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杨紫裙挑剔和讨价还价得让卖肉的摊主快要口吐鲜血倒地毙命的时候,终于买下一块猪肉和一块牛肉,将它们放进同一只塑料袋中。毛永君一言不发,始终跟在杨紫裙身后,好像跟他妈来买菜了。
走出菜市场他左顾右盼,路过一家音像店的时候他很想进去一下,听说陶吉吉最近出了个新专辑挺好听的。在财经学院念大一的时候,下午第二节课到晚自习这段时间,是他自定的音乐半小时,宿舍没电视,也没录音机,一只小小收音机就担负着连接他和音乐的重任。宿舍背后是一条马路,他的床在上铺,靠着窗户,每天这个时候,总有一个女孩子从马路对面的树下走过,
树上的叶子,跟她包包颜色一样。她喜欢穿印有LOGO的连帽棉质T恤和松垮垮的牛仔裤,裤腰上别着一个MD随身听,耳朵里塞着耳机,有时她会随着音乐吹口哨,配着一副无所谓的表情和栗棕色的麦穗发,有点痞,有点POP,他从没听过一个女孩子能把口哨吹得极清脆悠扬,她手指拂过额发的瞬间,他听到风的声音,恍如初夏的池塘,蜻蜓点过水面,风里有绿叶的清香——
“花儿有勇气/面对春天的真诚/用它们瘦弱的轻吟浅唱/天空的脊背/像丝绸一样光滑/我看得见你/我听得见你”
一时间,他的心也随之柔软起来,想从床上一跃而起,想伸开双臂包容整个世界,想爱身边的每件事物,哪怕是一只流浪猫或是一株寂寞的草。
杨紫裙停下脚步,带着不耐烦的表情回头等着他走近,“我买了这么多吃的全是给你的,喂,你也得有点表示,给我买束鲜花怎么样,情人节100块钱一支的‘蓝色妖姬’现在20块钱一大捧,不算难为你吧?”她兴致勃勃地说,同时挽住他的胳膊,把一半的体重都靠在他的肩膀上,对他形成一种强烈的负担。他突然停住脚步,“打个车回吧。”
“怎么啦?”她问。
“我满脑袋牙疼,浑身肚子疼。”毛永君两眼无光有气无力神情涣散地说。
“讨厌你,”杨紫裙最喜欢毛永君这种出其不意的冷幽默和脱口秀了,忍俊不禁在他背上猛推了一把,毛永君一个趔趄猛跑了几步差点儿把路边的水果摊扑倒,正给顾客削菠萝的摊主受到惊吓,菠萝掉在地上,摊主手持水果刀咬牙切齿地瞪着他。
水煮肉片有点咸,而罗非鱼又太淡了,“你这是西红柿炒鸡蛋还是西红柿炒鸡蛋汤,牛肉吃起来和塑料一样。
“毛永君说,“还说什么露一手,与其这样糟蹋东西,不如就去饭店吃呢。”
米饭有些糊了,杨紫裙把上面比较好的部分给毛永君盛上,“你就知道饭店,能吃上现成的就不错了,有种你现在立马给我露一手,你就是给我做一碗鸡屎,我也保证二话不说全吃下去。”宿舍角落的煤气灶是以前的室友郑爽留下的,她在这个灶上练好了厨艺所以顺利地嫁人了,现在轮上杨紫裙在上面大显身手。
“哼,”毛永君不想说话的时候就用鼻子发出这样的声音,穿着羊毛衫的他胳膊修长得特别诱人,杨紫裙给他倒了一杯水,他大大的喝了一口,说:“这一个晚上,就这杯水还有点味道。”
“吃饱了吧,”杨紫裙凑到他跟前,坐在他膝上,想伸出舌尖绕进毛永君的口里,却落在他脑门上,毛永君低头看表,“快没去市区的车了,这几天,我妈总嫌我回家太晚。”
“你妈你妈你妈,你怎么不叼个奶瓶出来呢,真扫兴。每次一说正事就是你妈。那我呢。我问你,我们什么时候结婚?”
“结婚的事我还得征求他们的意见,我是独子,是孝顺的独子,不是独断专行的独子,你得给我点时间。”他打开门,一阵春天的疾风劲雨扫在他脸上,他没退回房间里的意思,也没朝杨紫裙要一把伞,就冲着卷到脸上的灰尘和废气迎了出去,门没带紧,风中一些东西打在门上,发出“噼哩叭啦”的声音,杨紫裙将门一脚踹上,“滚,有种缩回你妈肚里去,再也别来我这儿。”
她气呼呼地坐回到椅子上,看着桌上吃剩的残杯冷羹,她刚才有心情去做一桌子菜,现在没力气去收拾一只碗,她发誓毛永君这次走了若不给她赔礼道歉,她决不会再理他。
杨紫裙的母亲一下午去了三趟楼下,“今儿是星期天,女儿说过要回家吃饭,怎么现在还没回来。”正思忖着,杨紫裙就像沙尘暴似的从门外刮进来了。女儿小脸红扑扑的,女儿给母亲买了一瓶抗皱营养霜,一管防晒洗面奶,还有一件酱紫色的衬衫,这说明孩子这一周过得很好,宿舍空气还行,单位食堂也不错,没患感冒,也没和男朋友闹矛盾。
“别总是乱花钱,”母亲说着顺便翻了一下衣领上的价码,差点把舌头咬掉,“这么贵呢,就这么件衣服?长袍不长袍,短褂不短褂的,现在穿有点凉,夏天穿有点热。”杨紫裙的母亲退休了,每星期有三天去一家缝纫店帮工,用一把镊子把一堆各种颜色的布条,卷成比鞋带还要细的形状,用隐秘的针脚固定好,一头绕成一个∞形,另一头绕圈编一个单股半结就是盘香扣,如果对角打半结,就成了琵琶扣,还有葡萄扣、葫芦扣、盘香扣、如意扣,手法不能太紧也不能太松。
“不贵,”杨紫裙说,“这是品牌,你天天要去裁缝店做事情,不能穿得太差。”女儿还想给母亲办个年卡让她去做做皮肤护理,“一年也就千把块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