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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们否定的理由似乎不太合乎常规，但却有一定的道理——魏艳是51车间的洗衣工，在我们鲁南上万名员工里，作为一线员工，她和赵总接触的机会很少，她的感受带有片面性，无法给听众一个相对全面的赵总。要不，你跟专家楼里的服务人员聊聊？她们可是天天跟赵总见面，尤其是在赵总生命的后期，那些服务人员依旧能天天见到他，她们知道的故事肯定多，了解的细节肯定详细。
是的，他们说得没错，采访魏艳时，她曾伤感地告诉我，她一直没有机会见到赵总，所以，始终没有说出那句心里话：赵总，谢谢您。就这五个字，魏艳等了十年。她说，她知道赵总忙，但是这句感谢的话她一直放在心里，只要见到赵总，她就会说出来，可是仅有的几次都是在餐厅，远距离的，她只能远远地注视着，只有那次她带着儿子去游泳馆，碰上了赵总和龙老师，那是她唯一的一次零距离接触。她刚要说，赵总看见了她的孩子，一向喜欢孩子的赵总，立刻吩咐管理人员：给这个小家伙找个游泳圈，别让他呛了水。就在她感动的一瞬间，赵总走远了。那天儿子问她，妈妈这个大个子是谁啊？她含着眼泪说：他就是妈妈的老板，你赵爷爷。那天，她十分后悔地站在大厅里，直到赵总的影子彻底消失。
你说的专家楼里的服务人员，是不是我和小孟见到的那些人？
就是他们。
我的眼前立刻闪现出前些日子，在专家楼看到的景象：阳光下，合欢树的影子长长地铺在楼前的空地上，楼前一片空旷。台阶上，两个女孩无助地看着一地斑驳的阳光，眼神里闪现出淡淡的忧伤……
我问，采访谁呢？
随便找几个谈谈吧。
就这样贺瑞和几个员工走进我的视野。
一见面我就认出她，我说，你的演讲报告我记得，题目就是《照亮心灵的烛光》对吧。
她笑了，说，光我们一线员工的报告就有19个呢，杨老师你的记忆力真好。
我说，不是我的记忆力好，是你的报告有个感人的情节：赵总抱他的外孙女小宝。那个细节你肯定看见了，你也抓住了，可惜，你没有把那个细节展开，你没有把细节拉长，没有给听众留下情感酝酿的时间。也就是说，听众刚刚被感动时，你就转移了话题。
一提赵总，她的脸上的笑意立刻就没有了，一种因怀念而产生的伤感，渐渐浮上那张脸。良久，她低低地说，一想到那个情景我就忍不住地掉泪，这些日子我一直在想，这个世界上癌太可恶了，它能把一个孔武有力的汉子变得无缚鸡之力啊，当时我看到这个情景，忍不住哭了。都说赵总刚强从不掉泪，也许在整个新时代制药的一线员工里，只有我看见过他流泪，那次他哭得是那样得哀伤和无助，一个刚强的人，一个从不畏惧艰难的人落泪，那是怎样的无奈啊。
说着她已经是泪流满面了。
我给她抽出一张面巾纸，她说：杨老师让你见怪了，一想到这个情节我就控制不住自己的情感，也许赵总给我的记忆太深了，也许我们这些年轻的员工从来就没有把他当老板，而是当成长辈：也许他自己从来就没有把我们当员工，而是当成了孩子，他走了，就好像我们的亲人离开了我们一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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看来我得改变策略了，先绕开这个话题吧，也许这个话题太伤感了。
在一个相对愉快的话题里，我们开始了交流。
——我叫贺瑞，是费县一个农村长大的姑娘，我是学艺术的，毕业于一家地方大学。那时候，我对自己的前途感到迷茫，这个时代学艺术的人太多了，尤其是像我们这些没有太多的艺术功底，纯粹是为了考学而考学的艺术生，基本上属于一瓶子不满半瓶子晃悠，就业的前景不乐观。就在我对自己的前途迷茫的时候，鲁南招工了，说是招收学艺术的大学生，我就报名了。没想到被录用了，根据鲁南制药一贯的厂规，所有招收的大学生都要到生产第一线实习一年。2007年我开始在新时代药业服务中心工作，就这样我开始接触赵总。那个时候的新时代已经是一个很大的企业集团了，按照我们这些大学生对企业老板的印象，像赵总这样的大老板，应该是高高在上的，是威严不好接触的。反正我们是给老板打工的，干一天拿一天的钱吧，带着这样的意识我走进鲁南，在专家招待所，我第一次见到赵总，那个时候他是健康的，一米八几的个子，站在那里就像是一株大树，尤其是他上楼梯的时候，别人都是一步一个台阶，他总是大步一迈就是两个。在我的印象里，往往看到他的影子还在楼下的时候，一转眼人就在楼上了。
记得那是一次饭后，赵总习惯性地在楼前的花树掩映的小道上散步。我正在收拾楼前的落叶。赵总看看我问：你是新来的小贺，你叫贺瑞。
那一瞬间，我感动了，点点头，算是答应了。赵总问起我的家庭情况，问起我上学的情况，他说，一个家庭培养一个大学生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啊……他说，你们刚走上工作岗位，一些事情都不熟悉，要多向老员工学习，慢慢就会好起来。
赵总走远了，我还站在那里发愣。在学校里，我们听到的大都是老板苛刻员工的故事，听到的是有钱的老板目空一切的傲气。员工就是给老板创造利润的人。可是，面对着这个大老板，我突然觉得那些道听途说的东西被颠覆了。这哪里是一个叱咤风云的大老板，分明是一个慈祥的长者。于是我站在花树下，脚步虽然没有移动，可是我的思绪被扯得好远好远。
晚上，我十分幸福地把当天的故事讲给同伴听，没想到他们都呵呵地笑了。
就在我莫名其妙的时候，同事王娟说：你少见多怪了，我们赵总就这样，他不仅能记住你的名字，我们这些人的名字他都记得，连门卫的名字他都知道呢。他对所有的员工都一样关心，从来不对一线的工人发脾气。我在服务中心好几年了，就没有看见他发过火，这么多年了，赵总给我的记忆就是一副笑模样。
同事的叙述让我感到安心，最起码我遇到了一个富有人情味的老板，这是所有的员工最向往的事情。我在学校时就知道，好多员工因为企业缺乏人情味而跳楼了，为讨薪他们无奈地上访了……打工者最大的幸福就是能遇上一个心地善良的老板，这样你才能有一个舒心的环境。
说真的，比起那些漂在大城市里的同学，我是幸运的，一上班就碰上了一位善良的老板。
后来我知道，我们赵总心里装着的就两样东西：企业的效益，员工的收益。杨老师你在我们鲁南多住几天你就知道了，我说的员工的收益，不仅仅是工资待遇，我们新时代药业是一个年轻的工厂，博士生、研究生、本科生构成了员工的主体成分，整个工厂平均年龄不到30岁。这样的一个团队是充满活力的团队，为留住我们这些年轻人，赵总费尽了心血。他千方百计改善我们工作、生活的条件，不惜巨资给我们打造硬件设施。如今，我们的体育场、游泳馆、乒乓球室、网球馆、田径场都是一流的，不仅在县城，就是在全市也是一流的，市里的好多体育赛事，以及全市的乒乓球大赛都在我们厂里举行。
赵总总是告诉我们，年轻人要少上网，多参加文体活动：上网少玩游戏，多查文献、资料。没有好的身体你什么都干不了。所以他才投资上亿元给我们建了那么多的体育设施。他除了以身示范、带头锻炼外，厂里每年都拿出200万元作为体育活动的基金，以鼓励员工。对赵总的这些行动，好多来厂里参观学习的人都不解地问他：赵总，你是搞企业的，精打细算，利润第一是原则，你们动辄就投巨资建设这样高端设施，什么体育场、保龄球馆、乒乓球室、电影院、歌舞厅啊，对企业有用吗？
我们赵总呵呵地笑了，说，我们新时代药业是年轻人的天下，没有舞台扎不下根，没有歌声留不下心啊。话又说回来，我们费尽心思地创业是为了谁？我们苦心孤诣地创造财富又是为了谁？
这一点我们这些年轻人都感觉到了，虽说我们的企业离县城较远，可是我们丝毫没有感觉到生活的单调与枯燥，因为我们有赵总不惜千金，为员工们营造的温馨的生活环境，有赵总一手创建的活力奔放的企业。
贺瑞说的游泳馆我是知道的。对一个游泳爱好者来说，游泳馆是一个令我向往的地方，到新时代药业的第二天，我就心花怒放地站在跳板上了，立刻被这个大气的、标准的游泳馆吸引了。这是一个按照国际标准建造的设施，高大的可以采光的穹顶、碧蓝的水色、洁白的瓷砖、红色的漂浮绳、快乐的游者……标准游泳池的对面就是孩子们的天堂，蘑菇形的喷水台将水花喷成雾团，花色、式样各异的游泳圈，活泼可爱的鲁南娃娃……
我问同行的总经理助理谢宇，这样的游泳设施投资不会低于千万元吧。谢宇笑了，说，老板（每个人对赵总都有习以为常的称呼，员工们总是开口闭口地称“我们赵总”，办公室主任出身的谢宇总是叫老板）在职工福利、环境设施上从来不问数字，他只问一个问题：员工满意不？
杨老师，你看见我们游泳馆了吗，别说投巨资修建了，仅日常维护费，就是一笔很大的开支，我们赵总建馆的目的，是让员工们工作之外有更多的活动场所。老板一生喜爱体育，可是我们的游泳馆建成后他只是剪裁了一下，从此，再也没有来过。他费尽心血建造的游泳设施，都让我们受用了，他自己一次也没有享受过啊。
原本打算畅游一通的我，默默地坐在跳板上。
思绪回到现场，我继续听贺瑞讲自己的经历——
我们这些在专家楼的员工对赵总共同的印象是：高大、健康。一米八几的个头，随便一站就是一棵树的形象，他平时走路总是那样喜欢迈大步，我们专家楼的楼梯，跟所有的楼房是一样的，我们平时爬楼都是一步一阶，可是他总是一步两个台阶。只要他走过来，你就会感到有一股风从你身边吹过似的。他走在楼梯上总是噔噔地响，所有的工作人员，只要一听到这坚实有力的脚步声，就知道赵总来了，以致他走后大半年，那个熟悉的声音还在我们这些人的耳边作响。
赵总给我们员工的印象，就是体育场上的一员健将。无论是我们的一年一度的职工运动会，还是我们举办的全市乒乓球大赛，赵总总是生龙活虎地出现在跑道上，意气风发地出现在乒乓球室。至今他宿舍的墙壁上，还挂着一幅2008年奥运圣火传递时的照片，那次他接跑最后一棒。燃烧的火炬、飘逸的白发构成了独特的风景。
我想起来了，那幅照片鲁南制药展览馆里也有：高大的赵总穿着红色的体育装，脚登一双运动鞋，手腕上戴副白色的腕套，一头耀眼的白发、一脸喜庆的笑容。奥运的圣火在熊熊地燃烧，两侧是欢乐的人群。那是我们国家第一次举办奥运会，那不单单是一次体育盛事，那是中华民族崛起的象征。那年，50岁的赵总刚到知天命之年，民族的崛起让胸怀大局的他意气风发。那天，他的跑姿绝对优雅，作为中学时代的长跑健将，他的笑容和姿态，他的手势和步履被发挥得恰到好处。后来这幅照片成为他最喜欢的留影，对一个不喜欢拍照的老总来说，他能把这幅照片和领取国家科学奖的照片一起挂在他的办公室里，可见那是怎样的喜欢。科技是撬动一个民族兴旺的杠杆，体育是衡量一个民族体质的标志，二者缺一不可。
贺瑞说，可惜我没有亲眼看见过他传递圣火时的场景，但是，我有幸目睹了他长跑比赛时的情景，那是我来到鲁南的第二年，在5000米长跑大赛上，因为赵总身体高大，尤其是他那头独一无二的白发，在运动员中显得十分醒目。运动员在塑胶跑道上，风一样地跑过去了。赵总一边跑一边向我们啦啦队挥手。都说我们赵总善于长跑，我这次终于见识了。从此，我们厂的历届运动会上，我总是看见我们赵总那快步如飞的矫健，直到2014年的运动会上，赵总实在是跑不动了，但他还是来到现场，跟在运动员一侧，给他们加油、鼓劲。他对运动的喜欢可见一斑。他对刘忠博士说：刘忠，别看你比我小十几岁，明年我跟你比赛一场，你信不，我一定拿第一。我们赵总就是这样不服输。可是上帝太残忍了，他不给我们赵总时间啊，哪怕是一年啊。
我看见贺瑞的眼里含着晶莹的泪花。我怕她中断了叙述，就插话说：你说得很好，这就是你们赵总的性格，不服气、不服输，要么不干，要做就做第一。正是由于他具备了这种性格，你们的鲁南才从一个小小的校办企业，几经脱胎换骨才凤凰涅槃，最后壮大成今天的鲁南制药啊。性格决定命运，性格也决定胸怀。
她一脸认真地看着我，说，您总结得太对了。
事后为了证实这个情节，我找到博士刘忠，他听了我的叙述回答说：我记住了赵总的这句话。你不知道，赵总这个人就是这样，只要是他说过的话，不论时间多长，总会兑现的，因为他是一个言必行、行必果的人。那次运动会后我一直等着，工作之余我常常锻炼，目的是再和他比一次，来一场5000米对决，可是我哪里知道，这居然成了他无法兑现的许诺！……
贺瑞说：我们赵总最拿手的一项就是乒乓球，只要一到球案前，人立刻就兴奋起来，战到酣处，他会大喊大叫，手舞足蹈。他那种不服输的精神，在球案边被展示得淋漓尽致。用一个球友的话说：只要球拍一拿，我们赵总那种勇往直前、不胜不休的拼命三郎精神就“原形毕露”了。
现代化的设备给我们留下赵总打球时的画面：赵总右手持拍、左手发球，他一脸的认真，睁大了眼睛，全神贯注地盯着那个银色的小球儿，手指紧紧地攥着把柄，身子向案头的方向倾斜，整个身子在向着银球儿用力，那用力的神态似乎与一个小小的球儿不对称，仿佛自己面对的不是一个轻飘飘的球儿。画面继续——一个球发出去，他的眼神紧紧地随着疾速射出去的球儿在快速地移动，脚步在轻快地跳动，但是，整个身子仿佛黏在案头。他喜欢在防守中寻找机会，然后果断反击。防守如渊淳岳峙，反击如霹雳闪电……平球来了急挡，高球来了抽杀，低球来了猛挑……无论对方怎样变换，他总是从容应对着，直到对方接不住球或误判而犯错导致失误……这就是乒乓球台前的赵志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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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瑞的讲述让我想起一次不经意的采访。
那天我在集团总部拜访新上任的党委书记、总经理张贵民时，碰上了临沂市乒乓球协会主席王向群。他是具有童子功的一名乒乓球手，别看他没有进入国家队，可是他的球技和对球的热情，同专业队员比毫不逊色。因为打一手好球，他成了赵志全的球友，也是赵志全的对手。球打到这个份上，他们俩的同学关系反倒不重要了，他和赵总在一起讨论球技，那是赵总最放松的时刻。他说：老赵这个人喜欢和强手对决，你要想激发他的斗志，只有一个办法：你先想办法赢他，不管你用硬功夫还是歪门绝技，你只要赢了他，他就会发疯般的同你决战。当然，这个时候，你要再想赢他可就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了，因为你的球技，你的拿手戏都在他的掌控范围里，你要想赢他，你必须有新的技艺、新的绝活，否则你就只有一个结局：败在他的手下。
老赵是我们乒乓球协会的第一副主席，他这个副主席可不是拿钱挂名的，除了对球的热爱，在打球的技术上还有自己的独门诀窍。他的球技在临沂市数一数二的，当然我是指和业余球友比，跟那些专业队员比，别说他了，就是我这样从小就练球的人，都打不了几场的。闻道有先后，术业有专攻嘛。
一般人跟赵总打球，是撑不了几个回合的，只要你没有太多的招数，掌握不了太多的独门绝技，只能跟他打上三两个回合，一旦坚持下去是非败不可的。因为赵总这个人太用心琢磨了。我们有时打球就是为了玩，可是他凡事都会认真的，就是站在一边看球他也在琢磨那个难接的球是怎样发的，如何才能接住它并成功地挡回去，怎样才能让对方接不住或判断失误而丢球。古人云：积一时之跬步，臻千里之遥远。正是有了这份心思，他的球技才日臻成熟。
有一回我带着一个球友来打球，那个人发球特别蹊跷，变化多样的方式让你无法接球。赵总输了第一场后，说什么也不让对手走了，整整打了一中午，直到他琢磨透了对方的招数，最终找到了破招的技巧，才一笑收场，
事后，我的朋友感叹地说：怪不得人家赵总把企业做得这么大，一个连小事都这么用心的人，必然成就大事业。
饭桌上我和王向群聊得热烈，居然忘了吃饭。
他说：杨老弟，跟你说句心里话，我在市总工会有点职务，接触的企业多，了解的也就多了一些，一些企业急于赚钱，根本不做长远打算，企业界里有种“你方唱罢我登场”的热闹。人家赵总做企业不是这样，他一上手就按百年企业的思路做。可惜我不是作家，要是的话，我会好好写写赵总的。这个人可不是一般的思维格局，比如搞个乒乓球比赛，开始我们市工会想搞个全市企业的球赛，他不同意，他说：比赛的目的不是谁输谁赢的事，比赛就是倡导一种风气，全民体育的社会风气，要做就不分行业，做就做全社会的。发个启事，不设门槛，谁都可以报名，奖品我们出，场地我们提供，所有参赛者我们免费管饭。全民健身的事情工会出面组织，要多少钱我们鲁南拿多少。
按照这样的思维，我们把乒乓球赛事搞大了，老区沂蒙的鲁南乒乓球大赛成为全省乒乓球界的一件盛事。如今的鲁南制药是“全国职工文化示范单位”，受到中华全国总工会的表彰，我们临沂市乒乓球协会也因此成为全省优秀体育协会，我想这与赵总的大思路是分不开的。
奥林匹克精神：更快、更强、更高。赵总这个人早就按照这样的精神去做了。在鲁南，你处处都可以见到这样的精神特征和这种精神的体现。
我和赵总算是正经八百的同学，我知道他体质好，我算是有童子功的乒乓球发烧友了。2010年，我最多一气也就打五局，一局就是五盘，毕竟都是年过半百的人了，可是。赵总那个时候一气能打十局。当时，有传言说他患病并做了开胸手术，我总是不屑一顾地笑笑说：瞎扯，一个癌症患者一气能打十局球，你信吗？
2014年11月15日，当我得知老同学因癌症去世的消息时，我第一个反应：又是瞎扯！
事实证明，我都判断错了。我们用常人的思维去看他是不对的，老弟啊，你一定替我好好挖掘挖掘，替我宣传这个不同凡响的老同学啊。他为我们这个社会做出了那么多的贡献，在他身上，我们看到了沂蒙精神的发扬光大，我们得把他的精神弘扬下去。老弟，拜托了，老哥敬你一杯。
我看到了他眼里的泪光。
一向不善喝酒的我，二话没说，端起满满的一杯高度的白酒，一饮而尽！我至今都不明白，那一瞬间是什么感动了我。
我说：贺瑞，你说的赵总打球的事，我早就有所耳闻。
对啊，我们赵总喜欢打乒乓球，这事地球人都知道啊。说着她笑了，这是我采访中难得一见的笑容，尽管是瞬间。因为，在闪闪的泪光里，这样的笑容令我记忆犹新。
我们赵总坚强的意志就像他的球技一样，在我们鲁南是出了名的。他精力充沛，常常是上午开了安全生产大会，下午接着开销售人员会，晚上处理各种文案，批示各种报告。不管多忙，他总是坚持浏览总经理信箱，这是他专门开设的电子邮箱，对全厂员工敞开，用他的话说：员工难得见他一面，信箱是他与员工交流的平台。
2014年5月2日，上午赵总参加了一年一度的职运动会，下午又召开了2000多人的业务会议，他依旧像往常一样铿锵有力地讲了两个多小时，那天，我第一次发现赵总累了，我看见豆大的汗珠从他的脸上往下滚，我知道这些日子赵总饭量减少，人也消瘦了许多，我就忍不住给经理说了自己的想法。经理点点头，就写了一张纸条让递上去，我至今都记得纸条上的文字：赵总该休息了。因为劝说赵总休息，不要太累，也是赵总的夫人龙广霞特意嘱托的。
我们赵总扫一眼纸条就放在一边，继续讲。
鲁南人都知道，这支销售队伍是我们赵总适应市场、费尽心血、精心打造的，是一支能征善战、所向披靡的团队，我们厂里的产品都是他们一盒、一针、一片地推销出去的，所以赵总特别喜欢、特别重视这支队伍。平时他们在大江南北、长城内外的市场上搏击着风浪，没有重大活动或集训，他们是不会轻易聚在一起的。因此，我们赵总对他们有说不完的话。
那天，他终于讲完了，他挥挥手让“将士出征”时，我分明看见他挥手的力度大不如从前。他坐在椅子上没有像往常一样站起来，但是他依旧笑着，显得精神气十足，可是我分明发现这次跟以往不同了，直到所有的“将士”同他告别后，偌大的礼堂里只有他孤零零地坐着，直到确认没有其他员工后，他才扶着桌子想站起来。可是，我发现一向强壮的赵总没有做到，他擦一把脸上的汗水，终于向我们的经理招招手，我们经理跑过去扶了他一把，他才从椅子上站起来。在我的记忆里，这是从未有过的事情啊。就是这样，我们的赵总为了安慰我们，他冲我们笑笑，以轻描淡写的口气说：今天还真的有点累了。
那时候我们一直以为赵总是疲劳过度，休息休息就好了，可是我们哪里知道，这已经是他生命的最后时光了。
之后，他开始发低烧，持续低烧不退，我记得大约低烧了两个多月。也就是那次漫长的低烧后，一向体格强壮的赵总开始憔悴起来。
低烧终于退去了，我们赵总开始去食堂就餐，是啊，员工们好长时间没有见到他了，作为员工爱戴的老板，大家多么希望见到他熟悉的身影，听到他爽朗的笑声啊。我们赵总自己也知道这一点，几个月没有同员工一起吃饭了，他想自己的员工了，所以，身体刚刚恢复，他就迫不及待地来到餐厅。员工都跟着他打招呼，可是十多年癌症的折磨，加之几个月的低烧，终于淘空了他的元气，他连上餐厅那儿个台阶都困难了，他却停下来，边假装和我们说话，边满脸是笑容地冲着来来往往的员工点头或挥手，直到员工们走远了，他才缓缓地向前移动，可是我分明发现他的脚步沉重而散乱……
2014年的10月25日，这天我们鲁南鲜花盛开，歌声飞扬。产区里的黄梨和柿子都熟了，秋菊也在秋风里绽放。员工们欢呼、雀跃，我们迎来了第27个厂庆纪念日。往常的这个日子，我们赵总会春风满面地穿上他那套十几年不变的西装，扎上领带，应该站在厂庆晚会“鲁南力量”的开幕式上激情洋溢地讲话，可是这次他没有到场，在服务中心餐厅里，通过视频直播，我们陪同他观看了这次精彩的演出。
职工们自编自导的节目，自然富有生活气息。熟悉的生活、熟悉的旋律感染了赵总。演出结束了，他多么想站起来欢庆一下，他咬咬牙，扶着椅子努力了几次都没有成功，豆大的汗珠不停地在他消瘦的面颊上滚落。在场的我们都想哭，他笑笑说：没事了。
其实我们不知道，赵总是在同病魔做最后的拼搏，就像他历次同高手打球一样，他总是能战胜对手，员工们多么希望这次我们赵总依旧能战胜病魔啊。
在美国读博士的赵龙回到爸爸的身边，他给父亲带来了活泼可爱的外孙女小宝。当地农村有句俗话：要想乐，爷爷抱着孙子过。现在独生子女多了，往往一个孩子成了两家人守护的的对象，赵总也不例外。小宝特别讨赵总的喜欢，因为她从小就是姥姥龙广霞养大的，所以和姥爷很投缘，每次见到姥爷，小宝总是顽皮地要姥爷抱抱或骑骑姥爷。
每次赵总抱小宝时总是先在那个小脸蛋上亲上一口，祖孙两个嬉闹上一阵子，然后把她高高地举过头顶，在小宝咯咯的叫声中，赵总开怀大笑，那是他最舒心的时刻。有时他和龙老师牵着小宝，在院子里的合欢树下散步，小宝那张永远不会停住的嘴巴，一个劲地向姥爷提出若干问题。小宝是个活宝，只要她一来，玉带山下就有了更多更欢快的笑声。这次依旧如此，小宝见到姥爷，喊着跳着，向姥爷扑来。
小宝毕竟还是个孩子，她没有注意到姥爷的变化。往常，姥爷总是放下手头的活儿，要么早早地站在楼口等候，要么下楼迎接。每每这时，小宝就会被姥爷两只有力的长臂远远地接住了。可是这次姥爷静静地坐在轮椅上，眼里闪着无限关爱的目光，就这样静静地注视着宝贝外孙女。小宝没有注意到这些变化，孩子的天性让她三跳两跳地就扑上来。姥爷的手无力地伸过来，却没有抱起小宝的力气了。
小宝喊着：姥爷抱，姥爷抱！
小宝忘不了姥爷有力的长臂把她举过头顶的惬意，小宝忘不了自己骑在姥爷的脖子上看风景的快乐，可是这次姥爷没有站起来。小宝摇摇姥爷的手臂，喊：姥爷抱，姥爷抱。在三岁的小宝的眼里，姥爷是高大的，是有力量的，是无所不能的。
我们赵总被小宝的情绪感染了，舐犊之情促使他颤抖抖地伸出双手，想抱起小宝，可是这次他明显地感觉到，这双握住球拍能杀十局的大手，已经不再属于自己了，他努力地试了几次都没有成功，一种无奈的伤感袭来。
作为一个生活和事业的强人，这种无奈是他无法承受的，就像一只垂暮的雄鹰，看到蓝天时，眷恋的目光里更多的是无助与叹息，赵总一向是坚强的，他留给员工的总是强悍的一面，可是这次他留给我们的是无助的苍凉。他慈祥地把小宝搂在怀里，眼里那一向刚毅的目光消失了，接踵而至的是晶莹的泪花。一滴两滴……聪敏的小宝发现了，她伸出肉嘟嘟的小手给姥爷擦着眼泪，一边擦一边不停的说：小宝听话，姥爷不哭。小宝听话，姥爷不哭。
我们几个看见我们赵总泪如雨下。
那天我们都默默地站在一旁，悄悄地抹着眼泪。
讲到这里，贺瑞已经泣不成声了。
我没有劝她，我知道一个德高望重的人、一个有益于人民的人走了，活着的人们想起他的种种德行，就会历历在目，就会忍不住为其流泪，这眼泪不仅仅是怀恋，也是……当然，这样的泪光里，那个永远离去的人的形象越发真实高大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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贺瑞的眼泪感染了她的同伴，王娟，王佃茹，丰培雪几个都哭了。
我记得在听员工的报告时，一位曾经在赵志全身边工作过的中层坚决反对这个细节，他的理由是这样的情节有碍赵总的形象，因为赵总给他的印象就是不屈服、不妥协，是强悍的。写赵志全就要写他坚强，不怕困难的一面，不能写他脆弱的一面。其实他这是一贯的意识在起作用，人都是有感情的，毛主席够伟大了吧，他在把毛岸英牺牲的消息告诉给未婚的儿媳妇刘思齐时，不也是潸然泪下吗？他老人家在进北京的路上，曾救助过一对逃难的母女，面对那个苦难的孩子，一代伟人泪雨滂沱，他对江青说：我受不了穷人的眼泪，看到他们疾苦的样子，我就忍不住掉泪。这些不但没有降低毛主席的形象，反而让国人更加爱戴自己的领袖了。
英雄盖世亦当侠骨柔情。力拔山兮气盖世的项羽，在垓下演绎的“霸王别姬”，曾感动多少汉子？我至今都相信正是项羽的一腔柔情，才使他获得“生当作人杰，死亦为鬼雄”的盖世英雄的赞美。赵志全之所以坚韧、刚强是因为创业需要这种正能量，发展的鲁南需要这股正能量：是他不愿意让别人承担他自己的苦难，天大的痛苦他一人来承担。在他最艰难的后期，他消瘦了、羸弱了，可是他给身边的员工说：今天我多吃了一个鸡蛋，气色好点了吧，来，夸奖我一下，给我一点正能量。记得采访龙广霞女士时，这个一向坚强的女人，说起第一次开胸手术时的情景，她看到了豆大的汗珠从赵志全的脸上滚下来。她说，那次她知道什么叫汗珠如豆。可是赵志全却在家人面前咬紧牙关，没喊一声，她完全体会到了丈夫的痛苦。说到这里，她已经满脸泪花了。
一个人的伟大就在于他给别人带来无穷的正能量，而他自己却在默默忍受着为激发这种力量所产生的巨大的消耗而带来的无尽的痛苦。正如著名的上师索达吉堪布所言：苦才是人生。赵志全就属于这样的人。
此时，我想起员工杨淑超的经历，那是2012年10月25日的长庆晚会，演出结束了，按照常规，大家扭着秧歌去体育中心看烟花。她在会议室前的台阶上看见了赵总，当人的注意力都被烟花吸引的时候，一直站在赵总身边的她，发现赵总悄悄地掏出药片，无声地吞食了。直到赵龙在追悼会上说出那个惊天秘密时，她想到了这个情节，一下子就哭了。她说，那时候她不知道，赵总为了让员工们得到欢乐，自己默默地忍受着痛苦啊。
采访继续。
说起我们赵总，每个人都有自己的切身感受。那个叫王娟的女工说，她在招待所工作期间工友给她讲过一个故事一一
一次，在鲁南制药新时代药业的厂区里，赵总看见一个男工友气喘吁吁地向食堂跑来，就问他：你别跑啊，灌了一肚子风，怎么吃饭？
他说：我的车间在玉带山那里，离餐厅远，不跑的话就晚了。
我们赵总只回答了几个字：我知道了。这就是后来我们厂为什么给一线员工配备自行车的缘由。说起来一辆自行车也就是三四百元，可是全厂好几千人啊，就按三千人算，那就得一千多万啊。
赵总这个人不仅心软也心细。一天，看到那么多的自行车都在露天地里放着，风吹日晒，下雨淋了，露水湿了，用起来不方便，他就批示，投资建起三个自行车停放场。自行车多了，难免出现毁坏，一旦出现了问题就耽误员工使用，于是，赵总就指示人力资源部招收修理工，专门负责免费给员工修理自行车。
后来她见到了这个工友，便谈及这事。他依旧一脸感动地说，真的而没有想到，赵总会这么心细、这样大气，我的一个不经意的行为，就引发了赵总这么大的一个行动，让那么多人从中受益。在这样的企业里工作，真的让人舒心啊。话语中，我看见他一脸幸福。
在一旁静坐的王佃茹开口了，她说：杨老师，我不知道你们作家的采访，是要这些生活中的小事儿。既然这样，我讲一个亲身经历的故事吧。那是2014年春节前的一天，好像天空还飘着小雨，那时候我怀孕7个多月了，走路明显不方便了。我的家住在集团总部的临沂城，上下班都要乘坐公司里的大客车。按规定，冬天发车的时间是傍晚5:00，厂的16辆大客一齐开出，浩浩荡荡煞是威武。那天我处理完手头的事情就有点晚了，加之我身子笨，走路慢，就落在后面。就在我焦急的时候，我们赵总的司机赶来了，我才没有误点。
第二天，我们的车队发车的方式变了，不再一齐发车，而是采取流水方式，最后一班车离开的时间比原来晚许多。
怎么突然改变了传统的行为？我有些不解，大伙也都困惑了。
一天，我同司机闲聊，我说，那天多亏了你在关键的时候赶到了，要不我就惨了。
司机笑了。他说，你以为自己是玉皇大帝啊，要风来风，要雨来雨7天下就那么多巧事等着你？实话告诉你吧，是赵总看见你挺着个大肚子跑不动，怕你误车，才让我专程送你的。
我的心里一热。更让我心里发热的是后面的话。
他继续说，小王啊，你了不起啊，你知道吗，你的一次晚点，让多少人跟着受益？
我一脸疑惑地看着他。
他说：我们的车队一齐发车，是几年来形成的规矩，为了气派，路上相互照应。自从你那次晚点，赵总就让主管部门改规矩了，理由是方便员工。就这样，改成了流水发车，员工随来随走，满车就开拔。这样早来的不用等，晚来的不用担心了。这一改，给员工带来多大的方便啊。
我突然觉得自己挺厉害，无形中做了一件善事。
见我笑了，司机说：别以为自己就是菩萨了，我们赵总才是呢。
我分明看见王佃茹一脸幸福。
有人说幸福像空气一样看不到，却存在，它支持着你的呼吸：幸福像花香一样，摸不着，却存在，它弥漫着芬芳；幸福像上帝的祝福一样，听不到，却存在，把它幻化成信息，送给你分享。这话是对的，瞧，这位女工不就是这样把幸福分享给我了嘛。
是的，一个能分享幸福的团体，必定是一个充满幸福的团队：一个能制造幸福的团队，更是一个充满幸福的团队。任何人只要走进这样的团队，就是幸福的，也是幸运的。
只要不出差，我们赵总一般都在企业餐厅里用餐，这样便于发现伙食上的问题，他常说，旧社会的一个雇了长、短工的小地主，都知道一个道理——家里做好饭，田里不用看。人是铁饭是钢，一顿不吃饿得慌。饭，一日三餐谁也离不了，办好食堂，让职工吃上香甜的饭菜，是企业的首要任务，从某种意义上说，建好一个伙房跟建好一个车间一样重要。所以，我们新时代药业仅食堂就办了三处。赵总要求食堂采购的原料，要按照车间采购原料的办法。药好药材就要好，道理是一样的。巧妇难做无米之炊，没有好的原材料，再好的厨师也无能为力。当下食品安全的一个不可忽视的环节就是原料，为了让员工吃上安全的饭菜，赵总可谓煞费苦心。他总是先让管理人员考察产地后，再购进原料。比如酸奶，我们厂从来都是考察完养牛户后再进鲜奶，然后由我们自己的师父加工而成。要不，天南海北的客户都说我们厂里制作的酸奶口感好呢。
杨老师，你看我这嘴一张就扯远了，真的不好意思，也许我们这些在赵总身边工作的人知道的事情多一些，所以说起话来就容易跑题。
我告诉她：你说得很好，我们这些报告文学作家就怕采访对象不说话。开口有益，你说的这些都十分有用，这对写活赵总十分有益。
一听对写好赵总有好处，她立刻释然了。
故事继续。
有一回，我们赵总吃完饭走下二楼餐厅，在一楼大厅他看见一位刚进厂的大学生，面前一份咸菜两个馒头。赵总就同他交流。知道这是一个刚刚毕业的大学生，家里因供他读书陷入贫困，他的工资大部分接济了父母，所以才从口中节俭。赵总没有说话，冲他点点头就走了。但我们从赵总的眼神里读到了诸如赞许、喜欢之类的词汇，因为我听老员工说过，我们赵总特别孝敬父母，对那些孝敬父母的人尤其欣赏，他说过，一个知道报恩的员工，才是一个让人放心的好员工。
没几天，我们公司就出台了一项生活补助金政策：凡是新时代药业的员工，每月都能得到300元的生活补助。这些钱足够大家在食堂里消费了，因为我们职工食堂是没有利润的，纯粹是服务性质，卡里的款用不了，可以在厂里的平价超市购买自己所需要的任何生活用品，有了这张卡，双职工基本上不用贴钱，就可以满足生活的基本需求了。
就在王娟如数家珍般讲着时，我想起了魏艳，我打断了她的陈述。你说的饭卡，跟魏艳说的餐补是一回事吗？
是的，只是叫法不同而已。她依旧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说，不要小看这300元，这是工资之外的补助。300元看起来并不多，可是一年全厂就是一千多万啊，在我们县城，一千万相当于一个小厂全年的产值，相当一个中型企业全年的利润。可是我们赵总就这样大手一挥，把一千多万送给了员工。真的，杨老师，我们厂的工资在整个县城已经是最高了，我们赵总就是不补这笔钱，也绝对没有人说什么，可是他却给员工们发了。
我问：你认为赵总这样做事是为什么？或者说他这做事的文化根源是什么？
王娟看看我，没有回答。
我自嘲地一笑，也许我的问题太唐突了，也许我问得有些深奥了，让一个沉浸在自己的思维里的人难以回答。其实，在采访的初期我一直在思考这个问题，直到采访了赵总的夫人，直到看了他的女儿赵龙在追悼会上的发言，我才解开这个谜底。那是后话。
王娟没能回答我的提问，她却给我提出一个要求：杨老师，我可以说说这些年来自己感受吗？
当然。
都说鲁南这个企业富有人情味，都说这个企业凡事都为员工着想，其实那些都是外界人的道听途说，只有我们自己才真的体味到什么叫以厂为家，什么是到厂如到家，现在炒员工鱿鱼的老板比比皆是，员工跳槽已成风气，可是在我们鲁南，赵总从没解聘过员工。我听说过一个故事：一个门卫，夜里值班时不小心睡着了，被夜查的执法人员逮了个正着，按规定得重罚，门卫出于脸面，写了辞职书。赵总看见后，让人调查，发现这名门卫刚做了爸爸，那天孩子发烧，他忙前忙后一天一夜都没合眼，夜班实在熬不住了。调查还发现，门卫一家就靠他的收入来养活。赵总一听，心就动了，他说：他走了去哪里找工作？没有收入，一家人吃什么？孩子的奶粉怎么办？让他写个检讨，下不为例吧。
后来这个门卫干得非常出色。当然员工的合理流动是存在的。我们鲁南之所以如此安定，是因为赵总能替我们想到，基本上都想到了并做到了。因此，在鲁南上班是幸福的。
王娟的感想让我想起了博士刘忠的一句话：在鲁南，你不用费太多的心思考虑那么多的事情，因为我们赵总都替你想好了，衣食住行他都给你办好了。
当今社会，许多企业的老板也是这样要求员工以厂为家的，可是那些老板从来就没有把员工看成自己的家人。既然要求员工以厂为家，那么你就得视所有员工为家人，你这个老板就是一个严父慈母，员工的冷暖就是你的冷暖，员工的幸福就是你的幸福，这样的一家人才会心向一起想，劲往一块使，才能合力共建。
当然，就双方的位置而言，人数众多的员工因为不占有资源的支配权，在财、权、物集于一身的老板面前，一个人多势众的团队反而成了弱势群体，因此，老板与员工的矛盾由前者主导，企业的和谐基本上也由老板主宰了。
当下，就整个社会而言，老板也是一庞大的群体，可是，又有几个老板能做到把员工当成企业的主人、自己的家人，与员工一起同呼吸、共命运，一起创业，并与之共享企业的红利呢？
当前，企业老板和员工矛盾对立，老板认为自己给员工提供了饭碗，是员工的恩人；员工认为给老板打工，是给老板创造利润，自己拿的只是一份汗水钱。各自的思维自成一线，两者无法交融，于是矛盾不断激化，造就社会不和谐。
也许，现在的老板和官员都意识到这个问题，并开始反思，可惜他们当中绝大多数还找不到原因和方向，他们把问题归结成各种不切合实际的原因，大吹自己的业绩或创新的理论，把简单的问题复杂化了。看看日本、韩国的那些老字号企业，看看那些成功的企业家和善始善终的员工们，我们不难发现，我们邻国那些所谓企业文化的发明，或管理理念的创造，其实都是我们的老祖宗口头唠叨的东西。早在秦朝，商鞅在变法时就揭示了人类社会发展的重要法规：立柱赏金。不惜重金讲诚信，这样简单的规则，加上老板与员工之间的一份真诚、平等的尊重，这才是一个和谐社会、一个发达的大国应具备的基本道德底线。
显然赵志全想到了，也做到了。
当前，国家为了强制性给工人创造休假的条件，出台带薪休假制度，出台节假日上班加薪规定，所有这些都是保护弱势群体的。鲁南制药带薪休假一个月规定，比国家带薪休假制度要早好多年，在一个富有朝气的社会里，弱势群体的利益，是需要执政者用法制的手段来保护的，这样的政府才会获得民意的支持。同样的道理，只有那些很好地保护了员工利益的企业，才能获得员工的认同，当然办企业还有着极其重要的社会利益。也许，在鲁南发生的这些生活中琐碎的故事，从某种侧面说明了这样一个问题。
贺瑞见王娟说完了，情绪开始稳定下来，她继续讲述自己的故事。
——2012是我一生中最幸福的时光，那一年我找到了人生的伴侣。金秋十月，我和心爱的恋人走进了企业为我们铺设的红地毯，那一年，我们分到了130平方米的住房，
房子，这是整个社会的热门话题，也是我们整个国家的沉重话题。这个话题吸引了我，于是我打断了她的叙述：你停停，你刚才说的住房是怎么回事？
这是我们集团曾引起社会轰动的最大福利。事情是这样的，我最早听一员工说的，他说我们赵总跟高管们说过：一个大学生毕业参加工作，还没有积攒几个钱就要结婚，结婚就要住房。一处100平方米的住房，在县城最低也要50万，加上税费、装修，没有60万是住不进去的。一个农村的孩子，即使家里能帮助首付，那么，他们也得需要40万的房贷，小两口就得每个月拿出一人的工资支付房贷，刚参加工作就背上巨大的包袱。作为房奴，他们的生活质量就会下降，人就会生活在焦虑之中，你怎么让他安心工作？
这就是赵总为什么免费给员工分配住房的缘由了。
故事讲到这里，我想起同赵志全的秘书李宝杰的一次闲聊。他说，我们赵总这个人对员工尤其是基层员工的关心算是到家了。我给他当秘书好多年，上任的第一天他就告诉我：宝杰，你记住，秘书不是老总与员工之间的鸿沟，而是他们之间的桥梁：不是员工和老总之间的台阶而是通道。任何员工有事找我，你都不能阻拦，无论我多忙。你记住，员工没有过不去的门槛，是不会舍上脸皮，找到门上来的，老总的任务就是帮助员工解决困难，让他们过上舒心的日子。你的任务就是帮助我支支耳朵、睁睁眼睛，听听他的呼声，看看他们的需求，及时地告诉我。至于我的讲话材料、报告，都不用你写了，这个企业是我从无到有、从小到大做起来的，企业的事情都在我心里装着呢。
当时我还纳闷：秘书不写材料还算秘书吗？
有一次，我把关于房子的社会议论告诉他。他听完后说：宝杰，我们搞企业是为什么？你还记得在庆祝承包经营十年庆祝会上我讲的几句话吗？鲁南是大家的鲁南，是全体鲁南人苦心创业造就的鲁南。我们现在的鲁南，已经有能力做到解除员工后顾之忧了，为什么还要让他们为还房贷而饱受压力呢？我们创办鲁南的目标就是人人有饭吃、家家有房住、人人都幸福。什么时候我们做到员工进厂，就能拿到住房的钥匙了，什么时候我们就该好好地大庆一次了。
像贺瑞这样的新婚员工，之所以能分到住房，是因为老板的为员工创业的理念。看来，贺瑞的讲述是碾砣子打碾台——石（实）打石（实）了。
5
鲁南有个规定：博士免费供给一套136平米的住房，本科生享受116平方米。
贺瑞说，我是本科生，爱人是科技部的研究生，按照企业福利就高不就低的原则，我们结婚时享受到大平方的住房一套，这在市场上需要六七十万的资金啊。我们都是农村出来的，家里为供应我们上大学，已经负债累累了，哪里还有钱帮我们买房子。要不是企业的高福利，住上这样的房子，我们俩口子还不得拼搏上大半辈子？
贺瑞的话让我想起了小孟的故事。小孟就是我刚到鲁南时，陪同我去玉带山看望赵总墓的小伙子。我对他的关注，缘于他对鲁南的感恩。我相信这样一句话：一个知道感恩的人，绝对是一个善良可交的人。
那天，我们走在竹影摇曳、绿叶婆娑的林荫小道上，一路闲聊着走向玉带山，
他告诉过我，大学毕业时，他已经决定留在长春母校做校报的编辑了，可是最后他还是选择了鲁南，当时就冲着企业能分配住房来的。那时，乡下的父亲不知道大城市房贵，居之不易，曾坚决地反对过他的选择。他是这样说服父亲的：我留在长春这样的大城市里，面子上可能好看一些，可是就咱们家的实力，在长春这样的城市，连一套房子的首付都成难题，一结婚我就成为房奴了。我算过，两个人拼打20年才能还上房贷，接着，孩子又得上学，这辈子别想悠闲了。别看鲁南在小县城，可是福利待遇好，按照鲁南的待遇，不用五年，我就会房子、车子都有了。
父亲不信说：天上掉馅饼啊，哪里也没有白吃的饭，人家会白给你一套房子？
后来，当我开着车子，带着老婆和孩子回家看望父亲，他看见我一家人过得好幸福，就冲着我嘿嘿地笑了。
看看我那些同学吧，好多还在大城市里漂着呢，他们依旧形影相吊，原因十分简单：没有钱置办婚房。如今在网上聊天时，好多同学看见我过的日子，就都羡慕我。我告诉他们，男人怕选错了行，女人怕嫁错郎。这话是古人说的，之所以当下还在流行着，想必是被历史反复验证了的。
在我们鲁南，员工不为住房而备受经济的困扰，已经不再是话题，因为我们赵总生前用企业的积累建造了近4000套住房，几乎全部免费给了员工居住。每到晚上，从居住区整栋整栋的宿舍楼里飘出的笑声，宣告了一个制约普通人幸福的难题，在我们鲁南得到了有效的破解。
贺瑞说，厂里安排了7天的蜜月旅行，赵总还给每对新人送上了2万元的安家费用。让人难忘的是那场宏大的集体婚礼。我们鲁南为职工举办这样的盛大的集体婚礼，已经十几届了。每年的金秋十月，这个收获的季节，就是我们厂最欢乐的时节。先不说10月25日的厂庆，仅场面宏大的集体婚礼就够让人兴奋的了。
气派的集团办公楼前铺着红色的地毯，一对对新人在厂歌里手挽手，笑着走上红地毯，此时我们赵总携夫人龙老师，戴着证婚人的胸花和红色的名签，一头飘逸的白发在阳光下十分耀眼。他笑着向我们招手，高兴地向我们走来。我们都知道，此时的赵总就是一个大家长，他是以家长的身份来给我们这87对新人操办婚礼的。为了办好这场婚礼，一个月前他就忙碌起来。赵总心细，他把我们双方的家长都请来了，广泛听取家长的意见。
他对我们说，你们能在鲁南找到自己的人生伴侣，是你们的幸运，你们结婚了，这是你们一辈子的大事，也是你们的父母盼望已久的大事，是你们整个家族的大事，更是我们鲁南制药的大事。我受所有新人的家长的委托，给你们证婚，我希望你们相敬如宾，白头偕老。希望你们孝敬父母，视厂如家，也希望你们早生贵子，让我们鲁南后继有人……
在我们赵总讲话的时候，我在嘉宾席上看到我的父母。父亲向我竖起大拇指，母亲在抹眼泪，我知道这是他们最高兴的时刻了。看见儿女长大了成家了，这是天下父母共有的心愿啊。
那天，赵总设宴招待我们的父母，他端起酒杯说：今天是你们的孩子喜结良缘的大好日子，也是我们鲁南人大喜的日子，首先感谢各位新人的父母，是你们为我们鲁南培养并输送了优秀的人才……
父亲激动地对我说：丫头，你是碰上好人了，你们赵总想得比我这个当爹的都周到啊。难为他了，一个大老板居然想得这么心细。丫头，做人得讲良心，你可得好好地干活，人家赵总对咱们这样好，咱得对得起人家啊。
父亲掉泪了。其实那天，所有的新人的父母都落泪了。
