营，让随行的将领前去安置降兵，之后便独自一人四处闲逛了起来，走着走着，一个身影出现在眼前。
“你是……许子远？”贾诩微微地皱了皱眉头，向对方问道。
“正是在下。”许攸低头作揖地回应，“想必阁下一定是贾诩贾文和吧？”
“许军师单独出现，所为何事？”贾诩眯上了眼睛，在脑中已经开始思索起对方的来意。
“在下有要事求见曹丞相，往文和兄转达。”许攸抬起了头，淡定地说道。
贾诩很快速地打量了一下许攸，很敏锐地察觉到他的衣袖似乎沉甸甸的，一定藏着什么物件想要交给曹操。
“那……军师请随我来吧。”贾诩微笑着说道，同时摊开了胳膊，带着许攸往一侧走去。
……
“公与兄！你……”荀彧见沮授突然倒下，立刻用双手架住，蹲坐了下来，只见他嘴唇已彻底发黑，肤色煞白，显然是服毒了，“为何要这么做？我方不会伤害降兵！你为何要这么做？”
“我沮公与……咳……只知从一而终。”沮授张大嘴巴喘息，鲜血又从他的口中涌了出来，他紧紧地抓着荀彧的衣领，“我……只怕见不到……曹丞相了，但有一个请求……咳、咳……望荀军师……务必传达。”
“好！好！公与兄请说！”荀彧握住了沮授的手，好使他安心一些。
“我方才……见我家主公已于……客堂内自刎……咳……”沮授上气不接下气地说道，仿佛花费了全部的力气依然断断续续的，“虽是败军之帅，但还望你们曹军……能将他好生……安葬，可……否？”
“一定！我荀文若向你保证！一定！”荀彧立刻答应，露着万分敬佩的神情。
“多谢……多谢……咳……”沮授的手渐渐松开，似乎心愿已了。
“公与兄！坚持一下！我带你去寻医长！”荀彧晃动着沮授的身子，希望能借此让他保持清醒。
“不必了……救不了……”沮授微笑着摇了摇头，“看来……我真是个……无为的谋臣啊，咳……连曹丞相会走哪一路……都算……错了……”
“公与兄！公与兄！”荀彧大喊着沮授的名字，却再也得不到回应。
沮授闭上了眼睛，面容安详。
……
走在侧前方的贾诩从衣袖中突然抽出一把短匕首，猛然回身，扎向了毫无防备的许攸，正中咽喉，鲜血顿时喷溅而出。
“你……为何……”许攸向后踉跄了一步，抬手捂住伤口，疼得表情扭曲，眼珠都瞪了出来，无法正常说话，鲜血充满了他的口鼻。
“我家主公的帐下谋臣已有好些位了，子远兄还是安心地随袁本初而去吧。”贾诩的双眼宛如极寒的冰雪，冷得令人窒息。
“你……混……”许攸向前跨出一步，非常不甘心地伸手揪住了贾诩的衣服，但瞬间的大量失血导致意识模糊，身子开始摇晃，使不出什么力气。
贾诩很轻松地探进了许攸的衣袖，取出了兵书和地图，随后轻轻地将他往前方一推；许攸挣扎了两下，可还是完全控制不住重心，像个被丢开的麻袋一般摔倒在了地面上。
贾诩用衣袖擦了擦溅在脸上的鲜血，转头左右观望了一下，见周围无人，便依次打开了兵书和地图，粗略地看了看。
“嗯，果然是好东西。”贾诩窃喜地自言自语，头也不回地离开了。
许攸的眼睛瞪得老大，原地抽搐了一阵，不再动弹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