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期只有十天,从腊月二十八到正月初七。十天里,我没有空想别的,我没找到大个,他回湖南老家了。我也没去找林若茵。倒是有一次在街上,我帮我爸看菜摊,林若茵从书店出来看到我冲我笑了一下,就像之前什么都没发生似的。我也笑了一下。开课时我们按名次重新排了座位,我被分到林若茵后面。这太突然,好像也正合我意。我们依然没说什么话,但我隐隐约约感觉到她和我之间的变化。
我不知道她在想什么。我越和她近距离地接触,就越感知到自己心跳得厉害。我每天都在煎熬——看着她的后脑勺,看着她白净的侧脸,甚至闻着她苹果味的洗发水的味道。她在或不在都不重要,重要的是,她已经完完全全长在了我心里。
我感觉我就像一张白纸,被笔一画一画一刀刀刻下去,有些怕疼,竟也时时期待那种疼。谁说痛苦是美的呢?它只是熬着熬着就熬出了味道而已。对于林若茵,我承认我比谁都想交付真心,因为真心里藏匿着善良和美好。但我又何来真心呢,我要的只是利用。看到她,我脑子里总有两个字会同时蹦出来,一个是爱一个是拆。我没有一刻忘记我的任务。喜欢啊,爱啊,对于现实来讲,不觉得太奢侈吗?如果我说一句爱她,就能让我和我爸的那两间房不被拆,那我会说一万句。问题是,当你真的感觉你爱上了一个人,你就一丁点儿不想对她撒谎,一丁点儿不想加入哪怕一丝一毫的贪念和欲望,你甚至想把那两间平房也拱手让给她,自己露宿街头都心甘情愿。
我问自己,袁皓明啊袁皓明,你为什么要离她这么近,却又感觉离她那么远呢?我那时真给不了自己答案。
我时刻审视着自己心里住着的一个叫天使一个叫魔鬼的那两个人——天使美丽温柔,惹人喜欢;魔鬼面目狰狞,让人讨厌。我决定,我搬回原来的座位,离她远一点。
大个是两周后回到课堂的,他和没事人一样,我不知道该和他说什么,索性不去理他。他也不和我计较,这或许就叫真正的哥们儿。
晚自习放学后,我像往常一样回到家,看到我爸正和大个喝着小烧。我爸见我回来了,傻呵呵地笑着,“哲寒又来看我啦,书包放下赶紧一起吃。”
吃完饭,我带大个爬上房顶。家家户户的烟囱里冒出一缕缕黑烟,就像一个又一个喷薄而出的恶魔。我们一起看着它们在夜空里慢慢分崩离析,它们永远没有可能和星星汇合,它们永远不会懂得什么是真正的孤独和寂寞。
我灌了一口带上去的小烧,然后,递给他:
“疼吗?”
“疼!这里疼!”大个笑着,拍了拍他自己的心,“长这么大一次是我爸打我,一次是你,你比我爸打得还狠。”
“我错了,我不是不信任你,只是不自信。”
“皓明,你记住,你永远是我的好兄弟。不管你和你家发生什么事,都是我的事,你只要考上大学就行。”
我抢过他手里的酒,又一大口灌下去。他拍拍我的背,纵身一跳,消失在茫茫夜幕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