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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4章

第二年,随着揭批“四人帮”罪行的深入进行,新华书店也进入整顿阶段,按道理造反派是要清算清算的,但“文革”中谁又没造过反呢?一般群众造反和造反派头头本质的区别在哪里?革命群众响应毛主席的号召“造反有理”,热血沸腾,唯恐落后,放眼望去也就两个前国民党军官没有造过反,不想吗?太想了,但是没资格。不造反就挨批,没造过反的就两三个人,宋经理算一个,“文革”初期受了些冲击,好在书店的小将们革命性不是太强,斗了几次就没了兴趣,随他去了。现在人家宋经理早已在家颐养天年了,慰问一下是必须的。如此看来是上了“四人帮”的当,搞的群众斗群众,但一般群众运动和打砸抢分子还是要区分开来的。

严立新捧着腮帮子坐在办公室,看着新泡的茶叶在茶杯里上上下下。谁是造反派头头看起来很好确定,但头头是不是反革命,拿什么标准衡量?书店有没有打砸抢行为?谁是打砸抢分子呢?这两天就这么来回想这个问题。虽然局里其他单位也有些眉目但大多还在观望,思来想去最终觉得应该先看看文化局其他单位如何搞法再做动作。

严立新端起酱菜瓶茶杯,仔细地吹了吹漂浮在上面的几片茶叶,浅浅地啜了口,放下茶杯,盖上盖子起身出门往党支部去,见总务老景正在门口张望,便说:“探头探脑的干什么,去年搭防震棚剩下不少油毛毡,现在也用不着,你可收好了,前两天中转站说他们中转库有点漏雨,你哪天去看看,用那油毛毡补补。”

那边景楫舟答应:“明天就过去看看,我现在正等送计价单的人来呢,库存的计价单快用完了。”

严立新想起来问:“老库里的旧年画、宣传画还有多少?”

“还多呢,光‘林副统帅’的就还有几百件呢。”前些年随着林彪的自我爆炸,相关许多宣传画都被封存等待销毁,严立新看着好好的道林纸销毁实在可惜,便向当时的军代表提议,把整张画裁成小张,把有敏感内容部分裁去,其余的用反面空白面印刷成书店内部使用的计价单。军代表想想反正是废物利用也看不出什么问题便也同意。后来这种方法在全省得到推广,计价单用了有几十年,新千年时有的书店还在用。

陶书记正在和副书记谢好琴聊过去“文革”时的一些极“左”思想,见严立新进来便说:“你来得正好,我正和老谢说‘文革’的荒唐事呢,现在想来在当时那种情形下谁也不会觉得荒唐,从来不会多想对与不对,只要听说是党中央的号召就坚决执行,现在想来有些事情真是荒唐至极。”

谢好琴叹口气说:“看来毛主席是受了‘四人帮’的蒙蔽,‘四人帮’干了那么多坏事真应该千刀万剐,真要是他们篡党夺权的阴谋得逞,我们国家……幸亏英明领袖华主席拨乱反正,要不然还真不得了吔,你说对吧?”

严立新见她眼睛看自己连忙点点头应道:“是啊,是啊,向来邪不压正嘛,白骨精任有千变万化的本事,到最后还是逃不过孙悟空的火眼金睛,被老孙一棒打死。”

“公道自在人心,人民群众的眼睛就是火眼金睛,妖魔鬼怪总要现形的。”陶书记感慨道。

严立新心里想自己也只能算个猪八戒了,嘴里说:“幸亏我们新华书店还没闹出什么大事,要不然现在真还不好交代。”

陶书记正色道:“不是没有大事吧,冲击文化局不就是我们新华书店挑的头吗?另外夏成侯的自杀问题查清楚了吗?人家家属已经来找过两次了。”

严立新有些尴尬,摸着鼻子想了想说:“冲击文化局的事可能还要局里去定调子,夏成侯的事倒有些复杂。夏成侯早年做过蒋介石的侍卫,北伐以后就脱离了,回家自己开了个小书店,也是一九五六年公私合营进的新华书店。人倒很稳重,一心就是弄些古旧图书,‘文革’中由于蒋介石的关系受到了批判。那时候这可是大问题,连斗带打的吃了不少苦,最后恐怕实在受不了啦,一时想不开跳了水,尸体捞上来时我去看过,到现在有时想起还瘆得慌。”

陶书记说:“这事先定性,查清楚当时的情况,当事人都要写出材料,看有没有逼人至死的情节,如果有,那我看我们新华书店就不是内部处理处理就可以完的,要报告公安部门。如果确实没有,还要考虑人家家庭的善后问题,不明不白的总说不过去。”

严立新摸出笔记本记下陶书记讲的要点说:“我那时还没到政工科,这个事确实要查清楚,要对人家家里有个交代。但现在查起来确实也有难度,那时候乱哄哄的,有谁说得清……”

陶书记打断他说:“发动群众嘛,再难也要查清楚!将心比心难道还想不明白?人命关天啊。前几年六道门那个银行杀人案虽然一直没破,但我想公安局总会查清楚的。更何况发生在我们眼皮底下的事,再不弄清楚对不起人哪。前几天你不在,还有个叫杨又龙的家属也来找我喊冤,我不了解情况让老谢接待的,我听说这人不冤枉,也没见你们给我看看是什么情况。”

严立新听了心里直喊“疏忽”,前几天自己不在办公室,回来后听陶书记说起,当时急着向他汇报文化局的新精神,只是简单说了句不冤枉,准备事后再跟陶书记慢慢说清楚,但自己竟然忘记了。赶忙说:“怪我怪我,这杨又龙啊,还真不冤枉,这事谢科长也应该清楚的。”谢好琴笑笑点头。严立新接着又道:“这个杨又龙啊,胆子够大,以前是会计。我记得是前年还是大前年夏天吧,省里搞了一次财务突击查账,好家伙,一下少了有一千多块吧。你看,这下哪还有好果子吃。”

谢好琴插嘴说:“不过后来听说他是为自己弟弟看病贪污的,只是可怜他那个弟弟最后还是死了……”

陶书记听了:“……那他家属还来找什么?”

“哎,这话说来就有意思了,我们书店很久以来就只有一个会计,也就是出纳和记账会计只有一个人干,这位老兄以前在一次开会时曾经跟军代表提出过这样不符合规定,而且还大吵了一架,但军代表以为他是怕苦怕累不愿意身兼两职,所以把他批评了一顿压着让他继续干。现在人家找来说你书店也有责任,当初杨又龙提出来过不符合规定的,你们不仅不按规定办事,还继续让他身兼两职,出了事你说怎么……”

“身兼两职固然不对,但贪污就合法啦?我提出过你们不听我就可以随便贪污?这也真是奇谈怪论。”陶书记觉得严立新不够强硬,但想来书店确实也有问题,人家都提出来不符合规定了怎么还让这么干,这也有点太离谱。“军代表不懂,当时就没人提醒吗?”

严立新又介绍了些当时的情况:“财务室本来有两个会计,其中一个由于身体原因请长病假,所以只剩下杨又龙。当时的革委会主任原来是钢铁厂的什么干部,刚调来可以说两眼一抹黑,只有军代表拿主意。军代表哪里知道这些财务制度,愣是认为杨又龙想偷懒,勒令他身兼两职,后来就出事了。当时家里人就来闹过,但那会儿军代表早撤走了,没人搭理。现在不知道怎么又找来,不过终究是贪污挪用了,这性质在那摆着的,没什么好说。”

陶书记听了没说什么,心里却在算时间账。按道理说你严立新和谢好琴那时应该都已经到了现在的岗位,工代表和军代表不懂你们不懂吗?但自己又能说什么呢,在那种混乱的形势下多少人还能坚持原则,还不都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以前常批评人事不关己高高挂起看来还是批评得有道理。想了想说:“这事我看找找公安局,这种刑事案件我们单位怎能有什么说法,让他们找公安局去。”

严立新答应着心里盘算着自己的问题:“……这事其实好办,比较难办的我觉得是……”

陶书记看他欲言又止:“什么事这么难办,说来听听。”

严立新看看谢好琴又转过来说:“现在各个单位都在深入揭批‘四人帮’,局里也发文件要求各基层单位结合形势清查本单位的造反派,这书店的造反派……”

局里开会布置的清查工作陶书记是亲自去参加的,回来后三个人初步研究了下,陶书记来的时间短,主要还是听严立新和谢好琴介绍情况,所以当时没表态,只是让严立新再做调查。

书店总共也就四五十人,都是知根知底的,谁是造反派哪里还用得着调查,严立新想大概陶书记是暂时拿不定主意。“那天我和谢科长议了议,说起书店的造反派也蛮难说的,造反人人都参与了,不过跟真正厂矿学校比那还是差远了。一定要说有什么造反派头头可能温是跑不脱的,当初名声比较大,现在想说不是都难。早期嘛就是张光明了,不过这老兄退得早,时间不长就做了逍遥派,影响小,也说不上民愤什么的……”

陶书记看严立新不往下说,瞧瞧谢好琴也盯着自己,不由他不拿出点意见来。其实书店两个“司令”的一些事迹他是听说过的,虽然“文革”初期还没有来宜州,但转业来了之后,特别是到宣传部、后来到书店都听到些片段。他想了想说:“我看这样吧,本着对同志负责的精神,小严先向局里口头做个汇报摸摸底,看局里是个什么态度,然后我们再书面形成报告,材料内容要真实可信经得起推敲,既不文过饰非弄得虚头巴脑,又不要欲盖弥彰弄巧成拙……总之不要弄被动了。”

严立新一听正合自己的想法但又对如何去局里谈心里有些打鼓,根据历次运动来看,这次应该又是一次清算运动,温江贤当仁不让是被清算的对象。想想当年他背后对自己搞的小动作,无论如何也要让他尝尝被清算的滋味,但这几天自己一直不太踏实,毫无疑问如果温江贤被清算,那么自己这个管人事的政工科科长必然是头号打手,这种工具打手的角色严立新是不愿意扮演的,自己宁愿做个胜利的旁观者也不愿做鞭尸的伍子胥,但又怎么能绕得开呢?想到这忍不住说:“嗯……书记啊,你看这个问题……”

陶书记看他吭哧吭哧的:“有什么话就说嘛,婆婆妈妈的干什么?”

严立新摸着鼻子迟疑道:“你可能不太清楚,谢科长应该知道的,当初我跟这老温啊还是有些误会的。”

“误会?你们之间还有什么误会?”陶书记有些诧异但同时又释然了,“文革”时期谁还没有点“误会”。

“啊,是啊,说来话长,六〇年三年自然灾害时,那时蒋介石要反攻大陆,他揭发我是台湾特务,就因为我家糊墙用的报纸中有一张国民党《中央日报》。我们家因此下放,虽然后来弄清楚给平了反,但从此便有些隔阂。我感觉这次要是……怕会说打击报复吧。”当年拿刀要砍温江贤一节自然免说了。

没等陶书记说什么,谢好琴说:“这有什么好顾虑,你和他前后两码事,按政策办事他有什么好说的?我看你多虑了。”

“没那么简单哦……”严立新转向陶书记等反应。

陶书记看了他一眼没吭声,他还是第一次听说严立新有这么段历史。当初在局里看几个干部的档案,没发现严立新有所谓“特务”的记录,只是说积极响应党的号召回乡务农,后来由于家庭、身体、工作需要等原因又调回来的。如果始作俑者是温江贤,结合他“文革”中的表现倒也不意外,想了想说:“你这个同志小心思还不少,干革命心中无私嘛。人活在世上哪里不会产生矛盾和隔阂,事事都把自己放在里面那还怎么处理问题?你呀,想得多了。”

严立新一时语塞,脸也有些泛红。陶书记接着说:“这样吧,这个事我考虑下再说。”他觉得有必要再了解下当初的情况,既然严立新比较郑重地提出来,这恐怕不是一般的误会。

曾琬珍今天一大早来到科里就和明妹一起整理图供部的单位留书架。自从城市供应组成立不久,为了满足各工矿企事业单位纷纷成立的图书馆(室)的图书采购需求,新华书店在城市供应组重点发行政治文件的同时又成立了图供部,每周有新书到货便依各单位的需求将图书分配到他们的架位,各单位则根据自己的时间安排每月来选购一次。说是选购实际上是只嫌少不嫌多,由于没其他文化活动消遣所以各个单位的图书借阅量还是相当大,图书管理员也尽可能地多采购。每周仓库发两次货,有时图书来的量大,存放时又没有摆放整齐就显得很凌乱,所以每过一阵子曾琬珍总要和图供部的人一起整理清爽。自从明妹调来顶前任后,虽然三十八九的人了,身体也不是挺好,但由于勤快仍爬高摸低的,把图供部弄得挺像样,曾琬珍不忍她独自辛苦,就经常来帮着一起整理。

整理完后面的留书架,曾琬珍又要整理前面靠墙的整件图书,但却看见明妹的办公桌上放了一本没见过的黄皮书,拿起来看是《取得政权的道路》,书后写着内部发行字样,就问明妹这本书是怎么回事,明妹回说:“昨天临下班的时候,文化局的一个什么科长来找温科长,这个人以前也来过,但温科长不在,他就把这本书放这儿了,叫我今天转交给他,说这本书他不要了,叫温科长换一本别的给他。”曾琬珍听了气就不打一处来,她曾经到业务科打听过,宜州新华书店能分到的内部书数量极其有限,一般都是大学教授或市级党政领导干部才能分到,文化局的一般干部或局长根本就不够格看内部书。正生气,却见来了个读者,曾琬珍一看认识,是组织部组织科的奚科长。

曾琬珍赶忙转了脸色和奚科长打招呼:“怎么,奚科长今天有时间来看看书啦?”

奚科长一边回答:“三天没书看身上就不舒服,今天一来好像就看到好书了。”眼睛就盯着曾琬珍手里的书。曾琬珍连忙假装不在意把书放到身后,奚科长笑着说:“小曾你藏什么?我都看见了,快拿来看看。”

曾琬珍有些着急,一边往后退一边说:“这本书不能给你,你不能看,会犯错误的。”

奚科长看着好笑,假装认真:“我是你们新华书店老读者了,从小就在你们书店买书看,在上荣小学当老师的时候,饭可以不吃,省下钱买书看差点饿死,我这种模范读者还有不能看的书?”

曾琬珍着实为难起来,正在没主意,陶书记走了进来。那奚科长却认识陶书记是宣传部调到书店来的,便要陶书记评理。陶书记要过曾琬珍手里的书看了一下说:“小奚是老读者了,又是我们组织部的大干部,思想觉悟高得很呢,看看这书没问题的。对了,看看他们部长是不是内部书名单上的,要有就算是部长的由小奚代买回去。我做主,卖给他了。”

曾琬珍知道组织部部长是有份的,又见陶书记同意了,便对奚科长说:“看到了吧,我没权力给你这本书,可别怪我。”

奚科长一边掏钱一边答应:“不怪你,你原则性强,下次来买书你可别再往后藏。”

陶书记听得哈哈笑起来,奚科长付过钱好像怕夜长梦多似的,别的书也不看拿了书和发票就跑,曾琬珍还在追着喊看完了不要忘了给部长。陶书记见奚科长走了便问这本书什么情况,曾琬珍就把明妹说的又说了一遍。陶书记转头朝明妹看看,明妹连忙点头,陶书记笑了笑说:“是个精明的人啊。”

曾琬珍就问陶书记:“我一直不懂,内部书都是个人个份的,怎么其他人也会拿到?”

陶书记说:“有的时候名单上的人长期不来拿,你们又不催,时间长了也就淡了。还有的对某类书不怎么感兴趣就不要了,有的人岁数大已经去世了,出版社还不知道,照原样分配……情况多种多样。”

曾琬珍恍然大悟般:“怪不得,我说怎么可能有这么多机动数字。”

陶书记笑了笑说:“小曾啊,你们年轻人还是不要学得那么精明,人是要聪明点才好,但也不能聪明过头了,过了头就容易聪明反被聪明误。精明好不好呢?当然很多人都想让自己精明些,我一直的观点就是要做聪明人、干精明事。做聪明人就是自身的修为,干精明事就是处理事务不能把自己的利益也混淆进去。《红楼梦》里有个精明人是谁啊,王熙凤嘛,相信谁也不愿意做王熙凤吧?其实聪明人和精明人最大的区别就是聪明人知道什么事该干、什么事不能干,而精明人同样也知道这些,但当自己的利益也在其中的时候,不该干的事想方设法也要干,这就容易出问题,不太好了。你说是吧?”

曾琬珍听得笑道:“什么聪明人精明人的,我只知道做人做事凭良心就行了。小时候看的书不多,但《七侠五义》《小五义》之类的还是看了不少。”

陶书记笑说:“那些书对人还是有些帮助,朴素的侠义之道。最近有没有看什么书啊?”

“《李自成》。”曾琬珍一边帮明妹整理活页文选一边答应陶书记。

陶书记说:“书要看杂些才好,增加自己的知识面。很多知识是书上来的,靠自己去亲身体验是没有多少机会的,或者说是非常有限的。好了,你们忙吧,温江贤回来就跟他说那本书是我同意卖给奚科长的。”

见她俩忙着整理,陶书记出了图供部想着再到中心门市转转。

经过一段时间的拨乱反正,书店的劳动纪律有了很大改观,上班迟到、早退现象已经基本没有,上班聊天的、打毛衣的、看书的、吃零食的更是陶书记紧紧抓住整顿的要点。

到门市看了一下,见有的营业员在忙着给书架上的样本拂尘,有的正在接待读者,还有营业员本来倒是没干什么私事,只是坐在那儿发呆想心事,见陶书记来了也急忙站起来装模作样地整整手边的书。陶书记扫了一眼柜台内的地面,没发现有瓜子壳之类的东西,背着双手在店堂里巡视了一圈来到文教柜台前。沙承燕正在向两个中学生模样的孩子介绍一本数学参考书,说这本书编者如何权威,是省里面的什么教研组长,等等。那两个学生正看着又来了七八个学生闹哄哄地围在文教柜前指这个要那个,沙承燕就问他们是哪个中学的,今天怎么放学这么早,就有学生告诉她是一中的,今天考试,放学早。陶书记担心沙承燕一个人忙不过来,沙承燕却笑眯眯地一边和学生们搭着话一边同时撒出去七八本书。学生们买书毛糙得很,大概看看就要掏钱买,沙承燕又提醒他们看看仔细,书盖过图章就不能退了。就像潮水来得快退得也快,一会儿工夫,大部分学生都买好书走了。

陶书记上前问沙承燕:“小沙你胆子也够大的,一下撒出去那么多书,不怕有个别小皮王把书拿跑了?”

沙承燕笑笑说:“以前倒真有过这样的情况,但今天不同,来的都是同班同学,不怕他跑,况且还有书记你站在外面呢。”

陶书记知道她最后在说客气话:“我只能看看,起不了作用。不过你接待上的确是用心的。”正说着又进来一批学生,陶书记急忙退到一边帮沙承燕在外围把着。一会儿张光明也到门市来,见文教柜忙起来便到柜台里帮沙承燕一起接待。

忙完这一阵,陶书记就跟他俩说:“文教柜忙起来的时候,虽然小沙是接待能手,但总免不了有挂一漏万的时候,你们能不能有别的办法解决这个问题,我看了一下盘亏率虽然都没有超标但还是不太理想。”

“能有什么办法呢?文教柜三个人,今天有一个休息,那柜台势必有一段时间只有一个人。一般来说每到这个时间点都是我和管仓库的人出来看,哪儿忙就到哪里顶一下。”张光明说。

陶书记又转头看沙承燕,沙承燕说:“别看我,这么多年下来了,要有办法老早就解决了。”

陶书记笑着说:“不要墨守成规嘛,开动脑筋再想想……我倒有个想法你们看行不行。”

两人听说书记有办法都有些将信将疑。

陶书记接着说:“你们看文教柜不是跟租书柜紧邻着吗?中间只有一个小隔断。现在租书柜两个人,工作量并不大,但两个人是少不了的。能不能拿掉隔断,把两个组合并成一个组?两个组本来五个人,合并起来减一个人,这样就是文教租书大柜四个人,排班不就宽松多了吗?大的方面门市可以减一个人,店里还可以做别的使用。”

张光明听说要减他的人心里就有些不太愿意,沉吟了一下说:“合并的话牵涉人员调整可能不是光这两个组的问题,牵涉的面要广了。”

陶书记有些不解,张光明看陶书记眼里的疑问接着说:“租书柜本来的工作要求没有其他柜台高,人员配备的时候考虑没太全面,合并的话就要重新选择,这是第一个要考虑的。第二,两个柜组原本的工作要求也不一样,比如租书柜没有盘亏率。第三,新书和旧书合并在一起还要有个商品划分问题,由于是一个柜组了,怎么控制新旧书不发生串换,这个问题很重要。”

陶书记听了张光明讲的这三点想了一下说:“这样吧,下午你到我办公室来一下,小沙下午下班也一起来,我们共同研究一下,我们也来个‘鞍钢宪法’。”

看着陶书记离去,张光明对沙承燕说:“刚才你没说话,说说你的想法。”

沙承燕刚才听陶书记说两个柜组合并的主意就在心里盘算开了,听张光明问她便说:“大主意还是你们领导拿,我们小老百姓有什么好说的,但陶书记说的排班问题倒真的可以轻松许多,只是门市总的人员本来就紧张,听那意思是要减门市的人,你主任可要想办法留住。还有就是我怕柜组变大了,我的能力有限干不好的话不是给领导丢脸吗?其他你讲的一些实际问题也要想清楚才行。你说呢,主任?”

张光明听沙承燕说的这些心里想,新华书店还真的是没有不机灵的,看似沙承燕的话没什么不妥,但实际已经将刚才张光明说的牵涉人员广、要从大的层面考虑人选的话给堵了回去,按张光明话的意思,从更广层面考虑的人选除了柜长其他组员是不需要这么考虑的,而沙承燕已经把自己定位在这个大柜组的柜长位置上了。想到这里张光明笑着说:“是啊,要考虑的问题确实不少,但只有一个问题不需要考虑,这个柜长还必须是你来当才行。”

沙承燕微红了脸说:“我当不当柜长无所谓,比我强的太多了,我只不过比他们年纪大些罢了。”

张光明说:“你也别谦虚,下午看陶书记怎么想,我看他主要需要解决的是新旧图书管理的问题,我先下班,中午你再考虑下人选问题,有什么要求你下午直接跟陶书记说,我看他想办的事会尽一切可能办到的。”说完摘下袖套叫沙承燕帮收着,没回办公室直接出了门市大门,出了大门就点起一支香烟。见大门口谢好琴正和曾琬珍嘀嘀咕咕,从她俩身边经过时曾琬珍白了他一眼。张光明不知怎的觉得曾琬珍挺有趣的便冲她一挤眼说:“瞪什么眼,刚才陶书记跟我说要把你调到我中心门市来加强力量,我正想怎么安排你工作呢。”

曾琬珍听得一愣,但又见张光明挤眉弄眼的一脸坏笑知他在故意逗她,正要反击,谢好琴拉住她说:“别听他的,没个正经。听我说,对方条件还是不错的,跟你一样部队复员回来的,现在孟湾电厂工作,党员,人本分,我约好了明天到我家见个面。”曾琬珍听了有些不好意思,就说:“你看着行就见个面吧。”谢好琴当即和曾琬珍敲定了时间。

曾琬珍一般中午不回家吃饭,而今天是要回去的。早上出门的时候母亲就不太舒服,有些头痛发烧,她要回去看看情况。回到家,见母亲头上冷敷着毛巾躺在床上,闭着眼有些喘息,脸色也不太好。曾琬珍连忙过去问母亲感觉怎样,是不是要到医院去看看。

母亲关素兰是安徽凤阳人,解放前随家人逃荒来到宜州,嫁给父亲曾少熙时已二十多岁,婚后接连有了两个孩子都夭折了,直到一九五二年才有了曾琬珍,自是十分爱护,曾琬珍自小亦很懂事。母亲在运输站拉板车,曾琬珍每每放学后会在母亲拉车经过的地方等着,母亲拉车来时她便帮着推车。一板车货物通常都要有一吨左右,遇到上坡便十分的艰难,这时有曾琬珍推车自然好得多,母亲却不让她来帮忙,要她回家学习,曾琬珍总是固执地推车,困难时期还要防着有人偷车上的食品。到曾琬珍从部队复员回来便再也不让母亲出门拉车,但母亲闲不住,仍在外做些零活补贴家用。

关素兰见她回来,便要水喝。曾琬珍服侍母亲喝了水,这时弟妹们也陆续回来,厨房里奶奶已做好午饭,大妹妹卿珍也过来看视母亲,小弟遇秋却已饥不可耐,急吼吼地要吃饭,最小的妹妹萍珍不声不响地在一边看妈妈哼哼。曾琬珍在抽屉里找药,翻来翻去没有治感冒发烧的药。母亲见她找药就说:“不要找药了,一会儿奶奶烧点姜茶喝就行了,就是头疼,第二个抽屉里有头疼粉拿给我吃了就行。”曾琬珍找出一小包头疼粉递给卿珍,卿珍接了给妈妈服下,又喂了两口水。曾琬珍到厨房帮奶奶往外端饭菜,问奶奶知不知道爸爸回来吃饭不,奶奶小脚颤巍巍的,手里端碗番茄蛋花汤边往桌上放边说:“你爸出门哪会打什么招呼,还不知道又到哪里打牌玩去了,我们不管他。”

话音刚落,父亲却正好肩扛一大袋子米进门说:“我怎么不回来,我在外面喝西北风啊。”把米袋扛到米缸边,小弟遇秋过来帮父亲卸下把米倒进米缸。奶奶见儿子回来,便又到碗柜里拿出一个小酒杯放在桌上问:“还是中米(高产杂交稻)啊……哎,煮饭倒是涨锅,就是不好吃。老早还能吃到大米,现在全变成中米了。”

曾少熙回说:“不是中米哪里够吃,有大米也不敢买哦。”说着到床边打探老婆的情况,关素兰闭了眼哼着说:“看什么?骨头要打鼓了啊,这下你省心了。”曾少熙知老婆拿自己开心:“生病了还不知道好好养着,打什么鼓?今天班组里喊我打牌我都没打。哎,萍儿还不去吃饭,站在边上看就看好啦?”萍珍还小,对妈妈还很依恋,磨蹭着坐到饭桌前。那边奶奶又端来一小碗稀饭给儿媳妇:“没胃口少喝点稀粥,等吃完饭我再给你熬姜茶。”曾少熙接过来递给坐起来的关素兰,自己也坐到饭桌前,见酒杯空着,抬眼看酒瓶在曾琬珍身后,便叫身边的卿珍过去拿来,自己夹了块炒鸡蛋放到萍珍碗里。

小方桌并不大,一家人坐下来就有些挤,曾琬珍夹了两筷子菜端着饭碗站起来准备坐到母亲床边,曾少熙却叫她坐下有话问,瞄了一眼身边的卿珍已夹了菜起身到一边去了,便挪了挪凳子坐得舒服些,对曾琬珍说:“你现在工作也蛮忙的,整天不大看到你,一晃也不小了。从部队回来六七年了吧,自己的问题也好考虑考虑尽早解决。”说着喝了口酒,夹口青菜放嘴里。曾琬珍低头吃饭没有吭声。“实在不行我就请人帮你……”曾琬珍打断父亲的话:“爸,我的事不要你们烦。”说着瞪了一眼望着自己窃笑的小弟遇秋,吓得遇秋头一低赶紧闷头吃饭。曾少熙接着说:“以前说不入党就不谈对象,现在入党也两三年了,你也早点给我们个准信,好让你娘老子放个心。”这时奶奶插话说:“急什么,现在是新社会,姑娘家也不是那么着急的。琬珍有她自己的想法,你着急赶她出门,她还能在娘家待几年?出了门你再想就不得那么便当了。”

曾少熙见奶奶说话了便不再吭声,低了头喝酒。过了会儿仍不甘地自语:“新社会不新社会跟嫁人有什么关系,摆在老早小把戏都养了几个了……早养早享福,你看我们现在,生得迟到现在都还窝在家里吃闲饭……”嘟哝着声音渐小。

遇秋和萍珍两个毛孩子若无其事地继续吃饭,那卿珍听了紧着把碗里饭划到嘴里,把碗往水槽里一放,抬腿出门反手把门带得一声响。

躺在床上的关素兰不由怒气上来:“这个死老头子哦,马尿灌多了还是怎的,净说些狗屁话。嫌多啦?嫌多你当初干的什么事?八百年没看过桃树开花,人说桃子随便吃你就放开肚皮撑,连核子都咽下去,这下瘟急了?老话说只愁养不愁长,你不过四个,人家七八个的就不活了?养得早养得迟,要想早养你不养吗?没人要吧?要不是心软了下子谁看得上你……”声音不大但却听得真切。

曾少熙把杯子往桌上一蹾,想要发作但又忍了。当初也的确是托人介绍,关素兰看曾少熙生得瘦弱有些不乐意,架不住中间人一番天花乱坠只得应了。刚开始两人倒也相安无事,但这曾少熙天性好玩,下了班渐渐地便不回家,四处找人搭台麻将、牌九、纸牌、掷骰子,凡是跟赌有关的绝少不了他,输赢倒是不大,但成天深更半夜才回家。关素兰先也忍着但终究无法忍下去,于是便小吵天天有、大吵三六九。初时奶奶还护着儿子,时间一长跟媳妇做了一路,那曾少熙顶不住两个女人成天唠叨只得收敛些,但隔阵子总会旧好发作,小日子就这么磕磕绊绊地过着,随着子女增多,家庭负担越发重起来,曾少熙也渐渐少了这些爱好。下班后还摆个修理自行车的小摊赚些外快补贴家用。

说来曾少熙也是个有些经历的人,一九三七年日本鬼子占领宜州,烧杀抢掠、奸淫妇女无恶不作,一大早城破,溃败的国军四散而去,百姓哭爹喊娘四处躲藏。曾少熙的父亲急忙把老婆脸上抹上锅灰拽着老婆儿子三人躲进被日军炮火击毁的废墟里,由于躲得匆忙什么也没带,时间一长曾少熙饿得吃不消,吵着要回家拿点吃的,父亲一巴掌扇在曾少熙脸上:“命都快没了还想着吃……”母亲连忙把他搂在怀里安抚一番。一家三口就这么窝在一处外表看已经完全被炮弹摧毁的豆腐坊里。

到了下傍晚听听外面好像已经没什么枪声,父亲壮着胆子打算出来看看情况,哪知刚一出来迎面突然冒出个端枪的日本兵,枪尖上的刺刀寒光闪闪。那鬼子也被吓了一跳,定睛一看是个精壮汉子但穿得破破烂烂,手里并无武器,鬼子挺起枪往前冲便要来刺,却又突然见那汉子身后冒出个人来,不禁一愣。就这一愣神,父亲转身就跑但却将曾少熙撞倒在地,那鬼子又冲过来。

曾少熙被撞翻躺在地上手脚乱舞想要爬起来,那鬼子兵正跨过身体向前冲,被曾少熙一双乱舞的胳膊一下抱住了小腿,鬼子兵毫无防备往前便倒,双手仍紧握步枪,只听一声闷响便没了动静。

等到曾少熙被父亲从鬼子腿间拖出来妈妈也跑出来了,父亲连忙拽着母子俩仓皇而逃,曾少熙临了回头看那鬼子趴在地上毫无生气,前额正撞在一块房屋被轰炸崩落的石头上,血正慢慢随意流淌。

很多年以后曾少熙不无得意地向人夸耀却无人相信说:吹得像个真的,要那样鬼子一扣扳机你父子俩早没命了。曾少熙粗着脖子吭哧起来,自己也觉奇怪为什么那鬼子没有直接开枪而是准备用刺刀来刺。实际上曾少熙不知道日本鬼子由于资源匮乏,对子弹的使用有很多限制。像他们父子俩这种平民一般都是用刺刀解决问题。

曾琬珍看父母又要起龃龉,连忙发话:“爸你少说两句吧,妈身体不好,老说这些没意思的话能有什么用。”

那边关素兰还要说什么也被止住了。

温江贤到文化局转了一圈回来,还没进办公室便问正蹲在图供部门口洗抹布的明妹有没有人找他,明妹见他问便告诉他文化局有人来还书。

温江贤问:“嗬,我刚出一下门就有人找,看来还不能出去哟。书呢?”

曾琬珍伸出头来说:“书被陶书记卖掉了,放在这儿被组织部的奚科长看见了。”

听说书被陶书记卖了,温江贤有些气不顺,但也不好再说什么。开门进了办公室,在文化局一上午话说得口干舌燥,拿起水瓶倒了水喝,想了一会儿看还有一刻钟才下班,起身关上门往前面党支部来。

到楼上党支部看陶书记正提笔写什么,便问:“陶书记,听说你找我?”

陶书记正考虑文教柜和租书柜合并的事,把可能发生的问题先列下来,突听温江贤一问就有些发怔,一转念,便说:“嗯嗯,老温,我正找你,你那本书放在那儿被组织部的奚科长看见了,非要不可,我做主卖给他了。”

温江贤点点头说:“就为这事啊,这还要你书记亲自跟我说吗?几本内部书对你书记来说没什么的,怎么处理还不是你一句话。偏偏这些市委的干部就好这种书,那本什么《取得政权的道路》就剩一本了,文化局牛局长也对这本书感兴趣,不过没关系,我跟他说说,叫他跟奚科长匀着看就行,内部书的管理我看还是要加强。”

陶书记笑了笑说:“既然是内部书,那就是少数符合条件的人才能看,你自然要严格把好关,当然也有些同志找上门来相求,这个时候就要看你的政策水平了,哈哈。”

温江贤赔着笑说:“我哪有什么政策水平,还不是按照规定和党支部的考虑来。”

陶书记说:“其实也没什么,除了按名单发,富余部分还是要看是否有利于书店工作,对书店工作有利就放宽,这个尺度相信你老温还是清楚的,总的来说就是这个原则。”

陶书记话里带话听得温江贤有些不舒服正准备说两句,陶书记摆摆手说:“算了不说这个了,另外,我一直想和你谈谈你们计划发行科的情况。你坐。”

温江贤老实地坐下,陶书记拿茶杯给温江贤倒上水,又在抽屉里翻找出一包大前门烟,抽出一支给温江贤,温江贤接过来点上吸一口说:“书记你又不抽烟,香烟都被你摆走油了。”

“我这是招待烟,平时想不起来给人抽。今天只想初步跟你个别先聊聊,一直以来计划发行科都是店里的先进部门,我看过材料,好像已经连续五年先进,老先进了。但我感觉你们科还有很大潜力没有挖掘。先说你们的农村组,自从农村大组撤销后,剩下来的小农村组并到你们科,我感觉整个农村组的供销社工作基本流于应付……”

温江贤本来只打算来找陶书记表示一下内部书在计划发行科的重要性,坚决制止内部书有可能出现的哪怕一点点开放或半开放迹象,坚持专人管理,一个口子进出。哪知道陶书记谈起了计划发行科的工作问题,这位宣传部出来的书记大人话匣子一旦打开,那后果温江贤是领教过的。

等和陶书记一起走出大门分手后,温江贤用手抹了抹脸,看看表,中午想睡个午觉是不可能了,这书记也太能说了。陶书记的中心意思只有一个,正副科长要进行工作分工。曾琬珍来计划发行科当副科长已有三年,刚开始店革委会碍于温江贤资格老,便让温江贤多带带曾琬珍,没有提出明确分工。三年来实际上还是温江贤大权一把抓,今年又新成立了科技发行组,加上原来的图供部、农村组、重点组、外勤组,计划发行科一跃成为新华书店仅次于中心门市的第二大部门,温江贤志得意满很是舒心。但现在陶书记很明确地要分权,要把现有部门分成两个大组,由两个科长分别管理。

温江贤想曾琬珍来书店时间不长还不至于有这种分权的野心,小姑娘争强好胜,凡事爱出个风头,但对权力这玩意儿可能还没什么体会,也暂时不会给自己造成什么威胁。

数千年来总是少数人在教导多数人,正如孟轲说的:劳心者治人,劳力者治于人。当年“批林批孔”时温江贤第一次听说了这句话。开过批判会回家仔细琢磨却疑惑起来:劳心者治人是反动的,那么就让劳力者来治人,多数人统治少数人,让一群羊来统治牧羊人?人民民主专政不也得听少数人发号施令吗?这少数人是“劳心”还是“劳力”?温江贤的疑惑很快就得到解答,时间不长“反动的少数人”邓小平成为“正确的少数人”。哪知道风云突变,“正确的少数人”邓小平又成了反击“右倾”翻案风的主角,但谁知道什么时候又会变成正确的少数人?此中反复让温江贤感觉到政治的无穷魅力。劳心者不是天生就有的,也是从劳力者中脱颖而出,是某些劳力者不甘平庸积极向上奋斗努力的结果,而这一过程就是政治的一部分吧。自己多年努力勤奋工作不就是想为自己的人生履历添些光彩吗?不就是努力地想成为少数的“劳心者”?

眼下的情形很明了,单凭曾琬珍不可能有胆子向自己发起挑战,陶书记刚到书店,需要认识、了解和处理的事太多了,也不可能对现状弄出这么大动静,所以曾琬珍的背后肯定有人。这个人不会是别人,只能是她的恩师严立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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