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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是非人生(一)

那天下着毛毛雨是春天里常见的日子小城里党政军学商各界人士百多人都云集在火车站不长的站台上。客车再用五分钟就要进站了。他们交头接耳窃窃私语议论着即将到来的小城最高的行政长官―县长。

听说那家伙学识渊博,读过大学还在东洋日本留过学。

他在江南做了三年县长,锐意革新,惩办贪官污吏深得民众抓护,据说他调离时老百姓和些有识之士上书省府挽留他。

哼,不过是做做表面文章而已。我看他们读书人做官,除了夸夸其谈就会涂脂抹粉歌功颂德。

话可不能这么说。读书多毕竟是好事。夏县长是个赳赳武夫,可还没呆三个月就丢了官。

咱这个县就是让老蒋来也治不好。没听说哪个县年换了八任县长的。好了,咱就等着看这第八个怎么样,说不定他妈的也是个草包。

听说这家伙野心不小。

火车进站了。

当该下车的乘客走散,列车又向前方运转后,站台上的人们迎来的是失望。于是有人骂娘,有人责怪,有人不满。

这家伙新婚燕尔,说不定带着新娘子下苏杭观光度蜜月去了。

他妈的操他这个被骂他妈的操他娘混蛋草包小野心家的就是我。那时候我已经混在辆拉油的车里进城了。后来,当以后成为我密友的胡子明告诉我火车站站台上发生的事时,我也发火了。妈的我又没让他们去火车站按我,他们凭什么怪我我可不是为了替国家省儿个车票钱。你想想,从家中到火车站有段路,到火车站等候开车又要段时间。我新婚的妻子要陪我痛苦那段路痛苦那段时间。我心疼她也心疼我自己。而约好辆车,到了时间,赶到约定地点登车就走;免得看妻子的泪水,省去很多痛苦。因为个人能承受个人的痛苦,承担两个人的痛苦时就超负荷了。

我在小城的石子街旁看见了那帮从火车站带着各种心情和各种神情返回的人们。乖乖,想不到还有辆漂亮的轿子呢那家伙不可世地在大街上从容不迫地散着步妙,不时发出几声尖利的叫声。后来我才知道由于这座县城所处的交通和战略地位重要,经常有高官降临,国民政府批准专为县政府配了辆轿车。可是也就是那家伙那个黑不溜秋的家伙在我的脑海中留下了小城的第道阴影。那个黑家伙从我身边开过去,大约走了二百米远,突然从临街的所大门里涌出来群人,把它拦住了。我当时和坐在那轿子里的人样大吃惊。仔细看,那是群学生,而且不断有学生从大门涌出来,已把那黑家伙团团围住街道都堵塞了。这边的人呼啦下子都跑了过去,我也跟着跑了过去。整整四条大幅标语在学生群中挑起来了,接着阵阵口号声震天动地。只见标语上分别写着:强烈耍求释放爱国师生打倒汉奸校长爱国无罪打倒卖国投降分子夏聋子学生们呼的口号和标语上写的大致柑同。我看了看大门上挂着县师范的牌子,知道这群学生是师范学校的。我暗吃惊。我来之前个朋友告诉我这儿的县立师范大名赫赫。早在北伐时期,这个师范就有几个学生投笔从戎进了黄埔军校,其中有的在北伐时牺牲,有的却分别在国民党和共产党军队中做了官。小城里多次学潮都是由这所县立师范发起的。我很快就猜到定是这所学校又有师生被逮捕,师生们知道新县长今天上任,所以才有组织地拦截新县长的轿车。要是我真的此刻坐在那个黑家伙里,现在多么尴尬呀我要看看那黑家伙里现在的人怎么脱身。小轿车里的人很能沉住气,好久没有动静。那些学生们吵吵嚷嚷着要砸汽车接着双双拳头如雨点般擂在汽在她我在十多步开外都听得见砰砰的响声。忽然,群学生的吃喝声中,细高个瓜子脸大眼睛,个年轻女子被抬到了车顶上。长得楚楚动人。只见她从容地扫视了来他们又占我热河侵犯上海染指华北虎视中原,我领土危在旦夕我民族危在旦夕我同胞父老兄弟姐妹危在旦夕,是中华好儿女怎能坐视无睹呢我师范爱国师生于前日上街宣传抗日,却遭到国民党县党部和县政府的迫害,警察保安起出动抓我七名师生同胞们同胞们。

刚才,我已经发觉人群从外边开始骚动,现在却已大乱。回头望,只见荷枪实弹的警察和保安人员已把我们团团包围。再回头看时,那个站在小轿车顶上演讲的女学生已被她的同学拉下车去,而爬到车上的却有七八个男学生。乖乖,要是把车给踏扁了可够车里人活的了。不知为什么,我却想看到那个女学生。她就是后来成了我抗战时期夫人的沈小娟。

那些学生们真够厉害,面对枪林的包围面不改色。个穿学生服留分头的高个子喊道:同胞们看见了吧,这就是我们的政府对抗日的政策和立场。抗日有罪爱国有罪我们尸要求新来的县长对话。

新县长站出来,新县长站出来,新县长站出来学生们围着小轿车喊口号,还有很多老百姓也跟着喊叫,声浪阵比阵高涨。

警察有的挥着木棍有的挥着皮鞭有的挥着枪托挤进来了,不会儿就和那些师范学校的学生撕打起来。几个学生已被绑起来其中还有沈小娟。

日他奶奶,新县长怎么不敢出来呀。

这些龟孙子王八蛋除非对学生娃娃逞能,要让他们去和日本鬼子真枪实刀地干说不定当兔子呢。

我他妈这个县长听着周围的人骂我。我在想着该怎么办。小轿车里坐的定是县上的要人,为什么不下车给学生解释下呢我现在出来不出来亮相呢我的血终于沸腾了。我高喝声:不准动手喊声刚落,几千双眼睛都向我转来。小娟后来告诉我,当时听你喊以为来了救星,看是个近视眼的文弱书生,又都失望了。谁知道你就是新来的县长呢。

是的我就是新来的县长。本人姓章,立早章名章静。本人既受委于县长又受委弓保安团长,警察局也系本县长的下属。现在我先宣布,警察和保安团向后转齐步回去。本县长愿留下同师生代表谈谈。那时我很明白要想让学生们安静下来避免场不可估量的冲突和损失,必须这样做。

这时候,小轿车里才下来两个人。其中个是我的同学当然我并不知道他已换了名字在这儿任县党部常委。上学时,他叫马永平这会儿叫马青云大有平步青云的勃勃雄心;老同学见面少不了几句寒喧,因为情况紧急他立即开门见山劝告我不要慌着表示态度弄不好怂恿了学生还会上共产党的当还会失去政府的威严和立场。他让我重新下令把已抓的几个学生带走以杀鸡做猴。他妈的我这个县长当时真犹豫了。不管怎么说他是这个县的党内最高官,我还得尊敬他几分。如果不听他的劝告不要说别的就是对今后相处也无益处。但如果听他劝告就得把抓的学生带走,而那更多的学生就会纠缠吵闹不休说不定还会再发生流血的事。何况我亲临现场亲身目睹事件发生并不能怪罪学生他们就是要求抗日,抗日是爱国的就不应该有罪。那些学生们都在看着我,我这个县长在他们心目中是什么样的形象呢不,不行,我不能听我这个老同学的劝告。可是常委老兄看出我在犹豫,立即挥了挥手大声宣布说:章县长有令,把那几个聚众闹事拦截汽车的坏学生带走,另派出学生代表和县长谈判夕这鬼家伙钻了我的空子是的,我刚才是下令保安和警察撤走却没说明把被绑上的儿个学生留下。现在怎么办我能当众驳回他的话让他下不了台刚见面就闹翻脸吗他妈的我已经意识到我的这个老同学这个县常委城府极深且精明过人是只老狐狸。

他利用我的犹豫我的疏忽宣布命令之后人群立即骚乱起来。学生们和警察保安因为带人和不让带人争吵在起撕打在起。我看见有的警察要动枪,马上又喝令不准任何人开枪。这只是我为刚才的疏忽作出的点补充。

学生们毕竟赤手空拳又大都是文弱之躯,如何斗得过警察和保安就在这时候,马青云把我拉扯进老鳖盖里。这是我刚听到四周的老百姓为那个黑家伙命的名。我虽然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我和马青云在车上有段对话至今仍记忆犹深。

听说老兄在江南县长任上功绩卓著,曾受到省府奖励,这次你来治理小城,定会使小城大放光彩。

马兄言过了。我哪有么功绩,只是因为江南民众齐心协力加之各位同志相助又逢风调雨顺才稍事太平。民不聊生之况,未有多少转机,想来惭愧。

江南小县共匪作歹,老兄在对付共匪方面定有不少创举吧。

土匪却有但不定都是共党。身为县之长保境安民乃头等大事,更不足挂齿了。

小城近年来灾荒不断学潮迭起人事变换瞬息,老兄此来任上。

马兄在小城多年,虽政事人事变换却稳坐交椅,想必有不少良策还望今后多子关照。天灾人祸本不可免但只要预防在先当可减少损头。至广学潮,却应视事而论亦不能统予否定或弹压。

据我所知小城学潮多为共产党分子操纵,与我党和国民政府对立甚至反对甚至暴乱,不可不压制之。好了,今天先不谈这些。你刚来,县府备了儿桌薄宴,来为你接风洗尘,二二来与小城各界长官认识认识。马青云脸笑容但话中带刺,给我心灵投下了重重阴影。来上任之前我曾走访过:两年前在示城做过四十八天县长的张君。他告诉我县党部常委马青云上头有靠山,善玩权术,早想集党政大权于身,川各届县长多与其不和。张君劝我要防备此人,但我以为对老育同学比较了解,并不完全相信张君的话。今日初见,我对老同学真有些不满。早听人们说党内有大批吃党饭的喊党提,但愿我的这个老同学老搭档不至用棍子了别我的腿。

马青云嘱咐司机把车开到为我准备好的别墅去。我已精疲力竭真想洗个澡痛痛快快睡觉。妈的,天的长途颠簸气差点儿把肝肺都颠碎了。

小车在条僻静的小街上减慢了速度,大约行走两分钟就停下来,座小院出现在眼前。两扇朱红色的大门打开了,小车径直驶了进去。下车后,我立即被阵沁人心肺的花香包围了。只见院子里丛丛菊花争奇斗艳,尚未来及仔细观察,个年轻漂亮的女人和高矮两个男人已毕恭毕敬地站在了我面前。我叫唐蓝,县府秘书。年轻漂亮的女人大大方方地向我作了自我介绍,然后又把高矮两个男人分别作了介绍给我。高个子叫唐华,矮个子叫马在前,都是县府的公勤员。

唐小姐,章县长今后的生活你要多多关心。章夫人没有来我清楚看见马青云在给姓唐的女人暗示什么,心中又是阵不快,但脸上要装着笑容。人要活着就不能没有伪装。

这是个优美而柔软的小院。三间青砖瓦的古式堂屋,左边带两间东厢房。可以看出屋后有片小竹林。屋前的小院里花香草茂有点公园式的风格。屋子里摆设十分豪华,是我在江南小县县长任上没有享受过的。我是个直性子的人,开门见山地询问了些有关问题后,说:我既没带家眷来乃独身人,有间小房洒身就行,这样宽敞豪华的家庭太奢侈了,大可不必。况县之长要有大量时间在乡下体察,闲置起来更是用场不大。

我看县长老兄就不必推辞了。马青云打断我的话,认真地说,小城不同于江南那等小县,往来的宾客都要县长接待,太寒酸了有失小城体面。

我想了想,终于还是没有给我的这位老同学难堪。

唐蓝甚是精明,早已备好了洗澡水。马青云和我约好了晚上赴宴的时间即告辞了。

我进了洗澡间,脱光衣服躺在浴盆里,种快感很快驱走了浑身沉重的疲惫。突然,阵吵闹声在门外响起。我仔细听了阵,原来是师范学校的学生们闹到我门上来了。我哪还有心思洗澡,匆匆擦了遍身子换了衣服。刚拉开门,我又愣住了,唐蓝小姐就站在门前。这个女人那么年轻怎么不知道回避呢她到底是个什么角色。

当然,我现在要关心的是学生们。

说真的直到今天想起来,我还觉得愧对沈小娟和她的同学们。我要出来接见学生,唐蓝劝阻,当然我没听她的劝阻。可是我没有防备她的另手:打电话告诉马青云然后由马青云调动保安和警察。这也是以后才知道的。他们用的这手是逼们的傀儡。逼我走上同他们命运相关的道路,逼我做他的傀儡。

我在学生们片怒骂斥责声中打开了大门都很惊讶也许谅我不敢和他们见面。时间,了我敢说他们嘈杂声沉寂。

你们找我是可以理解的。你们不找我我也会去找你们的。我很激动,真的。是我没有把话讲清以至马常委钻了空子,使包括那位漂亮的女学生在内的几名学生进了监牢。学生们指责我谩骂我我都能接受,现在的问题是对刀卜些学生如何处置。他们究竟是出于抗日还是受人指使反对政府我如若不态度鲜明就会被误解被对立甚至被小城某些人唾弃。但是我也清楚知道这是件棘手的事情,闹不好直接影响小城的安定和党政团结也直接影响我的前途。

沉寂了阵后,学生们吵起来。看不出谁是带头的,大家都异口同声都怒气冲冲。

我竭力控制住自己的情绪,心平气和地请他们安静请他们有秩序地发言光吵是不能解决问题的。我说我刚到小城,不知道前几天发生了什么事不知道同学们有什么要求。他们说你既然这不知道那不知道为什么又抓批学生还有的问你这不知道那不知道但应该知道九八,知道那是我们的国耻而我们抗日有没有罪。我说抗日无罪爱国无罪但是但是有几次我真想大声呼叫我没让抓人但又把话咽了回去。你想我那样说不就是操纵学生与县党部对立万他们冲击县党部我岂不就成了罪魁我恨死那个老同学那个马常委给我出了。个难题,让我浑身是嘴也说不明白讲不清楚。现在倒好我在这儿被包围受冲击受委屈,你们却心安理得了早知如此我何必站出来承认自己是县长明明是自找麻烦自找苦吃。他妈的我这个县长还未正式上任就束手无策了。犷哟学生们不理解我的苦衷变本加厉地吵闹。有的学生极不文明地向我扔石块向我吐唾沫好像我是个十足的坏蛋。恰巧那个唐蓝不识趣又出来劝我还动手动脚地拉扯我,学生中有人凭空捏造大作文章说我刚来到小城先找女人困觉是个贪色之徒。我真是有苦难言有火难发气得浑身不住战抖。我的嗓子都哑了我还要拼命喊叫。我说请学生们先回去,这件事我要调查,三天内给你们答复。他们说你先释放被捕的学生。还有的说你贪了个漂亮的女人哪还有闲心过问几个学生的命运。

就是在这个时候,保安团和警察们都赶到了。我看不禁大吃惊。但是我很快就明白这是唐蓝所为。她很得意还在低声音告诉我是她做的。我气得七窍生烟大骂混蛋恨不得狠狠揍她几巴掌。这个混蛋女人坏了我的大事简直是把我朝火海里推学生们果真愤怒了。他们骂我政治流氓,骂我无耻,骂我卑鄙,骂我是伪君子,世界上最难听的语言全都骂了。那会儿好像全世界都停止了骂人,而把骂人的脏话气话全借给他们发泄愤怒用了。前边的学生怒不可遏向我扑来大有把我撕成八瓣之势。唐蓝小姐拔出了手枪,凶相毕露。我打掉了她的手枪,喝令她退开。能县长公寓门前血流成河,我知道此刻是千钧发,马上就可我将成为小城的罪人我打开大门,闪过身来下令学生们进去。我又命令保安和警察不准动。

手,更不准开枪。可是他们是得了指令来的,且其中有别有用心分子,于是有人装作听不见继续殴打学生。西北角竟然还响了两声枪。他妈的这些混蛋定疯了。我不顾切冲到西北角,只见个学生躺在血泊中。我大声训斥开枪的警察并下令立即缴了他的枪把他关押起来,这才制止了可能继续蔓延的事态。我又下令把受伤的学生送往医院并掏出自己的钱作为治疗费。为了避免再冲突,再流血,我方面责令保安和警察撤退,方面恳请学生们回校,我再三保证三天内给学校明确答复。若干年后,我在报纸上见到个当年的小城师范学生还在文章中骂我是反动县长用流氓手段哄骗学生云云,这真是委屈了我。

我本来已经过旅途劳累加上前后不到两小时中间发生的两次折腾,更是精疲力竭,劳累不堪。我拖着沉重的身子回到屋里,见唐蓝坐在椅子上不满地望着我。我终于忍不住冲她发了火。我骂她不知天高地厚,不懂政策法令目无长官笑里藏刀笑里藏奸。她开始还满不在乎渐渐神色惊变,最后竟在我面前哭出了声。我又惊慌了,觉得自己不该这样痛骂个年轻女子。我想给她道歉,可想她给我造成的难堪,造成的不良后果还是忍住了。

章县长,我,我是受命做的,本来以为是为你好二她向我哭诉了她的委屈,我本来就知道她是受人指便,经她说就原谅了她。她说她得到马常委指示:你首先是国民党员,其次才是政府秘书。党员要服从党的纪律。她还说她也不愿看到学生被镇压,因为她自己才脱学生装不久,在学校里她也曾积极宣传抗日,还上过街头烧日货。她说学生爱国有罪是欲加之罪。唐蓝小姐以后成了我亲密的伙伴之并且爱上了我。可是再后来她因无法忍受党内政府内各种派系的斗争以及政府在抗日问题上的软弱辞了职,没多久小城沦陷前她投河自尽了。

我正和唐蓝交谈,电话铃响了。电话是马青云打来的。他关心地询问我刚才公寓门前发生的事件,再三强调是共党所为。我始终言不发,任凭他怎样说直到他催我快去赴会。

唐蓝小姐也是要赴会的。在汽车到了门口时,唐小姐突然恳求我两件事:是要我不要把她的话说出去让马青云知道;二是让我在宴会结束后主动邀请她随我的车子起回家。特别是说到第二条时,她的脸色泛红,目光紊乱,神情紧张。我隐约猜测到了点奥妙,但没答应她。

本来我不想赴宴的,可是想到小城的军民学工商各界头头都来,是见见面,二是我可以直率地在宴会上提出学潮问题。

我就是这样开始了我在小城县长任上的艰难跋涉,开始了我在小城的段历史岁月。万万没有想到,马青云主动向我提出解决这次学潮的方案:释放第二次被捕的学生,积极为受伤的学生治疗。因为第次被捕的学生不在我任土所为,浅也好向学生和校方解释。马青云说第次被捕的人还有个教师,经查这些人中确有共党分子。我知道马青云已经给了我台阶,再争确实不易,不过我还是留了退路。由于这事情解决的顺利,在酒宴上也就顺利,不过也出了不少洋相。

小城由于交通和战略地位重要,住着中央个军的部队。按职务讲,我这个县长与军队的团级差不多平起平坐,由此可说仅军队在小城的人物中高于我职务的就有十多个。在酒宴上,我们相识,除军长王强还略讲礼貌,对我这个地方长官较为客气外,他的部属大都目中无人,好像根本不把我这个七品县官放在眼里。我也只好忍让,更何况我也看不起那些自认军权在握的赳赳武夫。

前任张君曾向我说,小城有三派势力即三个集团即党政军三方面。而三派集团内部又各分为若干小集团,甚至壁垒分明,相互倾轧。但我从张君话中分析无论多少派系只不过是权力与权力的争斗,地方势力与外来势力的争斗,新与旧保守与开明的争斗。今天在酒宴上就可看出。以马青云为代表的党派聚集堆窃窃私语。军方要人则端坐首桌,个个神态傲慢旁若无人。县府的民政财政建设和秘书教育警察田赋和九个区长则好像被冷落在边。宴会尚未开始,就因为坐席的事弄得差点红了脸。

北方的宴席上多川八仙桌。这种桌子四四方方,每边坐两人桌共八人。据说八仙桌是有眼的,什么人坐哪边都很讲究。首先是桌子摆放的位置就有首席次席陪席等等名次之分,也即上下高低之分,每桌上也有上下高低之分。我不懂此地规矩,见主事人这儿说说那边劝劝却无人入席,好生奇怪。主事人向我诉苦,说大伙都在为坐席闹别扭,因为这地方十分考究,在席面上即可分出身份来。军方要人己占了首席。马常委十分不高兴,因无论怎样说他马常委是小城党的最高代表,)立该和军长工强同桌。我听了甚觉好笑。大家同在间客厅里同用餐,只要吃喝不分还有什么呢我过去劝慰了马常委番。池忿忿不平,说是不能娇惯这些武夫,否则他们认为你好欺,还会得寸进尺。我说他们已坐好,把谁拉下也不好。再说大家还是相互敬重好,且也算给我个面子。好说歹说马常委终于忍;辱负重在次席入了座。接下来河东派河西派燕楼派及政付成员之间为了坐席又出了洋相。就说九个区长吧,你让谁坐下席谁都不乐意。最后我只好依他们年龄区分上下石但是七区长与八区长只有几岁之差,年长的七区长倒比年轻点的八区长还显得年少些,亏着八区长主动配合让七区长坐了上席才少了点麻烦。

宴席开始,马常委和王军长的部下政治部马主任同时站起来,都争着第个致词。马主任事前有准备,拿出份讲稿,振振有词地念起来。马常委只好败下阵:但明显看出不服气。果真不出所料,马常委讲话时,含沙射影地攻击军方,气得王军长和他的部属个个怒目圆睁。我心里暗暗叫苦:如此看来小城确系是非之地,我踏上这片土地无疑是掉进了陷阱。瞧吧,以后够我挣扎的。

轮到我讲话了。我先对他们各方进行了番吹捧,无外乎是他们精城团结同心同德,为小城建设都作了各自的贡献,然后是谦逊通,再然后是几点期望。我的讲话不偏不夜点钟还不肯罢休,双方谁也不愿少说句话更没有谁敢先走步那样就是输了。这个时候,河西派首领家中派人来送信,说是他家中失火了。那个首领挥了挥手,问:

火烧到什么地方了送信人答:烧到西厢房了。那个首领摆摆手训斥送信人:好了,别这么大惊小怪的,不就是烧了西厢房吗我这儿可有重要事情送信人无可奈何地走了。那个首领又坐下来和河西派的首领继续吵。又过了会儿,他家里打来电话,说是房子烧光了。他听了骂道:烧光了对我说有什么用。我这儿还有大事竟连屁股也没挪下。这故事带有演绎,但足以说明问题。胡先生说:河东河西两派实在是发展到了不共戴天的地步。

我请胡先生详细告诉我。这时候我已精疲力竭,为了不致于站不稳只得把身子倚在棵树上,支接支地抽烟。

胡先生告诉我,河东河西两派是历史形成的,以古运河为界,河东河西的势力范围都很大。在县城里也阵线分明。河东派的活动中心在县城中津浦中学,该校校长朱达是核心人物。河西派的活动中心在县城区区公所,该区区长宋贤德是首领。本来这两派之间斗得就够乌烟瘴气了,中间又形成个燕楼派。这个燕楼派开始是因为不满河东河西两派争权夺势而类聚的,后来也就不自觉地卷入了同两派争斗的旋涡。燕楼派因为开始是在古建筑燕楼开了个会议,所以后来人称燕楼派。它的首领是商会会长蓝切志(人称烂茄子)。三派之间各有靠山各据山头。马常委对这三派是又拉又打又依靠,但实际上最偏于河西派。来河西派首领是省党部常委的亲戚,二来河西派相对来说在县城里的势力大些。

青问胡先生在哪派或者拥护哪派我是个直性子,说话都是开门见山。好在胡子明先生谅解我的冲撞,答日哪派也不在且也不拥护任何派,只拥护三民主义拥护正义和道德。

胡子明先生讲的是党内各派之间的事,而我更多的则是关心政府中的事。问及,胡先生巧妙地答日:眼下从政的多为贵党党员,既然党内分为几个派系,政府内阵线岂不亦分明了我连连点头称是心中则更是叫苦不迭。

正要再进步深谈,马常委亲自出门来叫我进屋。进去后只见各方争吵业已平息,大家纷纷争先恐后表示今后与我配合,令我莫名其妙。后来才得知,唐蓝小姐见我束手无策为我找了个台阶。她对那些人说,你们别吵了,县长正生气说要回省报告并退职。他们信以为真,怕我真的这样做直接损害他似各自的利益,故才平息下来。

由于旅途劳累没有很好休息加上苦闷忧虑生气,我病倒了。他妈的我这个县长就这样开始了旋涡中的苦苦挣乎。

我觉醒来,屋子里已挤满了夜色。头还有点沉,身上也酸麻无力。可是我强硬地坐起来,招呼马在前把药和水送来。进来的却是唐蓝。

我不是己吩咐你去县府工作,为什么又跑到这儿来了我有点不悦。

她开亮灯,不慌不忙地说:我已照县长的指令做了。只是有几个学生代表找您,我把他们带来了。

众在什么地方,来多久了他们找我有什么事我穿着裤权忽地跳下床歹忘记站在面前的是个年轻的姑娘。她好像不在乎,只是眼睛看着高处。我穿好衣服,跟着她走到客厅里。

客厅里坐着两男女三个学生。他们脸上都带着恨怒,看见我进来连身也没起,惹得我不太高兴。这几个学生简直不懂礼貌目无长官。我坐下来后,冷冷地问道:你们找我有什么事吗。

其中个戴眼镜的高个子说:县长大人,为了避免再发生上次那样的流血事件,我们愿做学生代表来见你,如果抓就抓我们三个人吧。

这是什么话就算你们对上次的事耿耿于怀,也不该用嘲讽对待我。那几个被抓的学生不是己经放了吗为什么还要抓你们我生气了想训斥说:亏着你还代表师范学生,说话不近情理且不知礼貌。可转念想,我又何苦让他们与我之间加深隔闭呢上次的事还没讲清,不能再增加他们对我的误解和不满了。于是,我又转怒为笑,边吩咐给几位学生代表倒茶,关切地询间被捕的儿个学生回校后是否安定,受伤的学生是否已转安。

高个子学生冷笑声,忽地站起来,义正辞严地说:了县长大人,请不要再演戏再欺骗我们了我们想问问,你究竟什么时候释放我们的同学。

我愣怔了。我不敢相信我的耳朵。难道上次被抓的几个学生还没有放不,不会的,前天警察局长来看望我的病情,我还专门问及此事,他答应说回去就放人,怎么会拖到今天。今天可是我前天说的第二天的晚上了。池妈的我这个县长说话不算话吗我气得浑身发抖,拿起了话筒要通警察局。接电话的回答局长不在,也不匀到哪儿去了。我火冒三丈,厉声说:伐是县长,立即找到局长让他亲自带上次被捕的几个学生到我这儿米。个小时内来不到,我就免了他的职放下话筒,我觉得脸上发烧,无颜面对三位学生代表。我可以想得出小城师范的师生会怎样骂我背信弃义欺骗他们。

唐蓝在我身边低语道:章县长,你还是心平气和地给马常委打个电话吧。

我明白唐蓝的用意。这两天来看我的人络绎不绝,各派人物都有。他们虽名义上是来看我,其实是来攻击对方。从他们相互攻击中我知道了些人和事。就说警察局长张程,他是各派都讨好各派都敲诈。他是马青云的心腹是马青云的打手。也就是因为马青云控制了这个警察局长,得以借此势力控制翼洲也各派。次河东派中的个小学校长因为开除教师的事和马青云发生了口角,马青云立即指使张程找了个借口把那个小学校长抓到警察局关了夜挨俄受冻遭打骂。唐蓝建议我找马青云无怪乎是说马青云的话中用。我听了气得七窍生烟。我身为县之长难道有令二花三行还要求告别人他马青云算他妈什么东西,故意来给找出难题想驾驭我不行,找不能任人摆弄。我要行使湘兮权七:。唐蓝见我不采纳她的意见,哼了声走了出去。我真想冲她大骂场。

高个子学生代表已经看出几分奥妙,抱歉地冲我友好地笑了笑,说:章县长,我刚才不该对你发火。妈的,他倒是变得挺快可我也只好笑着说没关系。

章县长高个子学生朝外望了眼,神色严峻起来,认真地说:你初到任上应该提高警惕,小心上了别有用心的人的当在小城任职就同走刀山过火海般艰难,就看你有没有勇气有没有信心。这家伙倒教训起我来了。我对这个学生充满了厌恶,甚至想把他赶出门去。

半个小时过去了,警察局方面连个电话也没过来。三个学生沉不住气了。我心里又急又气又乱。有儿次我都伸出手,想去摸电话但后来却摸了香烟。我想照唐蓝的建议给马青云打个电话,但是又不愿甘拜下风,心里真是矛盾极了。你要是不求马青云,个小时过去后,学生不放出来,你他妈的这个县长威风扫地,还会受到学生更深刻的误解。那个漂亮的女学生这两天不知被折磨成于么样了你要是求了马青云,有第二次就有第二次,往后岂不成了他手中的傀儡不,我这回就要堂堂正正做个县长,小时后警察局不带人来,我立即去警察局亲自领人并立即宣布撤这个警察局长的职。大不了我离开小城。他妈的我这个县长正不想再在这儿呆呢我主意已定,竭立保持着镇定。

四十分钟的时候,电话铃响了。我时不敢去抓电话,等待我的是喜是气还是什么呢。

电话是马青云打来的。

我是章静。

章县长哟,我是马青云。你的病好些了吗我正要去看你呢你嫂子念叨儿次请你到家里去吃饭。噢对了,那几个学生放了吧。

我真想大骂声无耻,但还是忍住了。当我告诉他真情时,他故作惊,也在电话中发了通火,并且表示立即给警察局长打电话。其实我心里明白他和警察局长都接到了我的命令,不过是玩弄手腕罢了。

七时过分,警察局长大汗淋漓匆匆忙忙带着儿个被释放的学生赶来了。

张局长,你迟到分钟。我终于胜利了,从心里感到高兴,但表面上我仍然装着十分气恼,对张程说:念你初犯不再追究,今后再发生抗命的事,定惩处。

张程连连点头往日那种不可世的威风见不到了,解释说:我刚才去马马市转转,没能直接受命,故迟到步。

儿个学生都笑出了声。我好生惊奇。后来才听沈小娟说,警察局长明明是去了马常委处,可是为掩饰他和其主子扫间有勾当却把马常委处说成马市,马常委岂不是牲畜了。后来师范学校学生度用马市指县党部。

打发走警察局长后,我和儿个学生代表起攀谈起来。高个子同学告诉我他叫郭明亮。这个郭明亮后来成为小城地下抗日武装的负责人之。我还曾经掩护过他。是他介绍了我认识了共产党人。但是他未等到共产党在中国夺取全国胜利就永远长眠在长江里了。个我的历史证明人。正因为他的早逝,我也失去了。

我刚刚和几个学生谈起来,唐蓝就进来了,而且大模大样地坐下后不再起身。学生们都知道唐蓝的身份也不由地停住了话头。当着几个学生的而,我不好赶唐蓝走,怕让她下不了台。我这个人最知道疼爱人的自尊。又过了会,马青云来了,郭明亮便招呼学生走了。班价我答应了。撑破肚皮。

我笑了笑。我怎么向他解释呢如果解释是为了炫耀和抬高自己那又何必呢邻只能让人觉得虚假或造作。我不需要这些。

北乡的秋天像个夫去了子女的老妇人,苍老,疲惫,忧伤,凄凉。我们乘坐的是辆卡车,城,这个老妇人就站在眼前了。极目望去,山片光秃秃,地片空荡荡,偶尔看见点黄色。真没想刊,我坐的是个贫穷的县长位子。经过的村少袱都卜分酸楚,房屋低凄简陋,有的房子摇摇欲坠,场大风吹来就会倒塌。那些出现在我们视线中的男女老幼大多而黄肌瘦,疲惫不堪。严重的早情正威胁着等待秋种的农民们。汀丫途可以看见大河小河都底朝着天,干裂的土地张开条条嘴。阵微风吹过就卷起团团尘土飞扬,遮天蔽日,还有个村庄的井台前排了溜儿长的队伍,看样子是等待打水的。我的心分外沉重。当然天灾人祸并不是专门与我作对的,但是我的那些前任在任上究竟做了多少防早防涝防灾的业绩呢我在车上打开县境地图,招呼同车来的行政官员聚拢。胡子明先生指着片湖泊愤愤地说:前两届县长在任时,我都建议过兴修水刊以防早灾,他们就是不采纳。你看这独湖足有我们县境个半大,巨因源通长江,年四季从不干涸,有史记载以来就没干涸过。如果开挖几条河流,引水入境足盈灌溉。

胡先生的话未说完,就被建设科氏粗暴地打断了。建设建设科长脸红了,争辩说:我说的不错,你看他们确实是在穷开心吗。

不,这不像唱戏的。据我分析有可能在搞求雨的迷信活动。胡子明先生很有把握地说。

我们行七个人全下了车。农民们见我们是从辆大卡车上下来的且穿戴整齐都从打扮上认出我们是官府的人。于是有人高喊着官府来人啦那喊叫声就像喊捉贼似的。有人给我们闪开条路。我们走到了人群里,不由得个个目瞪口呆。

个四方的高台上(后来刁知这带乡下的水井都有这种高台),放着两张对在起的八仙桌,桌子上摆着猪头羊头牛头糕点水果花生等多种贡品。个年岁不大的女人赤身裸体,光洁的皮肤上涂染着片片鲜血,那鲜血好像就是从她身上流出来的。她围着放贡品的八仙桌圈圈地跑着跑着。我甚至怀疑这是梦幻。这是在戏弄人污辱人践踏人年轻的女人啊,你的丈夫呢你的父母呢准道他们也在观看的人群中岂有此理。我刚要大声呼喊停下米,个鬓发斑白的老者走了过来,向我们这些人作了个揖,说:官府来的大人们,这是民间求生存的种方式,请不要在意。目光里却充满了敌视。

善于察言观色的唐蓝见我对这平,迷信活动投的是不乐的目光,抢先发言,对老者厉声说:谁让你们搞这种迷信活动的,还不赶快停止,新来的县长在此。

老者不满地瞪了唐蓝眼,突然转过身,高声叫道:

锣鼓再紧密些果然锣鼓更紧了,那个赤身裸体的女人。

随着锣鼓声的紧密也加快了脚步。可是明显看得出她已精疲力尽。老者慢慢回过头来,望着我们这行人,理直气壮地说:这位官小姐问我谁沈我们这样搞的我可以告诉你是老祖宗让这样搞的。我们不这样搞行吗你们倒好,天三顿酒足饭饱后,老婆孩子热炕头,不用愁还债不用愁纳粮不用愁缴税不用愁吃喝玩乐,我们行吗今年己经欠收,秋庄稼再种不上明年还不饿死你这个官小姐脸上有红有白,定营养不错。你撒泡尿也比老汉我身上的血多。

唐蓝的脸红到脖子根。她气恼地张口骂老者,被我用严厉的目光制止了。我知道这个时候对农民不能用高压和严厉,否则他们敢抗拒敢骂娘甚至敢把你官府来人撕成八瓣。我微笑着说:老人家,您的心情确是很好的。民以食为天碰上这些该死的灾荒,谁心里不急呀夕。

老者点了点头,也朝我友好地笑了笑。

老人家定是德高望重之士。凭你这把年纪,亲自操持民间这种重大活动,实在令人感动我又是通奉承。眼见老者脸上出现了悦色,我想继续朝下说理,突然井台上有人叫起来,锣声也停了。只见那个在井台上跑圈圈的女人身子晃了晃倒下了。唐蓝惊叫声跑了过去。

人群混乱了。

个女孩尖叫着娘,向倒下的那个女人扑去。

老者见状,丢下我,急匆匆跳到高台上。挥着双手说:父老们不要慌不要乱,这才是第二天,咱们还有五天的功夫呢。功夫不到心不诚,龙王爷是不会开恩的。今个李寡妇未成,明个由刘家二媳妇再来。

我心中惊。他明天还要这样搞,还要再换个女人来受此污辱。我知道要让他们停止这样做既不能靠命令又不是三两句劝阻话就能达到目的。看起来这个村庄是个中心,刚才的群众可能是附近几个村庄的。这地方的早情又确实严重。我想了想,决定留在这个村里过夜。我命建设科长去区公所把区长{来,又命秘书主任和民政科长尽快借民房安顿下来。胡先生自告奋勇说这村里有他个学生。那个学生家是个富户。他的学生虽然在外地做事,但学生家父和他也相识。我又让他带民政科长去借房。

刚才那个跑圈的女人昏倒后己经醒来,但由于劳累过度不能起身。几个村妇为她擦去了身上涂染的鸡血,给她穿好了衣服,我们行才走了过去。奇怪的是,村民们没有过来安慰她的,儿个村妇为她穿好衣服后也匆匆去了。只有唐蓝还守在她身边。由于没有经验,她不住责备那个女人,那个女人贝不住地流泪。后来才听说求雨不戍的女人在乡邻的眼中是没有地位的。无论日片哪个女人去求雨都不可能成功,但是恰恰因为没有轮到她,她也对求雨未成的女人冷眼相待。可悲呀可悲老者听说我们不走,马匕神情冷峻,丢下我们走了。我在井台上站了很久很久,直到唐蓝拉了我把。

我和马青云及河派的关系骤然紧张起来。原因是我次就撤掉了河派夕两个政人员,而这两个又都是马青云的得)]助手-建设科之和三区区长。

昨天我们在大湖村尚未住下,我就让建设科长去区公所请区长来。可是中午饭过后三点多钟,仍不见区长到来,建设科长也未回来。那个时候我和几个随员都下田察看早情去了。乡民们在村长的带领下,前呼后拥地跟着我们诉苦。说着说着就议论起区长来。那个村长叫胡二愣,三十出头,膀大腰圆,长得也确实愣头愣脑。但是人却精明,脑子灵活好用。听口气他很讨厌区长。后来才听说这胡二愣的爹原来就是村长,因为为人刚直不阿,不奉迎权势,不欺压百姓,多次遭区长刁难,最后因病因气死掉了。村民们致推选胡二愣接替他爹当村长。他任村长不到半年,已经因和区长顶撞受过多次责难,还曾因没给区长送节礼被区长找个借口关了夜。大湖村是个大庄,光胡姓就有百多户且喜舞枪弄棒,区长也恐于众怒不敢把他怎样。胡二愣告诉我三区区长是小县城挂的上号的贪官。他依仗权势横行乡里鱼肉百姓。县里要的各种税,他都要加码向老百姓摊派,结果哪个村庄有违,他就再加倍征收。前任张县长曾打算撤换他,由于障碍重重而未成。他自倚上有靠山更加肆无忌惮。他不仅在区镇上盖了两进八间房的大院,在县城也有座公寓。两年前他还霸占了个年轻女子。听谈区长的事,老百姓都争相发言,把个三区区长骂得连条狗都不如。胡子明先生在我的耳旁轻声嘀咕,说老百姓的话全是真的。

我看了看表,已是三点过五十分,心里不禁生气。建设科长去了五个多小时,往返卜多里路早该来到了。难道他们没有把我这个县长放在眼里可是我还不愿把他们想得那么坏,又想也许区长也下乡领导农民抗早去了。谁知又过了小时,还不见建设科长和区长的影子,我真的又急又气了。

胡先生,你和唐小姐再去趟,给我请请这个大驾难临的区长大人我下了令,胡先生和唐小姐借了他学生家的辆驴车去了。

早情察看完了。我和胡二愣及百姓起商量抗早的事。胡二愣忿忿不平地说:现在有什么办法老天爷又不下雨。俺们这儿的大湖河通着独山湖,只要扒开湖堤就能把独山湖水引过来。

那你们为什么不引水呢我很奇怪。

胡二愣更是气上加气,说:区长不让,我们有什么办法。我问区长为什么不让引水个年轻人抢着回答说:区长说要清示县里,还向我们要开坝钱和水钱。

开坝要千个大洋,放天水要两千大洋,我们到哪儿去搞这么多钱呢胡二愣叹息说,这不,老太爷就搬出了求龙王的老黄历。谁也劝不住他也没有理由劝他。

我听了甚为气愤。天下还有这等勒索百姓的事独山湖又不是你私有财产,作为个地方行政长官应该考虑百姓的生死,这大早之日你不仅不积极组织抗早救灾相反借机剥削百姓,天理良心何在我敢说那个三区长如果此刻站在我的面前,我定会骂他个狗血喷头。这时候我又想起那个在井台上赤身裸体求雨的女人。她现在定处在痛苦的沉重压力下吧听唐蓝对我说她是个寡妇,带着两个女儿艰准度日。开始她也不答应做求雨那件事,但经不住村里旧势力的压迫,加之还有两斗粮食的诱惑。然而求雨不成两斗粮食也是泡影。假若这个女人是我的妻子或者是我姐妹,我又当有何想呢。

二愣,我现在交给你个任务。我郑重其事地说。

定要劝阻住乡民,不准再搞求雨那种事体了,伤风败俗且又破坏社会安定。

胡二愣面露难色,说:县长,这事我可做不得。你知道吗,我如果出面劝阻会被乡亲们捆起扔进独山湖喂王八的。

我又有点不悦,正想发脾气,可转念想,你凭什么发脾气你又没帮他们解决水的问题,有什么理由阻止他们不向老天求情是的,我不能不决了。我对胡二愣说你定要劝阻住乡亲们,另外组织批年轻力壮的劳力,准备好开坝的工具和必需品如炸药等,要请有经验的师傅以免造成伤亡或开口过大,大堤冲决造成更大损失。

县长,你让我们开坝放水胡二愣惊喜异常,眼睛放出光彩浑身顿添了干劲,溜小跑向村里去了。

又过了半小时,胡子明先生和唐蓝小姐都回来了。他们说建设科长和三区长酒足饭饱后大摇大摆离开区镇,不知到哪儿去了。我听就火了:他们搞什么鬼到现在也不见影子,简直目无长官胡作非为。就在这时村里来了人,说胡二愣被三区长吊在树上了。

原来,建设科长到了区公所后向区长说了我带人在大湖村住下,叫区长速去,区长老大的不高兴说我就是爱出风头做表面文章,这年头当官有这么当的吗他们商量阵,以为大湖村连个地方吃饭都没有,堂堂县长反正不会屈尊去和乡民们起钻锅屋吃芋窝窝,定还会回区公所用餐,于是区长又是杀鸡又是宰狗忙乎了半天准备了顿丰盛的午餐。三区长还说在欢迎我上任的宴会上见我能喝几两酒,足可证明我也贪吃贪酒知过了午还不见我们到,他俩这刁着急。不过这两人长期以来自恃有靠山,对我还没放在眼里,认为我初来乍到又不是本地人又不熟悉情况,不会惹他们势力大势力强的河西派。二人悠闲地喝了顿酒。说真格的心里也七上八下的怕我见怒。酒足饭饱后二人直奔大湖村,以为我定还在酒后酣睡中。进村后听得二愣正在动员乡民准备上独山湖开坝,三区长大怒。他是疑胡二愣给了我不少好处,否则我怎么许诺让他们开坝二疑胡二愣在我面前告了他的黑状,因为胡二愣素来对他不恭顺。他竟不顾切让区丁把二愣吊了起来严刑拷问。

我带着行人赶到现场时,二愣已被打得哭爹叫娘。他浑身衣服被剥得精光,头朝下双脚吊在棵古槐树树权上,两个区丁轮流用牛皮带狠命抽打他,还专门朝头上脸上打。三区长和建设科长带着醉意恶狠狠地命令区丁再下劲。

以井台前指挥求雨的老者为首,儿十个年轻力壮的后生持刀携棍与我们同时赶到现场。看他们个个怒气冲冲的架式,我猜是来讨胡二愣的。如果我晚来步,可能就会发生场流血斗殴。

三区长见我马上迎了过来,满脸堆笑,未曾开先打了个饱隔股酒气直扑我的心肺。我厌恶地皱了皱眉头。你为什么要吊打他我先发制人,严峻地问道,他犯了什么罪违了子十么法谁给你权力这样做听见我斥问三区长,以老者为首的那些人都站住了。

胡二愣趁机高声喊道:只长大人救救我。他说我们给你送了礼才得以破坏独山湖大堤还说你这个县长是兔子尾巴长不了让我不要听信你的还说娘呀。

建设科长朝胡二愣头上狠狠踢了丫脚,二愣惨叫声昏了过去。村民们火了,老者挥手,群年轻后生呼啦拉开了架式。只见老者从后生手中要过把鬼头大刀,手向前扔,吊着二愣的绳索断了。老者在扔刀的同时己箭步冲了过去,把二愣接在手上,又抱在怀中。区丁见状,也都把枪端起来。不准胡来我大喝声,快步走到建设科长面前。混蛋,他妈的混蛋你想杀人灭口吗在我面前施展这些手段岂不是目中无我污辱我我真想狠狠打他拳。可是我还是松开了拳头。我沉重地走到老者面前俯下身子看了看二愣。好在建设科长脚没踢到致命处,可是二愣的头脸都已肿起了个个高包。过了会儿,二愣醒来了但眼睛肿得只能睁开条线的缝。他看见了我,拼足力气喊道:县长大人,你要主持公道呀。

几百双眼睛盯着我了。

那阵子我的心情十分复杂。方面我对三区长和建设科长的行为感到痛心和气愤,方面我也不能不考虑这两个。

河西派的后台和实力,万得罪了他们俩不要紧而他们后边还有河西派还有马青云,我今后的路将会有更多障碍。可是,我是县长是小城百姓的父母官呀眼看着部属欺凌百姓而熟视无睹,还他妈的有脸站在百姓面前吗。

也许看出我在犹豫,唐蔽走到我身边,悄悄地说:章县长,我看当众责备三区长他们二人儿句,让他们向百姓作了检讨就算了。这两个人可是。

我勃然大怒。这不是对我的污辱吗我,堂堂县之长竟要受制于个别派系,如此下去我如何训政又如何推动县内切行政岂不深负民众有辱职守后来唐蓝小姐对我说她因见我犹豫不决故用了激将法夕。因为她也早对河西河东和其他几派你争我斗不务政事感到不平。她这激将法果然奏效,我义正辞严当众训斥了三区长和建设科长并令撤他俩的职。

他们当时就忿忿不服,并扬言要报复。果然于当天就回县城煽风点火。河西派顿时怒声鼎沸,立即召集会议商量对付我的办法。

我已于当晚亲率民工五十人上独山湖大坝破堤放水去。了。正当坝上灯火通明,号子连天破堤进行之际,忽来人告我说县党部马常委已到大湖村并让我速回大湖村议事。

他来得真快呀胡子明先生意味深长地说,看来你这关要闯过去不容易。

我也明白马青云连夜赶来定是为三区长和建设科长被撤职之事。我当然是有理不怕进衙门,理直气壮地表示天王老子说情也不行。胡先生劝我冷静,这世道有理迸了衙门也不定赢官司。此时的唐蓝小姐已被我的凛然正气所感动,对我的为人极佩服,也主动为我献计献策。她提出让我边应付马青云边着人速回县城找河东派燕楼派和军方讲情况以又付。

我不解她的好意,反而更怒:你想让我投靠某派系而求得支持吗我不会朝泥坑里跳的。

胡先生说我误会了唐蓝小姐之意并说她的建议有定道理。讲明情况不等于投靠。现在就要利用他们派系之间的矛店云云。我本来是不善玩政治手腕的,就从那天起学会了。我即命胡子明先生速回县城但我不愿立即回大湖村见马青云。

经过几个小时的酣战,破堤工程已告尾声,只待炸药运到装上药引爆,湖水就会直扑干早的农田。大家伙都坐下喝茶休息,当然也说了不少感激我的话。趁这个机会,我回了大湖村。

马青云是个既刁滑又阴险的家伙。他也知道我已明白他的来意,于是开门见山批评我不该过于急躁,要撤他们的职也应先做好各方的工作当然包括同他商量。他还说明天的党员会上可能有很多党员会质询此事,我的县党部委员也可能落选。我遵照胡先生行前的告诚,而带微笑只是倾听马青云谈话。马青云最后提出让我收回撤三区长和建设科长职之令,调三区长到他区,建设科长改任其他科长。到此时已正是火候,我不能再不表态了。我挺了挺胸脯使自己站得更直些更坚定些,用坚定而认真的口气回答马青云马常委两个字:不行。

马青云脸上的笑容凝固了。

我当时也觉得不该让他下不了台。于是,我历数三区长和建设科长之过失,说明我撤他们的职是理所当然的。

马青云毫不留情近乎摊牌说:你不要忘了自己是党员从政也别忘了我们是以党治国。

我这个人生来不吃威胁和恐吓,当即把他顶了回去。我俩你言我语唇枪舌剑地对立起来。

就在此刻,胡二愣派人来急报说邻省近县的保安团已赶来了,正在坝上抓人。

马青云脸上露出丝奸笑。

原来这独山湖地处三省交界处。许多年以来,三省民众为争水不知发生了大大小小多少次械斗。上游是省,中游是省,我省正在下游。省主席是个军阀出身的武将极端蛮横连中央都让他儿分。如遇大水泛滥,他们则上告中央说我地不开坝放水,如遇干早他们又则不允开坝放水。这样深受其害的还是我地小城则首当其冲。我不知其中理由,县里来的随员及大湖村百姓也没向我解释(他们因求水心切故意隐去怕我担心影响双边关系而不令放水)。河西派则故意拆我的台,给省有关方面发了电。

我在半路上遇到撤下来的几个农民,告诉我说对方来了全副武装的保安团,但由于来得仓促且人少,己被大湖村会舞枪弄棒懂拳脚的给缴了械。大湖村有个年轻人被子弹打伤。为了报过去多年来争水被辱之仇,胡二愣已下令把对方来人全部放在大坝上在炸药爆炸时炸死。我听慌了,赶快加快了脚步。

坝上所有的灯光都在争斗时窒息了。只能看见条条团团人影和听得见阵阵高声低声的吵骂和叫喊。就在我登上大坝的同时,对面方向有儿点灯火闪耀,凭直觉我知道是汽车的眼睛。会不会是对方派来的增兵呢如果真是对方的增兵,势必激化矛盾引起场严重流血事件而后果不堪设想。当务之急是先平息现在坝上的骚乱,等待对方的援兵到来后再想办法。我方现在无准备且无武器,万双方纠纷起来吃亏者势必是我,更何况唇齿相邻的友邦如果结下怨仇并无益处。于是,我第句话就是命令胡二愣放人。

县长,不能放了这些龟孙。咱们放了他们,他们还以为咱好欺会得寸进尺的。这年年代代咱受尽了欺,光近十年间俺大湖村就被他们打死了十儿个人。这仇今天也报定了。

众百姓也跟着胡二愣起哄。

对方第批来了九个人,是乘水上快艇来的。为首的是个小队长。他听别人喊我县长,也冲我高声喊起来:县长,赶快放了我们,否则我的弟兄们来到不会饶恕你们他还未说完就被身旁个农民用拳头砸得叫起爹娘来。我赶忙走过去,制止了那个农民并亲自给小队长松了绑,又给他点了支香烟。他很激动。我又命二愣把另外八个保安团员也放了。二愣不同意,硬要报仇雪恨。我恼了,令人把二愣绑起来。这时,对方的汽车越来越近了。那八个被绑的保安团员叫骂开了,说是等他们的人来到定抽我们的筋扒我们的皮。

胡二愣也不示弱,令农民们作好准备,只要对方来人不客气,先把这八个家伙杀掉。我又气又急,实在想不出好的办法,于是命我的随从把我绑起来。

县长,这怎么行。

是我不知内情没同兄弟县协商就私自下令炸开大坝放水,罪责当然在我,我愿伏罪。

对面来的汽车在十多步外停住了。他们已看见第批的来人被绑,于是有人声令下,车上稀哩哗啦响起拉枪栓的声音。不要开枪,这边有你们九个弟兄我因两臂被绑,跑了几步脚下被绊了下跌倒了。胡二愣跑过来抱起我,挥起拳头对汽车骂道:日你祖宗你们只要敢开枪,我先杀了你们的九个弟兄。

对方也骂开了。

湖鬼子,日你奶奶,快把我们的弟兄放了,要不荡平你大湖村。

你要动我们弟兄根汗毛,我把你奶奶的给挖了去。

双方越骂越凶,再不制止就会发生流血伤亡。我不顾胡二愣的劝阻走到对面的汽车前,诚恳地说:弟兄们,都是喝独山湖水长大的也算是家人吧,何必大动干戈呢。

你他妈是什么东西车上有人骂我。

那个被我亲手松绑的小队长走上前来说:这位是小城县的章县长。

汽车上下子寂静了。我觉得他们都瞪大了惊异的眼睛望着我。是的,他们也许不会理解有谁敢捆绑个堂堂的县长。我趁机恳切地说:弟兄们,我知道你们是奉上峰的命令来执行任务的。如果你们觉着为了交差,可以把我带回去,千万不能开枪呀如果开枪就先把我打死吧。

汽车上没有回答。不会从车上跳卞个人来,他把那个小队长叫过去嘀咕了阵,才向我走来。我看见他是个大胡子,后来这个大胡子在独山湖上拉起支抗日游击队,还到小城找我搞过药品。他手里拎着驳壳枪走到我而前,仔细端详了我阵,道:年轻人,你真的是县长。

我点了点头。

大胡子:说说看,你打算怎么办。

我坦率地作了回答。我说大家都是父母所生都是土地所养又都共同生长在独山湖边,没有理。由也不应该为了水而拼你死我活。水是允足的。眼下天气大旱,滴水贵如油。别说作为县之长就是个普通百姓也该为此焦虑。如果秋庄稼种不上,明年无收饿死人,谁的良心会安呢不管是哪个省哪个县的百姓都是炎黄子孙都是同饱兄弟。

大胡子点了点头,想了会,又问我:我们回去怎么交差我说我可以跟你们回去。

不必了大胡子说,就冲县长大人这么义气这么爱民,我大胡子如果给你为难就不是人。这样吧,水你可以放,但不能用炸药炸坝,我回去自有交待。说着,他还亲自给我松了绑。

场流血事件就这样结束了。

胡二愣说什么也不同意让大胡子和弟兄们这么回去,硬把他们拉到村里,杀猪宰羊大吃大喝到天明,临走时还给他们每人备了份薄礼。与此同时,大坝上的工没停,到天明时,条深沟挖成了。清清的湖水滚滚滔滔涌出独湖,向干早的土地扑去。

我实在太困了,就躺下来休息了。刚刚睡了半小时,唐蓝进来把我叫醒,说是百姓们来看我了。我出门看,上千名百姓聚在门外挤得水泄不通。为首的是胡二愣和昨天指挥求雨的老者。他们称我为青天,说我来救了灾二来除了害,后来才知道周围十几个村都派人来了。

我激动得热泪盈眶。我说父老乡亲们这是我应该做的你们不必感谢我。现在有了水,你们赶快抢种吧,误了农时可坑害了自己。乡亲们走后,我也睡不着了。自喜。都说小城准棍其实不然,称颂,看来本人果真是个人才我既感到满足又感到沾沾西派派东派燕楼派他马青云马常委又奈何得我吗如果上峰知道了定会熹奖于我。我旗开得胜,将来我昏昏然飘飘然了。周后,我回到了县城。

在这之前,我已收到了胡子明先生的信。信中说在党员会上增补我为县党部委员事虽有河西派妙拼命反对,但少河东派和燕楼派予我竭力支持亦顺利通过。军方对于我的行为也表支持。我阅信后更是洋祥得意。曾想象回城时二定是彩旗招展锣鼓喧天官民夹道欢迎。岂料完全相反,我的汽车竟在城门外被辆军车挡住,司机把喇叭都叫哑了声,那军车动也不动。从车上跳下个军官,竟蛮横地张口就驾,还要揪打我的司机。

这是县长的车司机理直气壮地说。

那个军官破口大骂:他妈的什么县长,县长算他妈的什么东西你再敢让喇叭喧吵,我把你这车放气。

岂有此理我生气了。下了车准备训斥那个蛮横的军官几句,谁知刚开口脸上就挨了他沉重的记耳光。我更加怒火冲天。你个驻军小军官竟敢污辱我堂堂县长,我也毫不客气地打了他拳将他击倒在地上。那军官声吹喝,竟然从车上跳下七八个士兵而:把我推上他们那辆车,加大油门开进城里。后来我才得知,示卯行派那伙家伙拿出几千大洋给王强祝寿,姓王的指使部下闹了场污辱我的丑剧。

我被带到县城东郊个小土院里,关在间马棚中,那些士兵轮番过来污辱我,甚至朝我脸上吐唾沫,朝我脚下撒尿。可悲可叹堂堂县之长竟然在自己管辖的土地上受此耻辱我生世也忘不了。

到了晚上,那些士兵们甚至不给我张席不给我条被,让我和马起过夜。秋天的夜晚已经很冷,蚊虫又争相侵袭,折磨得我苦不堪言。我终于明白这是有人串通作贱我糟踏我,心都碎了。这就是我的民国不亡还待何时呀。

直到第二天上午,工强和马青云胡子明唐蓝区长才起来接我。那时的我十分狼狈:王强再三向我陪礼道救并保证严惩惹事者。马青云也不住检讨。我还能说什么呢;只有碰碎门牙朝肚里咽。回到家里,胡子明先生方告诉我,从我被抓走开始他和些人士就四下做工作,并坐在军部催办。王强以驻防分散,须细查询为名故意拖到今天。他还把今日出的((城早报》拿给我看,在版头条显著位置上登着我这个县长被几个大兵耍弄的消息,报道者津津有味地谈到我在马厩里过夜但未料到这恰恰是破绽,让我更加明白这里有人作祟,否则军部都不知我下落,撰稿人为何知道得那么清楚。卑鄙无耻我震怒了,当即就要写信向省府和中央控告,胡子明先生制止了我,并取出份电文交予我。电是省府来的,除训斥我做了鲁莽工作外,还谴责我破坏团结,女几若执迷不悟将严厉处分。天大的笑话我惊呆了。我气疯了。

胡子明先生流着泪叹息说:先总理孙中山先生如在九泉下得知民国堕落到此等地步也会抱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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