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南京审计大学演讲,结束后,他们送给我一份红色的荣誉证书,上面赫然写着“荣誉导师”。那一刻,我很受触动,百感交集。
有一个女读者因读过我的书,特意来看我,前来拜师,她很真诚,说自己想写作,写电影剧本,写小说,口气之大,让我想到最初的自己。
她说:“老师,我现在在一个高中做老师,已经二十多岁,我怕再写不出来,就无法成功了。”
我认真地问她:“可有写过什么,给我看看吧?写作,是一件大器晚成的事,你不必着急。”
“没写过什么,但成名要趁早,不是吗?”她连连摇头。
“那为什么要写?并执着地认为写作这条路适合你呢?”我追问。
“我就是羡慕你,我看过你所有的微博,我觉得你写作之路很顺,我想模仿你,成为你这样的人。”她思索再三,诚实地回答。
我深深知道自己内心的欠缺,所以不敢给予她太多承诺,关于拜师,我也怕无力承受她的信任。所谓师者,传道授业解惑也,我怕自己不行。但是关于她说的写作之路很顺,我却很想反驳。一路走来,几多委屈,多少痛苦,我品尝过人生很多滋味,被否定,被欺骗,被一再推向理想的底端,再一点点爬上来。这个过程,没有几次拉扯,人不会成长,作者也不可能成为作者。
一开始,我把一切归于宿命,认为这是命运给我的考验,或者是命中注定我要走这条路,要吃这番苦。虽然我一直努力,但还是想看看未来,想看看命运的安排。
于是,在一个朋友的安排下,我见过一个泰国的师父,他以给人看手纹著称。我摆出自己的掌纹,给他看。师父不懂中文,我不懂泰文,中间有一个韩国人做翻译,他替我翻译成英文,我认真听。
从很小的时候,我便对命运充满了敬意。我相信命运的启示,亦相信一切都有安排,从未想过反抗它。我们用各种方式探索未来,掌纹似乎就是最神秘的线,顺着这线,我们就能找到未来的某种可能。
我毕恭毕敬地坐在师父的面前,小心翼翼地听着韩国人的英文解答,那个下午格外漫长,我流了一身汗。
得到的答案,现在想来也是可以预见的,师父说的什么,若韩国人没有传达错,我理解能力尚可的话,他的意思大多是通过掌纹猜测我最近的生活状态,我未来可走的路,我要前往的方向,我的人生会抵达多远。因师父说得很好,所以我一直很努力,总觉得看到了一些光亮,那恰是我要寻找的。我记得师父说我不喜欢一成不变的生活,若一直无法改变,就会自己折腾着也要做出一些改变。
许多时段,遇见艰辛和难处,想得最多的居然是师父给我的指引。指引是什么,那就是不去过一成不变的生活。我要改变自己,我要更好地安排,我想去流浪,想去更远的地方看一看。我的潜意识告诉自己,远方有我想要的一切。
这让我想起蒋勋先生所写的求学之路,他在《无关岁月》中写道:“我害怕自己的生命在固定而且重复的生活中变成一种原地踏步的机械式循环。我看到许多人在很年轻时就‘老’了,‘老’并不是生理机能的退化,而是心理上的不长进,开始退缩在日复一日的单调重复中,不再对新事物有好奇,不再有梦想,不再愿意试探自己潜在的各种可能。”
于是,他要出走,他特意前往法国留学,就是不满当时的自己日复一日过着没有新意的生活。他要挑战自己,他要重新开始。他重拾画笔,重新去学法语,他要靠自己的能量去过上自己想要的生活。没有觉醒,没有积累,这是任何人都无法挑战的命运改变。
后来看三毛的书,她所有的书我都看过,不止一遍。她对宿命也有某种恐惧,而后做得最多的是追随命运的指引,去流浪,去爱荷西,去写作。她走在沙漠中,用一颗善良的心去描写偏远部落的生活。沙漠里的人们不识字,女人们生病不去医院,医院里的医生都是男人,沙漠里的婚礼残忍而奢侈。她甚至带着荷西冒险去了西属撒哈拉西岸的海边,看那里的女人是如何灌肠,看几年才洗一次澡的女人如何用石块刮下身上的泥垢。
三毛说,飞蛾扑火的时候,一定是快乐与幸福的。
这句话用来形容她的生活、写作、经历,再恰当不过。
在尤今的笔下,我们看到的沙漠是美丽,是和平,但在三毛笔下,我们看到的是丑陋、狭隘、封闭,她拼尽全力也想打开沙漠的大门,为那里的女人和孩子送去光芒。我不知道她在写这些文字时的心情是快乐,是好奇,还是悲伤或遗憾,但认真经历,并把它以文字的方式记录下来,已是她能给予生活的最好礼物。
写作,流浪,折腾,改变,看似无法交集的生活状态,被连在了一起,成为许多作者的必经之路。我们只看到了这些作家的终点,却没有去看他们一路走来都有过怎样的惊心动魄。
我们羡慕他们的生活,惊叹他们的所思所感,他们冲破了生活的枷锁,终于得到了自己想要的自由。这自由得来不易。
若问,你愿意拿全部安稳的生活去换这种自由吗?
相信很多人都会摇头,包括那个前来要拜我为师学习写作的女老师,也是拼命摇头:“那不行,我不能牺牲自己全部的生活。”
之前有一个画家曾对我说,他的梦想就是画很多画,其他并无所求,他的前两次画展都失败了。于是,举行第三次画展时,他对我说,如果失败,他将离开北京,再也不画画了。没想到,这一次,他还是失败了。他真的离开了北京,回到了东北老家,再也不画画了。
他对自己的天赋深信不疑,只是受了一点挫折,却放弃了全部的梦想。
我们很多人都是如此,时常觉得自己怀才不遇,却又不能为梦想放弃什么,又去坚持什么。
命运给予我们的启示并不多,仔细想来,那次为我预测未来的师父,也只是说了一个大概的方向,对任何人都适用的方向。
命运可能会欺负任何一个向它挑战的人,因为命运没有写在我们的掌纹里,它写在我们的选择里,写在每一次挫败中,写在你想要的生活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