幼青几人来到近前,才认出来是梁顺。
“嗨!田幼青!”梁顺先开口。
“梁顺!怎么是你?你怎么往这个方向走?你也在望城中学?”幼青一连串的问题,她记得梁家来望城闹事时,梁顺也在场。
“昂,我也到望城上学啦,分到了四班!”梁顺示意幼青继续骑边走边说。
“那你哥哥梁超呢?也调来望城了吗?”沈兰问。望城中学分别从一中二中划拨过一批高年级学生,梁康幼白便是来自望城一中。
“没有,哥哥不在望城读书,在市里读高一。”梁顺说。
“你这是去?”幼青问,不会是去梁康家吧?两家闹成这样,还能在一起好好玩耍吗?
“去二婶家吃饭,梁康哥让我过去吃饭,嘿嘿”梁顺回答,并没有要去追远远走在前面的梁康的意思。
“你们不是刚刚……”幼青纳闷,两家不是刚刚闹得不可开交吗?
“妈让梁顺回家吃饭!”身旁梁静小声说,原来是梁姨不计前嫌。
一行人骑车拐进巷子场面十分壮观,窄窄的巷子一下子挺了四辆车,不知情的街坊邻居还以为是谁家在招待客人。
幼青进家门时,母亲一个人坐在饭桌前发呆,父亲出差离开才几天时间,母亲又开始了她的脑补日常。
“妈,我回来了!”幼青进门先打开电视机,这几天在放《神雕侠侣》。
幼青刚坐下,砰一声,电视又被母亲关上了。
“就知道看电视,把这心思放学习上成绩早就上去了!幼白呢?”
“哎呀妈,边吃边看一会儿呗!姐姐说跟同学在食堂吃不回来了!”幼青撇撇嘴,终究不敢再次去打开电视机。父亲不在家,母亲的体内的洪荒之力蓄势待发,幼青的原则是能不惹她就不惹她。
“以后在班里考不了前十名这电视不准再看了!”母亲一边说,一边狠狠拨着盘里的炒芸豆。
幼青能够看出母亲对自己成绩的焦虑,她自己没读几年书,深觉自己跟不上父亲的步伐,父亲每次出差,对于她来讲如同煎熬。
幼青的父母是自小订下的亲事。他们的姥姥是闺蜜,一把年纪了还经常聚头,见对方孙外孙女都十分喜欢,都觉得两个凑成一对十分相配,便订下这门亲事。虽然当时娃娃亲早已不再时兴,可两家人门当户对的,又有上一代人的交情,长大后也没有人不赞同这桩婚事。
父母是在父亲参军的部队结的婚。部队驻扎在一个海岛上,人口很少,军婚原本也简单,婚后母亲借住在老乡家里。
母亲每天要做的事是帮着这家渔民老乡织渔网,晒鱼干,做当地特色的大锅糊玉米饼子。晚上父亲从部队回来,偶尔会给老乡稍点小米或白面。
见到父亲,母亲的话也不多,无非是回来了吃过了吗,父亲也是话少的,只简单回答便没了下文。两人就这样各自揣着自己的心事入睡。
母亲只读了几年小学,父亲则是高中生。母亲一直担心的是父亲会嫌弃她没文化,瞧不上她,不愿与她说话。实则是父亲原本就寡言,面对端庄大方的母亲更是紧张。
休息时,父亲会带着母亲在海滩散步,也会骑上自行车带着母亲绕岛看风景,只是两个人还是话不多。
直到父亲退伍时母亲才怀上了姐姐幼白,那是八十年代初期。
父亲转业进了望城起重机厂,母亲也跟公婆住到一起。
奶奶是个宽厚的人,对新媳妇照顾体恤,完全没有旧社会恶婆婆的做派。可还没等幼白出生,奶奶便过世了。
爷爷却是个极挑剔的人,虽然已经不是旧社会了,还是一副封建大家长的姿态,母亲进门就给立下了令行禁止七八条规矩。
爷爷上面,还有个年事已高的老奶奶。老奶奶身体健壮,每天搬一个板凳在门口一坐,手里掐着草辫,身旁放个盆,里面泡上一盆麦桔,一上午,盆子空了就起身回家。
爷爷有两个儿子四个女儿,三个女儿已出嫁,小女儿和小儿子还年纪小,在读初中。
奶奶去世后,家里的活都落在母亲身上。挺着大肚子一早起来给小姑子小叔子准备带去学校的午饭。
送走他们,接着马不停蹄地给在镇上班的爷爷和爸爸准备早饭。母亲虽样样小心应对,难免有不周到的地方,必会得来爷爷一通训斥,母亲总是强忍着不敢吭声。
父亲下班回家,问候完爷爷便凑到母亲身边,看能不能帮上母亲,让身怀六甲的母亲能稍休息一下。爷爷虽看不惯除了怒骂几句也没有别的办法。
入冬时,幼白出生了,爷爷见是一个女孩只轻哼了一声再未多看一眼。母亲没看出父亲态度的变化,但母亲想父亲是介意的。
还没等母亲出月子,爷爷便来轰他们一家三口。
后来母亲才知道,父亲以奶奶去世不满一年为由阻止爷爷再婚,让爷爷着实恼了,发狠一定要将他们分出去。
但事出突然,新房还没有建成,只能暂住在爷爷这里,一家人忍受着爷爷时不时发作的谩骂。
第二年开春,父亲便请来附近的泥瓦工,筹建房子。
在望城,跟中国的其他乡村类似,每个男孩自降生便有了分一套宅基地的权力,父亲自然也有一块自己的宅基地。
以往父亲的收入都是全数交给爷爷的。自从爷决定分家,父亲便攒了一些钱,又从厂里预支了几个月的工资,全部用在建新房上。
麦子成熟之前,父母带着幼白搬进了他们的新家。父亲很遗憾只盖起了堂屋及两侧耳房,其他三面则是只有简单搭起的厨房和厕所。母亲却很知足,自己的家横竖是自己做主的。
两年以后,幼青出生了,母亲黯然,爷爷听说后硬是冲到家门口让把小幼青送人。父亲给拦下了,虽然又是女孩,可父亲还是不忍让爷爷给送走。
虽然只有两个女儿,父母还是开心的,少了长辈的脸色,父母不说举案齐眉,也过得和乐安宁。
后来望城第一批人富了起来,他们到远近的煤矿油田推广望城重机,并为他们提供长久的技术支持。幼青的父亲便是其中之一。
家里三面的配房在某一年毫无征兆得盖了起来,幼青幼白两姐妹也被从父母房间分了出来,有了自己的房间。
渐渐地,父亲在家的时间越来越少。他总是在早晨天还没亮便起床去赶望城发往市里的第一班车,在长途站倒车去往全国各地。往往母亲也早已起床,给父亲收拾东西,准备早饭,那时的父母也是相濡以沫的。
父亲外出时,年幼的小姐妹盼望着父亲归来时能带更多地礼物。父亲每次回来总能带来不一样的东西。
同龄的孩子还在吃牙糖时幼青和姐姐幼白已经有了酒心巧克力,其他女孩还在扎红头绳的时候,姐妹俩已经可以扎着两个金色假发编扮芭比了。
而母亲呢,在等待中变得多疑焦虑,虽然大家还在夸赞父亲给她染的头发漂亮,给她买的衣服时髦,可母亲变得越来越焦虑,她总觉得什么东西正从她的指缝中溜走,她抓不住。
前世父母之间的战争在某一天爆发了,自此没有消停过。老人们都说夫妻哪有不吵架的,等年龄稍长了就好了。谁也不曾想到后来父母之间的矛盾能闹到离婚的地步。
此刻母亲沉默地吃着饭。
“妈,要不你找点事儿做?”幼青小声说。之前母亲重新启用自留地来种菜应该也是这个目的,让自己充实起来,就没有时间精力胡思乱想了。
“做什么?很快就秋收了,到时候有全家人忙的,快吃你的饭吧,吃完去睡一会儿,保证下午的上课!”母亲显然对一个小孩子的建议不以为然。
“妈,我看商业街上那家草编庄好像在转让,他们的草帽式样老不说,还特别闷热,夏天戴帽子与不戴帽子都很遭罪。他们家产品还单一,不是草帽就是框子,销量不好也是必然。要不妈你给它盘下来怎么样?”幼青看着母亲夹菜的速度放慢下来,她大概真的在考虑这事的可行性。
幼青说的没错,草辫庄的帽子她也不喜欢戴,样子丑,头顶还不透气。自从幼青父亲从外地买回来布做的帽子她更是把草帽彻底淘汰了。
“咱盘下来就能做出另一一样来吗?”幼母亲还有疑点。
“妈咱至少能看看杂志,照着上面的时髦样子做啊对吧!”幼青想自己设计有点天方夜谭,但前世见过的太阳帽样式还是很多的,随便拿出一两样、在这个时代都是新鲜的。
“做出来万一没人买呢?”母亲继续问,心想死丫头学习不行,在这方面脑子倒是够用。
“妈这就更不用愁了,盘店时咱将他们的那些批发商一起接手不就行了!”幼青想着最初还得靠着这些批发商来保证正常的流水,产品好就不怕没有销路。
母亲又一次沉默下来,默默地夹着菜。幼青窃喜,自己算是抛砖成功了吧,即使不接受草编庄,做别的也一样,只要有梦想,就有成功的希望不是。
午饭后,幼青回房,并没有午休的意思。她拿出一个草稿本,在上面涂涂画画,她不好意思再在幼白的画册上画了,因为上次的风景画被幼白好一顿嘲笑。后来幼白也画了一副同样景致的画,幼青默默地将自己那页抽出来藏了起来。唉,或许是幼白报过绘画辅导班,或许是智商的人各种技能也不会太差吧。
闹铃响起时,她已经画了五六个,太阳帽的款式。这次帽子外形轮廓与传统草帽相似,不同的是,在帽顶的位置有的做了镂空的处理,有的干脆就没顶,宽宽的帽檐处有的画成了波浪形状,有的干脆是用花边来装饰。
这些样式在幼青看来,放到前世也不会太low,想必当下也不愁销路。
让幼青顾虑的就是时间,五六月份是草帽的旺季,显然已经立秋了,帽子出现的时间已经不多了。
或许可以同时做着各种手工艺品,前世所见的成套的草辫筐子,一套也能卖出不错的价格。
幼青又草草画了几个大套小的筐子,有戴带耳提手,有圆形留镂空把手,有的干脆多分几个小格子没有把手。
幼青把册子放在回廊的石台上,心想希望母亲能看到。
出门时巷子里的自行车只剩下自己那辆了,他们大概早早就出发了吧。
幼青骑上自行车,一路疾驰,到校门口时,还是迟到了。
“大爷,让我进去吧!”幼青哀求看门大爷,做事一板一眼的看门大爷,严格按照时间开门关门。
“怎么又是你!”看门大爷看到是幼青,一脸怒气。昨天这个丫头也迟到了,还谎称自己肚子疼,说着说着眼看就站不住了,大爷赶紧让她进来,要带她去医务室,谁知她前脚刚进门,立马生龙活虎跑没了影。
“大爷,让我进去吧,快上课了!”幼青当作从未有过之前的事,继续央求。
“我看你今天又有什么花招!”看门大爷看了眼门岗上的钟表,并不急着给她开门。
幼青不辩解,只泪眼婆娑地看着大爷。
“把单子填完就放你进来!”大爷有点不忍心了,退一步。
“大爷,填了单子就扣分了,班主任老师得把我批死,大爷……”幼青真得哇哇哭起来。
大爷见小姑娘哭得如此伤心,狠狠心收了登记本,放幼青进门。
幼青边假哭边鞠躬跑回教室,心想这次的戏一定得做全套了,别再给老大爷留下坏印象了。
下午第三节第四节课是劳动课,全校师生到操场上拔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