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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神奇秘秘庄公仙逝

陈侯林三年正月,在五谷台[1]进行郊祭[2]。

五谷台在陈城东边偏北方向的五里之处,是炎帝神农氏教民播种、训耕稼穑的地方。炎帝神农氏生于烈山,育于姜水,他率领部落从姜水向东迁移,在涿鹿与黄帝一起大战蚩尤,打败蚩尤之后定都宛丘。宛丘旧城在陈城的东南隅,是现在陈国的仓廪所在。因为这个月主宰之神是太皞,他的神名叫句芒,是东方之神。所以正月郊祭就选择了五谷台这个地方。

郊祭结束,陈侯林回到宫中,感到十分疲乏,就在卧榻上稍息片刻。朦眬之中,有一红衣女子,翩然而至,说道:“吾乃娲皇之子,奉吾主之命诏告与汝,吾主将巡游至汝陈地西北方株林[3]之中,汝务必草建歇息之处,可保陈国子孙繁茂,国祚绵长。”陈侯林惊恐而拜,问道:“在株林何处?”

那红衣女子说道:“汝且随吾而来。”

于是,陈侯林便随那女子直奔陈国西北的株林而去。不一会儿,到了株林,株林的西北边是一片茂密森林。他们进入森林腹地,确有一片开阔之处,果真是一片仙境般的景致,一条小溪逶迤而过,小溪边长着各种奇花异草,团团轻霭在头上飘荡,顿时让人心旷神怡。这确实是神仙宜居之地啊。

“是这儿吗?”

“就是这儿。”说完,那红衣女子便不见了。陈侯林一阵慌乱,心想,不知吾走出去之后,能否再找到这里?还是要留下记号才好。他手中并无其他物件,便把腰间的丝绦解下,挂在那棵树上。待要出去,四周张望,全都一样,并不知从何而来,正着急之时,忽听有人唤他:“主公,主公……”

陈侯林用力睁开眼睛,原来是一个梦境,唤他的是内侍小竖。那小竖禀告道:“主公,外有一觋[4]士求见。”

陈侯林摁了摁眼睛,梦中的情景依然清晰,待他寻腰间的丝绦时,确实不见了。他不禁暗暗惊奇,忙宣觋士觐见。

觋士行完礼,说道:“在下名祁,自王都而来,路过贵地,见陈城西北方向一团红色祥云缭绕,便知那是神仙踪履。主公可得祥兆?”

于是,陈侯林便把刚才梦中景致说了一遍。觋祁便道:“在下乃受衣仙子的指点,为娲皇修建庙宇。”

有梦境为证,陈侯林对此深信不疑。于是,吩咐宫人打扫馆舍,安顿觋祁在宫中住下,帮助筹建女娲庙。

大夫伯爰诸听到之后,找到司城,让他和自己一起谏议陈侯林,停止建庙。现在陈国虽然安定,但也是正在恢复之中,由于频繁的战争,国库还没有充实,民生还没有得到足够休养。再说,现在不是动土建庙的季节。即使要动土建庙,也得等到秋天才能进行。建筑是秋天应该做的事儿,春天是耕田播种的时候,君主不能违背天时。如果现在动土,那就是在春天颁布秋天的命令。如果在春天颁布秋天的命令,就会遭到上天的惩罚,小则会有旋风暴雨,藜莠丛生,大则会有瘟疫流行,畜死民亡。主公一定要慎行啊!

陈侯林为觋祁迷惑,不听劝谏。他亲自和觋祁一起去探寻神仙之地。陈城西北株林确是有一片森林,正如陈侯林梦中所见一样。不过,他们进去之后,并没有找到他梦中的那片空地。

陈侯林未继位之前,也是一个雄心勃勃的大司马,掌管陈国兵马,立下赫赫战功。自继位后,甚喜方术神鬼,也许是陈侯跃暴殁,对他是个打击。特别是遇上了觋祁,就更痴迷上了神仙之道。

有一天,觋祁告诉陈侯林,他已经找到了那个地方,并拿出了一条丝绦为证。这时,陈侯林对觋祁更是坚信不疑。于是,他下令由觋祁负责,在森林之中筹建女娲庙。

那天,宓伯跟大司马杵臼说,“如今主公喜欢上了神仙之道,您要为自己谋划了。”

公子杵臼说:“您这是什么意思?”

“爱好神仙的君主,就不会再爱他的人民。不爱人民的君主,就不能再做君主了。”

“主公并没有失德之举啊!”

“他常常跟觋祁出游,不理国政,这是君主之德吗?”

“不理国政?陈国现在不是很好吗?”

“那是由您撑着呢。”

“吾作为臣子,这是本分啊。主公在,吾却想做君主,这是谋逆。您说他常和觋祁出去?”

“是的。”

“你怎么知道的?”

“满朝文武都知道。”

“你认识觋祁?”

“不认识,听说而已。”宓伯说着,神情有一丝慌乱,这并未逃过公子杵臼的眼睛。

公子杵臼觉察出了宓伯的异常,他肯定认识觋祁,为什么要遮掩,这觋祁来得好生奇怪。不过,宓伯城府很深,想必再追问,也问不出什么。他想,宓伯既是姻亲,又是内臣,为他谋事也是忠心所在,并未深想。

第二年,陈国果然出现了涝灾,那年的夏天,雷雨下了七天,护城河水满外溢,连内城公宫都进了水,一夜之间大水漫到了陈侯林的卧榻前,整个城内的街衢都能撑船了。陈城之外的野邑[5],田里的庄稼都淹死了,牲畜死了很多。还好,东湖还没有外溢,不过水位也已经到了岸边。如果再继续下去,就会很危险。

觋祁上奏陈侯林,这灾难是因为停止了傩祭,必须要进行一场大型傩祭才能消灾,以后每年照常,不能废止,就不会再有这样的灾异了。于是,觋祁便在公宫举行傩祭,他身穿朱衣朱裳,命方相氏召集三十巫、三十觋,都蒙着熊皮,戴着黄金铸造的有四只眼的面具,玄衣朱裳,拿着戈举着盾,跳着巫舞。然后,他又带领这班巫觋原样装束,巡游街衢,驱除疫鬼。大雨果然停了下来,水位也渐渐退去,而且大水过后,只是死了一些牲畜,并没有瘟疫出现。由此,陈侯林对觋祁就更加信赖。

觋祁借机告诉陈侯林,说主公本是天上的神仙。因为上帝知道陈国要发生内乱,才派他来治理陈国的,到时候,肯定会有仙人接他回到仙界。

于是,陈侯林就经常跟觋祁一起寻仙求道。

息公子濮从泮宫出来,跟着公子完一起来到大司马府邸。大司马杵臼的世子御寇已经三岁了,琥儿和桃花都在逗他玩。

看到息公子濮和公子完过来,桃花放开了御寇,跑过来迎住他们。桃花说:“濮哥哥,完哥哥,你们带吾去街肆玩玩吧?吾父给吾买的小风筝坏了,吾想给御寇弟弟买一个,让他玩。”

琥儿说:“桃花,别麻烦他们了,让父亲再买一个就是了。”

“父亲那么忙,吾自己可以做的,为什么还要再给他添忙呢。吾有钱,不用他们的。你们就带吾去吧。”

公子完说道:“女子出去要经过母亲允许的。”

“吾知道的。你们答应了,吾再向母亲禀告不迟。”

公子完说:“还是桃花娣娣做事周全。”

息公子濮颔首称赞。

他们还没有走出府邸大门,就有行人来报。对息公子濮说:“公子,息国来使,请公子到馆舍议事。”

息公子濮看了一眼桃花。桃花说:“濮哥哥请先去吧,等你空闲下来咱们再去。”

息公子濮说道:“也好,吾先回馆舍。处理完事情,就过来带你去。”

息公子濮来到馆舍,来使以礼相见。来使禀道:“公子,主公诏公子急速回国。”息公子慌忙问道:“为何如此紧急?”使者道:“请公子回去监国。”

原来,息国的邻国赖国,遭到楚国[6]的征伐,向息国求救。息桓侯因为伐郑兵败的教训,不敢出兵相救。赖国[7]见息国不敢相救,只好倾其所有,向楚国求和,并答应每年向楚国进贡。楚国罢兵之后,赖国对息国袖手旁观,十分生气,倚仗有楚国做后盾,讨伐息国。息国本是侯爵国,赖国不过是子爵国,息国不出兵相救自有难处,怎么就出兵征伐,息国难道还能怕它不成。于是,息桓侯准备亲自率军和赖国开战,派人到陈国接息公子濮回国监国。息国出了那么大的事儿,息公子匆匆忙忙没有和公子完他们告别就走了。

宓伯来到大司马的府邸来看御寇,还给御寇带来一个小风筝。桃花看到了,高兴地说:“舅舅,吾正准备给弟弟买一个这样的风筝呢,吾的那个丢了。您正好买来了。”

“好孩子,舅舅还给你买了一个小熏香炉呢。你不能随便出去的,需要什么吩咐下人就行了。”

“吾是让完哥哥和濮哥哥陪吾去的。可是,濮哥哥说是一会儿就回来,这都好长时间了也不回来,他一定是有什么事绊住了。”

“是的,还绊得紧呢,恐怕一时半会儿回不来了。他们息国正在跟赖国打仗呢,他啊,要治理他的国家了。”

宣宓说道:“公子濮品行端正,聪明灵透,听主公说,子鍼老大夫还夸他进步很快。他一定能治理好他的国家。”

桃花说:“濮哥哥一定会回来的。他说回来,就一定会回来。他都监国了,怎么能说话不算数呢。”

宓伯笑道:“好,他啊,甭管监不监国,都得听吾桃花的,一定会回来的。他要是不回来,老天就不答应。”

宓伯抱着御寇转了一圈,逗得御寇咯咯大笑。这时,一只花喜鹊飞来了,落到了那棵大桃树上,叽叽喳喳地叫了一阵子,抖抖翅膀飞走了。

宓伯转脸看着妹妹宣宓夫人说:“喜鹊一定是来报喜的。你一定要教养好御寇,将来陈国一定是他的。”

宣宓觉得这话有些蹊跷,就问:“出了什么事儿了?”

“没什么,该改年号了。”宓伯说完就走了。

刚刚进入冬天,一位农人在田里捡到一只大鸟,全身长着七彩的羽毛,尾巴很长,像传说中的凤凰。只是这只鸟身上中了箭镞,他拔掉它身上的箭镞时,它还活蹦乱跳的,很有精神。因为没人认识这只大鸟,所以他认为这一定是只神鸟,这么漂亮的神鸟,肯定会有瑞兆。于是他就拿着它来公宫献瑞。

可是,那人来到公宫,并未见到陈侯林。他等一个时辰,还是没有传见,侍卫不让他再等了,那人就是不肯回,说一定要见到主公,这是他一生见过最漂亮最神奇的鸟了,它一定是一只神鸟。又过了一个时辰,那只鸟由于中箭就死掉了。献鸟的人就在公宫里哭号不止,怎么都轰不走。

这件事惊动了内宫,内宫总管急忙来禀报大司马公子杵臼。待大司马公子杵臼赶到公宫时,献鸟人留下那只死鸟走了。

大司马公子杵臼嘱咐总管把那只鸟收起来,让司农和太史辨认一下,看看究竟是什么东西。

他召来宫内那个小竖,问:“主公什么时候走的?”

小竖说:“已经五天了,主公跟觋祁一起走的,走时还身着便装。”

“主公走时有何嘱咐?”

“没有,他只说,如果大司马来时,就领您到他的寝宫去看看,您一看便知晓一切。”

杵臼急急忙忙来到陈侯林的寝宫,只见陈侯林上朝的礼服挂得规规整整,榻前的一只木几上,放着一只函简。函简上只写着三个字:吾去矣!

一种不祥漫过杵臼的心头,主公不会再回来了。但是,他究竟去了哪里?还活在世上吗?国不可一日无君啊?他怎么办?

于是,他差人通知伯爰诸、子鍼几个老臣到宫中议事。

大司马杵臼说出了主公离宫出走之事,大家都沉默不语。陈侯林和觋祁微服出宫,是经常的事儿,这已经不是什么秘密的事儿了。不过,这次好像凶多吉少。

他们正在商议,只见陈侯林一个贴身侍卫,挎着一个包裹,从外边一路奔跑而来,进了朝堂大殿,扑倒在地。他语无伦次地说:“司马大人,不好了。主公他,他,怕是薨殁了。”

大司马杵臼说道:“慢慢地,从实说来。”

那侍卫道:“主公出宫时,不让小人跟着。小人怕主公没人照顾,就悄悄地跟上。主公和觋祁他们出了公宫,直奔株林而去,到了森林腹地的女娲庙[8],进去拜了拜又出来,然后继续往里走去。走了不知多长时间,那里有一片空地,有一个院子,几间草屋,草屋前面还有一块大石头。石头上刻的字,小人不认识。他们二人进了院子,吾怕他们发现没跟上。吾想,吾在门口盯着就没问题,他们肯定会出来的。可是,过了两天,吾没见他们出来,也没人进出,吾感到奇怪,就大着胆子进了院子。整个院子里一个人影也没有,吾明明看着他们进了院子,也没见人出来,这人怎么就没了影儿?吾在院子里前后左右都找遍,也没有见到他们。吾就翻过院子的后墙,在后墙外边,找到了主公的衣服,却没见到人,想必他已经薨殁。”

贴身侍卫打开了包裹,确实是陈侯林的衣服,还有头上的青帛发冠。

伯爰诸说:“看来主公已遭遇不测,消息暂不能外传,有问此事,只说主公暴病而薨。”

这时,大司农和太史也赶来了。他们报告说,农人所献祥瑞之物,不过是一只野鸡而已。这只野鸡可能是从森林飞出时,被猎人射中而死。

陈侯林神秘而逝,并未在陈国引起太大的震动。陈侯林之子公子结,并没有继位野心,更没有执掌国政的能力,而且他父亲也一再嘱咐,不要有谋逆之心,才能确保陈国安稳,自己安全。所以,他遵父遗嘱,甘愿扶助叔叔杵臼继位。陈厉公之子公子完,年龄尚小,且是个聪慧通达之人,更不会自不量力得谋取君位。国君一族内部没有争夺,外臣也就没有任何骚动了。

于是,陈国卿、大夫,一致拥戴大司马公子杵臼为君。杵臼即位之后,才对外发出讣告,称:陈侯林暴病而薨。陈侯杵臼嘱咐内宰,筹备棺椁,以国君规制殡葬陈侯林,棺木内盛陈侯林衣冠。

三日后,陈庄公灵柩移至宗庙。杵臼主丧,正式嗣位,由此陈侯杵臼正式登上了陈国的政治舞台,开启了陈国盛世之端。

注释

[1]五谷台:位于淮阳县城东北五公里处。土台高丈余,广十亩,传说是炎帝神农教民稼穑,播种五谷的地方。

[2]郊祭:隆重祭祀,祭祀天地日月。

[3]株林:陈国邑,今在河南西华西东夏亭镇镜内。

[4]觋:男巫。巫:一般指女性。

[5]城之外的野邑:春秋时期“城”指都城,“邑”指都城以外的城市。

[6]楚国:公元前1042年——公元前223年,周朝封诸侯国。子爵国。后称王。都城郢都,在今荆州。(荆州北五公里有纪南城遗址)。

[7]赖国:公元前11世纪——公元前538年,周朝封姬姓诸侯国,子爵。今在河南省息县包信镇。

[8]女娲庙:现河南西华境内有女娲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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