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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老爱临窗看风景的猫

我无意窥视他们——他们一共有三个窗户对着我家,分别是卫生间、客厅、厨房,而卫生间正对着我的卧室兼书房,尤其令我难堪的是,他们在洗澡时也不拉窗帘。热天窗子全打开,冷天半敞着。相对的窗户之间有棵树,两边各伸出一根竹篙搭在主干的枝杈上,便可各晾各的衣服。以往的夏天,枝繁叶茂的挡了视线,便是天然窗帘,也就不会在意对面窗子里的景象。不知怎的,树忽然死了,这就决定了咫尺之遥的我在写小说的时候,不宜贸然抬头。我几乎是趴在人家的窗台上写作。

是一只猫牵引着我的视线,无意间闯进那三个窗户里去的。那是一只雪白雪白的老猫,体型长大而壮硕,大概属于某一优良品种,它仪态端庄,气质高贵。不过,它却有个不良习惯,白天爱趴在客厅窗台上看风景。拥挤的楼群间能有什么风景呢?于是,我在喝茶抽烟之际禁不住与它默默相视。

久了,我就注意到它的主人,一对年逾花甲的男女。

从来客在楼下的喊叫声中,我得知老太婆叫吴大姐,老头儿叫老窦或老豆。若叫老豆,大约是外号,是豆秸杆儿的昵称。我愿意取后者,有白白胖胖的吴大姐作反衬,那枯干黑瘦的老豆真成了一棵秋后的作物。

对着二楼窗子吆喝的,要么是来打麻将的,要么是相约钓鱼去的。这很容易分辨,去钓鱼便有小车伺侯着,这连那只白猫也懂得。见了小车,它情绪陡然高涨,喵喵喵地直乐。不过小车不是专接老豆的,而是顺带捎上他。他管别人都叫厅长,而没人喊他厅长。当然,他们都是老同志。吴大姐也是。因为吴大姐也跟着去钓鱼。吴大姐把自己往车里塞的时候,总是让车门很为难。司机每次都打趣道:“吴大姐,这车底盘低,遇上沟沟坎坎你下来哦。”

吴大姐揿揿司机的鼻子说:“孙子辈!大姐是你喊的?”

坐稳了,吴大姐便从车窗里伸出胳臂,指点着呵斥那喜滋滋的白猫:“下去!当心摔死你!听话!”

老猫果然乖,一转身,哧溜射进屋里。但不一会儿,它又敏捷地窜上窗台。原来,车已走了,谁也管不着它了。看来这猫是个阳奉阴违的主儿,领导在与不在就是不一样。也难怪,屋里太闷了,在没有老鼠的房子里,没有了敌人也就没有了玩伴。主人出门的日子里,它就在窗台上驱遣寂寞。它不像那些慵懒地蜷在阳光里打盹的猫,把白天当夜晚辜负了大好光阴。它精力充沛,兴致勃勃,整天整天就像个沉着的观察家似的。只是,它对去钓鱼的小车很敏感,哪只猫儿不沾腥呢?傍晚车一回来,它那个激动,腾地一跃而起,居然在那挪不开身的窗台上趔趔趄趄地舞姿弄影,那叫唤也变了腔调,甜得发腻,嗲得发酸。

吴大姐一下车就冲着它笑脸相骂:“好哇!看你心多野!”

我怀疑,白猫是让这老两口子惯的。他家一年四季的不关窗,不就是为了给猫一个解闷儿的去处吗?

渐渐地,我发现,疼它宠它的只是吴大姐。老豆并不喜欢它,甚至可以说,对它心怀叵测。有时老豆会将窗台上的猫逮回去,在他伸手的一刹那间,猫凄厉地尖叫一声。那是一种能唤醒正义感的尖叫,可见那枯柴般的手是怎样地怀有敌意。

我从不曾听到老豆的声音,连咳嗽声也没有。老豆就像我前年冒冒失失买来的那套音响,元件一个不少可就是不响,厂家倒了商家撤了,投诉没门儿,没有说明书线路图,修理没谱儿。倒是很可以壮壮门面。对过那户人家的生气全来自白猫和吴大姐。吴大姐的嗓门很亮,半夜里也是如此,毫无顾忌的。半夜里她一般是和儿女说话,猫不知是屈从了主人的作息制度还是藏到旮旯里自个儿玩去了,反正天一断黑我便没了猫的消息。

他俩大概有一对儿女。儿子好像在深圳,女儿肯定在香港,嫁的是富商。儿女常在半夜里打电话来,接电话的总是吴大姐。吴大姐哇喇哇喇的,仿佛是当年的红军慷慨激昂地在向白军喊话,号召人家反水。然而,她的儿女似乎不曾回来过。骚扰四邻的喊话,扯着我的耳朵硬往里面灌进一些糊里糊涂的事。

比如,女儿好像更关心那只猫。吴大姐嚷道:“什么?谁呀?你别喊那个洋名字好不好?嗯,挺惹人爱的。猫食?这边有,有卖的。它不喜欢,买过买过,都糟蹋了。它嘴刁着呢,要新鲜的,要绿色食品。嗯。公园湖里的鱼它都能辨别。有煤油味呀,对,污染了。怎么办?到乡下河里去钓呀!是难钓,每次只够喂它的。远,很远。当然得坐车。我没事,最近挺好的,对,及时服药。出门带着啦,不敢忘。我不跟着行吗?没事,乡下那个什么负离子不是更多吗?”

儿子在做土特产生意,他母亲在这边为他兼着市场信息员,也许还组织货源。有一阵子,吴大姐向深圳方面通报的都是凶猛的名字,蛇呀蝎呀狗呀螃蟹王八呀,后来他们涉猎的范围更为广阔,水面的草山顶的花泥里的虫天上的鸟,尽是世间的精怪。这老太婆知道的稀罕物真不少。问罢土特珍稀花鸟虫鱼五禽六畜,儿子便问候父亲。吴大姐说:“让他自己跟你说说?”便喊一声老伴。没有回应,她接着又对着深圳嚷嚷:“他又睡着了。他能吃能睡的,就是不长肉,天下穷人都解放啦,他呀还是苦大仇深的老贫农。好像我搜刮民脂民膏似的。其实,我肯定会走在他头里。保姆?我们还能动!我们还郊游呢,到野外,走个十里八里没问题,走走歇歇呗。别美了,我这把年纪给你走村串户收购土特产?电话多方便呀!也不是钓鱼,鱼钓他才省劲呢。胡说,猫和他的心情有屁的关系!猫倒是碍着老鼠的心情!好啦,你放心,别牵挂我们。那笔款子追回来没有?噢噢,要紧追不舍。”

吴大姐的这两段我都听腻了,耳熟能详。当然每次回话不可能相同,但核心内容就是上面的意思。听得出来,这只英俊健壮的猫在这个家庭中占着一个微妙的地位。

是吴大姐另一位老伴。最日常的老伴。不出门的日子居多,在这样的日子里,老豆便摆开了牌桌。他们一般是从上午打到傍晚六点。我掌握这个时间,是为了避开那稀里哗啦的噪音和吴大姐对着猫或电话的无休止的絮叨。她不大上桌,需要顶替补员时她才去凑数。她一扎进麻将牌,猫就无聊得生烦了,便在他们腿裆里钻来窜去的。有一回,大约是输红了眼的老豆恶狠狠地暗中踹了猫一脚,那猫也滑头,极夸张地惨叫一声,刷地跃上了窗台,那情状恍如寻死觅活一般。吴大姐心疼得不行,抓起一把麻将砸向老豆,然后蹑手蹑脚地移近窗前,朝那猫柔声轻唤,好像人家真会寻短见跳楼似的。老豆则在她身后撒气,一呼噜,把桌面上扫干净了。牌友们哈哈大笑,牌友们说:“老豆你多大年纪了,还吃醋。”我这边也禁不住噗哧一笑。不巧妻子进来听见,问我笑什么,我不敢让妻子知道我在窥视着对面客厅,便谎称想出了一个可笑的细节。

白猫没有自杀。白猫被动情的叙说感染了,回头注视着女主人。吴大姐说:“好啦好啦,下来吧。他又不是故意的,他能故意吗?你看,他为你钓鱼,多新鲜的鱼呀,新鲜得会说话。他为你垒窝,你不喜欢阳台上的那个窝,可里面又干净又舒服不是?那天晚上他逮你进去,你挠破他的手,流了好多血呢,他都没怎么的你不是?谁让你晚上乱窜呢?你蹦到床上吓醒他好多回。我也经不住吓呀,你不知道我的病吗?乖乖地下来,要不我也会生你的气的,嗯?把我气坏了,这屋里只剩下你们俩,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呀,他三棍子打不出一个屁,他放屁都不带响。年轻时他不这样,从前那个活跃,你说人怎会像收录机说坏了就连哼哼也不会了呢?”啪!一声脆响,大约是老豆砸了什么东西,三个牌友,一个过去挡老豆的手,一个上前堵吴大姐的嘴,另一个则趁猫发愣之际猛然抱住了它。其实,这猫知趣。见闹到这份上,它正想找梯子下台呢。它情意绵绵、可怜兮兮地轻轻叫了一声。便扒拉着往吴大姐怀里蹭。

老豆砸碎的肯定是一个故事。凭着吴大姐不经意间撒落的碎片,我把那故事想象成一把陶壶或一个瓷瓶。当然想象是极不可靠的,极可能与事实大相径庭。也许,那故事朴实得就是一只普普通通的粗瓷大碗或茶杯。

在此之前,我的所见所闻是无可指摘的,因为我是无意识的。倒是那些见闻放肆地骚扰着我。为此,我把薄薄的窗帘换成厚的,以避免晚风撩开它。我不能关窗,因为我吸烟。但是,我得承认,打那以后,我的行为就不光彩了。对面的人和物一览无遗,正在衰老的心却藏着窥不破的秘密。我对此甚是好奇。晚上我以通风的理由,说服自己别把窗帘拉得太严实。于是,我窥见了晚上那边的景象。

我对晚上的吵嚷早已习以为常。除了对南方都市的喊话声外,还有吵得人心烦的经久不息的哗哗水声。这种噪音分为两个时段,上半夜的七点至八点半,下半夜的五点半至六点,再加上半夜里的电话,瞧瞧多折磨人。去年中秋夜,他家破例“砌长城”,招致一帮联防队员光顾,吼着要抓人要罚款,吴大姐当场给谁打了个电话,就把这事摆平了,联防队员临撤前说是有群众举报。这群众要抗议的当是最惯常的骚扰。

因为猫的冤屈,老两口子别扭了两天。唯一的证据是,通常哗哗的水声总不时夹杂着吴大姐的呼唤或慰问。那两天没有。吴大姐在洗澡的时候也很不安静的,以前我耻于抬头,故而难以想象那边的场面。第三天他们关系恢复正常后,我就着窗帘缝偷窥了一眼,这一眼让我体验到贼的感觉。

判断他们关系正常,当然是吴大姐的呼唤。吴大姐叫道:“老豆,邢质斌还没有走呵!”我乐了。一探头,只见老豆的身影从客厅角落里长出来,在蓝莹莹的窗口幽灵般地一闪。紧接着,他出现在亮堂堂的卫生间里。这叫喊声不知包含着相濡以沫的默契还是别的什么。我说过,他们的卫生间是透明的。老豆打着赤膊,套着一条格外肥大的裤衩,愣愣地瞧着我这边,他大概透过我的窗帘缝看见我的镜片在闪光,便伸手把卫生间的窗帘拉拢了。吴大姐嚷开了:“你想闷死我呀!怕啥呢?谁爱看不会看电视去!拉开!”

她整个儿敞开了。我端坐在书桌前平视望去,只能看见她臂部以上大半个身体。我相信,我的三楼一定能从俯瞰的角度将她整个儿尽收眼底。她大概忽略了两栋楼之间的这棵树已经枯死。

这是一个肥胖如河马、白皙如雪球的老妇人。她沐浴在灯光里,因为开着窗,她等于褪去了轻纱般的热汽。这般坦荡,令人吃惊且费解。她笨拙地往自己身上搽香皂,有如常人大腿一般粗的胳臂很艰难地绕到后背,还是不能巡视属于她自己的全部领地。老豆就在她浑圆的肩胛上拍了一下,夺过了香皂。老豆很熟练地在她腰背上劳动着。显然,老豆是热爱劳动的,并且习惯了在那块土地上精耕细作。搽完香皂,他就开始搓揉。这是一项更加细致的活,他先是从上至下横着犁,接着从左至右竖着耙。吴大姐自个儿忙活胸前,她快乐地反反复复地搓揉着耷拉的但仍然肥嘟嘟的乳房。身为近视眼,我无法看清她的表情,正如她的裸体在我眼前只是一堆模糊的肉色一样,所以我的想象力老往动物园河马馆那边跑,拽都拽不回来。我感知到她的快乐,是因为她冷不丁回头问老豆:“喂,你还嫉恨猫不?”

老豆还是没吱声。也许让这块地荒了两天,不,两季,老豆这回受累了,他歇了一会,放松放松胳臂,并在这时灵机一动,随手抓过来一把鞋刷。工具的好处是减轻劳动强度,提高工作效率促进科技文明。他在老伴的背上刷将起来。从前的北京人大概也是为此使用石器的。吴大姐又惊又喜,吴大姐说:“哇,这比用手抠好,你的指甲老把我背上挠得血淋淋的,这样又得力又不伤人。老豆呀老豆,你要是一直像从前那么逗多好呵!都老了,说不定什么时候就蹬腿了,还憋着自己呀!”

老豆扔了鞋刷,并把女人推向莲蓬头下。裹在泡沫中的女人顷刻间又被剥得光溜溜的。

老豆怔怔地盯着妻子身体的某个部位,他非常熟悉的部位。他也被雨雾淋得精湿。湿漉漉、黑黢黢、瘦棱棱的他站在她身边,就像一根藤倚着一棵树,一只山蚂蚁咬着一条大白蛆。

“再给搓搓,怎么一天洗两次还像没洗净似的?老痒痒。是不是香皂有问题呀?动弹呀,发什么呆!”吴大姐把毛巾塞给了老豆,见他水淋淋的,索性替他搽起香皂来。这时的老两口子幸福得像是一对互相捉虱搔痒痒的猴子。

吴大姐出浴了。吴大姐准备离开现场的时刻,老豆在她肥白的屁股上狠狠拧了一把,招来一声骂:“该死的老东西!”后来,我一听到这样的骂声,就知道那边的情节了。

老豆并不需要妻子帮忙搓背。他还算灵便的手没有够不着的地方。但是,吴大姐仍然频频光顾卫生间。出浴后的她喜欢随便披件衬衣敞着怀晾上一阵子,然后再把自己武装起来。老豆洗澡的那段时间正是她晾着自己的时候。她摇着一对大铃铛也似的奶子很响亮地进了卫生间,要么是来试试水温,要么是来找毛巾梳子什么的。见了泥鳅也似的丈夫,她免不了在哪儿顺手捋一把。彼此对对方身体的热情和新鲜感一如新婚夫妇,这是耐人寻味的。

凌晨那个时段的水声则是吴大姐一人所为。她像是有洁癖,每天起床后定要冲个澡。当然早晨要随便些,正如我们早餐都比较简单一样。但她就着晨光临窗梳头的时间却很长,隔三差五的,还要做头发。听说常梳头脑子聪明好使,也利于保养头发。吴大姐有着一头令她这个年纪的女人羡慕的黑发,证明这种说法是正确的。所以吴大姐格外精心地侍弄着她的骄傲。她做头发时,头上缠满了红红绿绿的头发卷儿,把个脑袋布置成一个大水雷。那只白猫对此应该司空见惯,但每次乍一见面,仍会吃上一惊。

猫在她洗澡的时候就在客厅窗台上晨练了。做的像是马华教的健美操。她家还有一个噪音源就是电视机,从早到晚那些播音员主持人络绎不绝地去他家作客。都是熟客了,不必陪着,主人该干什么干什么,任由嘉宾们自个儿照顾自己。白猫从他们那儿学到了很多本领。譬如表演,它在抹脸时可爱极了,颇可以聘它作广告模特。再譬如,它趴在窗台上瞅世界,不就像个热衷偷拍的记者吗?

吴大姐临窗梳头时候,猫也做完了全套动作。猫挪挪身子,走进了吴大姐手里的圆镜里。它和她共着一面镜子。它常常会拽拽吴大姐的胳臂,示意她把镜子侧向它,以便更全面地审视自己。吴大姐一般会满足它的要求。吴大姐说:“你帅!你俊!成了精的,还晓得臭美!要口红不,要眉笔不,要香水不?买个洋人的假发套给你戴戴,怎么样,金黄的?如今小伙子也有扮成洋姑娘的,你不想潇洒走一回?瞧瞧你这小样!叫我怎么说你!不争气的!你夜里不能安安静静地歇着吗?又刨又翻的,想越狱怎么着?那算牢狱吗,世上有那么幸福的牢狱吗?再不老实,看人家不拿手铐脚镣来锁了你!你有生物钟,人家也有呀,你不会和人家对对时间一块走针儿?真没眼力神,你看我难不难,小心你,还得留意他。”吴大姐的唠叨是没完没了,如果我一味地复述下去,我便成废话篓子了。

白猫倒是服服帖帖地洗耳恭听着。它是贵族,是有闲阶级。它恨不能没日没夜地倾听或者接受爱抚呢。唠叨该是爱抚之一种。

去年冬天,气候很怪。先是给人一个暖冬的感觉,眼看新春已近,温度骤降,雨雪连绵且持久。后来下了一场大雪,很突然,也很平静。邻近几栋楼恐怕没有谁注意别人家的动静,倒是注意到这出奇的平静。我妻子便问:“怎么好像少了好些人似的?哦,那家老太婆呢?去儿女那儿过年,怎么留下孤老头子?住院,这老头子还成天泡在家里?她老在电话里联系业务,该不是猎杀珍稀动物犯了事吧?”

那两天,常去钓鱼的那辆小车来得挺勤,披着厚厚一层积雪,弄得像灵车似的。白猫仍能辨认,但是一阵快活之后,很快它就犯惑了。它为寻不着女主人而惶惶不安。它的叫声在雪光的映照下显得尤其悲凉。

常去钓鱼、常来打麻将的那些人频繁出入。老豆有时也随他们一道来来去去的。但老豆总是与他们保持着一段距离,事实上,老豆好像有意落在他们后面,眼神古怪地盯着他们的背影及印在雪地上的杂乱的脚印。这群人中有他的儿女。

几天后,积雪全部融化,但久违的晴朗将难以维持,天气预报说未来四十八小时又要出现降水过程。在那个难得的晴晨里,猫倚窗哀鸣,一副形影相吊睹物思人的模样,却被老豆逮住扔下了地。老豆逮它时,出手风快,毫不暧昧,让它猝不及防。紧接着,老豆迅捷地关死了所有的窗户。充满惆怅的猫这时好像才幡然顿悟,疯了似的往窗玻璃上扑,撞得玻璃咣咣作响。后来,它只好叫唤,用哀婉凄切的叫唤感召冷面的老豆。老豆没有理会,朦胧间,我看见老豆似乎推了想转身去安慰猫的女儿一把。他们一起下了楼。猫看见小车来接他们,更是着急,满屋子乱窜,肯定碰倒撞碎了不少器皿,我隐约听见音质不同的声响。它在客厅、卫生间的窗口上亮过相,又去了厨房。厨房窗户倒是有个缺口,那儿装着排风扇。它蹦到吊橱上,再往窗户上攀,企图从扇叶之间钻出去。它又拱又刨,把个扇叶搅得呼呼直转。显然它失败了。而且,它从此失去了高贵而纯洁的仪表。它满身油污。

打那以后,对面的窗户再也没有打开过,尽管一周后老豆孤身一人回来了,尽管夏天这个城市是座火炉。也许就为了四季关窗,老豆用上了空调。

于是,我只能看见一个毛绒绒的影子了,它整天整天贴在玻璃上,又抓又挠的。不,在晴天,它才是模模糊糊的一团灰色。阴雨天里,它只是钉在黑色大氅上的两枚晶亮的纽扣罢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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