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最后两节课全校师生一起拔草,初一初二在中心路左侧荒草重灾区。
高年级初三初四在中心路右侧操场附近,那里只跑道中间是一片伏草,在幼青看来拔与不拔没多大影响,修剪修剪充当草皮或许更佳。
这样的安排更像是给高年级的学生放放风轻松一会儿,接着回去上晚自习。
而低年级的学生正好响应素质教育的号召,为了彰显减负力度大,不上晚自习,不留作业,多户外运动,嗯,拔草也算吧。
幼青眼前这片空地杂草丛生,散乱得摆放着个年级的自行车。幼青记忆里,这里会建一个花园,一排二层小楼,还有一排用作实验室的平房,不过那是幼青临毕业才有的事。
在今后的很长一段时间,这里一直被用作自行车停车场,因地势低洼,每逢下雨,这里便成了池塘,满池的自行车倒成一片,放学时只能挽着裤脚在水里捞自行车。这种情况能持续多久幼青不记得了,印象里学校对此无视了很久,大概因为学校经费有限吧。
“嗨,幼青,你咋这么卖力啊!”
幼青抬头,见是秋红。秋红伸手又拉了一下不远处的沈兰。
“班主任在看着呢!”沈兰小声说,抬头看了一眼不远处的班主任帅帅。
“你们班任务完成了吗?”幼青见秋红悠哉悠哉,双手干干净净,半点草渍都没有。
“有那么多男生呢,哪用得着我们女生动手!”秋红得意地抬抬下巴,示意大家看她班的区域。
果然,她们班的女生都站在一边观望,男生们在卖力地拔草,班主任站在边上呐喊指挥。
初一级部的班主任中只有秋红班班主任是个女老师,教数学,说话行事干脆利索,不说一句废话,平时又常剪短发,个子不高,混迹在男生中间竟毫无违和感。
“腐化,太腐化,你们这是助长了男女不平等!”沈兰撇撇嘴,羡慕嫉妒恨溢于言表。
“切!你快拉倒吧,女生不受优待跟男生一起干活弄一身土一身臭汗就男女平等啦?”秋红说。
“伟人说的好,没有实践就没有发言权,连发言权都没了,还哪里能有平等可言?”幼青认同沈兰的话。
“我看你们就是嫉妒,吃不到葡萄说葡萄酸!”秋红撇撇嘴,在弯腰拔草的沈兰幼青头上各来一个爆栗子。
“放学后,别走啊,在那集合哈!”秋红指了指中心路右侧的操场。那里高年级的学长们早已撤离了,只篮球场上聚着几个人。
各班陆续拔完自己的区域,兄弟班级也有相互帮助的。秋红班便是各班的帮扶对象,
果然,在年轻的班主任群体里,女班主任还是无比受欢迎的。
放学铃响时,同学再不受班主任管束,四散开来,冲向教室。
各班的班主任则看着这帮逃窜的野猴子,气得手抖,继续拔草吧,剩下的,只能老师来收尾了。
下午放学后,高年级还要晚自习,幼青等低年级的学生就可以回家了。
幼青跟梁静告别,跟收拾好书包的沈兰一起到操场上与秋红汇合。
此时篮球场上的人越来越多,多是低年级的孩子放学都来围观了球赛了。
远远地看到秋红在跟幼青沈兰招手。
走进才知,篮球场上是年轻老师和学生代表的对决。
幼青前世就是个球盲,对各种球无知到让人发指。曾经大学时在围观与领班排球比赛的时候,很认真地问身旁的同学,球从网底下滚到对面去记不记分,被同学整整嘲笑了四年。
在幼青看来,体育项目和其他的科目并无区别,有人热衷于此,必有人不热此,有赛事时喜欢看的你们就使劲呐喊助威瞪大眼珠子看行了,何必用集体荣誉的借口绑架着别人一起呢。
运动而已,如果上升到集体荣誉甚至是国家荣誉,她就……国人的运动赛事单纯地因兴趣而为,或许走得跟远更高也不一定。
“快看快看,进球了!太帅了!”秋红冲着球场里进球的那位大喊,四周爆发处热烈的呼喊声,不知道场中的人听到呐喊声是热血沸腾还是聒噪难耐呢。待那人转身,幼青才发现,竟是物理老师陈铮。
幼青扫视四周,有几个幼白班里熟悉的面孔,那些必是来给陈铮助威的,幼白呢?幼青在人群中没有发现幼白。
前世陈铮打球,幼白必定跟秋红一样在侧呐喊助威,像个傻子一样双眼只盯着那一个人,好像人世间只剩那一人一样。
现在,没有父母后顾之忧的幼白,有自己的追求。幼白说她想当科学家,幼青听了差点笑出声来,这大概是很多人人儿时的梦想吧,越长大越觉得不现实,走着走着就都丢下了。而幼白在前世,即使因父母陈铮所累,也已经拥有研究科学家的头衔了。
此时的幼白,除了醉心学习,还喜欢给幼青画像,尤其头顶各种奇怪道具的造型,简直乐此不疲。幼青觉得科研和画画大概也是相通的,这也是幼白能同时把两样都做好的原因,一丝不苟的科研精神真是一副成功之作的基石。
这样一个满脑子学问的幼白,似乎对陈铮并没有动心。
幼青暗叹庆幸,幼白如果就此下去,对陈铮并无特别之处,此生不再受这个人的牵绊岂不是太好了。
转念一想,为什么会这样?为什么会改变?自己来到这个世界对这个世界的改变大概从对梁姨的那声招呼开始,微小到幼青都不好意思提起。眼前的这一切是这些小事产生的蝴蝶效应吗?亦或者仅仅是幼青的一场以她的意愿为转移的美梦?
场内再次爆发出震耳的呼喊声,幼青闻声望去。
场中那些穿着红蓝两种颜色队服的人正打得热闹,抢到球的人正背对着幼青,拍着球要突围,挡在前面的敌方队员毫不相让,僵持几秒。
突然球场里的球被打飞了起来,说巧不巧,竟然向幼青砸来,幼青盯着飞来的球,愣了神。
“砰”一声,一人跳起身,伸出长长的手臂,将球揽了回去,一个漂亮的转身,球稳稳得抱在了胸前。
“太帅了!是梁康!”秋红说,像个解说员一样不放过任何细节。
梁康瞟了一眼惊魂未定的幼青,运球重回队伍中。
“哇噻,太帅啦,学长在看我呢”身后传来娇滴滴的女声,不用转身,幼青也知道是刘露露,两人在同一个班级,虽没有什么交往,但她的声音还是熟悉的。
“切,自作多情!”旁边的一个耿直妹子看不下去了,白了刘露露一眼。
“你说谁呢?你再给我说一遍?”刘露露怒目圆睁扑了过去,抬手就要扇巴掌。早已被旁边的人拉住,有人在她耳边窃窃私语。
“你给我等着!”刘露露脸上的愤怒瞬间变成一个奸佞的笑靥,原本灿若桃花的漂亮的脸蛋瞬间变作一朵曼陀罗。
前世那天下晚自习,刘露露带着几个人在望城的中心路上拦住放学回家的幼白幼青两姐妹。
“露露,你们这是干什么!”
幼青认出了带头的是刘露露。
刘露露并不理会她,转向幼青身边冷眼看她的幼白。
“田幼白是吧?”
幼白认得她,梁康屁股后面的小太妹,跟幼青一个年级。
幼白并不理会她,继续往前走。
一个巴掌狠狠落在幼白的脸上。啪一声,在寂静的夜晚显得分外响亮。
“怎么不说话了?就你伶牙俐齿不是?”刘露露怒目圆睁,手指戳着幼白涨红的脸。
幼白怒不可遏,甩手要打回来,早已被其他几人给按住胳膊。
“让梁康哥不痛快是吧?”又是一巴掌落下来。
“刘露露你神经病吧!你不怕明天我告老师吗!”
幼青破口大骂,上前去扯刘露露,早就被旁边的人架了起来。
幼白没说话,只是狠狠瞪着刘露露。
“你再瞪把你的眼给剜了!”
刘露露扬起的手又要扇下来时,这时一辆自行车直冲进来。
“住手!给我滚一边去!”
梁康将自行车一横,倒向围在一边的小混混,来到幼白身边,抡起胳膊扫开那几个抓着幼白和幼青的人。转身问幼白:“你没事吧?”
幼白只是瞪着梁康,不是话,眼泪滚滚而下。她转身拉着幼青,一路跑回家去了。
身后传来一声吼叫,“以后谁敢动她试试!”
幼青清楚得记得那次事件的起因。
幼白因母亲离开迁怒梁姨,堵在梁姨门口骂梁姨,竟让梁姨想不开,寻了死,梁康回家知道了这件事,跑到露台上,冲着幼白家的院子大喊大叫。
“田幼白,田幼白,田幼白你给我滚出来!”
望城真是闲人多,街上很快聚集了很多看热闹的。他们有的嗑着瓜子,有的搓着麻绳,有的掐着草辫,你推我挤往前凑。
大门刚好是上锁的,不然躲在屋里的幼青,以为对面那个暴躁的人真的会闯进家里了吧。
闻声幼白出了房门,幼白很快出现在露台上,望着对面那个怒不可遏的少年,满脸冰冷,一言不发。
巷子口看热闹的人越来越多,议论声也越来越大,竟是变得毫无顾忌。
“唉怎么回事?”
“不知道啊!前两天两家不是闹过一次了吗?”
另一个人神秘兮兮地探过头来说:“听说老田媳妇跑了!”
“真的假的呀,都四十来岁的人啦还闹腾啥”
“这跟寡妇家有关系?”
“谁知道呢,那么个人住对门能有啥好!”
他们你一言我一语,露台上的梁康脸色越来越阴沉,两眼几乎冒火!
“都给我滚……”梁康大吼一声。
围观的人都唏嘘不已,往后退却不见散开。
“信不信我会杀了你!”梁康看到出现在对面的幼白,一身碎花长裙,弱不经风。
“呵,那就试试看!”
那个怨愤难遏的青年从花墙上扣下一块瓦片,狠狠得冲她扔过来。
女孩冷冷得看着从对面飞来的瓦片,坠落在街上,碎成几块。
幼白转身离开下楼去了,只剩怒火中烧的梁康,一拳砸向花墙,瓦片碎成几片滚落下去。
前世的种种在脑中浮现,幼青看着刘露露一动不动,让刘露露察觉到她的异样。
“盯着看什么呀,莫名其妙!”刘露露从第一次见幼青就一直觉得她怪异,碍于同班同学,并没有发作。
“走了,球都散场了!”沈兰推了推幼青,将她拉走开了,刘露露刚入学名声就传开了,沈兰不屑与她交往。
幼青回望篮球场,参赛的队员已经散了,仅有几个跃跃欲试的男生,在场上玩着球。
幼青到家时,竟看到母亲与梁姨在院子里聊天,幼青诧异,两人何时变得如此熟络了?
“还知道回来?人家梁静早就回来在家写作业呢,你可别蒙我老师拖堂,你们俩可是一个班的!”母亲见幼青回来,突突突说个没完。
“孩子还小嘛!那我先回去了!”梁姨劝解。
“小什么呀?两个孩子同岁好吧!说定了呀,明天八点,别忘了!”母亲挥手示意。
“妈,你们啥时候这么熟了?”幼青神秘地问母亲。
“哎呀妈,你怎么又动手了,我都上初中了好吗?”幼青捂着自己被母亲扭疼的胳膊,真不知道是不是亲生的,下手也忒狠了。
“你还有心思问东问西,我还没问你干嘛去了?”母亲愤怒,想想观音庙庙会的事母亲就后怕,这孩子太野,得严加管教。
“就在学校跟秋红沈兰她们一起看人打篮球了。”幼青蔫蔫地进门,直接回了房间。
母亲跟着进了幼青房间,见她趴在床上一动不动,有点担心。自己对她是不是太严厉了?
母亲抚摸着幼青的后背,自言自语。
“约了对门那位在一起缝棉被,跟她说起你那个给被子做个罩的懒办法,她也觉得可以试试。”
“你说的那个草编庄我去看过了,里面条件还不错,等你爸爸回来再让他拿拿主意!”
“真的妈!你真要自己当老板啦?”幼青一骨碌爬起来,来了精神。
“老板?做梦吧,八字还没一撇呢!吃饭去!”母亲一巴掌拍在幼青肩上。
“妈,咱能不动手不?你说你贤良淑德的形象,一动手可就白瞎了!”幼青捂着自己肩膀龇牙咧嘴。
“我这就……”母亲扬起来的手一时竟不知放哪去合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